隋逸的队伍是在三天后抵达新阵地的。
到达以后,直奔疗养区,进了病房,见到了闭眼沉睡的苏尔谢。
面容苍白,唇色无血,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像是一个睡美人,安谧温和。
温和这两个字竟然能用在苏尔谢身上。
苏尔谢可一点都不温柔,又凶脾气又大,性子还执拗极端,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相处的。
可现在昏迷的苏尔谢就不一样了,那种傲气消散了不少,轻轻抿住的薄唇像是在担忧着什么,隋逸用手按住了他的唇,扯出一抹微笑,嘶,算了还是别笑了。
隋逸趴在床边,嘟囔道:“你什么时候醒啊……我好无聊……”“还没醒吗?我都困了……你不会要死了吧?”“卧槽啊啊啊啊你不会真的死了吧??”“006!他死了吗?!”
006心道,你倒是问医生啊,我又不会看病。
它飞出来,四处瞧了瞧,装出一副看病救人的模样,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根据我的推断,应该还没死,健康着呢。】
“你怎么推断出来的?”就这么看一看就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奇门秘法,教教他啊,“你怎么看的,教教我!”
【独门秘籍,概不外传。】
好吧,它是通过系统世界的数据来判断的,如果苏尔谢真要死了,那现在系统世界肯定要响起警报了,只要警报不响起,那就一定还活着!
正想着,突然一阵“滴——”刺耳的警报声响彻,006震惊:【不会吧?!?!】它赶忙检查数据,见数据没有变化,这才反应过来,哦对,这是驻扎地的戒备警报,估计是不远处又打起来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隋逸也听见了,许是如今听多了,习以为常,只是看了眼窗外,然后就又趴在了床边,一个劲儿的呼唤:“你再不醒我就要累死了……”趴着也是累啊。
他迫切的希望苏尔谢醒来第一个看见的是自己。
反正自己昏迷后,醒来第一个最想看见的就是苏尔谢,会有种踏实感,所以将心比心,他觉得如果苏尔谢醒来没看见自己一定会很失望。
但他的陪伴没等来苏尔谢的苏醒,反而等来了苏尔谢转入重症监护室。
真就离谱。
于是他从普通病房也跟着去了重症监护室。
一开始军医不让他进去,说苏尔谢精神力波动严重,非常危险,现下如果有雄虫在身边,容易致死。
隋逸一听,吓得恨不能躲到千米开外,生怕自己的存在影响到了苏尔谢的生命。
可当他离开后,军医发现不对劲了,苏尔谢的状况竟然越来越差,于是军医为了做个实验,又将隋逸叫了回来,并道:“好像你离开了会更危险。”
隋逸:“……”逗我玩呢?
就这样,他又进入了监护室。
监护室里,看着苏尔谢手背上被插满了各种针管,心如刀绞。
他记着苏尔谢的伤势没这么严重啊。
哪怕现在看,苏尔谢身上都没多少伤口啊。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先生,根据我们的诊断,他可能是患有精神力应激障碍。”
见隋逸一脸迷茫,军医重新解释:“通常这个病是受虐待的情况下……”
“虐待?!”隋逸大惊失措,“我没有虐待他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他妈的,从小养到大,你说我虐待??
军医赶忙道:“不不不,您别误会,我没说您虐待。只是这个病多发于雌虫受到雄虫精神力虐待。比如,已经结婚的雌虫,他们的精神力长久得不到安抚,处在暴.乱前夕,这个时候就容易得精神力应激障碍。又比如,有的雄虫会用高强度的精神力波动,对雌虫的精神力进行封锁占有,以此为快感,导致雌虫精神力紊乱,出现该病。”
军医推了下眼镜框,认真道:“先生,您之前是否在他面前释放过大量的精神力?”
隋逸愣住了。
他嘴唇颤了下,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导致苏尔谢病重?
“他不是未成年吗……”
军医摇头:“雌虫和雄虫的成年是有区别的。雄虫在固定的年龄阶段,算作成年。但雌虫不同,发育良好了,就算作成年。如今的患者,已经是亚成年状态了。再者,精神力紊乱不分是否成年。”
隋逸如遭雷劈,半晌缓不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情绪逐渐焦躁,“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控制不了的……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他彷徨道,“我应该远离他吗?”
军医道:“如今他已经接受了您大量的精神力干扰,建议您还是守在他身边比较好,您的精神力或许能安抚到他。”
隋逸道:“好……好……”
军医张嘴,又选择了闭嘴,欲言又止。
他没有告诉对方的是,这样的病症可能会导致患者永久性抗拒其他雄虫的精神力。
但或许还有千分之一的概率。
罢了,暂且先保住命,之后再给他们说吧。
隋逸进了病房,他握住苏尔谢的手,十分失落,他的力量传递到苏尔谢手心,苏尔谢的身体渐渐暖了起来。
隋逸道:“我要是雌虫该多好啊。”他低下头来,这一刻,痛恨起自己雄虫的身份,如果他不是雄虫,苏尔谢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隋逸在这样的环境下待了好几天,肉眼可见的瘦了,他在等一个奇迹,幸好,奇迹发生了,苏尔谢在一天深夜醒来了。
也如隋逸想的那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那时的隋逸正在委屈的掉眼泪,死缠烂打的问006,苏尔谢会不会就这么死掉了。
苏尔谢手指动了动,启唇,沙哑道:“不会……没死呢。”
隋逸一怔。
苏尔谢低骂道:“我病的这么严重吗?该死的敌军……”他动了两下,浑身散架一般,“要是再碰到他们,一定要揍死那群坏家伙。”
隋逸哇一声,爆哭:“还揍什么揍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被他们揍一顿我都愿意只要你醒了就好……”
苏尔谢:“……”大可不必。
隋逸扑到苏尔谢身上,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统统说了一遍。
说的时候,带了很强的主观意愿。
他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如今的帝国不可靠,没必要去为这样的帝国奋斗。
可苏尔谢越听,神情越凝重,没被劝阻下来,反而想参军的想法更深了,并表示:“故土难存,我辈岂能苟且!”
隋逸语噎。
得,全白说。
直到最后,他才提了一句:“是西野救的我们,他没有背叛我们。”
苏尔谢说:“我知道。”
“你猜到了?”
“不,是我相信他。”
“那给你再说一个消息,看你相不相信。”
“嗯?”
“如今外面皆传,当时是西野带领大家成功逃命抵抗敌军誓死战斗的。”
“哦哦。”
隋逸挑眉:“那是本属于你的荣耀,你不在乎?”
苏尔谢打了个哈气:“管他呢,是谁的都无所谓,我的荣耀是未来的每一天,不拘泥于此。”
够大气。
隋逸笑了。
见苏尔谢朝病床的另一边挪了挪,隋逸会意的躺了上去,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躺在床上,好舒服啊。
他闭上了眼睛,苏尔谢抱住了他,低声道:“隋逸……”
“在。”
“我的荣耀我只要你知道,所以你不能忘了啊,你要记着,记很久,要一想起我,就知道,我是那个最最厉害的!”
隋逸笑出声来。
“我不在乎外界的看法,我只在乎你的,所以你不要忘了啊。”
“嗯,不忘。”
“你会忘了的,你什么都会忘的,你可笨了。”
“?你才笨。”
“隋逸,我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
“惊喜吧?”
“隋逸,你真好。”
苏尔谢紧紧拥来,一张不大的床,容纳下两个人,隋逸已经困到睡着了,而苏尔谢还在自我折磨,他想,如果隋逸知道自己已经成年了,会不会就不让他这么抱他了……
作者有话说:
特指愧疚的感情。
隋逸愧疚, 心道:“苏尔谢要是知道自己是精神力紊乱症,要是知道是因为我的精神力波动, 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 会不会当场拍死我?”
苏尔谢也愧疚,暗道:“隋逸要是知道我成年了,会不会把我踢出去, 从此不再见面?”
可以说,同一时间, 两个人, 同样心境,两种想法。
一个比一个小心翼翼。
隋逸的小心翼翼体现在明处, 从头到脚都透着心虚二字,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弱小无助, 每次见到苏尔谢, 生怕苏尔谢说起生病的事情。
巧了, 苏尔谢的小心翼翼正好就体现在暗处。
他没敢面上有动静, 心中直打鼓, 生怕医生将自己已成年的事情告诉了隋逸, 于是只能话里话外的试探, 似有似无的提一句病情和医生。
可每次说到这里,隋逸就像是炸了毛的野猫,顿时惊慌失措,连连尖叫:“什么?医生?你找医生干什么?”几声尴尬的笑,“是要问你的病情吗?医生给我说了!很快就好!很快就好!”说完, 一把按住苏尔谢, 咽了口唾沫。
微妙的关系相对平衡的保持着, 但总有不平衡的那一天。
西野在几天后, 公开澄清了外界的传言,表示,孤军奋战的是谢莱恩克、血战到底的是谢莱恩克、救之水火的还是谢莱恩克,一切,和他无关。
一下子,谢莱恩克的名字席卷了整个军区。
和当年的苏尔谢一模一样,无数目光聚在了这个新起之秀身上。
有些人复盘了如今的谢莱恩克战役和当年的苏尔谢战役后,发现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中好奇,便暗自追查,很快,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苏尔谢的姓名重新面世,一夜之间,成为了传说中的人物。
一个刚成年的雌虫,就有了如此战绩,几乎是争相追捧的对象。
就像是下注,不少雄虫都起了心思。
他们看过苏尔谢的照片,身材高挑,纤细匀称,容貌俊美,简直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尤其是对方未来大概率会变成军雌。
一个漂亮耐□□的军雌,想想就心动。
故而,短时间内,比起军部的热切,外界雄虫则更显热络了,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都想要见苏尔谢,最好直接拍板,定下婚约。
真就……“痴心妄想。”西野说。
他看着面前的雄父雌父和兄长,连表情都难以维持下去了,头痛道:“你们怎么敢的,竟然打上谢莱恩克的主意了?”
“谢莱恩克怎么了?不照样是个雌虫,是雌虫,以后就肯定要找雄虫结婚吧。”他的雌父说,“既然如此,找别的雄虫是找,干嘛不找我们呢?你和谢莱恩克是同学,你刚好帮忙引荐下。”
“别,我没那个本事。”西野毫不留情的拒绝,他可不想因为这些破事,毁了他和苏尔谢的友谊,况且……
他仔细打量了下他的兄长西平,长相平平,年纪不大,就吃撑了个圆润的大肚子,走起路来都一摇一晃的,苏尔谢能看上他?
“西野!这是命令,你只需要将你哥哥带到谢莱恩克面前就可以!”
“我拒绝这个命令。”
西野的违逆引起了亲人的不快,只见其雌父脸色立马沉了下去,大有发作之意。
一旁的西平哎呦一声,懒懒道:“你们一群笨蛋,我还指望他带我见谢莱恩克?我早都见过了!”
西野一顿,诧异看去。
他的雌父雄父也愣住了,急忙问:“见过了?!哪里见的?!说话了吗?你确定你见的是那些人口中的谢莱恩克?别认错了吧。”
西平撇撇嘴:“才不会认错呢,那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雌虫了。”
西野乐了,“然后呢?”
“他对着我笑。”
“笑?”
“他还说他对我很感兴趣。”
“他说他会考虑我的。”
“继续编。”
“我没说谎。谢莱恩克亲口对我说他可能喜欢上我了。”西平叹气,摇了摇头,“可惜他病了,不能与我畅谈……对了,他是什么病来着?”
西野沉默一秒:“眼病。”
“什么?”
“他瞎了。”
苏尔谢瞎了?
这个问题不禁在西野心中浮现,在隋逸心中也同时升起大大的问号。
这他妈?
就看上了??
隋逸是亲眼目睹了那个画面的,当时的他,提着饭盒,准备去楼上病房,结果在楼下门口处,看见了苏尔谢和西平的画面,然后就听到了那段话。
不如不听见。
他心底不仅仅是对苏尔谢审美的怀疑,还有一股很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就像是……就像是什么东西要被抢走了。
隋逸心里不藏事,凡事都会表现在脸上,平常有了什么想法,也都会直接问出来,不吐不快,从不藏着掖着。
可自从因为自己害得苏尔谢大病后,他就不敢那么冒失了。
凡事格外注意,就像现在,明明听见了看见了,且很不舒服,他却没说出来,好似不在意的在苏尔谢面前扯了扯笑:“哈哈……你喜欢那个类型的啊?”
不如不笑,难看死了。
他收敛了笑意,苏尔谢看着他,淡淡道:“嗯,还行吧。”
“哦……”
隋逸放下饭盒,默不作声。
苏尔谢反问:“你不喜欢那个雄虫吗?”他注意着隋逸的面色,“我看你表情不对。”
“啊?没……没啊。”
这些日子外面那些雄虫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试图见到苏尔谢。
那些雄虫也是千奇百怪,长得奇形怪状,也对,雄虫哪有几个好看的,都丑死了。
西平还算是那个长相方正的。
思及此,为了不让眼前的画面雪上加霜换成一个更不堪入目的,还不如说西平不错呢。
隋逸这次是真心实意说:“好着呢,这个就好着呢。”
苏尔谢捏紧勺子,深吸一口气,笑了下,笑意凉凉。
碗里香甜的果蔬羹在隋逸说出那句话后,犹如毒药,苦涩无比,味同嚼蜡。
比起食物的味道,他此刻更在品嚼隋逸的话意。
隋逸当真是对自己一点也不在乎?
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任务对待吗……
他牙关紧咬,这两个字像是一根刺,扎的生疼。
很早以前,他就听隋逸说起过这两个字。
隋逸说:“对我而言,在一定程度上你是陌生的,你只是任务。任务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换一个任务目标,换一个任务对象,我照样会继续执行。”
这是隋逸醉酒后说的话,那时他还很小很小,但他已经能记住事儿了,而这段话他从未忘记。
不知不觉间,吃完了这碗苦涩的羹,他始终没尝到甜味。
苏尔谢躺回床上,蒙上被子,也不想看隋逸了,隋逸在旁边眼巴巴的望了几眼,低下头,闷极了。
他忍不住。
那一晚,他鼓起勇气,趴在苏尔谢床边,小声道:“那你是不是之后就要和那个雄虫走掉了啊……你别走了啊……”
苏尔谢睡觉是浅眠,很容易醒,他以为自己的话苏尔谢是听见了的,谁知外面护士进来提示道:“病人白天注射了药剂,有助眠效果,现在应该是深度睡眠中,会对他病情有好处的,不要打扰哦。”
隋逸抬头,道:“啊?奥……”
第一次的勇气,结局:失败。
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不去想这件事了,转移注意力。
如今的病房是个多人病房,周围还有其他受伤住院的军雌在,隋逸便将注意力投放在了他们身上。
讲真,和这些军雌聊天更惬意。
苏尔谢懂得多,每次和他聊,就会显得自己很无知。
但和这些军雌们不会,聊天聊地,什么都可以说。
日日病房内都是欢声笑语,隋逸将心思转移了一大半,刻意忘记了那些破事的的存在。
可惜,你有心避山,山却无意避你。
那个西平主动找上门了。
一见到苏尔谢,殷勤极了,满脸笑意。
隋逸心底一阵堵得慌。
他站在苏尔谢床边,面无表情:“患者需要休息,暂不见客。”
西平:“你是谁?医生?护士?让开让开,我就和苏尔谢说两句话。”
“两句都不行,出去出去!”
推搡中,他听见了苏尔谢的声音,出奇平和:“见一见也不要紧。”
西平推开他:“听见了吗?他!要!见!我!”
隋逸:“……”
真想一脚踹飞呢。
隋逸离开了病房,躲在病房门外,偷听,里面笑语晏晏,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题,苏尔谢竟然能兴致那么好。
妈的,这崽种竟然还真的打动苏尔谢了?
逐渐暴躁。
隋逸恶狠狠地用脑袋撞墙,里面传来脚步声和西平的说话声,他赶忙跑走,去了那边过道,装作在看标牌,仰着头,一副认真。
等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了,他松了口气,才朝病房内走去。
这会儿,西平离开了,病房里,每一个帘子内的床铺上,都空荡荡的,那些军雌也都去吃午饭了。
窗口的位置是苏尔谢床铺,隔着一道帘子,隋逸第二次鼓起了勇气,他都佩服自己的毅力,竟然还敢来个第二次,但,不吐不快,压在心里多憋屈啊。
果断,张口就道:“我、我很不舒服……因为你的做法。你能不能不要喜欢那个西平了啊?他很优秀吗?我没觉得啊,还不如我呢……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啊,你要和那个雄虫结婚,然后离开我吗?我在这个世界谁都不认识,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孤零零了,那你能不能先别走啊……”
这是他心底最最最真挚的话。
他发誓。
找不到比这更诚心的了。
他不想让苏尔谢离开。
更不想让苏尔谢和别的雄虫在一起。
他说完,已经有一会儿了,帘子里面却始终没有声音,隋逸纳闷,难不成又深睡了??
这时,却见帘子忽一下被掀开,露出一张大脸,那张大脸正嬉皮笑脸的对他说:“所以你也觉得谢莱恩克真的很喜欢我?”
“……”“唰——”“哗——”拉上帘子,隋逸微笑:“我是傻逼。”
感情这东西, 来的快散的也快。
想当处他刚刚成年的时候,也曾有过春心萌动, 一阵花痴, 见个雌虫就发情,情爱乃本能,尤其他们虫族, 更是不忌讳这个本能,否则也不会出现一个雄虫可以有一群雌虫的现象。
但雌虫就很可怜了。
像是他, 刚成年的时候可以去放肆的追自己喜欢的雌虫, 法律保护,雌虫就算不喜欢他, 也不能拒绝他, 因为担心雌虫拒绝后会打击到刚刚成年的雄虫。
而雌虫就不行了, 成年后, 喜欢谁也不能太明目张胆, 否则会被雄虫告以骚扰。
所以, 苏尔谢如今和这些倾慕者多交流, 未必是坏事。
隋逸自我安慰。
那一日, 天气晴朗, 远方传来大捷,我方攻破敌军一座城池,并且抢到了大量资源,首当其冲的就是食物。
有了食物的补充,各方力量都得到了增援, 而他们一直待着的这里毕竟是临时驻扎地, 简陋破败, 故而没多久, 军队就动身,将他们转移到了相对安稳的C区。
不负有心人。
虽说去C区的过程有些曲折,但最后的最后,他们最终还是抵达了C区。
这个素未谋面却朝思暮想的地方。
而到达这个地方后,苏尔谢也终于呼出一口气。他说过,等将隋逸送到C区后,他就会想办法离开,他要跟着军队走,他绝不苟且偷生,他要成为一名战士!
况且,隋逸巴不得他离开吧?
苏尔谢低了低头,神情落寞,可偏偏那边正在收拾房间的隋逸完全没注意到,还高兴地说:“你说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啊?一年?两年?五年?”
苏尔谢低喃:“这么久吗……”
隋逸笑了:“这不是你说的吗,这场仗,没个几年是下不来的,我倒是希望几个月就结束呢。”
苏尔谢回头看了眼。
几年啊。
他要走几年啊。
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么久呢。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没见过,他从小就是和隋逸在一起的。
隋逸是个粗心大意的大家长,蛮横霸道不讲理,但唯独一点做的很好,那就是将他与外界的争端隔绝开了。
他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对雌虫有那么大的恶意,还是去上学后,才察觉到这个世界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原来他们是有等级差距的。
隋逸也从来没有让他去过太远的地方。印象中,只有一次是小时候,他闹脾气,离家出走,隋逸连夜不眠不休的,硬是将他抓了回来。
外面的世界他能适应吗。
苏尔谢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不想走。
但他已经成年了。
一个成年雌虫,还无所事事毫无作为,他的自尊受不了。
他的骄傲让他想要独闯一身军功,凯旋归来。
他的尊严让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被敌军片片分割。
他的信仰,也绝不允许他低下头,就算前路未知,他也要抬头挺胸的走下去。
他看见了外面呼唤他的西野,决绝的走了出去。
和西野一起。
路上,西野见苏尔谢情绪不高,笑道:“也只有你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连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吧,我可紧张了,你说军部会不会不要我啊,不会吧,我也挺优秀的啊,希望不会把我淘汰了,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我们要走多久?”
“不知道……”西野皱了皱眉,预估了一下如今的局势,“保守,三年。”
“那你会不会想家人?”
“嗤……想他们?想他们干什么?我巴不得离他们远远的。”
苏尔谢侧目。
西野抬颚,自嘲一笑:“我的雄父雌父,早都希望我滚蛋了,他们眼里只有他们的宝贝雄虫儿子,我?死在外面都没谁管。”
见苏尔谢一直看他,西野忍不住了,“别这么惊讶啊,这世界上大部分雌虫都是这个情况,现实而已,你只不过是千分之一的概率,遇到了一个对你很好的雄虫。”
渐行渐远,他们在军部门口接受审核,顺利的进入了军部。
苏尔谢是从小在军部长大的,军部的训练场是他的游乐场,亲切眷恋,但在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到了陌生。
他像是真正的,要从一个熟悉的环境中脱离出来,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陌生的人,还要做一些陌生的事。
西野自顾自道:“还是你命好啊,我要是你,我才不出来呢,隋逸对你那么好,你这么一走,有点残忍。”
苏尔谢身子微微一颤,“残忍?”
“对啊,一点缓冲都没有。”西野赶忙摆手,“只是我觉得残忍哈。”
“一个雄虫,独自生活,能照顾好自己吗?”
“不吓唬你,难,很难。雄虫天生注定了就是要依赖于雌虫生存的,是是是,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明明是雌虫依赖于雄虫,可从独立性来说,雌虫仅仅受限于精神力,但雄虫受限于社会的各个方面。隋逸没有结婚,没有雌君,连个雌侍都没有,他要是被别的雄虫欺负了,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又多战乱,真遇上什么事儿了,其实挺危险的。”
苏尔谢握紧拳头。
西野的话就像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到他心上。
西野站定,问道:“所以……你还要走吗?”
苏尔谢没回答。
他们在一张长长的桌子前,填写着登记资料,这里站了很多很多前来参军的军雌,都是怀揣激动,迫切的希望被选上,没有一个像苏尔谢这样,脸色阴沉。
黑色的墨水,笔锋凌厉,在末尾留下有力的字迹。
西野看了眼,道:“你怎么没写家庭信息?要写全的。”
“没。”
“啊?你不填写隋逸吗?”
“他不是。”苏尔谢眼眸一黯。
西野也怔住了,不走脑的直接问了出来,“你们……没一点血缘关系???”那那个雄虫为什么要照顾苏尔谢???
苏尔谢缓缓闭上了眼。
他和隋逸没有任何关系,至少从律法上来讲是这样。
律法中,只说明了如果成年雌虫收养了幼崽,那便有其亲属权力,是法律上认可的亲人范畴。
可从未有过一个雄虫会去收养幼崽,更别提没有血缘关系的了。
故而律法在雄虫收养幼崽上是空白的。
他和隋逸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哪天战死沙场,军部都不会将告慰信送到隋逸手里的那种。
在场的所有雌虫,可能都会面临无法过审的情况,唯独苏尔谢不会。
苏尔谢是从小就被军部惦记着培养着的,他进军部完全是意料之中,只要将这封自荐信送上去,这封信就会立刻出现在帝国上将们的桌面上,无一例外的获得特批,无一例外的免除前期训练,无一例外的直接进入战场。
苏尔谢将是史上唯一一个今天交了自荐信,明天就可以参加高级会议的军雌。
离别前,他都还没告诉隋逸自己要走了。
那段时间,他忙碌于安排自己走后隋逸的生活,他去见了各种贵族世家,见了各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请求他们,在自己离开后,暗中照顾下隋逸。他们答应了。
即将离开的那一夜,他和小哈里坐在一间房子里,他对小哈里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那些不敢对隋逸说的话,他都对哈里说了。
哈里听得困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将哈里放到床上,他离开了。
而另一边的隋逸去看哈里睡着没,动静大了点,吵醒了哈里,哈里一脸迷茫,醒后嘟囔道:“哥哥……不要哥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