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骄傲惯了,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示弱,强撑道:“再天才,也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药剂师,就那么一个三流家族的出身,还闹得几乎决裂,要不是看在他那死爹的面子上,谁愿意理他?”
这话说的就有点没品了。
周围的人都变了眼神,或多或少都有些嘲笑的意思,他们虽然看不起司南,但对司契还是有些佩服,如果不是司契夫妇去的早,司家早就崛起,也轮不上顾罗看不起司家。
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并不耽误他们凑在顾罗旁边看热闹,这些嗅觉敏锐的人,已经料定,今晚的好戏还有很长。
不提顾罗这边的复杂心情,司南正被一个小家伙缠上了。
白家的小少爷,白利。
小家伙不顾众人的眼光,吧嗒吧嗒地走过来,拉着司南的手就要把他往外拽:
“你说你这个人,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就往那犄角旮旯里面钻,要不是我消息灵通,怕是等一晚上也看不见你的人!”
司南刚要解释几句,白利就已经一挥手,对程澜几人嫌弃道:“都跟我走,要我说你们几个,真是白长这么大了,南哥没来过他不清楚,你们几个还不知道吗,你们都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怎么能坐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像是看到了一群不开窍的智障,老气横秋道:“还不如我这个小孩呢!”
司南被白利逗得差点笑出声,见程澜几个吃瘪的表情,心情也很畅快,他知道,小家伙这是来替他找场子了,顺着他拉自己的力道起身,来到大厅休息处最前面的位置。
这里的沙发都是从伊尔迷星高价买回来的真皮沙发,纯手工制作,在高科技盛行的星际时代,纯手工三个字,就已经是财富和奢侈的象征。
司南被白利按在沙发最中间的位置坐好,周围坐着沈双与顾惊鸿,再旁边,则是程家,齐家,林家的少爷,甚至白家这一辈最受宠爱的小少爷也在一起说话。
这种待遇,也只有司契年轻时才有。
司南看看身边的朋友们,再看看不远处,正暗自关注着他们的男男女女,突然笑了起来。
他端起桌面上的酒杯,身体慢慢向后仰倒,靠在沙发背上。两条长腿相互交叠,对一直看着他的顾罗,举了一下杯子。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咬牙握拳,心口抽痛,几乎要被司南气得疯掉。
在他身边, 刚才还顺着他、恭维他的年轻人们,此刻都变了态度,或玩味、或戏谑, 感觉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闹剧。
一个从前跟顾罗玩的还不错的青年,看他猪肝似的脸色,有些不忍,递了杯酒过来, 劝道:“顾罗,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他现在正是得意嚣张的时候,谁还没个落魄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青年不会说话,还是顾罗太过敏感,亦或是他往日里顺风顺水惯了。
总之这话正好戳到顾罗的痛处, 抬手打翻了青年递过来的酒杯,骂道:“你会不会说话?!你的意思是, 他现在得意,我落魄?我活该受气?!”
能出现在名流舞会上的公子哥, 都是从小娇生惯养捧出来的, 尤其那青年的家世不差, 只比曾经的顾家差一线的样子, 就更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他好心安慰,对方不领情也就罢了, 还当众下掀了酒杯,这和直接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青年也不是个受气的性子, 反手就把自己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酒杯也给砸了,骂道:“姓顾的你几个意思?!老子好心安慰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明明是你自己费尽心机的算计,对不起人家,现在看人家起势了,心里不高兴,你冲我发什么火?有能耐你去找司南啊,你看他愿意搭理你不?!”
“你该不会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顾罗吧?顾家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不夹着尾巴做人,在这里装什么?”
“真是笑话!”
说完,青年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原本围在顾罗周围的人都愣住了,有人反应过来,尴尬道:“那个,我那边有朋友找我,先走了。”
“我之前跟人约好了去二楼赌场,也走了。”
“哎,你们别急,等我一起!”
很快,顾罗身边已经没了人影,留他自己站在灯下,浑身颤抖。
司南……都是因为你……
虽然那边顾罗气得够呛,但这事儿在司南心里,完全就是一件顺手的不能再顺手的小事。
做完了都不会往心里放一分钟的那种。
他正没事人似的,坐在沙发上聊天。
现在,司南身边的座位又变了。
程澜和沈双两个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窝在一起越挪越远,缩在沙发边角,抱着光脑嘀嘀咕咕。
顾惊鸿很难得的,参与了齐豫和林帆的聊天,司南分心听了两句,发现三个人正在聊一些有关自己的话题,齐豫负责吹,顾惊鸿负责捧,林帆则一脸崇拜,口中不停地说着一些诸如:
“喔!”
“嚯!”
“这么厉害!”
这样的话语。
这也太……
司南捂着眼睛,默默扭头,满脸的不忍直视。
白利是唯一一个能安静坐在他旁边的人,因为身高不够,小家伙坐在沙发上,就像陷进去似的,两条小腿悬空,软软地垂下来,小金童似的,可爱极了。
白利戳了他一下,道:“你发现没有,他们一直在关注你呢,虽然因为我们几个过来,让他们吃惊了一阵子,但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顶多让他们对你的态度,从蔑视变成轻视。”
小家伙头天晚上没有睡好,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问:“你还有其他后手吗?”
司南有时候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过聪明,会不会也是个穿越者之类的,但他也知道,人家只是单纯的天才。
所以司南从来不会因为年纪的问题小觑白利,反而会用对待成年人的态度对他,这也是白利对司南最满意的一点。
司南顺着他的话反问:“有后手怎样,没有后手又怎样?”
“有后手,我们是锦上添花,没有后手,我们就是雪中送炭。”
白利伸手在司南的肩膀上拍了怕,一本正经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我哥他们能值多少!”
“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一会不见就在外面编排自己的哥哥,我跟大哥真是白疼你了。”
随着话音落下,人群中走出两个俊美的青年。
两个人的面容有六七分相似,看起来是一对兄弟,只是前面那个面容周正,一脸刚毅,后面那个笑容灿烂,玩世不恭。
两个人的出现,在舞厅里掀起一道不小的波澜,有人惊呼一声:“这不是白家两个少爷吗?”
“家主级的人物都还没有下场,他们怎么来的这么早?!”
“白家兄弟都是白家的掌权人物,怎么会自降身份来的这么早?”
也有人趁着机会凑上去和两兄弟打招呼。
“白爷,我是前几天刚跟您见过的李佳,您还有印象吗?”
“白二爷,几天不见风采依旧!”
“白爷怎么来的这么早,您说您们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好让兄弟们去门口接一下啊!”
各种讨好,巴结,恭维声不绝于耳,走在前面的白家大哥性格明显刚毅一些,只是点头示意,后面的白家二哥就要圆滑许多,一直笑着与众人交谈,无论是谁,都能与他说上几句,但都是淡淡的,谁也不得罪,谁也不示好。
两人一路众星捧月地走来,来到司南几人坐的沙发位置站定,白家大哥先开口了:“司先生,请问我们兄弟可以在你这蹭个座吗?”
司南一愣,下意识看了白利一眼,见小家伙毫不意外的样子,瞬间反应过来,知道这就是白利刚才说的后手,站起来欢迎道:“荣幸之至,两位请。”
白家两兄弟很给面子地道了声谢,坐在白利身边。
刚才说话的正是白利的二哥,此刻他正不客气的把手放在白利的发顶一通乱揉,惹得小家伙不满地嘟囔后,开心笑道:“久仰司先生大名,今天才得机会见面,我们兄弟来的突兀,希望司先生不要介意。”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颖,这是我大哥,白铭。”
这态度,就差把“我们是来给你撑场子”这句话刻在脸上了。
人家给面子,司南不能不接,笑道:“白先生说的哪里话,应该是我谢谢两位先生才是,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要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司南定不会吝啬。”
白颖摆摆手,也笑着道:“我家这小魔王的脾气可大得很,难得开口一次,我们两个当哥哥的怎么也要配合,更何况,来之前我已经算过了,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司南又是一愣,心说这生意人不愧是生意人,就算这种明目张胆算计的话,也能说得这么好听,让人生不出一点不悦。
白利翻了个白眼:“二哥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天天都是生意买卖的,我是让你见见我的合作伙伴,又没说让你过来谈生意!”
“嘿你这小东西,还教训起你二哥来了,看我不——”
白颖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大哥打断:“好了,别闹了,又来人了。”
司南顺着白家大哥目光的方向望去,看见白家兄弟刚走过的路线上,又多出一道修长的人影。
一样的风姿过人,一样的光彩夺目,一样的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程家,程域。
程澜第一个从沙发上蹦起来,正襟危坐宛如刚从校门里走出来的三好学生,隔着老远招呼道:“哥,你怎么才来,快来坐。”
程域太了解弟弟那点小心思了,这种程度的卖乖他都懒得理,径直走到司南面前,微笑颔首道:“司少爷,我来的有些迟了,找不到没什么位置了,能过来跟你们挤一挤吗?”
没什么位置……
挤一挤……
司南还没说话,围观的群众们先讨论开了,刚才白家两位当家人坐在司南旁边的震惊,混杂着程域到来的震撼,宛如道道惊雷,在他们心里轰轰炸响。
“白家两位少爷过去了……程家大少爷也过去了……”
“这个司南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不就是一个三流世家出身的药剂师吗,怎么会让白家和程家的几位主事者都对他这么客气?!”
“前几年冒出来一个机甲天才,其他小家族都要打破头了,这几家连个眼神都没给,怎么这次就差了这么多,家里的小少爷出马还不够,就连掌权的大少爷们也下场了??”
“这司南,就这么牛吗?!”
“就算是发明出来精神药剂,不也还是一个普通的药剂师吗,现在药剂的配方已经捐给药剂师协会,每个月也能保证七万瓶药剂的产量,他司南的价值就剩下做饭这一样了,但做个饭而已,算什么本事啊?!”
“听说南北酒楼就是白利和司南一起合伙开的,难道他们是因为这个凑在一块的?”
“南北酒楼一天的流水可是不低……但这点流水,也不至于让白家和顾家这么在意吧,他们多少钱没见过,还在乎这点?”
“不好说,再观望观望,如果司南真的成了程家和白家的座上宾,这帝星上的风向,恐怕又要变喽……”
在众人五花八门的猜测声中,程域长腿一迈,已经坐到程澜旁边,程澜活像那冬日里被拔光了毛的鹌鹑,老老实实地坐在哥哥身边,一动也不敢动了。
白颖看见程域过来,呦了一声,拉长了语调,挑眉道:“我当是谁,这么大的威风,这不是程大少么,程大少没事不想着怎么多坑别人几笔款子,怎么也有空过来了?”
这话说着就有点意思了,尤其白颖生得一副好相貌,这种轻佻的动作,在他做来也是自带一股子风流韵味。
司南暗道一声有趣,感觉听起来,这里面还有许多故事。
程域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和刚才挂在脸上,疏离又礼貌的微笑不同,是那种,先从眼角荡开,然后扩散到唇边的开怀,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或者是一只,炸了毛还不愿承认的小猫。
“白二少,你该不会还念着上个月被我抢走的项目吧?区区几个亿的小项目,怎么就让二少这么上心,过了这么久,还念念不忘的。”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但眼角的得意,就连顾惊鸿都看得出来:“早知道二少你这么在意,我就不跟你抢了。”
还有比这话更气人的么。
白颖气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从小到大你抢我的还少么?现在说这话,不显得太假了吗?”
程域笑而不语,一旁几个小的面面相觑,都很震惊地看着两个难得幼稚的哥哥。
司南眨眨眼,发现白家大哥脸色不变,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忍不住又眨了眨眼。
这里面,果然有故事啊……
且不提司南这边欢声笑语,在黄金诺亚的十六层甲板上,正发生着一起残忍的刑讯。
西泽尔双手插兜,倚靠在墙面上,金色的发尾在灿烂的星空,与诺亚号璀璨的灯火下,显得格外耀眼。
他生的绝色美丽,落在这华美的游轮上,仿佛误入人间的精灵。
任谁都要赞一声的天姿国色。
可惜,有句老话说得好,越漂亮的美人,心肠越狠。
阴影里,有人快步走出,单膝跪地道:“大人,那人不愿意说。”
“不愿意说?”
西泽尔的目光从天幕上挪开,落在那人身上,冰凉刺骨。
跪着的人突然抖了一下,他太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可怕,忙把头埋的更低,生怕被西泽尔注意到自己。
“连一张嘴都撬不开,陛下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凉凉的语调从头顶传来,接着是一句淡淡的吩咐:“把人带过来吧。”
“是。”
噗通一声,被捆成粽子的男人被狠狠丢到甲板上,溅起一蓬小小的血花。
西泽尔一抬手,不用吩咐,就有人走出来,按着男人的肩膀,让他跪在西泽尔面前,头垂的低低的,不知是死是活。
见惯了血腥的特工可不会怜惜一个卖国求荣的叛徒,有人抓着他的头发向后用力,男人被迫仰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西……西泽尔……”
男人肿起的眼皮艰难的睁开一条缝隙,看见西泽尔,浑身都剧烈的颤抖起来,宛如看见地狱里最可怕的恶魔。
“别,别过来!我说!我什么都说!”
“现在想说了?”
西泽尔笑着蹲下身子,在男人肿起的眼皮上轻轻一挑,露出内里满是惊恐的眼球瞳孔。
他笑得温柔,说话也好听,轻柔如三月的春风,又像是情人在月下的低喃,落在男人的耳中,却好似世间最恶毒的箴言。
一块手帕被堵在男人不断涌着血沫的嘴里。
“可惜,我现在不想听。”
回应他的,是男人闷在手帕后面的一声惨叫。
片刻后,西泽尔站起身,单手拎着翻着白眼不停抽搐的男人走到船舷位置,身后的灯火照亮了一小块区域,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深沉墨色。
不远处,驶来一架豪华的悬浮车。
似乎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悬浮车越开越慢,最后竟在不远处的半空停了下来。
西泽尔眯了眯眼,看看悬浮车上醒目的西亚星徽,先抬起右手,两根指头在额角轻轻一点,甩给那边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当着它的面,把男人踹进深海!
黄金诺亚上的夜晚还在继续。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大人物慢慢赶来,有自持身份的男人,挽着身边妆容精致的舞伴,在众多小贵族的恭维声中,走进会场。
程域三人没坐一会就陆续离开了。
今天这种场合,他们提前过来,就已经有些自降身份的意思,不可能在沙发卡座上枯坐一夜,有的是生意利益,等着他们去规划洽谈。
司南待了一阵就觉得没意思,心里把温无尘骂了一百八十遍,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非要约在这么个鬼地方,还不如早点回去,搂着渊北的尾巴睡觉。
正无聊着,司南目光一瞥,看见舞厅正门,走来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男人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只是脸上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沉,破坏了他本身的气质。
他的手上,挽着一名穿着翠金晚礼的长发女子。
女人的皮肤很白,却不红润,像是多年营养不良后留下的苍白,脸蛋小巧五官精致,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文静又秀气,在那身精致高定的装扮下,就像空谷中一朵盛开的兰花,美丽,却安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眼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神采,配在那张美丽的脸上,总感觉不太自然。
司南看了女人几眼,总感觉有些眼熟。但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但很快,他就从身边顾惊鸿的反应中,猜出了女人的身份。
预思圣女。
顾惊鸿那个恋爱脑的母亲。
顾惊鸿浑身都在颤抖,司南与他隔了两个人,都能听见他硌崩咬牙的声音,忙坐到顾惊鸿的身边,有些担忧的望着他。
“惊鸿,你没事吧。”
顾惊鸿像是没听见似的,死死盯着走进大厅的男女,身体紧绷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司南甚至察觉到,他身上即将暴走的异能量!
他赶紧抓着顾惊鸿的胳膊,用力一摇:“惊鸿,惊鸿,冷静!就算再恨,也不能在这里杀人!”
这里是名流舞会,帝星顶尖的一批人都在这里,如果顾惊鸿敢在舞会上出手,一定会被周围的护卫碎尸万段!
顾惊鸿被他摇得一晃,灵魂归窍似的,握住司南的手掌,他的手指冰凉,掌心带着五道深红见血的月牙,是他刚才太过激动,自己掐的。
“哥我没事。”
他的脸色惨白,白到近乎透明,嘴唇都有些发紫:“我只是,太恨了……”
司南心疼的揽着他:“没事,哥懂,哥答应你,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程澜沈双等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顾惊鸿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脸色也终于不像刚才那么难看,司南刚松一口气,却敏锐地发现,周围的交谈声似乎安静了许多,只剩下淡淡的舞曲声音。
他回头一看,见顾云生挽着预思圣女,站在他们旁边。
顾惊鸿死死地盯着顾云生,手下的沙发皮面,都被他抓出道道白色印痕。
齐豫沈双程澜,齐齐抬头,满脸怒意地看着顾云生。
就连司南也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副发自内心地冰凉冷漠,和渊北有八成相似。
在这种情况下,顾云生居然还能笑出来,道一句:“惊鸿,见到我和你母亲,怎么还坐在这里?就算你不能像你哥哥那样跟在我们身后侍奉,起码也要打个招呼吧。”
顾惊鸿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就凭你也配?!”
“惊鸿。”
预思圣女开口了,她嗓音柔柔,温润好听,整个人与顾云生贴的紧紧的,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她实在太温柔了,就连生气时,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嗔怒道:“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还不快点给你父亲道歉。”
顾惊鸿低下头,眼里的愤怒迅速消退,取代的是一片空洞的死寂。
他的心脏抽痛,不停地问着同一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
顾惊鸿听见司南问出了这么一句。
他茫然地抬头,看见揽着自己的司南,正一脸怒意,问着自己不敢问,也不能问的问题。
“我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你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那你这么多年受的苦算什么,顾惊鸿这么多年跟你一起遭的罪,都算什么呢?!”
“顾惊鸿从小就跟你在贫民窟受苦,他一个小孩子,活在那种地方,想赚一瓶营养液,都要和那些成年的雇佣兵一起,跟星兽搏命!”
“除了苦难,你什么都没给过他,现在他好不容易过得好一些了,你又要在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再撒一把盐!”
“你有把他放在心上吗?!”
面对司南的质问,预思圣女仍是那副温柔如水的样子,温声道:“我自己的儿子,我当然会疼,我这样,才是对他好。”
“我原谅云生,不仅我能得到我想要的幸福,惊鸿也不必再顶着顾家私生子的身份过活,他能拥有最好的资源,吃好的,穿好的,再也不用被人欺负。”
“这样还不够好吗?”
司南一脸不可置信:“你觉得惊鸿他在意的是这些?”
听到这里,憋了一晚上的顾惊鸿终于坚持不住了,把头埋在司南的肩窝,无声地落泪,哽咽道:“哥,不要再说了,别问了,别问了……”
司南心里酸涩,拍着他单薄的脊背:“好,哥不问了,别难过,哥不问了……”
可他不问,不代表有人不会继续挑衅。
顾云生啧啧道:“司少爷,这是我们顾家的家事,你为什么要插嘴?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替我儿子,质问他的母亲?”
几个名词被他咬的很重,故意强调似的。
“我知道你喜欢我儿顾罗,但顾罗已经清楚的拒绝了你很多次,你为什么就是执迷不悟呢?”
“以你的资质,和身份,是不可能与顾罗在一起的。”
“别说顾罗看不上你,就算他看上了,我也不会同意,因为你不配。”
“就算你是北辰,就算你制作了精神药剂,你也不配。”
“山鸡终究是山鸡,就算它抓到一条肥美的虫子,它也是山鸡,怎么会飞上枝头,变成凤凰呢?”
顾云生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故作惊讶,拔高音量道:“对了,我记得今天的名流舞会,并没有邀请司家才是,以司约的身份都不够资格进来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看过邀请名单,里面好像并没有你的名字……”
“难道……你是偷偷进来的?!”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嘈杂的议论声,许多贵族男女凑到一块,满脸鄙夷地看着司南。
“我就说,他是怎么进来的,我还纳闷,现在无组织的药剂师的身份都这么高了,一个人能低一整个家族,原来是偷偷进来的!”
“真不要脸啊,为了缠着顾罗,居然还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一个外人,还要插手人家的家事,也不对着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该不会是想做顾家的少主夫人想疯了吧!”
“你看他那穷酸样,就算成了爆发户,也融不进来。”
“嘘,你小声点,你不想要精神药剂了?”
“一瓶药剂算什么,多花点钱,很容易就买到了。”
不远处,一直面容阴郁的顾罗,像是突然来了精神,目光炯炯地盯着司南,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被戳中心事的羞脑。
他心里不可遏止的生出一丝期盼,希望父亲说的都是真的,司南真的对自己念念不忘,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使出手段,就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
司南静静地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嘲讽,心里却很平静。
这就是帝国的上流社会。
这就是帝国的贵族。
怪不得渊北继位的时候,会选择一路杀出来,就凭这些人恩将仇报的嘴脸,司南都能想象,他们是怎么欺辱童年并不幸福的渊北。
树上长出了病枝,就应该把它修剪掉……
司南拍拍顾惊鸿的脊背,示意他从自己肩上下来,自己则是缓缓起身,面对面前站着的男女。
顾惊鸿腾地一声站起来,没等司南说话,先激动道:“是我让南哥插手我的事的!我之前差点被人打死,是南哥救的我,我被人欺负,也是南哥替我出头,你这个老王八蛋,明明什么都没为我做过,还好意思用父亲的身份,来指责唯一对我好的南哥!”
“我顾惊鸿今天就把话撂在这,我是绝对不会回到顾家,我也没有父亲,没有亲人,我只有南哥一个哥哥!”
众人的诋毁顿时减弱三分,开始有些细碎的声音,讨论着这精彩的一幕。
司南心底生出一股暖流,有种,这个孩子我没白疼的欣慰,替顾惊鸿擦掉眼角的泪珠,嗔道:“不是让你好好坐着么,搞得这么激动干什么。”
“程澜,快带惊鸿过去坐,给他擦擦脸,都哭花了。”
程澜答应一声,揽着顾惊鸿坐回沙发。
安顿好顾惊鸿,司南重新抬头,深深地看了顾云生一眼,目光在所有围观群众面前扫过一圈。
他的目光平静,蕴含了一抹谁都看不懂的深意,却让在场所有贵族,都在被他目光扫过后,或低头,或脸红,或转移视线,不愿与他对视。
“既然你好奇,那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进来的。”
司南轻轻一笑,笑容落在顾云生眼底,让他心里咯噔一声。
“因为——”
“因为司南少爷,是我千辛万苦,才请来的客人!”
随着话音落下,众人纷纷转头,再次看向舞厅门口的方向。
那里,走来一名青年。
青年有一头暗红的发,身段修长,面容俊朗,最神奇的是,他的双目中竟然有一大一小,两颗并列排布的瞳孔,为他的俊美增添一丝邪魅。
西亚星系三皇子。
路德维希。
或者说,温无尘。
众目睽睽之下,温无尘走到几人面前,先跟司南问了个好,然后转头看向顾云生,冷笑道:“你是谁,也敢侮辱我的客人,你知道我废了多少口舌,才把司南少爷请来,万一被你几句话气走了,我损失的生意你赔得起吗?”
顾云生的脸色凝固了。
作为帝星一流家族的家主,他的消息灵通,自然认识眼前这邪气的男子是谁,西亚星系的三皇子,陛下的座上宾,听说他来,不仅为了与东方星系建交,还带来了大批财富,为了与东方星系建立商业关系,因此受到帝星所有家族的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