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大家都很准时嘛！】
活泼欢快的女声从扬声器中传出：
【那么我们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晚会吧！】
女声停止，屏幕内外无人说话，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喂喂，说什么都可以呀！一天时间过去了，你们就没有什么要讨论的吗？】
女声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
终于，黑桃K那边有人动了。
暮山紫朝摄影机镜头的方向抬了抬手，【我们两组分处不同的场馆，只能在每日的晨会和晚会相互交流。所以我认为，我们两边有必要互相交换场地的平面图，这样一来……】
他后半句没有说下去，但只要不是个傻子就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
“哎呀，英雄所见略同！”
高洸闻言，立刻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沈莳画的平面图，“唰”一下在身前展开，“这样，你们那边能看得清楚吗？”
沈莳注意到，角落的摄像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转动了一下，仿佛是镜头在自动变焦。
“看得清楚。”
对面好几个人都在点头。
接着暮山紫也拿出了提前画好的平面图，对着摄像头展开。
果然，红心Q组的众人看到镜头迅速推近，将平面图放大到几乎占满整个屏幕为止，连线条相交处的墨水印子都显示得一清二楚。
就如暮山紫在电话里向他描述的那般，沈莳看到，黑桃K组那边的场馆比他们这边要大上不少。
黑桃K组的会议厅位于整个场馆的正中央，会议厅的正下方是休息室、公用洗漱间和储物间，玩家们的房间则仿佛展开的蝶翼般位于会议厅的两侧，左右相当对称。
因为结构很简单，沈莳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
交换过场馆平面图之后，两组又陷入了气氛诡异的沉默。
这时，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差不多……该讨论大家的身份了吧？”
即便说话的声音不大，可两处会议厅都十分安静，收音设备也意外的先进，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问题可太有杀伤力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莳觉得整个会议厅的空气骤然凝重了起来，每个人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觑视其他人的目光皆充满了惶恐、警惕、敌意与不安。
“那……”
沈莳听到站在自己旁边的好友高洸呐呐地开口，“按、按照狼人杀的规矩，先、先讨论一下谁是通灵师？”
十数道视线集中到高洸身上。
高洸瑟缩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怎么，高洸，你是通灵师？】
屏幕那头的富二代蓝风一边晃悠着啤酒罐，一边饶有兴致地问。
“不不不！”
高洸连忙摇头，“我不是！我不是！我只是区区一介平民！”
【真的吗？】
蓝风一挑眉，【那你这么积极干嘛？】
“我——”
高洸被隔空怼得无话可说。
这时蓝风却回过头去，向着黑桃K组的众人叫道：
【那你们呢？你们有要跳身份的吗？谁是通灵师？或者狼人能自爆就更好了！】
蓝风的语气很微妙，强势但随意，让人很难分清他到底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沈莳：“……”
在他的前情里，蓝风身为将来光是遗产就能继承十好几亿的富二代，跟屠文豪屠公子可谓是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曾经被屠文豪领着出入过繁星剧团好几次，在团员和工作人员面前基本上都混了个眼熟。
不过“沈时”确实跟蓝风一点都不熟。
只从旁观的角度来看，他感觉对方是个很符合“富二代”刻板印象的家伙——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花钱如流水，而且行事与其说是放荡不羁，还不如说是有点疯癫。
有一次，蓝风在逛后台时看到一个穿着华丽欧式宫廷长裙的道具假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偶抱进怀里，来了个贴脸热吻，那深情又激情的场面简直要多诡异有多诡异，看得人很想报警。
从此之后，繁星剧团的团员们私下里提起蓝风，都不再管他叫“蓝少”或者“蓝风”，而是改称“疯子”了。
沈莳不知对面那位“蓝风”的芯子里究竟是土著NPC还是玩家，不过看他的言行举止，倒是颇符合他“疯子”的定位。
黑桃K组的其余五人都沉默不语，没有人要跳出来回应蓝风的质询，屠文豪屠公子更是用力撇过头去，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神情愈发不爽。
沈莳的目光集中在屏幕右上角的暮山紫身上。
暮山紫说过，只要没有别的人跳通灵师，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也会苟到明天第一次使用技能之后再跳。
蓝风还在屏幕那边叫嚣：【真不跳吗？太没劲了！到底会不会玩狼人杀啊！】
然而没有任何人吃他的激将。
僵持了足有好几分钟，最终黑桃K组没有任何人跳身份。
—————
本来沈莳以为有了黑桃K组的先例，他们红心Q组也会像现在这样，维持着岌岌可危的虚假职场客套，直到出现第一个死者为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在蓝风询问红心Q组有没有人要跳身份时，有人举起了手。
是有着一头红发的意大利人安德鲁。
一时间，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举手的安德鲁。
“我是通灵师。”
安德鲁用带着口音，但吐字半点不含糊的中文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我抽到了‘通灵师’的牌。”
沈莳：“！！”
他真没想到，安德鲁自爆得如此干脆，连一秒都不带犹豫的。
“我知道我这么说会显得很可疑。”
安德鲁显然也是玩过几次狼人杀，知道点套路的，“可能有人会怀疑我是狼人悍跳，不过我想这次的情况有点特殊，跳身份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屏幕，“假如今晚我们红心Q组果真出现了遇害者的话，我希望黑桃K组的通灵师能占卜我的身份。”
说罢，安德鲁的目光在沈莳等人身上逐一扫过，“当然了，我也不想白白牺牲，所以请守卫今晚一定要保护我！看在通灵师很有用的份上，至少让我多活两天吧！”
沈莳：“……”
这次的双重狼人杀里没有守卫不能连续两天守护同一个人的规矩。
只要守卫本身没被杀死，那么理论上来说，他或者她确实可以一直给某个人套盾套到游戏结束为止。
【唔，这要求听着挺合理嘛！】
屏幕里的蓝风摸了摸自己长出了一圈胡茬的下巴，前一秒还在赞同安德鲁的说法，后一秒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用饱含讥诮的语气诘问道：
【那么，如果今晚狼人没在红心Q组杀人呢？你明晚、后晚还要套盾吗？我简直要怀疑你是在骗免死了！】
“这……也没办法啊……”
安德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毕竟也只有这个方法了不是吗？如果……”
“等等！！”
红发意大利人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突兀地打断了。
说话的是唐虹。
这个万年女配角平日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八面玲珑，行事十分得体的。
然而此时因为激动之下突然站起来，她的眼镜歪了，圆圆的脸颊透出愠怒的红。
她用比平常高了起码两个八度的声音尖叫道：
“安德鲁在说谎，我才是通灵师！”

唐虹话音甫落， 全场一片哗然。
虽然狼人杀局开场经常会出现好几个人跳身份的情况，但这次可是实打实会死人的真人狼人杀，不管是凶手还是沈莳他们这些魂穿来的剧本杀玩家， 都应该清楚跳身份可能引发的后果。
沈莳：“……”
他的目光在安德鲁和唐虹脸上来回梭巡，试图从二人的表情中看出破绽。
可惜， 不知是不是因为二人都是专业舞台剧演员出身， 基本功格外扎实，安德鲁和唐虹看起来都很真情实感，半点没有表演的痕迹。
唐虹气得脸颊通红，被厚镜片放大的眼睛泪汪汪的， 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而安德鲁则仿佛被狠狠吓了一跳，表情愣怔， 直勾勾地瞪着指控他说谎的唐虹，满脸茫然无措。
两人就这么在众人的围观中对峙了足有十秒。
半晌后，安德鲁才讷讷道：“可是， 我真是通灵师啊……”
“不是！你不是！！”
唐虹激烈反对：“我才是通灵师！”
她顿了顿， 忽然睁大眼睛， 一脸惊恐地瞪着安德鲁， “我知道了！你是狼人，你一定是狼人！你这是狼人悍跳！”
唐虹用仿佛见鬼一样的眼神瞪着安德鲁，表情极其恐惧，“完蛋了……你今晚一定会杀了我的！我、我死定了……”
她惶然环视红心Q组的众人， 又将目光求助似地投向屏幕那边的黑桃K组， 用带着哭腔的语调祈求道：
“不、不管谁都好……不管谁是守卫，今晚请守护我！明天！明天我一定会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通灵师的！”
众人：“……”
没有人说话。
只要不是脑子拎不清的傻蛋，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游戏里，不管什么样的私交都不足以成为站队的依据。
如果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的保证和眼泪。
“等等！”
听唐虹这么一说，安德鲁也急了。
“我才是通灵师啊！我、我也能证明的！不对！你这个假的根本不能通灵吧！唐，你不要胡说！”
因为中文毕竟不是他的母语，一着急起来，安德鲁就没法使用长句子，表述顿时显得支离破碎。
唐虹当然不甘示弱，立刻跳了起来。
“你这只狼人！”
她越说越激动，下意识扑到安德鲁身前，伸手就要去薅他的衣服。安德鲁毕竟是个身高一米九的大个子，自然不可能当真被一个女生伤到。
他避过唐虹的手，连退数步，闪到男一号役方诚实的后面，边躲还边喊：“你才是狼人！你想坑害我！你在说谎！”
眼看着两人就要陷入“你是假的！”“胡说，我是真的，你才是假的！”的真假美猴王式争吵中，有人看不下去了、
【够了。】
暮山紫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到了红心Q组这边。
沈莳知道暮山紫会尽量争取黑桃K组的主导权。
看来他虽然没有跳身份，但已经开始在干这件事了。
【你们这样吵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谁是通灵师，谁是狼人，等明天晨会时就能见分晓了。】
他并没有刻意放大音量，但语速和节奏都很得当，说出来的话莫名的就很有说服力。
众人都听得直点头。
然而这仍不足以说服唐虹和安德鲁。
两人互相指着对方，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可要是今晚狼人杀了我怎么办！？”
【不会。】
暮山紫回答得十分笃定：【如果狼人真在你们之中，而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的话，剩下的那个一定会遭到怀疑的。】
安德鲁闻言，眨了眨眼，抬手指着身前的唐虹，“也就是说，她为了不引人怀疑，反而不会杀我？”
“你什么意思！？”
唐虹立刻像踩了电门一样跳起来，“我说你别装了安德鲁，明明你才是狼人呀！”
“不，你胡说！我不是！”
“你不是狼人那你跳通灵师干嘛！？”
“这、这才是我想说的！你这个假通灵师！”
沈莳：“……”
眼看着就要进入死循环了，红心Q组的众人实在没法子，只得联手将两只斗鸡分开，一面说着“你们这样是吵不出结果的”，一面将他们一人一边驾到会议厅的对角线上。
第一天的晚会就此混乱且草率地结束了。
—————
2月11日，双重狼人杀游戏的第一天。
晚上九点二十五分。
简单洗漱过后，沈莳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立刻把他家吴哥给放了出来。
夜里的温度似乎更低了，体感已到了零度线下，从各处通风口吹进来的冷风干燥而凛冽，刮得脸皮生疼，沈莳不得不在外套底下多套一件毛衣，才觉得暖和了一些。
【主人，你在想什么？】
吴景澜看沈莳一直抬头盯着房门上方的通风口，忍不住开口询问。
沈莳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在想，这个通风口连通到哪里……”
沈莳大四实习的时候曾经跟导师进过一个民国剧的剧组。
足足有两周的时间，他跟头骡子一样忙得团团转，吃住都在影视基地里，每天睡不够六个小时，跟吴景澜打电话时连声音都是飘的。
当时他隔壁剧组正在拍一部抗战背景的谍战片，两组人经常你一三五我二四六，共用一个大场景，今日你纸醉金迷衣香鬓影，明天我刀枪拳腿你死我活，真难为了道具师和布景师。
当时沈莳就看着隔壁剧组的道具师大牛如何徒手改场景，硬生生将一个酒窖糊成了防空洞。
他因着好奇凑上去询问的时候，被道具师普及了一些有关于地下军事和人防设施的通风问题的知识。
道具师告诉他，这类建筑物为了保证地下部分的通气性能，出口必须设置在露天处，同时为了防止地上的有毒气体、核放射性尘土等倒灌进设施中，还需要专业的过滤和净化设备。
总之，沈莳听到最后，得出了一个简化版的结论——通风口与地面连通。
“……这么小的口子……”
虽然沈莳只说了半句，但吴景澜已经听懂了。
很显然，沈莳在思考通风口有没有可能过人。
吴景澜抬手，替沈莳理了理没翻好的打底衫领子，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脖子上的颈圈。
这是在隐晦地提醒沈莳，不要忘了还有个随时会爆炸的玩意儿——在有绝对的把握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嗯，放心。”
沈莳握住吴景澜滑到他颈边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我不会乱来的。”
吴景澜理了理沈莳因静电而翘起的鬓角，指尖安抚似地擦过他的耳廓……
两人黏在一起，以系统能允许的程度稍稍腻歪了一会儿。
眼看十点将到，再过一个小时就要进入“夜晚阶段”了，沈莳拿起手机，打开APP，给暮山紫打了个电话。
已是第三次合作的伙伴了，沈莳掠过无意义的寒暄，直奔主题：“程策划，问一下，你们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是的。】
暮山紫的回答也很干脆，【屠文豪和蓝风吵了一架，接着大打出手了。】
沈莳：“……”
其实刚才他看到屏幕里的两人时，就隐约有了猜测，觉得大约是这两人之间发生了龃龉。
不过屠文豪和蓝风同为纨绔公子，曾经那叫一个臭味相投，关系好得跟铁哥儿们一样，没想到进狼人杀一天还没过完呢，居然就闹崩到打起来的程度了。
“他俩为什么打架？”
沈莳追问。
【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在旁边听了一下。】
暮山紫回答：
【原来这次的行程是蓝风提议的，联系游轮和船上餐饮表演的也是他。】
沈莳：“哇哦！”
他立刻想起了初次与暮山紫合作的剧本杀《百鬼山守则》。
当初他在副本里忘了打听是谁组织的把他们往鬼山里送的旅游，事后他看结局时，才惊觉原来是作为帮凶的庄麒麟提议的行程——若是当初他早点注意到这个，或许就能更快察觉到案情的真相了。
据暮山紫所言，晚会开始前，黑桃K组的六人聚在休息室吃完饭。
吃着吃着，不知是不是恐惧过度，山田玲奈忽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抱怨到底是谁组织的旅游，怎么把他们送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一开始，暮山紫等人很自然地以为是剧团经理申易安排的行程。
结果申易害怕火烧到自己身上，一下就把屠文豪屠公子给卖了，说自己只是按照屠少爷的指示执行而已。
屠文豪立刻跳了起来，指着蓝风说是他给弄的行程，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蓝风居然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确实是我联系的，那又怎样？
听到这里，沈莳简直都要无语了。
不管是以前和朋友们玩的，还是进入这个系统后抽签进入的，总之，沈莳打的剧本杀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好几十场了，极少碰到有蓝风这般认得如此干脆的！
若放在从前，如果有人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直接认了指控的话，八成会被其他小伙伴认为是在摆烂了。
可这是个真人剧本杀世界！
若蓝风是NPC倒也罢了，若是魂穿来的玩家的话，摆烂，很可能会把自己摆死！

红心Q所在的地下设施响起了广播通知：
【全体玩家请注意，全体玩家请注意，距离〖夜晚阶段〗还有十分钟， 请所有人在十一点整前回到自己的房间，如有违反者， 将不论任何理由当即处决。】
女声顿了顿， 又补充道：
【室内照明将在五分钟后熄灭，请所有玩家注意时间。】
这会儿沈莳其实已经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了，不过听到广播，他还是打开门往外张望了一下。
“违反者当即处决”的威胁实在太有震慑力， 大家都不敢作死。
沈莳住的4号房位于西侧走廊的尽头，开门朝左侧一看， 前面四个房间门口的动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林美仁和丁俊这对小情侣相携而来，在门口腻歪了一分钟后才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而他的好友高洸的房门则由始至终没开过， 八成人已经在里头猫着了。
十点五十五分， 广播再度响起：
【现在熄灯， 现在熄灯。请注意， 距离〖夜晚阶段〗还剩最后五分钟。】
话音方落，走廊上原本亮着的壁灯骤然熄灭，沈莳的眼睛还来不及适应明暗的变化，他房间里的顶灯也熄了。
整个世界顿时漆黑一片。
沈莳呼吸一窒。
即便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但这仿佛要将人吞噬的黑暗还是让他不可避免的感到了恐惧。
就在这时， 一双臂膀从他的身后探出，温柔但有力地环住了他的肩膀。
【别怕， 我在呢。】
吴景澜凑到他耳边，用沉稳的声线说道：
【主人， 请把门关上，进来吧。】
沈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点了点头，“好。”
随后他感到有人扶住了他的身体，引导他关好房门，再穿过狭窄逼仄的小房间，摸到床边，稳稳地坐好。
沈莳摸出手机，仔细的查看屏幕。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十点五十七分，电量还剩78%。
他仔细翻了翻，设置里手电筒的功能被删掉了，屏幕也无法调节亮度。
如此一来，即便玩家想用手机照明，也只有屏幕亮起时那点朦胧的微光而已。
“……”
沈莳放下手机，抬头盯着黑到几乎算得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陷入了沉思。
“……奇怪。”
他嘟哝了一句。
吴景澜将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轻声问：【什么地方奇怪？】
沈莳张嘴正想回答，广播却在这时第三次响了起来：
【十一点到了，〖夜晚阶段〗来临。从现在开始，直到〖白天阶段〗到来为止，所有好人阵营的玩家的房门门锁由我们接管，所有好人阵营的玩家不论基于何种理由，禁止踏出自己的房门一步，违者当即处死。】
沈莳：“……”
双重狼人杀的第一夜，终于到了。
—————
对好人阵营的玩家而言，狼人杀的每一个晚上都是极其难熬的。
主办方给他们安排的房间极小，和看守所的单人牢房几乎没有区别，漫漫长夜，整整七个小时，除了一张床之外根本无处可去。
沈莳蜷在床上，整个人完全被黑暗和静寂包围，什么都不能做，深深地体会到了何为度秒如年。
好在他家吴哥还在身边，一直握着他的手。
沈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黑夜里熬了多久。
就他自己的感觉来看，他好不容易坚持到下半夜，才朦朦胧胧有了睡意，浅浅地眯了一会儿又惊醒，听着吴景澜安抚的声音，才放松下来，片刻后又迷糊了过去。
终于，他平安无事地熬到了天亮。
2月12日，双重狼人杀游戏的第二天。
清晨六点整，广播再度响起。
当时沈莳还在半睡半醒的状态，被那一声“叮咚”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从狭窄的单人床上翻下去。
他抱着被子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吴景澜，过了一秒钟才意识到，他能清楚地看到他家吴哥的脸，意味着房间的顶灯重新亮了起来。
【六点啦，〖夜晚阶段〗过去，现在是〖晦暗时分〗！】
提示音后，广播里再度传出沈莳已经听熟了的活泼女声：
【恭喜各位，能听到这个广播，意味着你们平安度过了〖双重狼人杀〗的第一晚。】
沈莳握紧吴景澜的手，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第一夜他总算是平安苟住了。
【现在我们会把昨日的牺牲情况发送到各位的手机中，请注意查收~】
女声故意用俏皮的语调说着残酷的话，【请通灵师按照手机的提示，准备进行第一日的通灵。以上，祝你们好运~！】
果然，广播结束，沈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游戏APP的右上角多了一个鲜红的“1”字，提示有新的未读信息。
沈莳略有些紧张地点开了它。
信息非常简短，只有一句话：
【2月11日第一晚牺牲情况：红心Q组一人死亡。】
沈莳：“啧！”
显而易见，主办方并不想让好人阵营占到太多便宜。
这则死亡通告虽然告知了玩家死的人在哪一组，却没有告知死者的名字。
换而言之，通灵师只能盲摸。
在真人狼人杀确实会死人的前提下，实在不大可能出现狼人自刀的情况，若通灵师询问的对象恰好是当日的死者，那他或者她今日份的通灵机会就算是废掉了。
“啊，我真羡慕程策划啊。”
沈莳放下手机，熟门熟路地往后一仰头，像靠椅垫一样靠在了吴景澜的身上。
“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再干等一小时，真是太憋屈了！”
—————
七点整，广播再度响起。
活泼女声告诉玩家【晦暗阶段】已经结束，现在进入【白天阶段】，所有人都可以自由活动了。
沈莳试着拉了拉房门，果然和昨日一样，一压下门把手，门就开了。
他走出了房间。
几乎就在沈莳的双脚刚刚迈出4号房的同时，他隔壁的3号房也开了门。
高洸的脑袋从3号房探出，一看到沈莳的脸，立刻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小沈，你还活着！”
他拍了拍胸脯，“天知道我听说我们组死了一个人的时候有多担心你！”
在刚刚过去的无事可干的一小时里，沈莳当然猜测过受害人究竟是谁，也想过会不会是高洸。
只是凭良心说，他对这个剧本塞给他的好友有多真情实感，那是万万没有的。
于是沈莳只得发挥演技，回了一个万金油式的答案 ：“还好我俩都活下来了。”
两人正说话间，2号房的门也打开了。
男二号役丁俊一边扒拉着乱蓬蓬的头发一边快步出了门。
他看起来居然睡得不错，因为右侧的脸颊上还有枕头压出来的印子。
沈莳：“……”
——能在这种地方睡得这么死，他是不把被杀的威胁放在心上呢？还是心大到某种离谱的程度？或者……是他有恃无恐，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成为狼人的目标呢？
正寻思间，丁俊已抬眼瞪着他们，“哎呦，你俩还活着嘛！”
那语气实在大大咧咧到了能得罪人的程度。
然而下一秒，丁俊脸上轻松的神色猝然一敛，大呼道：“美仁呢！？”
说着已经转过身去，奔向了他旁边的1号房。
沈莳和高洸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白天时所有人的房间都是无法上锁的，丁俊慌慌张张地推开了1号房的门。
“啊——！！”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条走廊。
虽然沈莳亲测过房间里的隔音很好，但“凹”字型的走廊有放大声音的作用，丁俊的这一嗓子吼得惊天动地，显然惊动了东侧三个房间的玩家。
就在沈莳几步奔到林美仁所住的1号房门口时，唐虹、安德鲁和方诚实也出现了。
死者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第一晚被杀的人，是繁星剧团的女主角役林美仁。
—————
七点零五分，沈莳看到了林美仁的遗体。
这个风华正茂的大美人此刻正以极扭曲的姿势躺在逼仄的水泥地板上，手脚和身体几乎缠在一起，艳丽的面孔肿胀变形，呈现出难看的紫红色，双眼半睁半闭，乌黑淤青的嘴唇张开，纤细的脖子上缠了一条麻绳，粗糙的绳子深深勒进了她白皙的皮肤里——很显然是被勒死的。
“美仁！美仁啊！”
丁俊发出杀猪般凄厉的惨叫，扑到了林美仁身边，抱住她的身体用力摇晃，仿佛这样她就能醒过来一般。
然而任谁都能看出，林美仁已经死了有好一段时间了，根本没救了。
沈莳借围观的机会触了触死者露在袖子外的手——冷得像冰一样，连蜷曲的指节都硬了。
以他先前为了应付《杀人不难》恶补的法医学知识来看，起码得死了有六个小时。
这么看来，凶手大概是刚进入“夜晚阶段”不久，就动手杀死了林美仁。
沈莳很确定自己当时肯定还没睡着，而且清醒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