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并不是画上去的花钿。
　　他好像很着急，不断跳起来，在努力抢着什么。
　　仰着头的状态，对方应该高他很多。
　　褚云猜测，小小年纪的苏玄青在被一个大人欺负。
　　“想知道当年是谁欺负我吗？”褚云身后传来苏玄青的声音。
　　“苏苏。”褚云看到他本能想要走过去，可迈出去的第一步，对方就赶紧退了一步。
　　“就只能这么远，再近，我会害怕。”苏玄青其实已经很努力告诉自己，他喜欢的这个人并不可怕。
　　可是对于蛇根深蒂固的恐惧，一时半会儿他真的无法消除。
　　方才残念中镇尺碎掉，他也到处走了走，看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残念。
　　“我很确定的是，这些事情都不是发生在玄虚宗。”他告诉褚云，“我现在也很好奇，我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苏苏……”褚云不想好奇，任何有关于苏玄青可能会离开的答案，他都不想去探索。
　　只要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就可以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苏玄青说完，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褚云赶紧跟上。
　　一片残念凭空出现。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白发须眉，身形瘦弱却十分健朗，虽然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衣服，却颇为仙风道骨。
　　这人捡起来许多白色碎片，带回一个不算大的宗门里，让一个弟子给他掌灯后，坐在案桌前，耗费了不少灵力，终于把碎片全都拼好。
　　“是刚才我见过的镇尺，褚云，你刚才是不是也见过了？”
　　“是。”
　　“是这位老人家救了两只神鸟。”苏玄青说完，又摇头，“但其实你有没有看到，这位老人家耗费了半天灵力，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以后，三颗镂空珠子自我复原了，顺带也复原了两只神鸟。”
　　“这位老者所捡到的碎片并不完整。”
　　褚云也知道，人修不会有实力可以修复神域的物件儿。
　　“看他捡起那些碎片的颜色来推断，镇尺应该是碎了很久才被人发现。”苏玄青不知道自己跟这镇尺，和神鸟有什么渊源。
　　“镇尺有自我恢复能力，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这个老者捡到以后才恢复？”褚云想不通。
　　一直跟着褚云的曲兰子，马上跳到他们眼前，开始比划。
　　给人参精看得头大。
　　“别说他们了，连我都不知道你在比划啥。”
　　曲兰子无奈：“算了，让他俩慢慢看吧。”
　　也差不多接近真相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从神域掉入人族以后，苏玄青都经历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身受重伤，只能扎根，先变成一颗曲兰子，然后执念很深的事儿，就是要找到苏玄青，一定要找到苏玄青，把他带回神域。
　　此处残念往复，直到镇尺无缺。
　　苏玄青继续走着，仔细搜寻下一处残念。
　　而褚云的心思都放在怎么一点一点靠近苏玄青上。
　　他悄悄加快脚步，试着离得近一点儿。
　　苏玄青察觉到他的意图，强忍着汗毛倒竖的恐惧，接受了这个距离。
　　“褚云，我担心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接受蛇。”苏玄青觉得自己忘不了被许多蛇死死缠住脖子的感觉。
　　冰凉无比，鳞片锋利，一点一点让他失去呼吸，窸窸窣窣的蛇信子，在他身上留下黏腻的口水。
　　恶心又可怕。
　　他不愿意再想，神情悲伤。
　　“如果有一天我想起来所有事情，要回我该回的地方，你不要怪我。”
　　“苏苏……”褚云就是担心这个。
　　他满目都是不情愿。
　　“不行，我刚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不舍得了，怎么办啊？”苏玄青回过头看他，全身都是孩子气，“不如我们去打苏问雪吧，让我出出气。”
　　褚云：“……，也好。”
　　“不过，去打苏问雪之前我要跟白夙风说一件事。”褚云说，“我以前跟苏问雪交手，总想着我不能使那些阴邪的手段，我想要堂堂正正的服众，让大家都知道是我妖尊褚云才能做得起天下之主。”
　　“你就是个大傻子。”苏玄青心疼他这么多年的君子行径，让苏问雪这个恶毒小人，处处污蔑，他还耀武扬威，自诩正义人士。
　　“所以我现在学聪明了，我可以以牙还牙，也用一些阴损的招式来对付这种人。”褚云也不是不会变通之人。
　　只是现在的情况跟以前大不相同。
　　以前只顾着和苏问雪斗，并没有了解过人族各大宗门对苏问雪并不信服。
　　他便想要用大德大义，赢了苏问雪，以后他统领天地的时候，也不用说杀鸡儆猴那么多人，也不用伤害太多人族就能稳稳当当的做好这个位置。
　　他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在人族如此受尊敬。
　　既然大家都不喜欢苏问雪，对他的评价又很高，所以他还秉持着自己的原则干什么呢？
　　他要以毒攻毒。
　　让苏问雪这种人也尝尝他往常用的一些肮脏手段是什么滋味儿。
　　“去打苏问雪之前，你还要找一下我干爹。言下之意，你觉得我干爹的阴损招数会比较多吗？”苏玄青调侃他。
　　“这个倒还真可以问问，万一他真有损招呢。”褚云反调侃回去。
　　曲兰子偷笑：白夙风可没有惹任何人。


第48章 伶牙俐齿
　　两人一前一后返回玄虚宗地上, 发现此刻已然是白月悬空，夜深人静了。
　　苏玄青抬头看着月亮，又在四周辨别方向。
　　“在找什么？”褚云问。
　　“以前几乎没有出过我居住的小院子, 我去得最多的地方去，就是跟我小院儿通着的后山，所以我并不知道玄虚宗到底有多大。我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我现在在找我应该怎么回去我的小院儿。”苏玄青飞身，站在树枝上，看了一圈，盯着一个地方, 脸上缓缓绽放笑容。
　　他用手指了指，告诉褚云：“看，在那边。”
　　褚云也飞上半空，远远看了看他开心的样子，又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更远的山峦之间，灯火通明, 映照着成片成片的粉色。
　　夜色里，十分扎眼, 美不胜收。
　　“全是杏花？”褚云有些惊讶。
　　“嗯, 是不是很美。我很喜欢在杏花林里修炼，那里会有很多小兔子，陪着我，我就不会那么孤单。不过后来我把它们渡化以后，再也不教它们化人形了。”
　　做兔子，至少不会被苏问雪杀死。
　　“那个地方困了你二十年, 你还想回去？”褚云瞧着他情绪有些低落, 不想他回伤心地。
　　“可是那个地方也有我这么多年能回忆起来的一些快乐呀。好歹我在那个地方住熟了, 玄虚宗别的地方我基本都没去过，我住哪儿？当然是住在自己以前的床上最舒服。”
　　“而且，”苏玄青又说，“整个玄虚宗估计苏问雪去的最少的地方，就是我的小院儿。所以，目前为止我住的地方才是最干净的，说不定现在我们脚下的树枝，都不知道被苏问雪踩过多少回了，我很嫌弃。”
　　他抱胸，飞离树枝，还哼了一声，“我要去打苏问雪出出气，他可是欺负我这么多年！”
　　“拿着先知，用它……”拿捏苏问雪不会对苏玄青下手，可褚云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就传来了傲气无比的声音。
　　“你觉得我打不过苏问雪？我好早之前都能打得过他了。”
　　“他吸纳了……”褚云还是担心有意外。
　　“呵。”苏玄青嘲讽苏问雪，“他学艺不精。”
　　“哎呀，褚云你好烦，你快去找我干爹，我不会有事儿。”
　　“可是……”褚云哪里会放心他独自去妖族，他想苏玄青跟着自己去找白夙风，说完了事情，两人一起返回。
　　“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待玄虚宗，没有喝他给我的药我觉得我的灵力好像又增长了。”苏玄青见他不放心，单手一抬，朝向褚云，他露出来一个坏笑。
　　刹那间，褚云身体被苏玄青灵力束缚，就连周围树枝都不在随风摆动，时间仿若停止。接着他感觉到体内灵力被拽出，吸入苏玄青掌心中。
　　“你！？”褚云惊讶，“苏苏你也会邪术？”
　　而且不用抓人手掌，如此远的距离毫不费力把自己控制住。他惊讶同时，忽然十分自卑。
　　他在苏玄青面前这么弱，以后哪还有脸站在人前边，谈什么保护？
　　苏玄青浅浅吸纳了一些褚云灵力，马上停下。
　　“放心了吗？”他问。
　　“放心。”但不开心。
　　“你怎么啦。”苏玄青觉得褚云情绪哪里不太对劲儿。
　　褚云摇头，但藏不住幽怨，它嘀咕一句，“还好没我高。”
　　不然……
　　“我去找干爹。”褚云无精打采。
　　“你不许喊他干爹。”苏玄青耳朵发烫，害羞，嘴上别扭，“谁答应跟你在一起了？”
　　“干爹答应的。”褚云可不会松口。
　　“那祝你们白头偕老。咯咯咯。”苏玄青把剑召出来，留下一串笑声，飞远。
　　褚云看着他的背影，现在他巴不得自己就是剑，至少还能跟苏玄青贴贴。
　　他也转身飞向承柒宗。
　　不过身后很快传来御剑风声，褚云回头，只见苏玄青远远跟上来。
　　他停下。
　　苏玄青嘿嘿傻笑，“妖族在哪个方向？”
　　褚云：“东。”
　　“东？”
　　“嗯。”
　　“东是哪边？”苏玄青吐舌，“我不会分方向。”
　　褚云摇头浅笑，这孩子。
　　倒也多亏了苏问雪从来不让你出去。”不然，可能早就丢了。
　　“在那边。”
　　褚云伸手指了指东方。
　　苏玄青反驳：“我出去了也不会因为分不清东边西边回不来，我会分左边右边，丢不了。”
　　“哦，原来苏苏还会分左右。”褚云逗他。
　　“你！”苏玄青叉腰，凶巴巴，“刚才就应该把你吸干，竟然嫌弃我。”
　　“好。”褚云故意朝他飞过去。
　　“好了，不可以再靠近了。还是有些头皮发麻，脖子发紧。”苏玄青没有后退，在自己最大接受范围内，喊停了他。
　　他也要尝试去接受这条蛇。
　　“对了，干爹给你准备了两条……”褚云把锦袋拿出来，“你看看，敢不敢碰。”
　　曲兰子赶紧从苏玄青身边飞过来，用叶片拎起来袋子，人参精扒着口袋往里一看。
　　“嘿，这不是咱俩玩了半天那俩蚯蚓。”
　　“什么蚯蚓？”曲兰子无语，“你在地下埋了多少年了，不认识蚯蚓？它们叫猪鼻蛇，是蛇。”
　　“这也太小了。”人参精用须子抱出来一条极其乖巧的猪鼻蛇，粉嫩光滑，还没他一根参长。
　　“还小，它们是幼蛇。不过最大也不会超过人族半个手臂。”曲兰子也抱出来一条猪鼻蛇。
　　苏玄青看着他们怀里粉色的小东西，并不认得，可是他能猜出来干爹用心良苦。
　　这两条还没他手掌大的小东西，是蛇。
　　“这么小的蛇，我，我应该不怕。”苏玄青也不确定，但他还是勇敢伸出手。
　　“其实，我只要不去想，就不会那么怕。”
　　“苏苏，你控制不住再去想到以前可怕经历的时候，把我也想进去。”褚云说，“你就想着我把那些蛇全都杀了。”
　　“呀。”苏玄青的手掌接触到猪鼻蛇，冰凉的触感，让他突然缩回手。
　　还是不敢。
　　小小的猪鼻蛇反被苏玄青吓了一跳，紧紧缠在了曲兰子和人参精身上。
　　并且紧张到长着小小的嘴巴，发出“哈—哈—”的气声。
　　“不摸了不摸了。”苏玄青赶紧摆手，后退，“这么小还这么凶。”
　　他看了一眼褚云，有点委屈。
　　褚云也很自责，“以后不会给你摸蛇了。”
　　他不应该又着急。
　　以后摸龙就行了。
　　苏玄青没说什么，默默转身，朝着妖族飞去。
　　他怪自己不争气，那么小的蛇，也会怕。
　　想着想着就生了一肚子火气。
　　之前不知道谁控制他的意识，对白夙风说有可能是苏问雪设计的那一场群蛇围攻他。
　　他今天就要去妖族好好的审问审问这个人。
　　苏玄青加快飞行速度，不多时，他来到妖族大狱。
　　小妖们见到他，都恭敬退到一边。
　　苏问雪被雪白蛇鳞鞭子高高悬在一个阵法充盈的铁笼中，双目闭合，神态轻松。
　　“倒不像是来受罪的，如此胸有成竹？”苏玄青腾空，与他平视。
　　苏问雪听得出来这是谁的声音，没有睁眼，他冷笑：“我的好儿子才出来不到月余，就被褚云哄得，背叛人族了吗？”
　　“我又不是人，你心知肚明吧。”苏玄青反问，“何来背叛一说？反而是你这么多年不知道坑害了多少同族，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天下人的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苏问雪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苏玄青，嘲讽着，“没想到你这么怕蛇，还会选择跟褚云在一起。”
　　“咦？听你这个话，难不成你是故意让我怕蛇？诚心阻拦我们在一起吗？”
　　“故意让你怕蛇倒是真的，只是我从来没想到你和他会看对眼儿。”苏问雪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藏着什么了。
　　鱼死网破的局面了。
　　他要是得不到这个天下，他就毁了这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