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褚云不解。
“你看啊,修仙人,一开始都是没有境界的普通人,要一阶一阶提升,慢慢凝结出金丹,才算正式入了仙门。如果一个弟子,一直无法修炼出金丹,便是不适合修仙,留在宗门也是打杂。”
“嗯。”褚云耐着性子听。
“可是我,生来便有金丹,不论如何修炼,都没有突破过境界,只是修为越来越高罢了。”苏玄青说,“这也是我爹不让我出宗门的其中一个原因。他说这件事千万不可被别人知道,他担心别人会加害于我夺走我两颗金丹。”
“两颗?”褚云越加震惊,不过他将情绪藏的极好,他重新打量眼前的漂亮青年。
“对呀,我11岁那年,自己又修炼出来一颗。”
褚云语调都微微拔高了一些:“11岁?”
如此天资,这真是能把修仙者和妖族都嫉妒死的存在。
苏问雪这二十几年,倒是把这些消息都压的一干二净。
若不是前几年他玩着一般给白夙风指点一二,被众人知晓,或许苏问雪会让这个儿子一辈子深埋起来。
“你爹不让你出来是对的。”褚云似乎理解了苏问雪死死看着苏玄青的感受了。
众所周知,金丹在年纪越小的时候,结成的真气越纯。人吃五谷杂粮,年纪越大,浊气越多,所以年级大了在修炼金丹,纯度不佳。
一些妖喜欢挖人金丹,其实人族有很多修仙者为了捷径也会如此为之。
只不过很多人在窃取了同修的金丹之后会把罪行栽赃给妖族。
苏玄清天生自带一颗金丹,其纯粹体质毋庸置疑,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飞升体质。
这就足够全天下的人盯着他,谋害他。
更何况他自己在11岁之时又修炼出一颗金丹,一个人体内有两颗金丹,这可是旷世奇迹。
如若被人知道,那他时时刻刻都会陷入危险之中,包括整个玄虚总,也许都会被天下宗门,包括一些邪路盯上。
那便整日不得安宁了。
就更别提褚云压根儿就管不过来的恶妖,还有精怪们,更是会虎视眈眈盯着苏玄青。
只要苏玄清不离开玄虚宗,他爹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他这一辈子都是不会有危险。
只要苏玄清出来,就算他自己不对别人说,一些修大能与他多接触一段时间,必定也会察觉到他是有多么与众不同。
“你把什么都告诉我,如此不防备,就不怕我对你有什么企图?”褚云知道他纯粹,却没想到单纯粹到这种地步。
“可我觉得,你不会对我的金丹企图。”
褚云:“……”
不,我可太有企图了。
“苏玄青,你知不知道,永远不要用一个人的脸,去认定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所以你在教我,你不是好人?”
褚云不答,他从来不给自己定位,好坏只是立场不同。
于妖族来说,他便是好,于人族来说,他是绝对的恶。
“你有两颗金丹的事情,除了我以外不能再告诉任何人,知道吗?”褚云没有回答苏玄青,他要独占这送上门的金丹。
现在妖族的立场,他的做法就是对的。
“我爹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告诉别人?”生在玄虚宗中,从未遇到过心思歹毒之人,被众星捧月着长大,他的世界单纯如星空,美好而纯净。再加之修为极高,他也不觉得就算遇到了坏人和恶妖,会被伤害。
他便是如此有恃无恐,觉得他爹担心多余。
小白也是。
“你是我出来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许也会是我从此以后,在玄虚宗之外认识的唯一一个。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除了我爹,你是第二个知道的。开心吗?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把我忘了,不记得我的事了。可是我,会一辈子记得你。不仅仅因为你长得随我心意,更多的是因为,你是我在玄虚宗里,对外边的所有念想了。”
虽然没经历什么,但足够他回味一生。
他的语气故作轻松,听着却让人十分压抑。
褚云静静看着眼神落寞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不在乎很无所谓的苏玄青,心绪有些复杂。
天之骄子的命运,不该是被窝藏起来,碌碌无为。
如果苏问雪肯把苏玄青放出来,他们妖族,兴许早就被铲除了。
苏玄青的实力过于可怕。
其实他能理解苏问雪对爱子的过于保护,但也不太理解苏问雪为什么光想到了苏玄青会被天下人盯上,伺机谋害,而不是教会苏玄青提防警觉,识人辨事,做天下之主,睥睨众生,无人敢害他。
哦,因为苏问雪自己就是个颠倒是非造谣生事的小人,不会教他这版雄心大志。
这苏玄青投错胎了,有些可惜。
“我好像想懂了,你爹真正不让你出玄虚宗的目的了。”褚云恍然,苏问雪怕苏玄青在外边了解到他爹真的为人。
这爹,无耻无德。
他作为一只妖,竟然同情起来苏玄青。
“你怎么可能知道?”苏玄青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以后也见不到你了,跟你说完这些,我就回去咯。江湖不见。”苏玄青吸了吸鼻子,情绪好像再也控制不住了。
褚云倒要听听,苏问雪是以什么“正当”理由,让苏玄青能冲动跑出来几天后,心甘情愿回去跟白夙风结为道侣,而且愿意后半生再也不踏出玄虚宗。
“是因为我娘的遗愿,她不想我受到任何伤害,她让我爹给我找一个在他百年之后能依旧把我保护起来的道侣。白夙风,确实很合适。”苏玄青垂下头,提到娘,偷偷红了眼圈,可他不想被小白看到。
“你娘?”这娘的脑袋也不太好使。天生带着金丹出世的天之骄子,不该让他受万人瞩目吗?
“嗯,我娘当年被褚云活活咬死的时候,在蛇口中对我爹说的这番话。”苏玄青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他狠狠扣着手,难过的要命。
“什么?”褚云何时咬死他娘了?他怒,“你爹就这么胡说八道?”
“小白!你不可以这么说我爹!”
苏玄青抬起头,很大声反驳,眼里蓄
满了泪,可他就是没有哭出来。
“你娘过世你多大?既然是你爹说的,便是你没有亲眼所见!”褚云实在气不过,真想即刻就表明身份!
“我……”苏玄青说不出来,他对娘亲的概念很模糊,“我爹不会拿我娘骗我!”
“呵。”褚云被他那傻乎乎的样子气笑了,不知道这孩子如此多年,被那个所谓的爹,欺骗了多少事。
别的不论,至少妖族这边,他爹扭曲事实,污蔑妖族,给他自己脸上贴金是真的。
“既然褚云偷袭你爹,吃了你娘,你就这么没出息,没想过去找他报仇,反而要回去玄虚宗做缩头乌龟?”褚云激将他,总之不能让苏玄青回去。
“我自然很想去报仇,可!”苏玄青啪嗒掉下来泪珠,几乎失控,“可我怂,我看见蛇就吓得不会动了,褚云他是蛇,我……我恨我自己!”
泪珠子断了线,苏玄青背过身去,努力克制。
褚云:“呃……别,别哭。”
他最不会哄人了。
而且一般情况,他很讨厌谁哭,哭是最无用的东西。
但是苏玄青倔强把眼泪擦完,仰着头努力不哭却又完全控制不住单薄背影,让性情冷漠的褚云忽然有点无措。
“小白,你抱抱我吧,我好难受。”苏玄青却不等褚云同意,转身直接扑在了他的怀里,低声压抑着哭了起来。
他的身体一抽一抽,褚云的手臂很快感觉到了热乎乎湿漉漉的一片。
这一哭,包含了太多。
褚云竟然在一瞬间,觉得自己读懂了苏玄青的所有情绪。
永远不可以离开的牢笼,未来并不喜欢的道侣,一身修为无处施展的憋屈,从小缺失的娘亲宠爱,不能亲自报仇的恨意,对自己怕蛇不能改变的指责。
或许,还有对他褚云的一见钟情不得相处的遗憾。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没想到竟会被死敌之子看上了,而且看起来苏玄青对自己并不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
他考虑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拍着抽噎之人有些瘦弱的背,就像小时候,他难过的时候,娘亲拍着他那样。
每次被娘亲拍着,他都觉得很踏实,很安心,所有的不开心似乎都会烟消云散,然后就会慢慢睡着。
等醒来,看到的就是母亲一脸慈祥的笑意,还有一句“把我的手臂都压麻了”的爱意抱怨。
那样的日子很幸福。
爹娘没有护心鳞,不是修道的料,褚云用灵力替他们续寿很久,终究还是无力回天,他们双双过世。
他每次想到爹娘,并不会很伤心,但也尽量不去想。
毕竟已经失去的,再美好,也令人难受。
褚云思绪飘回,怀中人像曾经的他一样,睡着了。
褚云眼里难得染上些许温柔。
“苏玄青,你很无辜。你爹真的不是好人,可我知道你不会信我。”褚云将他轻轻抱起,朝着前方走去。
“我也不需要你信我,怪就怪,命不好。你爹对你满嘴谎言,我也骗你。他为了什么我不懂,而我,不会改变利用你要挟你爹的想法。”
他虽然同情苏玄青,却不会感情用事。
天下可怜之人太多,他可怜不过来。
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在找到一家客栈后,给了店家很多碎银,让他们第二天清晨,用莲花上的露水,熬一碗甜甜的桃花羹送上来。
第19章 谈心
第二日清晨,常年练武养成的习惯,苏玄青和褚云都醒得很早。
几乎一前一后,睁开眼,从宽敞的房间里醒了过来。
“你怎么?戴着面纱睡在椅子上?”苏玄青揉揉惺忪的眼睛,然后他习惯性地伸出手臂,等着人给他更衣,打水洗脸清口。
褚云明白他要做什么,毕竟他一个妖王,在妖宫里也是很多伺候着晨起。
他可不会去管这娇生惯养的小宗主。
被晾了一会儿,苏玄青记起来了,自己现在不是在玄虚宗,还有个病秧子让自己睡了床。
“你要不要上来躺一躺?”坐着睡一宿,身子肯定不爽利,而且小白身上还有些余伤未愈,加上本身就有怪病,苏玄青关心着。
“不用。”褚云昨天抱着他到了附近的村落,担心玄虚宗的弟子们会到处寻找妖族虚空境的入口,保不准就会在哪里遇到,带上面纱说自己有风寒,比较不招人耳目。
而且他给苏玄青也准备了一个黑色面纱的斗笠,还有胡子。
他把这些拿出来给苏玄青。
苏玄青微微想了一下就笑了,“你好聪明!”
小白一定是担心他爹找到他,所以要乔装打扮。
“可是我爹又不认得你,你干嘛也要做这副打扮?”他撩开褚云的面纱,看见他把自己打扮成了面容褶皱,白发白须的老者模样。
“你这也太像真的了,你都打扮成老爷爷了,干嘛还带着面纱?”
“因为丑。”褚云说的是实话。
“哈哈哈!”苏玄青被他在意的样子逗笑。
“两位,洗脸水。”小二在门口喊着。
“进来吧。”苏玄青说。
提着两个木盆拎着一壶热水的小二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桃花羹的小二。
“哇!”苏玄青闻到甜甜的味道,一下就蹦跳着过去,捧着热气腾腾的桃花羹,还未清口就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好甜!”
“是你爷爷特意交代让我们给做的。”小二邀功,“我可是起了个大早去莲花山收露水。”
“我爷爷,哈哈哈哈!”苏玄青看着褚云笑的差点岔了气。
褚云看了眼苏玄青,对小二说,“我是他爹。”
苏玄青:“……”
小心眼儿!
小二打哈哈,老来得子,他懂。
“说来也怪。”倒水的小二一脸惊奇,“这才初春,二月底的天气,冷得要命,湖里的莲花昨晚上突然都长出来,开得很盛!而且,那露水是大家眼睁睁看着它聚起来的,又大又透亮,跟珍珠一样!”
“是啊,简直是前所未见的奇景!这一定是有神仙路过,留下了福泽给我们!”另一个小二双手合十对着窗外虔诚地拜了拜。
“这么神奇!你们怎么没人来喊我去看啊!”苏玄青好奇。
褚云心道,你要去看了就知道是妖力催使,还不当场把我收了?
他昨天住进这客栈,说半路遇到玄虚宗的少宗主苏玄青,苏玄青告诉他这个村子半夜会有莲花盛放的奇景。
人们对玄虚宗都十分信任,虽然不太知道苏玄青被苏问雪限制不能出宗门,却都知道玄虚宗卦无失算,必定有准。
于是人们夜晚纷纷去围观,真的看到了这等奇观。
很多人觉得那露珠是福运,划着小船抱着盆子摘了不少莲花和露珠回去。
褚云昨也许是被苏玄青的真气修复伤口后,得了不少帮助,精气神满满。虽然不知为何他能良好将苏玄青的真气运行在自己体内,但好歹他体内真气被安抚了很多。
情期以及雄黄酒带来的不适基本消失,还能浅浅动用妖力。
他以苏玄青的名义制造了这场奇景,给小二银两去拿露珠,只是因为当时对为哭得很隐忍的孩子,动了点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