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恩在这样微弱的响动中慢慢有了困意,很快就睡着了。
原本燕朝那群人在宴会结束之后,第二日便能整装待发,结果皇帝心血来潮忽然让人来给他们算算接下来几天的天气如何,没想到真的算到了会有一段时间的狂风骤雨,而且更好的是,暴雨结束之后会有个很适合上路的好日子。
镇安王同他客气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再留几日。
谢怀恩珍惜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此后一连几天都在傅承捷这过夜。
起初他还是矜持地同他保持距离,顶多像第一次睡觉时那样亲近,越到后面越放得开了,迷迷糊糊就往某个宽阔温暖的怀里钻。
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阻止,甚至把手平放到他面前时,他还会主动把脸贴上去,煞是可爱。
这些天,来顺负责帮他打掩护,想要瞒天过海不被芸嫔发现,然而纸终归包不住火,就在他们遮掩不住快要露出破绽的时候,也到了燕朝使者们要返朝的时候了,谢怀恩最终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们出发那天,是谢怀恩起得最早的一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了无睡意,全程跟在傅承捷身后,看他的寝殿一点点被清空,连同他心里那一块地方也空了似的。
很快他们都上了马车,队伍浩浩汤汤,谁坐在哪辆别人根本不知道,但依然还是有一大半皇宫里的人都出来相送。
谢怀恩眼睛只盯着一辆马车,他亲眼看着傅承捷坐上去的,现在被车帘遮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傅承捷却能透过窗帘掀开的缝看到站在人群中一直盯着自己这辆马车的他。
随着车辆行远,双方的身影都越来越小,真至消失不见。
回去之后,谢怀恩无疑是最蔫了吧唧的那一个,一连几天都陷入到失落的情绪中,吃不好睡不好,期间他写过信寄出去,但无一例外都石沉大海。
不知半路丢失了,亦或是收到了,但由于他写得太混乱,对方根本认不得。
就这样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觉得真的再也收不到任何消息的时候,来顺忽然拿着一封信件来找他,说是宫外有人送进来的,指名要他亲手递给五皇子,但是没有署名。
谢怀恩看着那封信,心脏快要跳出来似的不停在他耳边鼓动,他小心地将信件展开,看到上面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时,忽然就觉得鼻尖一酸,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里面虽然都是对方的一些日常琐事以及一些问候的话,依旧无法阻止他一遍遍地读着信件。
谢怀恩洋洋洒洒写了几页回信寄了回去。
这次终于不像之前几次那样杳无音信,很快就有新的信件传过来。
他们就这样通过一封封的信保持联系,突然有天谢怀恩提出想要对方画像的要求。
原本以为会被拒绝,然而他再次拿到信时,发现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幅画像。
画上傅承捷端笔而作,看来应该是请了画师帮他画。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谢怀恩也想画一幅他自己的画像送给他。
但他不会画画,又不想请人代笔,于是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他把自己画成了一只不是很像猫的猫,乍一看倒是和他以前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并且在旁边把他的大名小名都写了上去。
果不其然,傅承捷收到画像后,罕见地在回信中注了两个字:调皮。
谢怀恩看到这两个字,开心地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两年后的元宵节谢怀恩还是一个人过, 倒也清净。
两年来他的个头算是竿头日上,比之前高了不少。
他的样貌更是出落得越发优越,眉清目秀, 明眸皓齿,一段时间没见他的人一下便能看出来他各方面较之前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甚至有些惊人, 简直完全脱离了之前阴戾顽劣的影子。
前阵子芸嫔不仅复宠,甚至还晋升为四妃之首,把其他妒恨她的妃嫔们气坏了。
看得出来她这两年为了回到那个位置付出了不少,只是没想到用力过猛。
谢怀恩也看得出来她有了很大改变, 不再任性乱发脾气,言行举止都收敛了不少,面对其他妃嫔也都能沉得住气,不会再被轻易挑拨,大概这就是到了四妃之首的位置后应该有的气度吧。
父皇拥着他的母妃看烟花,谢怀恩跟在大后头甚是无聊, 更何况旁边还有谢旻他们那一张张闹人的嘴脸,这下他更像逃离这里。
等他一转身, 迎面便看到来顺匆匆跑来, 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以谢怀恩对那东西的熟悉感,还没等对方走近就认出来了。
“来信了?”最近因为各种琐事缠得他脱不开身,很久才能抽出时间来写一封,他最后一次写是在一个月前,久得他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 看来对方只会比他更忙。
对于傅承捷在异国的处境他很早之前就有所了解, 因为太过优秀而备受排挤, 母亲又出身普通,没什么背景,又无心权势,只想她的孩子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所以总是谨小慎微地活着。
而傅承捷年纪尚小的时候就懂得收敛起自己的锋芒,母亲算是他唯一的软肋,直到后来成为质子,才勉强自由了些,来之前他不放心他母亲,便暗地里派了一众高手保护她,即便知道私自培养势力是死罪,他依旧还要冒这个险。
这次的来信内容很少,但是信的最后却是傅承捷约他在城中最大的酒楼见面。
很突然,又很不可思议,但这确实就是他的笔迹。
看完信他就给收了起来,周围都是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依旧难掩愉悦的神色,重新抬头看向被烟花映照得夜空竟也不觉得无聊了,甚至连谢旻他们都顺眼了很多。
嵊肆楼属于皇室酒楼,富丽堂皇,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或谈天说地,或寻欢作乐。
谢怀恩是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来这在他还是一只猫的时候,至于具体原因和经历他都记不太清了。
如今他已被允许出宫,谢怀恩直接起了个大早,生怕超过约定好的时辰。
正值逢年过节,酒楼进出的客人不少,看穿着基本上都是达官显贵。
谢怀恩装束很普通,但依然还是引来不少侧目,他拾级而上走进正门,里面更是热闹得很。
他一进去就有酒楼的人出来迎接,穿过人群,把他带到二楼拐角处的厢房中。
房中空无一人,里面点了淡淡的熏香,味道有点熟悉又有些陌生。
那人带他进来之后就退了下去,出去之前替他关上了门。
谢怀恩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忽然有一瞬间想逃离这里,或许是还没做好再次相见的准备,但机会难得,这次错过了可能还要等上很久。
这样想着,谢怀恩还是转身退回到屋屋内,为了壮胆,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杯下肚,内心倒是平静不少,要说胆子还是一点都没。
他就在这坐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房门还不见有任何动静,酒倒是被他喝了不少,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
过了会儿,门外终于有了些动静,有点像是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直到走到房门口前才停下。
谢怀恩反应迟钝地朝房门处看去,隐约看到门框上映了一道身影,然后他看到那扇门被缓缓打开。
没想到酒喝得太多,他现在连视线都是模糊的,努力想要看清对方的样子,却都是徒劳。
紧接着他听到对方喊了自己名字,声音全然不像他印象中的那样,谢怀恩有些怀疑进来的到底是谁了。
见他没有反应,那人便走近了些,谢怀恩终于看清他的样子了。
确实不是傅承捷,不过他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对方似的,而且他能直到找到这里,并且知道他的名字,说明他们很久之前肯定认识。
看他的样貌和穿着不像是这里的人......谢怀恩脑海中有段记忆一闪而过,很快便定格在那里。
他想起来了,神情一瞬间变得惊讶,“你是傅......”
还没等他说完,屋外忽然跑进来一个人,看穿着谢怀恩认出来也是酒楼的人,看样子还挺着急,应当是有什么急事。
他和傅晔小声交谈着,刚好是谢怀恩断断续续可以听到的程度。
他无意偷听他们说话,正想要离远点,结果还没来得及起身,忽然听到某个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名字,谢怀恩怔愣住,双腿不受控制似的,半步也挪不开。
任何多余的内容他都没有听到,注意力全在那个名字上面,以至于方才还在交谈的两人已经离开很久了他才反应过来。
谢怀恩终于觉得自己的腿能动了,立刻起身朝门外走去,只不过那两人已经跑得没影了,再加上他怕那人真的来了却又找不到自己,所以他只是下了一半楼梯便停住,然后不得不返回房间继续等待。
然而当他来到房间外面时,却发现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可他记得自己明明没有动过,一直都是开着的,难道是记错了?毕竟他的注意力全在别的事情上,出于习惯做出的动作不被记得很正常。
谢怀恩没再把这一异样放在心上,自顾自地开门走了进去。
就在他快要把右边的门带上时,整个动作倏地就顿住了,他猛地回头,睁大眼睛看向不远处正坐在他原来位置上自在悠闲地喝着酒的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很长一段时间内谢怀恩都深深地怀疑是不是他真的喝醉了,甚至都出现了幻觉,就连刚刚也是这样突然出现的傅晔也是幻觉。
即便心里这样想,但他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傅承捷看,生怕一个不注意好不容易见到的人就消失了,直到对方看他好半天都一动不动,无奈地放下酒杯,走近后喊了他一声后,他才忍不住眨了眨早已变得干涩的眼眶。
一时间他来之前准备的那些说辞一股脑全部涌上来,但因为太过于凌乱导致他一个字都抓不住,只会愣愣地同那双愈发凌厉深邃的眼睛对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傻了?”傅承捷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视线却是全部落在了他微张的嘴唇上。
谢怀恩嘴角带着细微卷翘的弧度,不笑时总是显得他很乖巧讨喜,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很多酒的缘故,此刻他的唇殷红,脸颊也带着淡淡的粉,眼眸莹润如水波,整体看这份乖巧中又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他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听不得别人说他傻,闻言立马回过神来反驳,同时还很心虚地低下头,“没、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那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刚才出去的时候明明没遇到他。
说着,他看向了一旁大开的窗户,难道......傅承捷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强行把他脑袋掰正不让他乱瞅,“不要瞎想。”
“开窗是为了散你这房中的酒气,我是从另一边楼梯上来的,你看不到我很正常。”
也是,这么大一个酒楼,不可能就一个楼梯,谢怀恩想起刚才自己那满脑子危险的想法,心虚地涨红了脸。
不过这里的酒气确实大了些,放开窗户后吹散了一部分,谢怀恩也跟着清醒了几分,他本来想着两人许久没见,相互都应该有些生疏的,而且他也准备了很多话,可是这突然见到了,傅承捷的反应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过来。”傅承捷忽然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亲昵,听上去又是不容抗拒的。
谢怀恩回过神,走过去坐下。
“不是有话要说吗?”傅承捷看向他,等他开口。
谢怀恩一怔,来之前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那些都是用来拉近关系的场面话,现在他更想问点别的。
“其实也没别的,我就是想知道你这次来能待多久啊?”谢怀恩一边说着,一边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傅承捷有种自己要是说少了,他必然要伤心的错觉。
“目前没有确切的时间。”
那就是短时间内回不去了,闻言,谢怀恩内心抑制不住的开心迅速爬上眉梢。
傅承捷视线掠过他因笑容而细微跃动的眉眼,唇角跟着微微弯起。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谢怀恩的话渐渐地多了起来,简直是要把这两年发生的无论大事小事都要说给他听。
傅承捷始终都很有耐心,在他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地描述中,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等他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适时地递过去,谢怀恩很自然地接过那杯茶喝了一口,等咽下去后知后觉,这杯刚刚好像已经被他喝过一口了。
这时候傅承捷却忽然起身道:“我让人先送你回去,等我办完事再亲自去找你。”
办事情?原来不是专门为了见他的......
傅承捷这时候补充道:“一些小事,顺道过来解决罢了。”
“......嗯。”谢怀恩失落的神情瞬间消失。
他跟在傅承捷身后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正是酒楼陆续来人的时候,谢怀恩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到了。
撞他的人穿着光鲜,看上去是个有一定身份的人,只不过言行举止过于张扬,走路大摇大摆来回晃荡,搂着怀里的人有说有笑,看样子喝了不少。
然而当他撞到人之后,不仅没有丝毫歉意,反而一脸凶恶地回头,甚至还张嘴破口大骂,“谁、谁不长眼撞、撞老子?!”
谢怀恩没想到这人这么无耻,撞了人不道歉就算了,还要怪别人没长眼?他都还没站稳身形,听到这顿时脾气也上来了,刚要反唇相讥,却见对方忽然止住了声音,痴痴地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