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岩风才知道这人虽然怕鸡,但愣是发明了一招在鸡棚外远程抛射鸡饲料的喂鸡大法。
他进棚看了眼,发现这人把鸡饲料都扬在了无鸡问津的鸡棚角落。
江云意站鸡棚外沉浸在自我满足的世界里出不来,没注意到傅岩风正拿着扫把将鸡饲料重新扫到一处去。
傅岩风转头看他一眼,觉得这人可能真是个缺心眼的,出来拍他脑袋道:“现在鸡都敢喂了,你倒挺能干。”
江云意捧着碗像领奖,抬头挺胸接受表扬。
傅岩风做饭时把手表脱了放在口袋里,江云意也学他脱表,跟他一起淘米做饭。
手表不是什么牌子,但江云意就是喜欢得不得了。
开店以后傅岩风给家里也添了冰箱电磁炉,今天江云意摩拳擦掌说终于有个机会大展拳脚,准备自己用电磁炉捣鼓一道清炒蘑菇。
电磁炉架在离土灶不远的另一土砌的台面上,傅岩风给他找了个小点的锅,只给他提了注意用电安全的要求。
得知吴文霞今天能下地,甚至还能走山路,看着一篮子椴木菇,傅岩风着实感到意外。
另一边,江云意摆好炒菜姿势,工具备齐了却不知从哪开始下手,正当他准备直接往锅里倒油时,傅岩风终于开口提醒他先焯水。
最后还是要傅岩风口头指导每个步骤。
中午这顿,吴文霞不仅能上桌吃了,还吃得比往常多,前段时间身体最差的时候一顿饭吃不下几口,吃了也消化不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医生上门来给她输营养液。
午饭后,傅岩风又要回店里,江云意依依不舍跟他走到车旁,傅岩风揉揉他耳垂,“想去店里就去,我妈自己在家休息,用不着你照顾。”
江云意手伸过来揪住他的衣角晃了晃,小媳妇一样,“我又想陪你,又想陪阿姨......”
傅岩风说:“那你在家,我晚上早点回来。”
“几点呀?”江云意黏人问道。
“四五点。”傅岩风回答。
江云意扭扭捏捏又问:“四点还是五点?”
傅岩风顿了一下:“四点。”
江云意就满足地转身走人了。
四点钟傅岩风回来,看见江云意规规矩矩坐在八仙桌前,面前是一份卷子和几张空白的草稿纸,看样子是在写作业。
傅岩风看他作业写得认真,没打扰他,先进房间看吴文霞,吴文霞靠在床头织毛线。
早晚要量一次血压,傅岩风照常帮她量,又跟她说了会儿话,才出来准备去灶间做饭。
结果经过江云意时无意瞟到一眼,发现这人根本不是在写作业,卷子是空白的,旁边草稿纸却横七竖八画满格子。
又是打勾又是画圈,这人自己跟自己玩五子棋,玩得投入,连傅岩风从房间出来了站他身后也没发现。
自然是要批评的,但是这次傅岩风还没骂他,他就自己把手伸出来了,低着脑袋主动认错:“你打我吧。”
傅岩风没理他,直接去了后院准备做饭食材。
江云意先是没反应过来,很快追出来菜地边上,支支吾吾道:“你怎么不惩罚我呀。”
“惩罚你做什么?”傅岩风没看他,在地里挑漂亮的小白菜摘,“学习是你自己的事,你不学我有什么办法?”
江云意反应过来了,垂着胳膊,脸涨得通红,像是说给自己听:“你现在不管我了。”
傅岩风摘完菜,回头看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江云意明显不满意他这种处理方式,杵在他面前不让他走,憋着股劲儿说:“你不可以这样。”
不可以哪样说不清,上赶着要人打手心这件事,傅岩风要是愿意理他,那就是小情侣调情,可傅岩风不理他,就变成江云意自作多情。
傅岩风进屋,江云意跟在后头,瘪嘴道:“你真不管我了。”
傅岩风把手头的事放下,拉他到后院说话。
“没有人看着你就不读书了?”
“也不是......但是你别不理我。”
“还有不到半年你就要第二次高考了,这次再不努力就是白白浪费时间。写卷子就认真写,累了可以适当放松,但是不要想着有人监督才做,没人监督就自我懈怠,毕竟读书是自己的事。”
“我知道......”
江云意要人惩罚的时候还很坚强,等傅岩风真批评他了就开始委屈,揉着眼睛走到旁边去了。
傅岩风也知道长期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就走过去把他拉怀里抱着,低头跟他耐心说话:“之前打电话几次听你说模拟考成绩已经超过本科线了,这就说明你的能力没问题。你上学的时候我并不在你身边,所以你考好也不是因为我,更不是因为我管你你才读的,你说是不是?”
傅岩风想引出他的自我责任感,不料竟听这人说,“不是,我就是因为你才好好读书的。”
江云意胳膊环上来,箍住他的腰,仰头在他下巴亲了一下,一字一句真诚道:“没有你我考什么大学都无所谓的,因为你我才好好读书,想有更多的选择,这样以后你去哪儿我就能跟你去哪儿。”
傅岩风这时候知道了逻辑这东西有时候是拿来自洽用的。
“可以吗?”江云意小心翼翼问。
傅岩风知道他问的是最后一句。
“我还能去哪儿?”傅岩风摸了摸他的头。
“你会做生意,就算不读书,也肯定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江云意仰头看人,眼里亮晶晶的好像有光,“我好好读书,以后你带着我呗。”
“小跟屁虫。”傅岩风拍他脑袋,“带你,去哪儿都把你带上。”
第38章
傅岩风做饭去了,江云意自己乖乖重新写作业。
晚饭吃得早,吃完天还没黑,吴文霞说难得腿脚有力气,要出门走走,于是三个人一起走路出门。
吴文霞被江云意扶着,一路上碰着好些人,问她江云意是谁,她大大方方说是傅岩风朋友,来家里住几天。
自从傅岩风店面生意做起来以后,背后嚼他们舌根的就少一些了。
又碰着些眼熟江云意的,江云意一点儿不带怂,要是有人多看他两眼,他甚至能把头抬得更高。
也不怕让刘贤珍一家发现他回来、还住在别人家。
因为他现在有妈了,而且是两个,被爱让人有更多的底气和勇气,同时也是因为他很好地遗传到江惠清不怕人说闲话的优良品质。
散步到桥头天黑得差不多了,然后他们掉头回来。
他们出门时大黄趴在院里一动不动,回来时它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
江云意跑去后院捡了点菜叶子来喂它,它才终于摇着尾巴站起来。
江云意在大黄跟前蹲下,对着他碎碎念:“大黄对不起呀,我谈恋爱以后经常忘了你,好久没陪你玩……你怎么就老了......”
大黄没听见似的,吃完菜叶,自顾自又趴下了。
江云意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一下自己脑袋:“你们当狗的老了以后会不会也有老年痴呆或者耳背啥的?”
大黄挠了挠头,脸转向别的方向。
“那我知道了,大黄你应该是老年痴呆了,”江云意低头喃喃,“所以才不认得我了。”
大黄这时候转头来看他了,冲他汪了一声。
“哈哈,还是激将法有用。”江云意学着它吐了一下舌头,“别生气,开个玩笑。”
傅岩风做完家务伺候完吴文霞休息,在堂屋对账,想起来江云意,出门看一眼,见这人蹲院里专心跟狗聊天,就没打断他,重新回去看月初的账本。
过了一会儿,江云意进门来了,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没说别的话,就这么静静陪着他。
傅岩风给他看账本,告诉他自己现在已经存了快有五万块钱,等以后生意做起来,能挣更多。
“挣钱真好呀。”江云意咧着嘴笑得像朵花儿,重复道,“有钱挣真好!”
在没暖气的南方,冬天洗澡跟打仗似的,全身肌肤绷得像硬邦邦的铠甲,刚被热水浸润过的毛孔又被冷空气侵入,使得汗毛竖起,令人浑身一颤。
傅岩风体格好,有时候懒得烧热水直接洗冷水也无所谓,倒是江云意,用了两桶热水,洗完澡还是牙齿和腿都打颤,要立刻换上加绒的睡衣睡裤,再套一件羽绒材质的马甲小背心,马甲是他专门用在冬天洗完澡睡觉前这段时间穿的。
也是在冬天,江云意跟着傅岩风学会了用夜壶,冬夜无需外出就能在房间角落完成尿尿这项大工程。
一连几天,江云意白天都独自在家陪伴吴文霞,傅岩风说他可以去店里,他也坚持留在家里,带了复习资料回来,很自觉留在家背书。
他知道吴文霞现在身体情况大不如前,一天好一天坏没个准儿,家里多个人,至少傅岩风能更放心一些。
晚上睡觉时,傅岩风抱他在怀里,告诉他高考不要想着考回小地方,人要往高处走。
江云意闷闷道:“那你呢?”
傅岩风帮他顺了一遍逻辑:“不是你来找我,而是我去找你。”
浦风不是什么能发展的地方,如果不是傅岩风在这里,江云意大概永远不会回来,很明显傅岩风也知道这一点。
江云意问傅岩风吴文霞身体情况,傅岩风老实告诉他吴文霞年轻的时候因为生孩子落下病根,加上现在年纪大了基础病也不少,基本上是靠吃药吊着命。
江云意嗫嚅道:“我去哪里你都会来找我吗?”
若要全凭理xin来看待这件事,傅岩风没办法现在就给他什么承诺,但爱情可贵就可贵在它的感xin和不理智,正是有这样的情感存在,人才活出点意思来。
傅岩风也是跟江云意在一起后才堪堪悟到这一点,于是他回答:“会。”
江云意yu言又止:“可是阿姨……”
傅岩风说:“等攒够钱,我带她一起出去,小地方医疗没保障,我妈身体不好,不能在这里养老。”
江云意这才放下心来,就算不为别的,为了亲妈,傅岩风也会努力往条件好的地方去。
“你爱我吗?”脱口而出的瞬间,江云意就知道自己唐突了,慌张道,“不爱、不爱也没关系,我、我爱你就行了。”
他早在心里说了一万遍的爱,以至于忘记这是第一次在傅岩风面前表达出来。
傅岩风无端心疼,按住江云意后颈,低头碰在他额头,说:“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江云意眼睛酸胀,怕自己掉下眼泪赶忙闭上眼,但很快感觉到嘴唇被一丝柔软贴上,是傅岩风在吻他。
他听见傅岩风在很低地说话,说话时声音很哑,“我爱你。”
从上海回来没有直达的车次或者航班,火车只通到市区,凌晨到站,要先找家宾馆住一宿,第二天再转几小时班车回县城,从县城回镇上再到乡下,面对着不确定的未来,一路全凭对傅岩风满腔的爱意才支撑着他一个人从两千公里远的地方跑回来,回到这个他过去最厌烦,如今最惦记的地方。
大城市是很好,但他更想回到有傅岩风在的地方,这是第一个让他有家的感觉的地方。
成年很久了,身份证上的姓也一直没改,因为姓傅的不只傅平坤一个,如今他愿意身份证上跟傅岩风一个姓。
博客上看人说,爱是没有回报也心甘情愿,爱是除了爱以外再没有更好的解释。
江云意觉得自己对傅岩风的感情是爱,哪怕得不到同等的回应。
就是这一刻,他觉得什么都值了,因为傅岩风也爱他。
江云意侧身圈住傅岩风的腰,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来。
他前几天白天闲来无事拿傅岩风书桌里的初中课本看,意外找到两张没被处理掉的试卷,都是初三的,考生名是傅岩风,一张英语卷子只有作文扣了一分,一张数学卷子满分120拿了116。
江云意记得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年级第一的英语和数学成绩也才差不多如此。
不求富贵,哪怕傅岩风出生在一个寻常家庭,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
又不是不会读书,明明是成绩这么好的人。
原来傅岩风每一次叫他好好学习都不是说说而已。
傅岩风忽然觉得脖子湿湿的,扳过江云意的脸一看,才发现是他脸上的泪。
傅岩风没问江云意哭什么,只是把他搂得更紧。
为生活流泪无需问为何,只因千百种理由说不尽生活的无奈,有些东西老天要你受着,你就躲不开。
傅岩风从前不理解,家里最穷的时候吃不上一粒米,吴文霞宁去求人都要有一碗饭祭拜神灵。
现在他好像懂了,只要心里头还有个念想,日子再难都能捱下去。
还好,神灵怜悯他,给了他一个江云意。
第39章
一转眼江云意已经来了五天,离别的日子近了,他就惯xin睡不好,傅岩风也没睡,伸手把他搂进怀里,低头跟他说话。
两人头碰头,一直聊到夜深。
第二天早上傅岩风没去店里,去镇上车行租了辆轿车回来。
江云意马上要回去了,刚好最近吴文霞精神比以往好了不少,腿脚也能走了,于是傅岩风昨晚临时决定,一家三口一起去市里玩一趟,顺便送江云意去市区坐火车,省得他回去时再辛苦转车。
吴文霞好久没出门,一听说能跟俩孩子一起,自然是欣喜的,但也不忘担忧问两句:“店里生意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