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军官为难道,“此人在外放牧,属下现在也不知他现在何处,只怕得等一等。”
燕南飞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茫茫草原,方圆数百里,这一出去,一路沿着水草丰盛的地方走,谁也说不清具体位置,便看了一眼郁灏然。
“大致的方向应该知道吧,咱们自个去寻找。”郁灏然担心的是万一消息走漏,郁涛有可能暗中对霍锦下手。
“霍锦已经出去三天了,离大营起码有一两百里地,属下再派十几个弟兄,让他们随燕将军一块去寻找吧。”
“也好,那就有劳了。”燕南飞说走就走,起身就往帐篷外面走。
看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郁灏然不禁想起那首诗来——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茫茫的草原上,要寻找一个普通的牧马人,实在有些大海捞针的味道。
“你们外出放牧的时候,平时都是怎么彼此联络的?”郁灏然问随行的士兵,他相信他们一定有其它的联络方式。
“每个牧马人都会在沿途留下属于他自己的标记,熟悉标记的人一看就知道了。”士兵们回答道。
走了五十多里,有士兵指着前面的石堆说,“各位请看,这个石堆就是霍锦前天留下的。”
众人下了马,郁灏然三人围着石堆看了半晌,也瞧不出它与其他的乱石堆有什么不同之处。
士兵们却信誓旦旦的指着西边,“他往西边去了,身边带了一个新兵和五十多匹马。”
“咱们走。”郁灏然迫不及待地跳上马,这些士兵并不知道他们来此地并未经过郁涛的首肯,有燕南飞在此,应该不会耍花样来骗他们。
众人分成五队,排成一个扇形,一路向西边行去。
又行了将近七八十里,士兵们终于发现了第二个石堆,判断出霍锦就在附近。
郁灏然的心头忽然突突突跳得厉害,越是接近目标,反而越有些紧张了。
众人都想在燕南飞面前表现得突出些,不等郁灏然吩咐,立刻立刻四散开来,去寻找霍锦的下落。
果然,没过多久,西北方向传来信号,已经找到人了。
郁灏然等人立刻飞驰过去,先是看到了马群,接着便看到一老一少正愣愣的注视着围在他们身边的士兵。
霍锦看见突然出现的同僚,第一个反应是他们一定是来收拾他的,那些同伴早都死了,而比起他们,他已经多活了将近二十年,他已经知足了,所以并不打算逃跑,再说他也根本逃不了。
走近了,终于看清了霍锦的容貌,常年的放牧生活,晒得皮肤黝黑,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显然再过几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就可以退伍了。
旁边显然是一个新兵蛋子,正怯生生从霍锦身后探出头来,打量着这些不速之客。
“霍大哥辛苦了。”燕南飞首先到了霍锦跟前,向他抱了抱拳。
“我跟你们走,请不要伤害这个小孩,他只是运气不好,刚入伍就分来和我一块放马。”霍锦认定今天是凶多吉少,他只是不想连累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放肆!这位是泗水关的马军统领燕将军,怎可如此无礼!”便有士兵呵斥道。
“就算是郁涛来了,我也是这句话。”霍锦并没有被吓住,依然不紧不慢的答话,他的这条命可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来,谁还能吓唬得到他。
第58章 探明真相
燕南飞大手一抬,“你们都退下吧,我有些话要单独问问霍大哥。”
那些士兵听了,都识趣的打马离开了,他们只是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养马人,何以劳动泗水关的大人亲自屈尊来见他,还让他们这帮人跟着辛辛苦苦跑了几百里,吃了不少沙子,要不是有长官在此,他们一定会冲上前去质问这个老头。
那个新兵见其他人都走了,自己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更加不安的搓着手里的缰绳。
燕南飞马鞭指着他,“你也去吧。”
“大叔,我先走了。”新兵如蒙大赦,看了一眼霍锦,打马走开了。
燕南飞这才说,“霍大哥,来之前我查过档案,你是奋威将军部下中唯一还留在军中的人,有些事我想问问你,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霍锦眼里充满敌意,往地上吐了一口,“我呸,郁涛的走狗,迟早一天老天爷会收了你们。就是杀了我,你也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不利于奋威将军的话。”
“我想你误会了。”燕南飞一愣,霍锦竟然把他视作了敌人。
“我们的人都被你们一个个灭口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少在我面前演戏了,赶快动手吧。”霍锦蔑视的看着三人。
燕南飞苦笑一声,朝郁灏然递了个眼色,他是没办法让这个开口了。
郁灏然跳下马去,来到霍锦身边,突然拜伏在地上,“霍叔叔,难得你对家父一片忠肝义胆,请受小侄一拜。”
霍锦一扯缰绳,退后了几步,“你是?”
“他就是奋威将军的遗腹子郁灏然。”燕南飞答道。
霍锦的脸色顿时变了,飞身下了马,双手托起郁灏然的双臂,仔细端详着他,“一点不错,果然和当年的将军长得又七八分像。”说完突然跪倒在地,“少主,终于盼到你来了,你可要为主公洗刷冤屈呀。”
郁灏然扶起他,“燕大哥虽然在叔父麾下,但一向恩怨分明,绝不会徇私情的。至于夏目,也是跟我从小一块长大的,有什么话都可以当着他们的面说。”
霍锦擦干眼泪,“我之所以苟活在这个世上,就是盼望着主公的冤屈能够沉冤得雪的一天。当年主公奉了老侯爷的命令,为大军断后,本不至于全军覆没。但郁涛狗贼,恩将仇报,担心主公抢了他的爵位,不惜勾结流火贼寇,将咱们的军情全部泄露给了敌人,才导致那场惨败。”
燕南飞听到这里,也跳下马来,“此话当真!”要换了往常,他早就将刀架到别人的脖子上去了,但昨天他已经见识了郁涛的反常和杀机,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
“老夫死都不怕,难倒还有必要为了一个过世的人去冤枉别人吗?”霍锦的一张黑脸都胀红了。
“是燕某人冒犯前辈了。”
“那时我是军中的棋牌官,往来军中的讯息除了主公之外,就数我和副将盛宇知道得最清楚。当时与十倍的敌人血战了三天三夜,直到最后,咱们射杀了敌军主帅呼延坦,从他身上搜出了郁涛写给他信,才知道了事情的真像。”
自己的猜想终于从当年的当事人口中得到证实了,郁灏然还是宁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打了个寒颤,追问道,“那封信呢?”
“在副将盛宇身上。当年逃出来的人大约只有十几个,大部分人主张回到泗水关找郁涛算账,唯有盛宇坚决反对。”
“为什么呢?”燕南飞想不明白,以军人的血性,直截了当的报仇当然是首选。
“因为这里面还牵扯了一个人!就是当时的魏王!”郁灏然给出了答案。
霍锦点头,“想不到少主什么都知道了。”
魏王也就是如今的元鼎帝,想要找郁涛报仇,为郁海翻案,等于就是要让当今皇帝向天下人公布自己的罪状,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燕南飞骇然,“想不到连皇上也牵扯到了其中。”为了皇位,甚至可以父子兄弟相残都在所不惜,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我们回到军中,没料到朝廷已经传下旨意,说主公不听号令,擅自用兵,以致全军覆没,大损曜辰国威,不但不嘉奖,还给他安了一个不明不白的罪名。我们十几个人也被关进了大牢,幸亏老侯爷出面说情,要我们戴罪立功,才将我们放了出来。”霍锦说到激动处,脸上又布满了泪水。
“霍叔叔,您知道盛叔叔现在在哪里吗?”郁灏然明白,仅凭霍锦的证言,是不足以名正言顺的对付郁涛的,当务之急是马上见到盛宇,得到那封密信。
霍锦摇摇头,“我们一直受到郁涛的迫害,哪里还敢和他联系,这些年下来,早就断了音信了。”
“他是哪里人氏,有什么相貌特征?”郁灏然继续追问,即便希望渺茫,他也要全力以赴。
“他是全州人。身材高大魁梧,左手的小指在一次战斗中被砍断了。”霍锦满面愁容,“可是经过这二十来年的时间,人的样貌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但愿上天保佑,他还活着。”
郁灏然心中一动,他曾经见过一个类似相貌特征的人,只是一时之间,也无从判断是不是此人,除非见到那人,从他口中说出来,否则这也太过巧合了。
“他和霍叔叔一样,是个好人,一定还活着,我也一定能找到他。”为了不让霍锦过分失望,郁灏然给了一个十分肯定的回答。
“主公难倒不是一个好人吗?可是为国捐躯不说,还背着一个耻辱的罪名,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呀!”
“霍前辈,如果事实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一定会还奋威将军一个公道的,奸佞之徒也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霍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憋在心中多年的话给说了出来,“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其实老侯爷大概也是知道其中的内情的,但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权衡之下,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儿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谁也不愿去面对。”
“霍叔叔分析的对,不过此事牵涉到当今天子,祖父不仅仅是因为私情才一直隐忍不发,何况这些证据他老人家也都没有看到过。”祖父或许有意无意的在包庇郁涛,但他对郁灏然的关爱也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作为一个孙子,他能够体谅他的苦衷。
“但愿事情都像少主说的那样。”霍锦并不想掩饰他的怨气。
“霍叔叔的身份已经暴露,今后是不能再在朔州呆下去了。”郁灏然看了看燕南飞,希望他能有个稳妥的办法。
燕南飞道,“这还真是个难题。”
这时,身后山岗上的那些个士兵忽然高呼,“俺答的人又来抢掠了,大伙赶紧逃呀。”
还没等燕南飞等人往回撤,他们已经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他们都是些后勤兵,基本没上过前线,每次遭遇敌人,除了逃还是逃。
郁灏然举目望去,果然在草原的边际,看见一群马队,起码有七八十个人,正朝他们飞驰而来,他看了看身边的三人,果断地说,“我有办法了!”
“情况紧急,霍前辈和夏目立刻赶着马群往后退,我与灏然前去迎敌。”燕南飞曾经一个人与湛冰国的骑兵队遭遇,从容射杀了他们几十号人,最后全身而退,早就练得浑身是胆,区区几十个敌人,他根本就不怕,何况今天身边还有郁灏然这样的强助。
“可是……”夏目眼见敌众我寡,按他的想法,现在应该和那些士兵一样,能逃多远逃多远,怎么还能迎敌呢,不禁为郁灏然和燕南飞担心起来。
郁灏然冲他喊道,“执行命令。”说完已经迎着敌军的方向策马奔去。
燕南飞随即跟上,“灏然兄弟,等等我。”
夏目瞅着他们的背影,差点哭出声来。
“小伙子,别担心,他们两个足以对付那些狼崽子了,咱们赶紧把牲口赶回去。”霍锦虽然久在后方,终究见识过大战的场面,与刚才望风而逃的那些个士兵完全不同,虽然身处危境,说话间却不慌不忙,自有一股大家风范。
“好吧。”眼见郁灏然和燕南飞已经跑远,以他的马术,追也追不上,只得乖乖服从命令。
“咱们分成左右两翼,用箭射他个措手不及。”燕南飞大声招呼郁灏然。
“好!”郁灏然一边答话,一边拨转马头,与燕南飞拉开距离,经过几次合作,两人已经形成了战斗中的默契。
那些南下抢掠的骑兵正大摇大摆的冲来,忽然间两侧嗖嗖嗖有利箭飞来,顿时倒下了十几人,队形一下子就乱了。
其中的小头目拔出弯刀,声嘶力竭道,“大家稳住阵型,向两侧迂回,谁敢后退半步,我……”
还没等他说完,忽然一只箭已经插进了他的咽喉。
小头目双手捂住脖子,一头栽倒在草丛中。
余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被利箭射中了。
这时,燕南飞和郁灏然已经发动了冲击。
敌军骑兵没了主将,被他们这么一冲,顿时心胆俱裂,纷纷向后逃窜。
两人一路追杀,又杀了几十名敌人,这才勒住马头,准备回去。
郁灏然拨开草丛,将一具尸首放在马后。
“灏然这是干吗?难倒要去请功不成?”燕南飞奇怪,就算请功,直接割下敌人的头颅就行,何必费事将敌人的尸首整个带回。
“留着他有用。”郁灏然神秘地笑了笑。
第59章 秋枫的恶作剧
两人很快追上了霍锦和夏目。
郁灏然将驮回的敌人尸首扔在地上,对霍锦说,“霍叔叔,得委屈你了。”
霍锦远远的看见了郁灏然和燕南飞退敌的情形,见他年纪轻轻,英雄气概不下乃父,仿佛又回到了在奋威将军旗下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少主请吩咐,就是丢了这把老骨头,只要能为主公尽一份心力,我也在所不辞。”
“侄儿担心咱们会面的消息一旦走漏出去,会危及到您的安全。”郁灏然跳下马,将那个死去的敌人身上的衣物扒光了,“麻烦霍叔叔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来。”
燕南飞这才明白过来,郁灏然将敌人的死尸驮回来,是为了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