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的黑色的能量球,从其上散发出来了最精纯不过的魔气。南流景自然并不会对那东西感到陌生,因为只是看到的第一眼,他便意识到,这是眼前的青年的魔种。
而伴随着这一颗魔种从身体当中剥离,原本笼罩在杨戬身体外侧的魔力外壳也跟着一并崩毁,于是那属于道家最正统不过的清冽灵力便像是山间的清泉一样汩汩向外涌出。
南流景手疾眼快,魔力从他体内翻涌而出,将整间大殿笼罩住,不至于让那气息真的外泄。而姜乾青像是早就已经对他可能的行为有所预料,面上笑容不变,从头到尾也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仿佛是笃定了南流景一定会出手一般。
“如果用这一枚魔种作为筹码。”姜乾青笑着问,“现在,又是否拥有了能够被你看在眼中的、交易的资格呢?”
第154章
南流景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向杨戬。
如果说一开始,他对于杨戬的看法是可能会在什么时候造成麻烦的小虫子,但是虫子终究只是虫子,在南流景看来仍旧是难登大雅之堂,便是暂且放着不管也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那些他在意的、同出一源属于魔尊罗睺的气息,等到血河盛宴结束之后,自然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处理,倒也很不必急于这一时。
可是现在,南流景认为,自己对于杨戬的认知是应该产生一些改变了。
……又或者。
他应该改变的,并不是对于杨戬的认知,而是如今这个使用着杨戬的皮囊和身份站在他面前的、但是暂时却不知道是谁的存在的认知。
“你可不是之前我见过的那个杨戬。”
南流景原本是没什么坐相、以一种惬意到近乎于松散的方式倚靠在座位上的;但是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整个人都坐直了身体,对此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在意来。
姜乾青显然并没有什么要回答问题的打算,只是勾了勾唇,面上露出一个不大的笑。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为你带来什么。”姜乾青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魔种,随后朝着南流景露出一个笑——只是这笑容在南流景看来,可并没有多么的友善,反倒有些像是要让人一脚踏进去之后就再也拔不出来的可怕的深潭。
“如果接受了这一枚魔种,你便自此拥有了摆脱来自那一位的束缚、自己开拓新的道路的可能。”姜乾青说,“我以为,这样的筹码已经足够你愿意同我达成任何的交易了。”
南流景的眼神在一瞬间变的极为恐怖起来。
他原本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高高的王座上,可是眼下,不过是空气当中的风稍许的改变,然后就是眼前一花,南流景已经站在了姜乾青的面前,伸出手来就要掐他的脖颈。
“你——!”
然而这样的行为却并没有能够像是南流景想象当中的那样顺利的实施,因为姜乾青已经飞快的避开了他的攻击,动作轻松而又流畅,看起来并不费多少的力气。
“你还知道什么?”南流景沉声问。
“我知道你是容器,也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不甘于这样的命运。那么如今我将这个机会送到了你的面前,为什么不去试一试抓住?”
南流景长久的注视着他。姜乾青的面上笑容不变,就那样看着他,目光当中自有一种淡然和从容,像是有一种强大的自信在其中,笃定南流景最后一定会同意他的这个提议。
这种诡异的僵持持续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南流景那边沉不住气了。
他朝着姜乾青手中的魔种伸出手去——而他的手离那一颗魔种越近,便越是能够感受到从那魔种当中传来的极致的吸引力,仿佛这一颗魔种天生便应该是属于他的,应该融入到他的血脉和灵魂当中。
南流景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抵挡来自于这一颗魔种的诱惑。这可当真是太不可思议,要知道,南流景身为整个魔界当中最强大的魔王,只要是在这魔界当中存在的,他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一枚魔种,却居然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
南流景的呼吸逐渐的沉重,最后他一把从姜乾青的手中将那枚魔种夺走,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手心。
“我答应了。”南流景说,“我会为你提供遮蔽自身气息的庇佑,也不会让长烬的那个女儿打扰到你。”
“之后你去血河的时候,也要带上我。”姜乾青并不为这一桩交易能够达成而感到惊喜或者是意外,只是朝着南流景提出自己的要求。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南流景同样爽快的点头。
“我听闻魔王长烬有龙骨宝车。”姜乾青问,“你有类似的出行的骑具可以借给我用用吗?”
南流景没有,但是南流景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这有何难?”南流景说,“我去问长烬讨她那龙骨宝车,借予你便是。”
不过是一辆宝车,虽然珍贵,但也没有真的贵重到什么份儿上。不是能够增加个人实力的天材地宝,也不是可以发挥出强大威力的超神法宝,至多是奢华了些,可是除了出行方便和招摇撞世之外,南流景委实看不出这玩意儿还有什么值得争夺的。
那样的话,和魔王长烬借来使用,不也该是一件挺轻松的事情?
他答应的爽快,姜乾青自也乐得如此。他打了一个响指,那一枚原本被南流景紧紧的攥住、但是却无法包纳到自己身体内的种子上的某种隔膜便散开,而几乎是下一秒,南流景便将这一枚魔种彻底的吸纳。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南流景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身体里面那些奔涌的魔力第一次让他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如臂指使”,而并非以往那样,尽管这些力量全部都容纳在他的体内,但是南流景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些力量其实并不属于自己,他只不过是一个暂时存放的容器罢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
所有的魔力在体内循环流转的时候,都必然会经过魔种。而凡是进入了魔种、然后再流淌出来的力量,便都彻底的打上了独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它们现在终于是彻底的、归属“南流景”这个个体的力量,而不是可以被其他人轻易取走的部分。
南流景一只手扣在自己的脸上,半晌没有说话。诡异的沉默将这里笼罩,唯有殿内燃烧的烛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好半天之后,南流景才迸发出大笑来。
他笑的是那样的用力,整个人都前俯后仰,几乎要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就这样直接给跌倒。
等到南流景终于止住笑的时候,姜乾青看到了他从指缝里面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其中洋溢着某种偏执的疯狂。
“这可真是……”他说,“我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
魉近些日子里,原本应该是春风得意的。
她即将要步入成年,马上就能够突破以往的限制,步入更大的舞台当中;而另一方面,魉对自己挑选的那一位夫君极为满意,心下也是巴不得能够早日洞房花烛夜,迎得佳人归。
可是或许所有的鸳鸯都是要遭到棒打的,她看上的夫郎不过是才刚刚带回宫殿当中,便被魔王南流景给要了过去。
若是说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妨碍,她想要见杨戬的时候,便也能够去南流景暂时居住的宫殿里面,把青年给叫出来,一同在魔王长烬的魔域里行走闲逛,培养感情。
可是这样的日子不过才过去了那么几次,当魉再一次的来到南流景在的宫殿门口,想要唤来杨戬作陪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非常抱歉,魉大人。”负责接待她的魔侍面露难色,“但是……南流景大人有命,不允许他再轻易离开宫殿。”
这个魔侍笑的非常苦涩:“魉大人,这毕竟是南流景大人的命令,您看……”
魉还能说什么?她自然只能作罢。那可是南流景,整个魔域第一位尊贵的魔王,她不过是小小的一个魔王之女,怎么有胆量去在对方的面前讨要人。
于是这件事情便也就这样作罢,姜乾青在南流景的宫殿当中,倒是得到了一段安闲的时光。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便是姜乾青这个和魔界无关的人,都能够察觉到那种在变幻着的、日益紧张的氛围。
而当这气氛被推到最高点的那一天,姜乾青坐在宫殿当中,却突然听到从外界传来的隆隆的巨响,随后是骨鸦凄厉的叫喊声响彻整座魔域。
“血河倒灌,蓬门始开!”
第155章
如果将整个血河开比作是一次盛大的节日的话,那么姜乾青如今所处的魔王宫,无疑便是最上佳的观景地点。
他虽然曾经听南流景略略的讲过一些魔界当中的事情,但是血河的相关对方并没有多说——可能是因为在那个魔族已经能够轻易的来到外界,享有地面上的所有阳光、雨露、微风与繁花的时代,魔界当中的血河已经不再是能够让所有的魔族都去期待和等待的东西。
与地面上的世界当中那些浩瀚的江海比起来,血河的确并不是什么值得被多在嘴边提起的事情。
是以,对于这所谓的“血河开”,姜乾青也抱有着疑惑和期待。
他走去窗边,于是便能够看到,远处那一条原本贯穿了整个魔界的、奔涌不息有如裸露在表层的大地的血脉的河流开始以一种极为不科学的、违背了所有的普世所该有的认知的模式,血红色的河水从正中央开始朝着两侧退开,最后竖立成了高高的水墙。
而在水墙的正中间,则伴随着水位的逐渐褪去,而露出来了遍布着焦黑色石块的地面。
这水墙朝着两侧越退越远、越退越高,到了最后,原本被血河隔开的两岸终于被那一条黑色的路所连通。
这条路就坐落在魔宫前,占地极广,几乎要与那承接了整座魔宫的山脉等宽。
从姜乾青的身后传来了并没有多少掩饰意思的脚步声。
南流景身高腿长,只是几步的功夫便已经站在了姜乾青的身后,和他一起看那退开的血河、数十米高的赤色的水墙,以及在这当中衍生出来的那一条道路。
“血河每隔几百年,都会像是这样在其中的某一段流域退开一次,露出道路来——这也是少有的,血河的两边能够互相往来的机会。”
“血河退开的流域地点是固定的,总共有七处,便在这七处当中循环。”
“每一处可能成为血河开启的流域便被魔王们占据,在其上修建了自己的行宫,是吗?”
南流景肯定了这种推测:“正是。而这一次的血河开启,轮到了长烬所管辖的这一片区域,这也是我之所以会来这里的原因。”
血河开启、两边的地域相交乃是大事,实际上不仅仅是南流景,血河的这半边的地域上的几位魔王都已经于近些日子陆陆续续的来到了魔王长烬的魔宫,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日的盛事。
南流景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姜乾青的手臂,将他半拎半提了起来。他空出的另一只手推开了窗户,随后纵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我之前答应过你。”南流景说,“等到血河开的时候,会带你去河边。”
“你想要的那龙骨宝车,我也已经同长烬提过,你直接拿去用便是。”
至于魔王长烬到究竟是心甘情愿的出借,还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将这个自己非常喜爱的工具拿出来,那就不是南流景需要去关注和考虑的事情了。
南流景极为擅长奔跑和跳跃,当初能够不凭借其他的外力,硬生生的“跳”上灵山,如今自然也不过是几个纵跃的起落奔跑,便已经来到了血河边。
眼前的血河宽广,从其中散发出来了极为不详的气息,哪怕只是靠近、并未真正的跌入其中,都已经会生出由衷的戒备来。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南流景问,“本王虽然依照约定,用自己的魔力帮助你遮蔽外来者的气息,但是也不过是一时的。一旦你离开我太远,那么这藉由我的魔力生成的外壳便会很快的消散。”
“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存在便再无法隐藏了。”
南流景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又不可避免的回想起来了当日在自己的魔宫当中,从面前的这个青年的身上所迸发出来的那一种清冽到他都险些把持不住自己的力量。
那是与魔界当中所通行的力量完全不同的、甚至完全可以说是相反的存在。但即便如此,南流景却并不会觉得那种力量让他感到难受和抵触,正好相反,他身体里面所有的魔力、包括他的魔种都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将那种澄澈的力量一口吞下去。
就仿佛那是什么他生来便缺少的东西,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全部都在蠢蠢欲动的叫嚣着要吞噬来补全。
南流景能够将自己控制住,但是他并不认为别的魔族也会做到这一点。
他几乎都能够想象出那样的画面了。
——当他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体表层的那一层屏障消失的时候,他便会像是在空中划过的过于璀璨明亮的光束那样,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并且朝着他扑过去,誓要将其捕获,将这唯一的流光装在自己的瓶子里,成为独属于一人的灯火。
然而面对南流景所描述的、那样的场景,姜乾青却是觉得很轻松。
“没关系,那便让他们来了。”姜乾青回答说,“难道他们便能够抓的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