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慢悠悠的从地板里拔出脚,转过身。再次面对秦淮肆,它打了一个响鼻,黑黄相间的尾巴扫在墙壁上,巨大的体型依旧灵敏,转眼又是一个飞扑,冲着秦淮肆而去。
“嘭——”楼梯围栏断了一截,而老虎毫发无伤。
“你这身皮毛还挺结实,我真是越看越喜欢,”秦淮肆真心夸了一句,下一秒一个翻身侧跳,干脆利落的跳回一楼客厅,落地轻盈,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他仰面看向大老虎,兴致盎然的冲老虎伸出双臂,一副要接住老虎的姿势,笑眯眯道:“乖,跳下来,我带你回家。”
“吼——”
老虎用咆哮声拒绝他,吼完就是一个飞扑,将自己巨大的身影笼罩在秦淮肆头顶。
它要把这个人类,一口一口的吃掉!
秦淮肆读懂了它的想法,满不在意的笑了笑,眼看着大猫真要扑进自己怀里,他想了想,突然收脚,往旁边一挪,任老虎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笔直的栽下去。
虎头与地面撞击,溅起一圈飞尘,大老虎栽了个头昏眼花。
接连失手,也激发了老虎的怒气,它站稳了就追着秦淮肆伸出獠牙,一口下去,誓要将秦淮肆拦腰咬断,却一口咬空,咬合力作用在自己身上,力道大得它下颚一阵一阵的抽痛。
老虎恍惚的晃了晃脑袋,警惕的绕着秦淮肆踱步。
这个人类,不好对付,它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以往过来借宿的,无不是轻轻一吼,他们就吓得瑟瑟发抖。
“哈哈哈,”秦淮肆站在厨房门口,笑得前仰后合,这真是他这么久以来最快乐的事情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表情终于从装模作样的宠溺变为赤luoluo灼人的嘲笑,“你是真的蠢啊!哈哈哈!难怪会被人捉了扒了皮挂在墙上,哈哈哈!”
大老虎一张虎脸越发狰狞,它冲秦淮肆龇牙咧嘴,咆哮声之大震耳欲聋:“吼——”我才不是被人扒了皮挂在墙上!
它金色的竖瞳危险的眯起,身躯低伏在地上,做出捕猎姿势,对着秦淮肆蓄势待发。
秦淮肆可听不懂它的虎言虎语,只敏锐的感觉到老虎似乎生气了,随即无辜的摊摊手,最后看了老虎一眼,一转身,进了小厨房。
但他乍一进厨房,就愣在了门口。
在客厅看起来一片漆黑的厨房,进去以后亮如白昼,厨房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往外看去春光和睦,鸟语花香。
不对,他之前几次重复时来过厨房,甚至还放火烧过,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厨房里漆黑一片,肮脏杂乱,仿佛一个蟑螂窝,不该是这样的!
但他来不及多想,他方才愣神的一瞬间,忘记关门,此刻老虎又扑了上来。
秦淮肆连忙一个矮身,准备让过老虎的袭击,奈何老虎体型巨大,压根没能扑进来,反而撞在了门框上,撞得整个厨房一颤,仿佛地震了一样,屋外的客厅却丝毫不受影响。
厨房与客厅,仿佛两个平行世界。
秦淮肆掐了一把掌心,正要站起身,身后响起一道沙哑得仿佛被苦瓜藤锯过的嗓音。
“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猛的起身,变成蟑螂消失的老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而厨房外的老虎在老人的呵斥下畏畏缩缩的退至一旁,它将大敞的厨房门让出去,整个虎毫无百兽之王的气魄和骨气,活像一只看门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紧凑的敲门声。
“咚咚咚——”
敲门声清晰可闻,与风刮出来的声响完全不同。
秦淮肆心头一跳,他还没有通关,怎么会来新玩家?
他与老人同时将目光转向木门,铁制的搭扣不知何时松开了,并没有钩在一起。
“有人吗?”门外响起一道冷得打颤的青年音。
秦淮肆从身旁的案台上摸过一把菜刀,五指捏着菜刀刀柄,瞄着木门笑眯眯,“爷爷,有客人啊。”他弹开身上的灰,“你不去开门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第二名玩家出现在他的任务里,但显然,游戏的走向是对他有利的方向。
老人还穿着先前那套衣裳,闻言欲动的身体猛的一僵,他死死盯着厨房的样子让秦淮肆明白,他根本不放心让秦淮肆一个人呆在这里。
厨房,果然是突破口。
秦淮肆笑了起来,他的身体没动,眼珠子从下到上一闪,看了眼还挤在门口的老虎,又看向老人,满怀恶意的提醒道:“爷爷,你不去开门没有关系吗?这么有礼貌的客人,你们的世界规则,不允许将他挡在门外吧?”
老人脸上的肉颤了两颤,秦淮肆似乎能看见他咬了下牙,硬生生压下一口恶气,这才沉默的转身。
他看着老人走向门口,在规则的约束下,不受控制的伸出手,缓缓拉开了木门。
“吱呀——”木门被拉开一条缝。
秦淮肆耐心等了会儿,余光瞥见缩在墙角的老虎,突然笑着摸了下刀刃,语气中想将虎皮据为己有的yu望毫不掩饰:“你不回墙上去?是想留下来给我加餐?”
老虎顿觉惊恐得往后蹭了蹭,紧张极了,它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讨饶,等退到了安全距离,忙起身飞快的跑回门后,在门后的墙壁旁,将自己挂回墙上。
秦淮肆其实并不想吃它,只是看见好东西,难免都想带回去送给那个人。
他按捺下心底突然泛起的想念。
他会活着回去的。
门后,老人维持着拉门的动作很久没有下一步,似乎是在等待接下来的命令一样。
秦淮肆想了想,出声接过老太太的台词:“是谁呀?”
第4章 虫屋04
门外的青年裹着羽绒服,因为冷,将半张脸都塞进了围巾里。
他不确定屋里有没有人,只是如果没有,这方圆百里找不到其他地方,他怕自己会冻死,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敲了敲门,万幸,门开了,一只苍老的手扶上门框。
青年连忙将脸从围巾里放出来,自然而然的露出一张笑脸:“爷爷,我路过这里迷路了,可以在您这里借宿一晚吗?”
老人没露脸,也没说话。
青年等了半响,也看不见老人有下一步动作,既不关门,也不开门放他进去,他愣了愣,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连忙掏了掏口袋,只可惜掏了半天,只掏出一部手机。
青年歉意的将手机递过去:“我可以把手机抵押给您,回头再拿钱来换。”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内有人问了一声:“是谁呀?”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但青年不觉得荒郊野外的,会遇见到自己的熟人,他连自己怎么会到这儿的都还没想清楚。
那人话音一落,老人便动了动,一只浑浊泛黄的眼睛从门后露了出来。
青年忙把手机往前递了递,满眼渴求,非常想进屋!
手机没了可以再买,冻死门外,命可只有一条!
老人没看他的手机。
青年看着老人,老人面部僵硬,眼皮子都没动,眼珠子却蓦地从左直接挪到了右边。剩下的露在外面的眼睛,便全部剩下眼白,看起来有点恐怖。
老人看着木门背后,用沙哑得彷佛被苦瓜藤锯过的嗓子道:“不认识。”他说完又将眼珠子转了回来,但目光没落在青年脸上。
青年挣扎着冲老人露出一个更和善的微笑,甭管吓不吓人,先让我进去再说,不然就算他穿的羽绒服,半夜零点,气温零下,谁也扛不住啊。
“来过夜的吧。”秦淮肆笑着接道:“快让孩子进来暖暖身子,这大冷天的,别老杵着跟木桩子似的,年纪这么大,越老越没用处,净会给人添麻烦。”
老人闻言,面无表情的扫了厨房一眼。随即垂下松垮的眼睑,目光落在地上,干涸枯瘦的手一用力,大门就“吱呀呀”被拉到了最大。
“进来,把门关上。”
青年连忙感恩戴德的蹿进门,再一看,老人已经坐在木桌前,手里倒握着一把银勺,拳口向下,在青瓷碗里轻轻搅动着。
秦淮肆的食指在下巴上滑了一下,他微眯着眼去睨客厅,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别人经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感觉更神奇了。
什么情况才会在他还没通关的时候,送过来第二个玩家?
难道游戏系统鉴定他已经死亡?
他往厨房门口靠了靠,肩膀蓦然碰到什么东西,人被堵了回去。
“嗯?”
秦淮肆警惕的伸出手摸了摸,触手什么也没有,但厨房门与客厅彷佛被什么东西阻隔成了两个世界,让他无法出去。
他挑起眉,突然抬起右手,握着菜刀直接砍了上去。
“叮——”菜刀被挡在半空,刀刃劈在一道透明屏障上。
屏障一颤,漾起一层涟漪。
秦淮肆看看刀,再看向屏障,表情逐渐变态,透着一股兴奋感,嘴角也危险的勾了起来。
二十七次,整整二十七次!这二十七次他来过厨房多少次啊,每一次都无功而返,不得不重头开始,就因为这道阻拦了他发现真相的屏障,他被迫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遍又一遍!
“当——”又一刀下去,屏障差点没撑住,隐隐裂开了一条缝。
客厅里的老人随之一顿。
秦淮肆眯起眼,他知道了,他知道为什么会有新玩家被传送过来了!
他提起刀,用尽全力劈下第三下、
“哐当——”
屏障应声而碎。
老人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
厨房外的青年似乎是听见了声响,转过身奇怪的看过来,但厨房里漆黑一片,从亮处往暗处看,什么也看不清。他有些担心,便小声提醒老人:“爷爷,是不是猫跑出来了?”
老人没有反应,仿佛司空见惯,只按着剧情继续搅拌瓷碗。
秦淮肆却听见了,他看向青年,青年的脸逆着光,看不清,他有些不悦,就要往外走去,脚刚踏出去,下一秒,人又出现在厨房中。
传送门?还不让他出去?
秦淮肆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自眼底腾起的破坏欲染着黑色火焰,想将触目所及的一切,全部化为灰烬。
不让他出去?那就让敌人自己进来。
他伸出手,五指在身前攥紧成拳,突然猛的砸在身旁的案台上,整个案台随着他的大力砸下,龟裂出一道道纹理。
一下没碎,他又砸下第二下。
“轰隆——”
案台化为齑粉,案台下的水泥钢筋“哗啦啦”全砸在了地板上,露出藏在下面的大批蟑螂。
这群蟑螂在自己的老巢安逸惯了,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顿时吓的四处乱窜。
一只稍小一点的蟑螂爬得慢而迟疑,在蟑螂堆里显得极其不合群。
秦淮肆扫了它一眼,又看向别的蟑螂,突然伸手将它捏住,拿起来举高。
小蟑螂紧张的扑腾起来。
秦淮肆想起什么,伸手将T恤口袋里的另一只蟑螂掏出来,两只一对比……
-
客厅里,青年被老人吃虫子的动作恶心到,整个人往后一缩,屁股直接挪出凳面,“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啊!”
他疼得龇牙咧嘴,心里想着要劝老人健康饮食,刚抬起头,就见老人开心的咧着嘴,露出一嘴参差不齐的黑色牙齿。
行吧,开心就好,各地饮食习惯,他好像也不是太好干预。
青年想的很开。
老人却看着青年,用与对待秦淮肆截然不同的态度,提着沙哑的嗓子笑了笑,“要来一个吗?”
“不用了!”青年下意识拒绝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拒绝太快,有些失礼,顿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谢谢爷爷,我不饿。”
老人也不勉强,只有些不愉的放下勺子,站起身,“我……带你去休息。”
“好!好好!”青年欢快的点点头。
老人别开眼,不喜欢他脸上的笑容,这种笑得傻乎乎的青年他以前也遇到过,不管怎么吓,晚上做的梦都能美得冒泡,根本难以下咽,而他以噩梦为食,噩梦配脑子,真是人间美味。
老人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沉默着带着青年上楼。
他打开门,正想示意青年进去,原本平静的脸,却突然僵了一下。
房间里,老太太端进来的蜡烛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连同老太太,也不在屋内。
青年就着老人手里的烛光,发现老人本就被眼白占据了四分之三的眼睛变得更白了,瞳孔一瞬间收缩得微乎其微,几乎看不见。
他奇怪的顺着老人的视线往里看,“爷爷?”
老人抿紧唇,颤颤巍巍的走进屋里,他沉默无声的从地上捡起一只拇指大小的白色长块,藏进掌心,微握的拳头轻轻发抖,他一声不吭的将蜡烛留下,转身离去时还不忘替青年关上门。
老人下了楼,直奔秦淮肆而去。
青年莫名其妙的在地上看了一圈,随即躺上床,舒服的闭上眼。
厨房。
秦淮肆捏着蟑螂收好,若有所感似的一转身,就看见老人死死盯着他,那眼神令人不舒服极了,但秦淮肆毫无反应,只笑眯眯道:“我就知道,爷爷是不一样的。”
老人薄唇颤了颤,“你,害死了她。”
“谁?”秦淮肆想了想,挑眉,“诬陷可是犯法的,我可没有动手哦。”他看向老人微握的拳头,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笑道:“我要是动手了,你可就连尸体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