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镜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了藏锋,用力在他背后拍了拍,“还好你及时赶到,你要再不来,我就完蛋了!”
藏锋被他勒得险些透不过气,笑着回抱他,“你只要知道,我一定会回来,就够了。”
唐镜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笑着点头。
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虽然说有师父,也有师兄,但带给他最大的安全感的,还是藏锋。
唐镜最信任的人,自然也是他。
藏锋见他冲着自己傻笑,忍不住也笑了,“对了,前天夜里,还有一个人也在梧桐园,你知道吗?”
“谁?”唐镜果然好奇了。
“白氏。”
唐镜简直莫名其妙,“大晚上的,她跑到梧桐园来干嘛?她知道梧桐园那天晚上要干什么吗?”
“要是不知道,她也就不会来了。付青青被骗到前院的时候,就是她当看守,对付青青极尽挖苦之能事。”藏锋冷笑,“这女人也算自作自受。兵匪冲击梧桐园的时候,向院子里放枪,她胸口中了流\弹,当场就死了。”
唐镜,“……”
也对,梧桐园要做坑人害命的事,若非知情人,童嘉铭哪里会让她参与进来。
唐镜对这位大少奶奶也没什么可说的,自己要作死,那是拦也拦不住的。要是她本本分分地留在桑园,还不一定会摊上这一桩祸事。
桑园靠近池塘,在童宅的中间位置,周围有□□环绕,外面还有庭院阻拦,兵匪冲击童宅的时候,未必就能直接冲进桑园去。何况乱子一起,下仆多半儿都往内院里躲,若是桑园关紧大门,未必不能坚持到救兵赶到。
说来说去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藏锋推着唐镜起来去洗漱,“早饭刚端过来不久,还没有凉,赶紧吃一点儿,你这睡了一天一夜,估计都饿坏了吧。”
唐镜被他一问,这才感觉到肚子咕咕叫,连忙爬起来去洗漱。
他心里有些疑惑,按理说过了生死大劫,他们这一趟任务应该是完成了,难道是因为付青青还没有离开童家,目前的身份还是童家的二少奶奶,所以不算数?
那应该也快了吧?
一旦付青青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已经改变,他和藏锋应该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了。
唐镜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个梦境了。
这个陌生的时代里的经历,让唐镜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兵匪出现之前,他是被人呼来喝去的长工,兵匪出现之后,他是任人宰割的蝼蚁。虽然说他与童家只是一种雇佣的关系,但实际工作中,却像奴仆一般没有自由。
在这种大时代的乱相面前,哪怕他是真的穿越了时空进入了这个时代,能做的事也是极其有限的。
只靠自己一双手和满腔的雄心壮志,是无法改变一个时代的。
唐镜觉得,他有可能会找个合适的学校,去应聘当先生。文学、历史这些他教不了,在莲花峰上,他也才刚刚看了《近代史》。但他可以教数学、教物理,或者自然、时事——开启民智,让更多沉睡的人站起来,看到自己脚下的土地所要面临的命运。
只要有心,总能找到力所能及去做的事。
这样想的时候,唐镜心底里的那种茫然之感仿佛也被冲淡了许多。
童家因为死了人,已经在大门外挂出了白幡。
死了的长工、下仆要拿出银两安抚家属,除此之外,还要操持大少奶奶白氏的丧事。付青青已经铁了心要跟童嘉铭离婚,童家上下这些事情她自然不会伸手去管。
童老爷一心找人疏通关系,好保住童嘉铭。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丢给了童太太。童太太失去了得力助手白氏,光是满门上下的安抚措施就要把她忙晕了头,但付青青铁了心要离婚,无论童太太是派人来请,还是亲自找上门来软语哀求,她始终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藏锋和唐镜刚走到内院门口,就见几个老嬷嬷扶着哭天抢地的童太太走了出来,几个老嬷嬷纷纷安慰童太太,有的说二少爷只是受人蛊惑,一时鬼迷心窍的,也有的安慰她说二少奶奶迟早会消了气,原谅二少爷云云。
藏锋拉着唐镜让在一旁,等她们走远了才进去见付青青。
这个时候,童家的下人都已经被付青青撵走了,留在她身边的都是付家陪嫁过来的人,他们有条不紊地收拾行李,将她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装箱,房中虽然忙乱,却难得的显现出了几分生机。
付青青脸色还有些憔悴,一双眼眸却已经恢复了神采。她把这两人领到窗边落座,急切的问他,“联系上我大哥了吗?”
藏锋点点头,“我们通过电话了。令兄让你不要担心,他已经知会了警察局里的熟人,另外他跟报社的老同学也商量好了,明天一早,他会跟石出先生一起过来接你。”
付青青松了一口气,这两天童太太一有时间就过来找她,替她儿子求情,说来说去就是不同意放她离开。但付青青早已经从白氏那里知道公公婆婆替儿子求娶她的内情,哪里还会心软。
但童太太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又是她叫了这么多天“婆婆”的人,态度软了不行,硬了也不行。付青青应付她还真是有些头疼,这会儿听见明天一早就能离开童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藏锋又说:“令兄已经拜托了那位在报社工作的老同学,明天的报纸上就会刊登你和童嘉铭的离婚声明。”
这个时代,很多人结婚、离婚、甚至与家人断绝关系,都会通过报纸刊登的方式来昭告天下,这也是一种被广泛认可的方式。
付青青听到这样的安排,忍不住泪盈于睫,连连点头。
当夜,付青青从付家带来的所有下人都守在了梧桐园的内院。如无意外,这将是付青青在童家的最后一夜。
别说是付家的人,藏锋唐镜更是不敢大意。
天刚黑,童老爷和童太太果然又上门来哀求,付青青硬起心肠不叫人开门,任凭童老爷和童太太站在门外说尽好话。
他们做出一心求饶的姿态,却又安排了跟在身边的管家下人们做出气势汹汹的架势,叫嚷着付青青当人儿媳的竟然将公婆拒之门外,实在大不孝,要砸门讨个说法。
藏锋让洗月陪着付青青留在屋里,他和唐镜带着付家的下人守在院子里,生怕他们真的会不顾一切地闯进来,伤到了付青青。
童老爷夫妇的想法很好猜,无非就是留着付青青在童家,付家人投鼠忌器,不会真的对童家做什么,真要放她归家,童家未必受得住付家的报复。
所以他们才能舍得下脸面来纠缠,总之就是一句话:付青青生是童家的人,死是童家的鬼。要想离开童家,就从他们老两口的尸体上踩过去。
第43章 看我的
唐镜听着院门外的声音,心情也从最初的为难、惊讶,慢慢变的无奈,然后又在他们决定翻墙将付家的人控制起来之后,变成了愤怒。
童老爷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把付青青留在童家,嫁妆扣下,以填补之前兵匪作乱给童家造成的损失。付家下人都发卖到外地,付青青关起来,还要关在一个付家人轻易找不到的地方。如此一来,他们才能理直气壮的跟付家大哥谈条件。
唐镜简直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说辞,童老爷好歹也是一地乡绅,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手段心机如此下作?!
藏锋这个时候想的是,难怪他和唐镜还被留在付青青的世界里不能回去,原来这生死大劫根本还没有过完。那天晚上要送她去祭窑是第一道坎,这如何离开童家,才是更大的一道坎。
童嘉铭的招数是害死付青青,童老爷的招数却是要让付青青生不如死。
“这一家人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唐镜气得鼻子都歪了,“怎么心眼都这么坏?!”
藏锋冷笑,“不坏不行,付青青的大哥是铁定会收拾童家的。这老东西现在就打定主意要把付青青攥在手心里当筹码——先来软的,童太太哭哭啼啼那一套行不通,这不就来硬的了?”
说话的功夫,童老爷已经开始指挥佣人们撞门了。
唐镜搓搓手,“看我的!”
前天夜里虽然累得精疲力尽,但是在吃饱睡足的情况下,他的精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唐镜再次动用自己的能力,才发现不必借助外界的火,他直接用精神力在虚空中写下招火符,掌心之间就跃出一段寸把长的小火苗。
藏锋都看傻了。
他知道唐镜是道门中人,也见过周重明使道家法术,但唐镜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个傻小子,傻乎乎的,什么都不记得,连ABC都是现学的,没想到在符箓方面的技巧却仿佛比周重明还要纯熟。
唐镜没有看到藏锋的神情,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指尖的小火苗上。他催动自己的精神力将火苗压成扁扁一张,从门缝里滑了出去,又在钻出门缝的一瞬间,将它催发成了一团猛然炸开的火焰,呼的一声冲着正在砸门的下人们扑了过去。
门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离得近的几个人狼哭鬼嚎地摔了一地。童老爷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连连后退。
就见火苗像一朵长在门扇上的火莲花似的,在夜色里随风摇曳,要不是它不断散发出灼热的气浪,他们真要怀疑这是什么杂耍艺人搞出的骗人的鬼把戏了。
前天夜里在梧桐园见过唐镜操控火龙的下人们都惊叫起来,连呼天师在院子里,天师又作法了。
童老爷也听人说起过那一夜梧桐园有火龙护持,兵匪们硬是一个人也没能冲进去的传闻。对这个传闻,他一直是半信半疑的。这会儿见了这一团仿佛活物一般的火焰,也不由得内心惴惴。
但他终究是不死心的,便不断地呵斥下人往上冲。那团火焰看上去并不大,但每逢有人靠近,它就会火焰暴涨,非将人推下台阶,它才会慢慢缩回去。
几番试探,童老爷不得不放弃了从院门闯进去的想法。他原以为内院地方这么大,院门不行,让人翻墙进去总可以吧?就算院子里有天师又能怎么样?天师只有一个,他手底下的用人可是有着好几十人呢。
没想到试来试去,无论童家的下人打算从哪一个犄角旮旯翻墙,好端端的墙头上都会喷出一团火来。
几次三番的试探,童老爷还没死心,下人们却都胆怯了,生怕自己莽撞的行为惹怒了天师,再给自己招来什么祸患——那一夜天师操控火龙护住了整个梧桐园的事,他们可都是亲眼所见。
唐镜的精神力再度铺开,笼罩了整个小院,这一次可比前天夜里轻松多了,那时候他对自己力量的运用还没有这么纯熟,却要守住整个梧桐园。如今只守着内院就行,按面积大小来算,还如不前天夜里的一半儿。
而且这一次要驱赶的只是童家的下人,他们手里拿着的无非就是绳索棍棒,比起兵匪手中的枪,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唐镜也不打算伤害他们,这些人只是受身份所限,不得不听从童老爷的话,本身并没有伤害付青青的意图。
如此,一夜过去,童老爷带着人始终无法闯进内院,反而把自己人都累得精疲力尽。
藏锋的情绪也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后来的踏实欣慰。他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唐镜能学会这么多保命的技巧。
没有他这些法术,这一夜未必就不能护住内院,但以少对多,伤亡恐怕难以避免。
正屋门口,付青青抓着洗月的手,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她也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闺秀,内宅这些弯弯绕,世家之间的利益纠葛,她哪怕并不精通,多少也是知道的。
童老爷为什么硬要留下她,留下她之后又会怎么处置她,怎么去要挟付家的人,她心里都有数。故而,她这一刻格外感激她多疑的大哥和大哥安排到了她身边的这两个人。没有他们,她不可能一次两次的都逃脱别人给她安排的死局。
付青青这个时候的心态与前天夜里刚刚发现自己要被推出去祭窑的时候又有所不同。
那时的她满腔愤怒,恨童嘉铭,恨木司徒,也恨白氏、恨童家的每一个人,觉得自己嫁入童家的决定愚蠢透顶——她落进那样的处境里,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愚蠢。
她无法原谅自己,她甚至觉得,哪怕能逃过一劫,她也没脸回去见自己的亲人。
但在经过了那一夜的惊心动魄之后,付青青的想法又变了。
藏锋和唐镜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总有坏心人,总会有人为了私欲去伤害别人,遇到这样的人,并不是她的错。
被坏人伤害,险些丢掉性命,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一个受害者不去仇恨坏人,反而埋怨自己……这是什么逻辑?!
她要真这样想,那才是脑袋坏掉了。
付青青握紧了洗月的手,轻声说:“他们的话是对的,我不该埋怨自己,埋怨自己做出的决定……我要坚强起来,替自己伸张正义,求得公道,让坏人受到法律的惩罚。还要打起精神,好好过我以后的生活。”
洗月眼含泪花,连连点头,“藏先生还说,咱们要往前看,难道因为吃到一颗坏的苹果,以后都不吃果子了?”
付青青眼中含泪,神情却渐渐变得坚定。这世上之人,到了年龄大多都要成家,但像童家这样的虎狼穴毕竟也还是极少数吧,至少从她的经历来看,她的父母、兄嫂都是相互尊重体贴,一生恩爱的例子。
她要是害怕得以为成家就是要送命,那可真是一叶障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