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欢迎。”
两位男主演稀里糊涂地和盛之寻握了手,彼此说了些客套话。
化妆间比较小,盛之寻送完早餐之后没有久留,就带着人离开了;林岿然也有事情要和副导演谈,很快也走了;至于小姜……他还没吃早饭呢,肯定要先去填饱肚子呀。
总之,一行人匆匆来,匆匆走,转眼化妆间里又只剩下两位男主演了。
鲍磊和伍常安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两份早饭,一时间面面相觑。
鲍磊:“老伍,你之前有听说盛之寻要来的消息吗?”
伍常安:“没有啊!我昨晚睡得轻,隐隐约约听到楼下有动静,看到一辆商务车停在楼下,我还以为是接送小姜的车,哪想到买一送一,居然还有这么一位贵客。”
鲍磊:“刚才小姜说,盛之寻是来探班的,他探谁的班啊?”
伍常安:“应该是林导吧……他俩不都是在美国上的学吗,可能以前是朋友?”
鲍磊:“林导怎么之前没提过?”
伍常安:“谁知道呢,瞒得这么严实,可能不想让旁人知道吧。”
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一个子丑寅卯。
鲍磊忽然一拍大腿:“林导请盛之寻来,不会是要客串角色吧?”
伍常安越琢磨越对:“有可能,咱们这几天不是要拍祭祖吗,让他露个脸、给几句台词又不难,要不然盛之寻干嘛说以后还会在剧组常见面呢。”
两人都觉得可能性很大,纷纷赞叹林岿然这一步棋走得妙。以盛之寻的名气,来他们剧组客串角色,这是天然的流量啊。
在另一间屋子的盛之寻:“阿嚏!”
正和副导演谈事情的林岿然:“阿嚏!”
开心炫早餐的姜乐忱:“还有没有抄手了,再给我来一碗!”
……
吃过早餐化完妆,大军开拔,一群人向深山进发。
他们接下来要拍摄的这段剧情比较诡奇,整段剧情预计要拍摄一周左右。
猪倌少年和鲍爷带猪离开山村后,因为种种原因两人失散了。这是少年第一次离开他成长的小村庄,他用野莽掩饰自己的胆怯,一路上一直把杀猪刀别在腰间,即使睡觉也要藏在枕头底下。
两人失散后,少年只能一个人开摩托车继续往前行。他之前完全不会骑摩托车,凭着记忆里鲍爷骑车的样子,学着点火、起动、颤巍巍往前开。可惜没过多久摩托车就没油了,而这时,追寻鲍爷踪迹的伍叔终于赶上了他。
少年一问三不知,伍叔没有办法,只能两人推着摩托车找加油的地方。哪想到雾深迷了路,误入一座村庄。那村庄正在举办祭祖仪式,见他们带了头猪过来,村长立刻决定要买下这头猪,杀了祭祖,还热情地留下两人一起吃流水席,并答应他们一定会为他们弄来汽油。
当天晚上,伍叔叫醒熟睡的少年,带着他准备溜走。原来他发觉这村庄十分诡异,说是祭祖,但处处挂红,看着像要举办什么结婚仪式。可惜他们的逃脱计划被村民们发现了,仓促之下,两人逃入村里的祠堂,结果意外在供桌后面,发现了被绑在这里的鲍爷!
他们祭祖是真,结婚也是真——村民要让鲍爷配阴婚!
最终,三人和村民大战一场,用汽油烧了祠堂,终于逃脱。当然逃脱前,他们没忘了带上少年的猪。
这是这部电影的第二次高潮,在这段剧情里,三人从互相猜疑到互相帮助,但是逃出生天之后,又因为各自的盘算,关系又再次冷了下来。这就像是一块金属,先急冻再加热再急冻……重复之后,即使是坚不可摧的金属,也会变得脆弱易碎,终会崩盘。
盛之寻向姜乐忱借来剧本,看完这一段之后,觉得非常有趣。
盛之寻明知故问:“你演的就是这个小猪倌吧?”
姜乐忱:“不是,我演猪。”
盛之寻:“……”
姜乐忱:“我当然是演小猪倌,您看这里头这些角色,除了小猪倌以外,也没有适合我演的啊。”
“也不一定。”盛之寻指着剧本里配阴婚那一段说,“我要是这个祖先的话,我肯定选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新郎。”
周围响起了工作人员的笑声。
盛之寻来剧组的事情,只和几位主创人员通过气,其他时候他都裹着羽绒服、带着帽子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把自己伪装成一颗行走的电线杆,一直跟在姜乐忱身边。
有人不明就里:“小姜老师这是请保镖了?”
姜乐忱赶忙解释:“不是不是,我这种糊比哪儿请得起保镖啊。他是我朋友,过来……呃,玩儿。”
他也说不好盛之寻是来做什么的。说度假吧,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可度的;说探班吧,也不见他发什么通稿;说躲私生吧,也不见他有多焦虑;姜乐忱只能把一切归功于这位大明星的心血来潮。
反正拍电影嘛,剧组里大几十号人,再多几双眼睛也无所谓。
勘景组找到了一座老村,在这里搭景再现了剧本里的诡异山村。林岿然正和摄影师低声讨论一会儿的拍摄,忽然听到不远处的笑声,抬头看过去,只见盛之寻和姜乐忱手里拿着剧本,不知道嘀嘀咕咕在笑些什么。
林岿然神色自若,叫来场务:“你让演员老师们去做一下准备,等调好光了就开拍。”
场务乖乖去传达命令。
很快,敬业的小姜老师就匆匆忙忙走了,只留下打扮得跟一根电线杆一样的盛之寻杵在原地。
就在此时,一直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狗跑了过来,也不怕人,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最终停在了“电线杆”前,抬腿。
盛之寻脸色铁青,一个迈步,迅速躲开。
野狗:汪?这电线杆怎么会动啊?
林岿然:微笑.jpg
进了他的剧组还想跟他斗,真是笑话。
第75章
今天是个阴天, 正适合拍雾景。
一般而言,剧组若想拍雾景,只有三个办法。第一是祈求天公作美, 直接降雾, 但这种不可控性比较大;第二是后期合成,适合远景全景这种大景别;第三就是燃放烟饼, 适合近景拍摄,缺点就是烟饼很呛, 而且一旦起风, 烟饼就会变成一股一股的,容易穿帮。
这次的大雾戏,林岿然决定先燃放烟饼拍摄,后期再合成大面积的雾气。
几块烟饼刚一点燃,滚滚浓烟立刻冒了出来。后勤扛来工业风扇, 对着烟饼猛吹, 没一会儿烟饼就扩散成了薄雾状, 虽然还是很呛, 但不至于睁不开眼睛说不了话。
除了两位演员以外, 在场的其他人都戴上了口罩。盛之寻用围巾捂住口鼻,远远站在镜头后观看。
盛之寻曾经看过好几次姜乐忱的舞台表演。在被聚光灯包围的舞台上, 男孩笑容明艳,妆造时尚, 整个人耀眼夺目, 没有人舍得把目光这块宝石身上移开。
可现在出现在镜头后的那个人,灰扑扑的像是一只小土狗, 头发左支右翘, 不合身的棉袄里还夹着一件破毛衣, 腰间别着一把凶神恶煞的尖刀,眼神里带着股倔强。他和伍叔两个人一前一后,推着那辆改装过的摩托车,跌跌撞撞地行走在乡间的土路上。
那是一辆农村最常见不过的摩托车,三五千元就能买一辆,摩托溅了不少泥,甚至遮住了红色的车漆。车子经过改造,侧边焊了一个运货的铁架子、安上一个新轮胎,就成了可以运货的“侉子”。一只肥头大耳的白猪被圈进铁笼里,牢牢固定在侉架之中。
伍叔双手紧握摩托的车把,负责掌控方向;少年两手扶住侉架,使出吃奶的力气推着车,憋得脸红脖子粗。
“雾气”弥漫,两人没有任何交流,一片沉默。但笼中的猪却叫个不停,焦虑地撞击着笼子,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般。
在浓浓雾气之中,一道模模糊糊人影走向了他们。那是一个村民打扮的老汉儿,身材佝偻,背着一个装满田杆的背篓,他停在两人面前,定定地看了他们几眼,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牙齿几乎掉光了,笑起来时,整个嘴巴完全干瘪内陷,像是一个黑黝黝的洞。
“——好,cut!”
图传监控器后,传来林岿然的声音。
下一秒,等候在镜头外的工作人员立刻冲向了烟雾内。
原本扶着摩托车的伍常安和姜乐忱几乎同时咳嗽起来,助理忙着给他们递湿毛巾,把他们扶出烟饼的范围内。
“咳……咳咳咳!等一下!”姜乐忱高声道,“菀菀,别忘了菀菀!这烟太呛了,别把猪留下!”
有工作人员把摩托车开出烟雾,待离开烟雾后他们才发现,猪的鼻子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白灰,差点就要堵住猪鼻孔了。
化妆师拿棉签沾了沾姜乐忱的鼻孔……嗯,也都是灰。
盛之寻走过来,揶揄他:“你自己都灰头土脸的,还有功夫操心猪。”
“请你尊重它,不要总猪猪猪的叫它。”姜乐忱严肃纠正它,“它是我的搭档演员,它有名字的,它叫菀菀。”
盛之寻:“动物演员也算演员?”
姜乐忱不乐意了:“你怎么能搞职业歧视啊。半开麦还算开麦呢,凭啥动物演员不算演员了啊。”
盛之寻:“……”
果然永远说不过小姜。
就在这时,对讲器里传来林岿然的声音:“小姜,你过来一下。”
姜乐忱一听是导演召唤,立刻抛下盛之寻,去找林岿然了。
林岿然正和摄影老师一起看刚刚的拍摄效果,见姜乐忱过来了,他微微侧过头,一双眼睛冷冷淡淡地望向少年。
在工作里,林岿然向来是很严肃的,而且极少笑,与私下时的温柔截然不同;只有当一天拍摄结束、下戏后回到宾馆,林岿然才会恢复本来的样子,轻声细语地同姜乐忱讲话。姜乐忱刚开始对他的“两幅脸孔”有些不习惯,后来也琢磨过来——温柔的班主任管不住闹腾的班级,好说话的导演也控制不了鱼龙混杂的剧组。
姜乐忱不敢造次,乖乖站着,两手贴着裤缝,就跟小学生听老师训话似的。
“林导,您有什么新指示?”
博士导师也是“x导”,导演也是“x导”,不管在哪个“导”面前,姜乐忱都是小朋友。
“刚才表现得还可以,但是眼神稍微差了一些,一会儿再走一遍,注意走位,你这里慢了,差点就出画了。”林岿然让摄影助理回放刚才的拍摄,细细指出姜乐忱哪里还需要改进。
他是个极细心极负责的导演,并不会因为姜乐忱身份特殊,就对他“网开一面”。
好在,小姜是个好学生。“好嘞~我记下啦。”
拍电影一条过那是几乎不存在的事情,再好的状态也得“保一条”。姜乐忱颠颠儿打算回原位,林岿然又叫住他。
“等等,还有件事。”
“?”
“你是第一次拍电影,保持角色状态不容易。拍摄间隙也不要太过放松,你可以多揣摩一下角色,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和其他人和事上,这样容易出戏。”林岿然顿了顿,“听懂没有?”
“听懂了听懂了。”
林岿然:“听懂了那就复述一遍。”
姜乐忱:“林导您刚才说,让我别和盛、咳,让我别和西蒙聊闲天。”
林岿然:“……我没这么说。”
姜乐忱委屈道:“对对对,您确实没这么说,但您扣分的时候可不手软。”
不就是旁敲侧击嘛,不就是话里有话嘛,高中三年姜乐忱可没少做过阅读理解题,最擅长揣测出题人意图了。
他隐隐约约发现,林岿然和盛之寻不太对路,两人说话时夹枪带棒,仿佛针尖对麦由;理由虽然没说,但姜乐忱分析,估计是因为盛之寻空降打扰了剧组的正常拍摄氛围,所以林岿然才不高兴。
看看,刚才小姜同学不过是在拍摄间隙,和盛之寻说了几句话,林导就把他叫过来“指点”了。
这种感觉,仿佛是实验室大导考察他的科研进度,然后扔下一句:“好好做实验,别和隔壁科室那些延毕的鬼混,影响发刊。”
小姜同学多乖啊,导师让他往东,他绝对不往西。
“林导,您就放心吧!”姜乐忱对天发誓,“我保证科研期间……我保证拍摄期间,绝对不和西蒙多说一句话。我会全身心投入到拍摄中,沉浸式表演,争取早日杀青!”
林岿然见他那副鬼头鬼脑的小模样,心想:那就信他一次吧。
……
盛之寻忽然发现,姜乐忱莫名其妙地不理他了。
不对,用“不理睬”这个词并不准确。两人见面时,小姜还是会开开心心地扬起一张笑脸,脆生问好;中午放饭时,他也会主动问盛之寻合不合口味,要不要回车上暖和暖和;但盛之寻想和他多聊两句话,小姜就跟脚底抹了油似得,嘶溜一下就跑走了。
有一次盛之寻问他:“你这么急匆匆的,到底去做什么?”
姜乐忱:“哎,我这不是第一次演戏嘛,怕自己演的不好耽误剧组进度。我当然要抓紧休息的时间,去向合作演员请教一下,对对戏、顺顺台词什么的。”
这理由冠冕堂皇,让盛之寻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于是盛之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乐忱又一次从自己面前溜走——找菀菀去了。
只见男孩裹着剧里的破棉袄,在猪笼前一蹲,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地瓜,一块块砍下地瓜,抛给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