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温弘致和柳仲刀面前,又是少不了一番客气的。几人说话间,唐锦辉见唐染在此,便过来,问道:“三姑姑伤势如何,可算严重?”
唐染迅速回神,摇了摇头,道:“算不得严重,只是伤了皮肉又流了些血,休养休养便好。”她又打量着唐锦辉,问道:“你呢?伤势如何?”
想着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三姑姑如何会险些丢了性命,现在又落得受伤,唐锦辉有些自责,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我还好,内伤不算重,胳膊上也只是皮外伤。还要多谢柳盟主,挡下了那一刀。”唐锦辉说着,又感激的朝着柳仲刀拱了拱手以示谢意,接着道:“既然三姑姑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一会便要去趟长安,三姑姑可是要回唐门去,与我一道走可好?”
唐锦辉自责,与唐染分开他自是不放心的。可听得此话,唐染还未言语,温正初倒是有些焦急,道:“染儿肩上有伤,还是不宜骑马赶路的。”
虽然不知道唐染是来武林大会凑热闹,还是如旁人说的是想要先与自己培养培养感情,温正初都不会让唐染现在便离开的。唐染要走,他自是留不住的,不过现在唐染受了伤,自然是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照顾她,和她多待在一起些日子了。
唐锦辉见温正初开了口,碍于关系和礼貌也冲着他点了点头,又看向唐染,道:“三姑姑有伤在身,的确是不宜赶路劳累的。”
洛雨菲尚还在此,二人如此算是相识了吧?可是话都未曾言语过几句,便似几经生死。唐染自是心有不甘的,当然是不急着离去,便开口要唐锦辉回家报个平安。唐染与家人,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有事总是自己一肩扛,她怕江湖上对于武林大会上的比试,传的过分夸张,便想让唐锦辉回家报个平安,以免唐玥等人担心受怕。
唐染刚交代完唐锦辉,柳仲刀豪爽的一笑,道:“如此也好,唐姑娘有伤不易上路,客栈却也不是个能长住久留之地。老夫的庄院就在一百里外的地方,诸位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去我那庄院休养几日如何?”
温正初看了看唐染,又去寻求温弘致的意思,此时已没了权势障碍,便什么都好说,温弘致拱手笑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如此,可就多多麻烦柳兄了。”
柳仲刀摇头摆手,道:“哎~,温兄何必跟我客气。咱们青梅煮酒,讨论武艺,倒不是极好的吗?”柳仲刀说罢,冲着右边的一个男子和一个妇人,招了招手,道:“元琮。”
那边一个明朗的少年,带着位女子和妇人过来,道:“爹。”
柳仲刀笑,点了点头,道:“这是老夫的发妻乔云,这是犬子柳元琮。这位洛宫主想必大家早上都见过了,方才午时内子从庄院来的路上,不知是碰到了拦路打劫的悍匪,还是碰到了武林匪类,幸得洛宫主出手相助,才得以脱险的。”
一旁的柳元琮见机,也附和着称赞,道:“洛宫主救了我娘,便是我们柳家的恩人,在下请洛宫主到柳家做客之事,还请不要推辞。”
笑意盈盈,情真意切,可这全然都是感谢之意,还是别有爱慕之情,只需一言以蔽之,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柳仲刀见自己儿子如此谦虚有礼的相请,也顺水推舟,道:“元琮言之有理,这份恩情老夫怎好闭口不言呢。”
柳夫人也开口劝着,希望洛雨菲能一同回去。
见唐染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毫不避讳,洛雨菲也侧目似笑非笑的挑眉看着唐染,柳仲刀见此,又道:“早上洛宫主也是和唐姑娘一起并肩作战来着,想来是相识的吧?正好唐姑娘也要去蔽庄养伤,洛宫主一起也,”
其实,若是要说洛雨菲与唐染不相识,恐怕早上看了比试的人都是不会相信的,二人在台上虽然未曾多言,可那到底是性命攸关的场面,坑都不吭一声便能以命相救,熟人至亲有时也未必就能做到如此,何况是个生人呢。可若真是认识的,众人又是有些纳闷,何以二人只是相互对望,极少说话,也不似那多年相交的闺房密友,或是那女子之间久未见面,再见时应有些欢喜和兴奋。
洛雨菲收回眼光,微微颔首打断他,道:“如此的话,那便叨扰了。”洛雨菲从来都是高傲冷漠的,待人行事也向来淡漠的很,可刚刚见唐染弯了眉角之后,这行为和言语间,便少了一分冷傲之气,多了一分柔和之意。
见洛雨菲应允后,跟在她身后的柳元琮也不由得舒了口气。众人回客栈收拾了行装,便一同去了百里之外的柳庄。
路途不远,众人骑马而行,洛雨菲左边是妍初雪,右边是柳元琮。在柳元琮眼里看来,洛雨菲性子清冷,不喜言笑,想来也是高洁清雅之人不沾凡尘,故此一路上柳元琮都在边侧说些嵩山的风景故事讲与她听。三十六峰如髻鬟,行人来往舒心颜。白云蓬蓬忽然合,都在虚无缥缈间。什么东岳如坐,北岳如行,中岳如卧,西岳如立,南岳如飞,都能被柳元琮夸的听者是要欣然向往了。
洛雨菲听罢,只轻轻淡淡的说:西岳如黛,更为贴切些。远山如黛、远山如黛,洛雨菲觉得,这正好似唐染的眉目间,总是横着如黛的远山,飘渺间又似夹杂着淡淡的无奈。回想起来,洛雨菲记得,第一次见到唐染时,她出手相救,虽是明眸皓齿的浅笑,可洛雨菲发现,那眉目间似是藏着淡淡的忧,却又没有愁。第二次再见唐染时,她又出手教训了些无赖混混,那时她看着自己的会意而笑,不止是没有愁,也又少了几分淡淡的忧,都不似这第三次所见这般的又添了新愁和些许的无奈,让人看着心慌和疼惜。
柳元琮听得一直不语的洛雨菲开了口,竟自高兴的逢迎称赞,直是道好。他正说话间,洛雨菲放慢了速度,一拉缰绳掉头就往回走去。妍初雪立刻跟上,柳元琮却不知所措的愣着转头望去,不知道洛雨菲是要离开,还是要做什么。
谁料洛雨菲调转马头,吁马到了唐染身侧,不曾看向唐染却对温正初,道:“在下和唐染许久未见,是否可以私下一叙?”
这言下之意何其明显,要赶人走,都说的这么委婉和理所应当。温正初微微一愣,竟自然的觉得,好像倒是自己横在了她们二人中间,扰了人姑娘家谈心清静,明了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洛宫主和染儿许久未见,有话要说,这是自然。”
两个女子,能发生些什么样的感情来?洛雨菲是女子,温正初自然是不怕她和唐染独处叙旧的。只是,这女子和女子之间的缘分,能生出来的感情若是他能猜的到,怕是打死他也不愿意挪开地方,让了给洛雨菲。
洛雨菲听得温正初对唐染的称呼,脸色无常,却还是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稍。介意,很介意。这不满,竟是从心里溢出来的。
☆、第十六章 心细于发
温正初微微一笑,便策马去了柳元琮处与他并骑而行,都是年轻人本应就是能聊的来的。何况,这柳元琮的心思,年过半百的柳仲刀都看出来了,正是少年怀春的温正初,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不消洛雨菲吩咐,一旁的妍初雪也立刻策马向前,与洛雨菲保持了三、五米的距离。就今日上午能不顾性命的上台救唐染一事来看,洛雨菲是不会伤害唐染的。唐染没有危险便好,旁边的鸣沛若如此想着,也策马去了妍初雪处与她并排同行。
唐染表情有些奇怪的看着洛雨菲,洛雨菲也回看着她,像是想透过她的眼,看进她的心里,看出那些无奈和忧愁的原因来。可是,唐染向来都掩藏的很好,对人三分笑从不露烦愁。那些无奈和忧愁,从前到现在,也只被洛雨菲一人看出来过。大姐唐玥虽是与唐染最为亲近,可有些事情,她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
表情奇怪的唐染,本就不算舒展的眉头,此时也已经有些微蹙了,正是皓齿乍分寒玉细,黛眉轻蹙远山微。如此细致的盯着唐染的脸看,洛雨菲突然发现,唐染不只是眼睛很好看,眼珠子也很好看,若是用漂亮形容也是不为过的。那是一种很幽深的黑,似一湖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泉水,能将人心,卷入其中。那黑暗下藏着一抹光亮,让人不可自拔的向往,因为向往的探索,而越陷越深。
可那漂亮的眼睛深处,却藏着不知名的忧愁,这让洛雨菲很是不满。而让洛雨菲不甘心的,却是那忧愁还不知名由。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认识了唐染,不因为她是唐家的三小姐唐染,也不因为她是江湖上传言人称素腕柔情的唐染,只因为她是唐染,是洛雨菲眼中真实的一个人。不甘心自己的不了解,是还想更加深入的接触。
洛雨菲这一眼真是要看进唐染的心里去,对于洛雨菲这有些探究的目光,唐染是有些惊讶的。这目光让她觉得很直白,直白到她能够感觉到洛雨菲是想将她看穿,惊讶她好似能看穿自己的心,让自己觉得彷徨却又不似以前那么不安。而这目光,很是清澈干净,只是探究,没有厉色,却能让人觉得避无可避,无处可逃。倘若像她真是再看下去的话,这心,就要服从的交了出去。
惊讶间,唐染微微睁大了眼睛,洛雨菲没有收回目光,突然就笑了。她突然自顾的笑了,这笑温润又不失放肆,可这不知名的笑,让唐染有些郁闷。
唐染对于她突然的笑,觉得很疑惑,惊讶了片刻之后,敛了目光轻声,道:“谢谢。”短短的两个字,可言语中尽是感激和信任。不知为何,对于洛雨菲,唐染能觉得很安心。待在一起很安心,即便是眼神相望而不言语,如此就好。
唐染突然想起了刚才洛雨菲与柳元琮那互动的眼神,他们之间毫无关系,现在想来,刚才那介意,倒是介意的有些不知所谓了。而唐染却没有想过,自己和温正初的那幅普通的画面,在洛雨菲的眼中,倒映出了是怎样的温情脉脉?那样的深情对望,又是怎样的柔情似水?
洛雨菲平淡了唇角的笑,挑了挑眉头望向唐染,道:“谢什么?”
洛雨菲从柳初烟那里离开时,得知了温正初与唐染的婚事。那时,她便想明白了,为何温正初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去,为何温正初会站在唐染身边,让她觉得比谁站在那都刺眼。唐染受了伤,温弘致都没有反应,若是没有姻亲这层关系的话,他不出手相救,那是理所应当的。可在这之前就有了这层关系,温弘致都硬是没救,那必然是有他不救的道理。
这婚事,是郎情妾意的你情我愿么?洛雨菲不知道。可是她能确定温弘致的图谋和唐染眼中隐约浮现出的忧伤,又像是在告诉她,唐染是不愿意这门婚事的,若是心中有所爱之人,又何以会处处流露出不经意的伤感。难不成,还有什么人跟唐染情深相许,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唐染想通了的事情,温正初也想明白了的事情,洛雨菲怎会看不透,猜不到呢。如果她洛雨菲猜不到的话,那么现在一同去柳庄的人便不是她了。刻意安排了那场抢匪劫杀的好戏,要的结果,不就是算计好了要跟着唐染一同去柳庄的嘛。
唐染见她明知故问,又提醒道:“上午的事情,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出手阻止,想必我早已命丧当场了。唐染心底深处的暖意缓缓的荡漾开来,划过心头的水波,似是有些痒痒的。
唐染想避开洛雨菲那赤、裸、裸能将人看穿的眼光,却怎么都避不开,心中不满,干脆也毫不避讳的对上了洛雨菲的眼神。
洛雨菲见唐染开口道谢,脸上尽是不以为然,道:“是你先救了我的,我们,顶多算是扯平而已。”这有什么重要的,都是心甘情愿罢了。若真是追溯起起因来,怕是这脱不了关系的,谁也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唐染移开目光,避了开了洛雨菲的眼神,神色中有些黯然,道:“怎么会是扯平呢?他们又不会真的杀了你。”鬼见愁那么爱慕你,做这些让人厌恶的事,还不只是为了得到你么。
这是第三次见面,唐染清楚了在邵阳时洛雨菲遇险的原因,也知道了在洛阳红薇雅筑遇见的红衣女子正是洛雨菲。可对于洛雨菲的好奇,还是不减反增。这女人有种惑人的魅力,不是靠着那张脸来勾人,她吸引唐染的,是靠着自身流露出来的气息。那让人觉得危险的气息,在唐染的感受下,不觉危险而是好奇。一个清冷高洁的女子,有着让人猜不透的心肺,正引着唐染弥足深陷。
洛雨菲笑意轻浅,道:“可那比死了,更让人难以忍受。”
洛雨菲是一宫之主,若真是要对付鬼门,那也算不得是什么难事。活着或许还有机会逃过一难,若是死了,真是报仇都没机会了。唐染这话想的真是轻松随意,可有时死,比活着更要容易的多。唐染无奈,若真是算起来,洛雨菲要死,是谁也拦不住的。何况,上午那情况,温弘致那般的高手都是不敢上台对抗麒麟刀的,她又是为了什么呢?只为了,还自己一个人情吗?
“那又如何能比得?”唐染不甘的反问着,又睨视着洛雨菲,此时的洛雨菲身上散发出来了一层淡淡的落寞。洛雨菲向来都让人觉得有种遥不可及的高度,就算她是很真实的站在谁的面前,那种不可触及的陌生感却依旧明显。她以往那漠视一切的强势在这层淡淡的落寞下,也显得有些脆弱。她的身子,在唐染眼里也单薄了不少,再不是那个在擂台之上能持剑与敌人厮杀而不顾危险的女子。
唐染蓦然醒悟过来,洛雨菲也是一个女子,她又能背负多少东西,才成为一宫之主?所以这笑,落在唐染眼里,真是说不出的刺眼不堪,心也没来由的被人狠狠的揪了一下,无规律的收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