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两人谈恋爱时,喻宜之工作就很忙,经常有一顿没一顿,有时加班到半夜累得要死回家,漆月总会给她下这样一碗热汤面。
然后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脸,跟她聊闲话。
聊了些什么呢?忘了。左不过是网络最近有什么新热词、谁家偶像又塌房了。
喻宜之并不真正对那些话题感兴趣,只记得漆月叽叽咕咕的语调、冒着热气的身体,让一碗简单的汤面变得热闹起来。
其实认识漆月以前,喻宜之也总是一个人,但从不觉得“寂寞”。
“寂寞”是拥有过漆月、又失去漆月以后,才感受到的东西。
漆月洗完澡出来,远远看到喻宜之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面。
喻宜之也看见她了,对着她问:“过来坐会儿么?”
漆月摇头,顶灯洒在脸上,素来狠戾的一张脸,流露出与她相似的寂寞。
喻宜之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忽然道:“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漆月本来已打算走开了,听了这话脚步一顿。
她回答喻宜之的问题时,通常带着嘲讽的笑意,此时却没笑,而带着种落寞的肃然:“你以为,世界上真有卖后悔药的么?”
说完就走了,留下喻宜之一个人坐在灯下,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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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K市机场。
喻宜之这个工作狂,候机时还在抱着电脑做方案。
时不时抬头,望着人群涌入的方向,等待着那个金发的身影。!
第54章
候机厅角落,漆月一个人坐在一丛植物后,从她的视角能看到喻宜之,喻宜之看不到她。
她早来了,甚至比喻宜之还要早,看到喻宜之拖着行李箱走进来,白皙一张脸,像人群中的月亮。
刚才她想抽烟来着,想了想,转去机场小卖部买了包阿尔卑斯。
撕开吃,甜丝丝的味道冒出来,一个路过的双马尾小女孩盯着她嘴看。
漆月觉得好玩,逗她:“想吃吗?不怕蛀牙了要去看医生的话就给你。”
小女孩奶声奶气:“想。”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匆匆走过来,在小女孩背上一拍:“一个人瞎跑什么!让你不要随便跟什么人都说话!”
瞥漆月一眼,那眼神绝说不上友善,牵着小女孩就走。
漆月吊起嘴角。
无所谓,她这样的女混混,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了。如果是喻宜之坐在这里,小女孩妈妈应该会欣然接受喻宜之给的糖吧。
她又远远望了眼喻宜之,对着电脑打着字一脸淡定。
她“啧”一声,最不爽的就是这个——怎么着,喻宜之笃定了她会来是吗?
其实连她都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也许,那月亮一样的房子寄托了她全部美好的想象。
哪怕她不怀念喻宜之,却也怀念那个会抬头看月亮的自己。
但喻宜之的淡定令她火大。
喻宜之,你还以为你很了解我么?
老子还就不去了!
漆月踢一脚行李箱,嚼碎了嘴里的阿尔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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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宜之一直等到登机提示广播响起,又拖了一会儿才过去,排在队伍最后一个。
漆月没有来。
她买机票时已经在网上办了值机,两个座位挨着,她坐靠窗那一个,身边座位空着。
直到关舱门前最后一刻,一个金发的身影才匆匆跑进来,行李箱放上去,大剌剌往那空座位上一坐。
所有人都看她,一是因为她动静太大,二是因为她那张脸又美又野的实在很吸睛。
她靠着椅背说:“喻宜之,老子看到你在笑了。”
喻宜之对着电脑:“我没有。”
眼睛却忍不住柔和的弯起。
漆月:“你怎么知道老子正好办了护照和签证?”
钱夫人有项目要去英国考察,本来邀她同行,后来钱夫人忙,又暂且搁置了。
喻宜之瞟她一眼:“就像我以前总会知道你受伤了一样。”
“我对你的关注,比你以为的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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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轰鸣着在跑道上奔驰,升空时漆月一抖。
喻宜之冰凉的手指,伸进她掌心,握住。
漆月:“喻总,老子跟你来出公差,你别对老子耍流氓。”
喻宜之:“防止你晕机而已。”
漆月每次晕车,吃药都没用,喻宜之凉凉的手指是她最好的药。
漆月也怕晕机,暂且不再挣扎。
窗外变作茫茫云海,好像载着她们共同去往不设限的未来。
喻宜之握紧漆月的手。
她曾一度以为她可以像这样,带着漆月挣开泥沼、飞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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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车到预订好的酒店,漆月心想:妈的齐盛集团真有钱,出个差都给员工订五星酒店。
喻宜之在跟前台交涉,她只听懂零星几个单词说“一张床”“两张床”什么的。
她拽拽喻宜之西装下摆:“你在跟他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两张床的标间,要大床房。”
“喻宜之,都说了我是来跟你出公差,你怎么尽想着占我便宜呢?”
喻宜之瞥她眼:“现在不都是你占我便宜么?”
“……反正我不跟你睡!”
但喻宜之冲前台点点头,意思一切照旧,漆月急了:“你怎么还是要大床房呢?欺负老子英语不好是吧?”
喻宜之点头:“就欺负。”
“我k。”
“不满意的话自己回去学英语。”
“我闲的吧我!”
为什么喻宜之从高中开始就利用一切手段逼她搞学习?
喻宜之从前台拿过房卡,漆月拖着行李箱跟在她后面碎碎念:“反正我不跟你睡,你自己去睡沙发。”
“你心虚什么?你来睡我的时候,也不是没跟我睡一张床。”
“……喻宜之你不是文雅人么?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直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喻宜之刚回K市,她只想在喻宜之身上肆虐报复,把喻宜之折腾到一点体力都没有后,在喻宜之床上睡一觉,第二天一早拍拍屁股走人。
而现在,在喻宜之说出“后悔”那两个字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睡在同一张床上,总感觉会有什么温情脉脉的东西冒出来。
喻宜之把房卡在她眼前展开:“看清楚,两张。”
……哦喻宜之开了两间房啊。
漆月跟在她身后默默不说话了。
那时已经比较晚了,两人各自回房休整,漆月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喻宜之来叫她吃饭,只好去敲喻宜之的门。
喻宜之拉开房门,穿一件香槟金的真丝睡袍显得格外妩媚,不过喻宜之这么个明白人怎么总系不明白腰带呢?导致领口都大敞着,一头还在滴水的墨色长发掉进领口,水珠顺着胸前的白皙不断往下滑。
原来喻宜之刚才在洗澡。
漆月不自然的转开眼神:“喻宜之,老子饿了。”
喻宜之让开门口:“进来吧。”
漆月急了:“不是那个饿,是真饿了!”
喻宜之看了她眼,用那种“你怎么成天在想瑟瑟的事情”的眼神,漆月:“老子……”
就被喻宜之攥住手腕拉了进去。
手上还沾着点水,滑滑的,刚才应该用的是酒店沐浴露和洗发水,身上有种很新鲜的香味,又有一股漆月熟悉的体香,顺着那陌生香味钻出来。
漆月被她一攥差点亲她额头上,赶紧躲开。
喻宜之走到行李箱边蹲下,连露出的一截脖子都诱人,站起来时手里拿着两盒自热火锅:“知道你喜欢吃中餐,但这附近中餐馆都挺烂的,我带了。”
……哦喻宜之叫她进来还真是吃饭的啊。
喻宜之不喜欢房间有味道,窗户开的很大,深秋的风徐徐吹进来,晚霞把天边染成粉紫色,又渐渐变成灰色。
夜幕降临。
两盒自热火锅放在桌上逐渐咕嘟咕嘟开始冒泡,等加热期间,喻宜之坐在书桌前工作:“奶奶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人照顾了,你不用担心。”
漆月:“知道,奶奶跟我说了。”
从十七岁开始,喻宜之对漆红玉就比她这个孙女还细心。
漆月有时候想,也许就因为这样,她对喻宜之总没狠下最后的心。
她一个人蜷在单人沙发上,拿手机看一个很沙雕的动画。
看了眼喻宜之的背影,把音量调低。
喻宜之:“你可以把声音调大一点,不影响我。”
漆月:“谁怕影响你了,是我自己觉得这动画片太傻了。”
喻宜之:“傻你还看。”
她合上电脑走过来,坐到漆月的单人沙发边,俯身,头发上的一滴水滴在漆月手背上。
“是什么动画?”
“你别管。”让喻宜之发现她在看这么沙雕的动画,她还有点不好意思。
喻宜之指着屏幕:“这是一颗红豆么?”
“是啊。”漆月忍不住笑起来:“它最大的梦想就是被人吃掉,但总是不成功。”
她一手横卧着手机,喻宜之的手包住她手,轻按一侧音量键,帮她把动画声音调大,又放开。
“这是谁?”
“奶茶里的珍珠,那颗红豆的好朋友。”
“这个呢?”
“枸杞,随时都端着它那个保温杯,超级老干部的。”
放到搞笑情节,漆月觉得自己笑声嘎嘎嘎的像鸭子,没办法这动画虽然有点老了,但她就是爱看到可以一直看。
一侧脸,发现喻宜之目光柔和的盯着她。
“怎么了?”
“没怎么。”喻宜之眼神落回屏幕上。
“喻宜之。”
“嗯?”
“你以前从来不陪我看动画片的。”
“现在陪,行不行?”
沉默一瞬。
漆月锁屏手机,从沙发里挤着站起来,留喻宜之一个人坐在里面。
“不行,太晚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她走到桌边揭开自热火锅盖子,搅一搅:“好像好了。”
喻宜之走过来。
两人对坐,喻宜之把豆皮夹到漆月碗里,漆月把木耳夹到喻宜之碗里。
很沉默的一顿饭,像两个无话可说的陌生人。
可她们又对彼此的饮食习惯了如指掌,七年前的亲密浸入血脉。
吃完后喻宜之站起来:“帮我把垃圾带出去好吗?”
“哦,好。”
漆月一个人开门出去。
一开始还以为喻宜之洗澡换睡衣是为了勾引她,但喻宜之并没有留她。
当两人的关系开始渐渐掺杂回感情相关的部分,她们反而不会恣意亲密了。
回到自己房间,漆月推开窗。
她并不知道的是,喻宜之在隔壁房间,也抱臂站在窗边。
同样的一阵晚风,吻过漆月的脸又吻过喻宜之的脸,或许有那么一瞬,她们甚至闻到了彼此身上的味道。
但没有人向隔壁搭话,直到两人默默关上了窗。
******
刚才吃饭时喻宜之说了明天的安排,一早就要出发,让漆月早点休息。
换了个陌生环境,漆月却不怎么睡得着。
她靠在床头继续看沙雕动画。
看了半集,退出来,打开微信。
黑名单里,喻宜之静静躺在那里。
想了想,把喻宜之放出来了,发了个动画片的链接过去。
等了五分钟,喻宜之没回应。
漆月撇撇嘴。
以前喻宜之工作忙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抱着手机缩在木板床上玩,喻宜之有时要听上级反馈的语音意见,总是带着耳机。
漆月觉得无聊的时候,望着她背影,也不叫她,就给她甩一排表情包过去。
【(天线宝宝】
【(草泥马吐口水】
【(尖叫鸡】
【(放饭啦众鹅狂奔】
……
喻宜之总会发出一声轻笑。
然后给她回:【(爱心(爱心(爱心】
以前她对喻宜之很肆意,因为知道喻宜之无论怎么忙,都不会觉得她是一种打扰。
现在两人早不是这种关系了,但喻宜之没回她,她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想了想,爬起来去隔壁敲门:“喻宜之?”
没动静。
漆月继续敲:“喻宜之?”
喻宜之终于来开门:“什么事?”
一张脸几乎是惨白。
漆月吓一跳:“你怎么了?来大姨妈?”
喻宜之的体质是偶尔痛经偶尔不痛。
喻宜之摇头:“没。”
“那怎么了?”她直接挤进门去,看到大床上被子枕头凌乱,显然刚才喻宜之没工作在这睡觉。
喻宜之跟进来:“胃有点疼而已。”
有点?而已?
妈的床单上都是喻宜之的汗。
“怎么会突然胃疼?”漆月反应过来:“刚才的自热火锅?”
两盒都是麻辣味,喻宜之没那么爱吃辣,爱吃辣的是漆月。
想跟漆月吃一样的吧。
可能她自己也没料到最近酒喝太多,胃已糟到了如此地步。
“喻宜之,我就在隔壁,你通知我一声会死是不是?”
“不用麻烦,忍会儿就过去了。”
“好,那你一个人慢慢忍吧。”
漆月冷笑一声,摔门绝然离去。
******
喻宜之性子太独这事,漆月是从谈恋爱一开始就发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