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飞白够狠。
他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四处放火,就能让“白盾”无暇他顾。
宁灼再次低头看向埋在他胸口的单飞白。
他知道他现在的一切表情都是装出来的。
困惑、迷茫,一点点的紧张——因为他实际上是从业多年的雇佣兵,所以不会太恐慌。
他完美地表演着一个无辜的与会者,任何人都不能从他的神气中窥出他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做到这一步,不仅是为了闵秋闵旻,也是为了他自己。
宁灼记得,单飞白曾经说过,他被打断脊椎,是因为得罪了几乎整个银槌市的大公司。
宁灼默默按着他的后背,那里有粼粼的钢铁脊椎凸出来。
他打算回去再和他算账。
正如宁灼所想,“白盾”突逢巨变,可以说是内外齐乱了。
所有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盾”高层一口气到齐。
这件事,已经不是一个“专案组”能解决的事情了。
每个人都在竭力表达观点,每个人都在叫嚣着“听我的”,会议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我说,还是最好配合匪徒的要求,他目前为止没有过激的要求,我们动作越多,反倒越容易激怒他们!”
“不行!要是他们后续要求越来越过分呢?也照办?这个头就不能开!”
“死了人怎么办?你来负责?”
“现在只是死人而已吗?瑞腾那边交给你来安抚?”
两边各有道理,吵得不可开交,始终得不出一个结果。
抑郁愤怒下,两方不约而同地找到了一个出气点:“调查的人都是废物吗?这么久还抓不出一个爆炸犯?炸药来源、动机、监控、总能找出一个来吧?!”
身为此次案件的顾问,林檎安静地坐在会议桌末端。
林檎是在场人员中职阶最小的,竟然到了这种时候还没乱。
他站起身来,平静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我的意见是,调查和关注的重点依然放在‘哥伦布’音乐厅。从小林、詹森到现在的李顿,他们要针对的人,实际上只有他们五个音乐厅的主营者。”
“动机呢?”
“他们三个不肯配合,我们也调查过,他们的人际关系网非常简单,这十几年没有对外结下什么情仇,交往很淡。”
这话信息价值并不大。
于是问话人单刀直入:“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林檎的眼睛藏在绷带之下,叫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他答:“没有。”
他知道,自己只要此刻一开口,不管说的是谁,对方就会被立即锁定为怀疑对象,即使没有证据,以“白盾”的手段,也能凭空造出证据来。
宁灼的形象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但林檎无视了他。
林檎也只是怀疑,没有实据。
且事态越发展,越不像宁灼的手笔。
在林檎看来,宁灼是狼一样的人物。
……好吧,不能排除他找另一头狼过日子的可能。
但现如今的爆炸案,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办成的事情。
林檎信宁灼会赌自己的命,却不相信他会牵连“海娜”,拿“海娜”其他人的命来赌。
那么,是有人雇佣他们?
“海娜”不至于缺钱到这个地步吧?
林檎会如此想,也不意外。
“海娜”的人,他认识大半。
偏偏这件事件里最核心的两个关键人物,他见也没见过。
唐凯唱是“海娜”压箱底的人才,尽管来得早,但他这人才藏在地下深处,从不示人。
很多时候,要不是他主动通过广播说话,就连“海娜”的自己人都要忘记在整个“海娜”的最底部,还有这么一个活人在喘气。
林檎不过是在“海娜”小住过,闵旻来得比他还晚,又是内勤人员,与林檎更没有什么交集。
在这一点上,林檎的情报相当受限。
林檎如今的身份只是顾问,事后追责也追不到他的身上,因此他只是代替还在现场的贝尔和哈迪作一点简单的案情介绍。
至于还在现场的贝尔和哈迪,如今是真的焦头烂额了。
他们早早赶到了西厅入口处,和脱得只剩内裤、冻得嘴唇青紫的李顿远远地大眼瞪小眼。
一个不敢出,一个不敢入,就这样僵在了这里。
那些宾客不知好歹,只顾着责怪李顿擅自妄为,可那“炸弹客”通过广播所说的一句话,落在“白盾”耳里,不啻于一声惊雷。
“蜂群”也被人入侵了!
否则“炸弹客”是怎么第一时间知道李顿没去门口,而是中途折返回了宴会厅?!
他们立即通报总部,要求他们筛查有无被入侵的“蜂群”摄像头。
迄今为止,一无所获。
原因很简单,“蜂群”太多了!
而且,如果对方手段了得,就可以随时实现转移,想要“清理”干净,完全不可能。
可要是关闭“蜂群”,就等于是戳瞎“白盾”自己的眼睛!
不得已,他们只得下令,暂时不管“蜂群”是否被人入侵,直接撒开监视网,在音乐厅寻找可能的炸弹安放点——尽管没人相信这里真的会有炸弹。
同时,他们电联“白盾”总部,要求送来直播设备,好拖住炸弹客的行动。
他们本来是想在“直播”上搞一点手脚的。
可是炸弹客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马上通过广播补充了要求:
“我要银槌市全域网络同步直播。”
“不要给我搞只在某一地区播放、错时播放的小把戏。”
“我们无处不在,会盯着你的。”
听到炸弹客这么说,贝尔和哈迪实在是有心啐他一脸。
可那炸弹客并不现形,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在时限之下,“白盾”总部不敢怠慢,送来了一整套直播用专业设备,底下安装了滑轮。
和李顿一样,主动请缨的年轻警察脱成了光溜溜的样子,呵着热气,颤抖着走到门前,放下箱子,把设备往里一推,就算完成了交接。
原本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却炸了一个开采平台才达成。
李顿把脱干净的衣服重新穿好,勉强恢复了体面的样子,迈着被冻僵的双腿,推着箱子步步前行时,他眼眶微微发着热,是气的,急的。
直播设备,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惴惴不安间,他还是将东西运回了宴会厅。
待他刚刚站定,广播立即换了一个男声。
那是在闵秋记忆里、选择跳海的一名大学生。
他宣布道:
“是这样的。我们刚才规定的时限是15分钟。”
“但刚才李顿先生因为把时间浪费在搞鬼和穿衣服上,导致超时了……”
那边顿了顿:“一分三十秒。”
李顿的心倏然一空。
下一秒,一声爆炸声,遥遥而来。
“联合健康的原料库,送给磨磨蹭蹭的李顿先生。”
“希望你们手脚敏捷,在十分钟内把直播设备拼好。谢谢大家。”
这回,不用李顿动手,几个稍通此道的宾客马上动手,用时七分钟,就把整套直播设备拼凑完毕。
再过了三分钟,一个占据了《银槌日报》头条位置的直播间已经生成。
名字很直白,叫“哥伦布的秘密”。
时间紧急,连着两处地点发生爆炸,已经容不得“白盾”搞什么小手段了。
此时,“白盾”总部的会议室里的所有人,也正盯着这个直播间。
银槌市民闲来无事,正是急着获取信息的时候。
开播一分钟后,直播间瞬间涌入了数以十万计的人。
架好的镜头一点不摇晃,照出了宴会厅堂皇的内饰,以及一张张苍白似鬼的宾客面庞。
开场白就充斥了灵异的色彩,一鸣惊人。
“大家好。我们是当年‘哥伦布’号上的船员。”
大家用各自不同的声音一一报出名号。
“白盾”的高层们毫不动心。
这种声音,用合成就能做到,明显是故弄玄虚。
在这窒息紧张的时刻,有人不耐烦地发问:“人呢?到现在还没抓到?是人是鬼,在厅内厅外?有没有人能给我一个准信?”
“不可能在宾客里!音乐厅的安保条件我们分析过,什么爆炸物都带不进去!”
似乎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这句话话音未落时,会议室被人从外猛地推开。
闪身进来的是技术人员。
非常时期,他也顾不得礼节了,一路跑来,他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出口的话也没有什么逻辑:“有……有!”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刹那。
坐在首位的“白盾”局长冷声发问:“有什么?慢慢说。”
技术人员的一口气终于喘匀了:“有——炸弹!在纪念堂里!”
一片静寂。
“操!”艾勒副局长字正腔圆地痛骂一声,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怎么运进去的?”
……
而在无人应答的时候,直播里再次传来了炸弹客鬼魅一样的声音。
“那么我现在需要……我们的二管轮哈丹先生做一件事。”
“哈丹先生,方便透露一下,当年的‘哥伦布’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银槌日报】
头条:
《哥伦布的秘密》,银槌市神秘爆炸的源头?
当前热度:第一
当前观看人数:1252980
当前打赏数:19827个打赏
恭喜《哥伦布的秘密》直播间获得“最佳人气王”勋章,“火箭升空”勋章,“同时段最热直播间”勋章,“打赏狂热者”勋章,请《哥伦布的秘密》继续保持!
第90章 (六)晚宴
哈丹拧起长眉, 一言不发。
他不是擅长表达的人,性情在五人组中偏于野蛮,对于社交活动能避则避。
他正憋了一肚子邪火, 此刻突然被点名, 他并不算慌张, 却是满心怒火无处发泄。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见过炸弹客的实体。
那仿佛是一个幽灵, 漂浮在半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调配着他们,让他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空有一身气力, 一点用场也派不上。
见哈丹不吭声, 炸弹客还没说什么, 宴会厅里的其他宾客倒是起急了。
“……说呀。”有人轻声催促, “哈丹先生,你好好说。”
特殊时期,哈丹没心思去用社交礼节应付贵客。
他眼窝偏深, 正眼看人还好,一眼斜过去,那眼窝里一片漆黑, 像是被挖空了一样。
发声的宾客骇了一跳,收声之余, 脸色却也阴沉了下来。
……人明明都是冲你们来的,还瞪什么瞪?
哈丹收回那暴戾的心思,冷声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不如提前告诉我, 免得我还要现编。”
广播里的人轻声笑了一下。
“好,哈丹先生不愿说, 那我来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不同于银槌市这十几年来流传的英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背叛、痛苦和杀戮的故事。
广播里,炸弹客用着昔日亡者的声音,将实情娓娓道来,讲得整个银槌市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件事的知情人极有限。
十几年过去,昔日的参与者甚至有不少已经去世了。
连不少大公司的高层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银槌日报》是本次直播的平台。
拍板同意直播时,《银槌日报》主编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一桩特殊的绑架案,是一条千载难逢、能博眼球的好路子。
即使“白盾”紧急联系他,语焉不详却态度坚决地要求他限流,主编也没往心里去。
银槌市的各家公司,向来是各家顾各家的利益。
“白盾”自己办事不力,惹出的烂摊子,interest公司可不负责收拾。
然而,事态发展越来越超出预想了。
主编面对着屏幕,听得瞠目结舌。
他们居然喜滋滋地抢来了一个这么大一个烫手山芋!
起先,他打算亡羊补牢,采取限流措施,结果在付出了代价后,立即就老实了下来。
……代价是韦威公司旗下的一条仿鸡肉罐头的生产线。
桑贾伊面无表情地听着广播里讲述他们的罪状,发现炸弹客言谈里并没有提及他们的主使者。
也对,这些死鬼死得不明不白,也弄不清究竟是谁唆使了他们。
但是桑贾伊不信什么亡者之说。
他脑内飞快运转,猜想着到底是谁要冒充这个“炸弹客”。
这个故事,是由昔年的船长,那个温和有礼、眼里满怀希望的年轻人做的收尾。
他平静道:“这是私人恩怨,与在座的各位无关。”
“但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好好听我们讲话。”
“很抱歉。”
在场的宾客两两对望,其实并不多么紧张。
他们对音乐厅良好的安保条件心知肚明,并不知道自己也正置身于危险中,更不知道“白盾”快被突然出现在纪念堂里的炸弹给弄疯了。
章行书缓过了那口气,壮着胆子凑近了他家弟弟,谨慎地拉了拉他的宝石袖扣:“……飞白。”
单飞白:“嗯?”
他扭过半个身体,准备和章行书对话,谁想刚刚一动就被宁灼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