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接着说道:“这几件衣服我都打算用香云纱制作,版式都已经打好了,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再加一点东西,让整件衣服变得亮眼。”
苏怀铭只看设计图,能感觉到老夫人的设计意图更偏向实用性,而不是纯粹地展示艺术和某种理念。
苏怀铭想了想,说道:“您的设计其实已经很完美了,并不需要大幅度的改动,只需要完善细节,或者是让整体的风格再强烈一些。”
老夫人含笑看着苏怀铭,“比如呢?”
苏怀铭向管家索要了纸和笔,在桌子上写写画画,铅笔摩擦纸张发出簌簌的声音。
老夫人的视线一直落在纸上,只看到了苏怀铭一半的设计,眼底的笑意便越发浓郁。
“我虽然只在那录制了七天,但注意到当地的服装很有特色,便着重留意,还特地询问了这些花纹和装饰的由来和含义。”
苏怀铭接着说道:“可以在当地传统服装特色的基础上上,加以改进,设计出一条带有浓烈特色的腰带,搭配您原来设计的裙子,既不会冲撞总体的风格,又能将人的视线汇聚到一点,不管从整体还是细节来看,都不显得夸张和突兀,完全可以日常穿搭。”
苏怀铭虽然平时万事看淡,但认真起来时十分专注,不断完善细节,还跟老夫人请教,“您在那住了不短的时间,对当地的风俗文化和服装特色有比较深的了解,麻烦您回去之后再完善一下。”
苏怀铭的心思沉浸在设计中,将老夫人当成了合作伙伴,遗忘了两人之间的辈分关系,语气虽然客套,但话却不是能对长辈说的。
苏怀铭又盯了一会设计图,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慌张地去看老夫人,生怕她会生气。
老夫人的反应却跟他预想中的截然相反,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欣赏,还夹杂着对晚辈的柔情和慈爱。
老夫人和她先生伉俪情深,但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生育,并没有孩子。
老夫人和她先生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这个遗憾,并不拘泥于此,在各自的领域,创造出独属于他们的辉煌,也不觉得老来孤寂。
看到苏怀铭这个很有天赋的晚辈,老夫人被他身上的灵气吸引,再加上苏怀铭的性格十分讨巧,老夫人情不自禁地把他当成孩子疼爱,想给他更好的东西。
人的天赋和灵气是上天赋予的珍贵礼物,当然,后天的努力更加重要,但决定上限的仍然是天赋。
老夫人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以及大风大浪,她不想用阅历压人,也不想给苏怀铭灌输一些道理,只是觉得苏怀铭不好好珍惜他的天赋着实浪费,总是想着拉他一把。
老夫人十分珍重地将设计图拿过来,说道:“其实来之前,我也改过一版,思路跟你相同,但你的设计比我的更有灵气,我一定会在这个基础上好好完善的。”
这个评价很高,苏怀铭有点不好意思,连连推脱。
“承认自己优秀并不是一种高傲。”老夫人接着说道:“虽然年龄、阅历和辈分在人情社会中很重要,但并不要拘泥于此。进行艺术创作的人,一定不要把自己困在条条框框内,要敢于挣脱出去。”
老夫人跟苏怀铭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却愿意温和地教导苏怀铭,还分享了不少人生道理。
这是苏怀铭穿书以来,第一次得到长辈的疼爱,而且老夫人跟他奶奶很像——都在同一个领域,看向他的目光同样慈爱。
苏怀铭放下了包袱,跟老夫人聊天时不再显得那么拘谨,语气像是跟朋友对话。
两人很像是忘年交,趣味相同,思绪相近,有些话不用说得很明白,就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而且还能在此基础上提出意见。
两人加在一起,效率高得惊人,很快讨论完了剩下的几张设计图。
老夫人年纪大了,体力有限,但跟苏怀铭聊的越深,越是神采奕奕,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创作欲望最大的那段时间。
一老一少聊得起兴,都没有注意到门口的高大身影。
傅景梵走过来,彬彬有礼地跟老夫人打招呼,态度熟稔,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老夫人也十分欣赏傅景梵这个晚辈,但比起苏怀铭,更加有距离感,“景梵,好久不见。”
傅景梵坐在了对面的位置,跟老夫人客套的闲聊,“不好意思,我刚得到您来的消息,来晚了,是我招待不周。”
老夫人拍了拍苏怀铭的手,说道:“没关系,我已经受到了最好的招待。”
老夫人知道苏怀铭和傅景梵的关系,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转,表情十分欣慰,觉得两人般配极了。
苏怀铭并不知道傅景梵和老夫人的交情,目光好奇,但一直强忍着没问出口。
傅景梵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主动说道:“我和李夫人是在晚宴上认识的,之后偶尔联系,想邀请李夫人担任首席设计师。”
老夫人打趣道:“景梵,你很执着,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还在山上隐居呢。”
说到这,老夫人笑着看向苏怀铭,“说来也是巧,怀铭原来是你的伴侣,我之前还有点犹豫,但知道这点之后,立刻决定答应你,毕竟能跟灵魂相契的人一起创作,是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这两段话的信息含量太大,苏怀铭表情愣住,疑惑地看向傅景梵。
“国外有很多奢侈品牌,国内却没有,但相比历史底蕴和文化特色,我们可以傲视全球,现在有这个条件,为何不用先人的成果,推广我们的特色呢?而且我们有很多布料和传统技艺,能够真正担得起奢侈品这三个字。”
傅景梵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淡然,并没有展现出强烈的情绪,但苏怀铭感受到了背后的野心。
他一直没有参与傅景梵的事业,也不知道他整天都在忙什么,这是第一次,傅景梵在他面前谈起了商业规划。
怪不得傅景梵这么年轻,就能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他有相匹配的能力和野心,以及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追随他的特殊气质。
但苏怀铭这条咸鱼内心竖起了铜墙铁壁,完全将这些隔离在外。
傅景梵实在是太卷了,若是当他的员工,那不得卷生卷死啊!
达咩,坚决达咩!!
傅景梵似是感觉到了苏怀铭想逃的心思,步步紧逼,黑眸将他的身影困在眼底,“你不想和李夫人共事,一起打造独属于你们的品牌吗?”
苏怀铭:“……”
他就知道傅景梵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苏怀铭刚想要以“能力不够”为借口,推脱拒绝,但感受到老夫人温和的目光,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老夫人这么肯定他的能力,还掏心掏肺地分享了经验,他若是再说这种话,不就等于辜负老夫人嘛。
苏怀铭的大脑飞速转动,努力思索着拒绝的理由。
若是换作其他人,面对这么好的机会,可能会一口答应下来,但苏怀铭的想法截然不同。
他上辈子一直被病痛折磨,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生活,如今死后复生,他只想当条咸鱼,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而且他若是答应了傅景梵,当了这个品牌的首席设计师,他就跟傅景梵有了另一重纠葛,离婚时肯定还要再掰扯一番,那他就没有办法拿着补偿款,远走高飞了啊!
傅景梵这只老狐狸准确拿捏住了苏怀铭,身体微微前倾,黑眸专注的注视着苏怀铭,语气很轻。
“我需要你。”
听到这四个字,苏怀铭耳边嗡的一声,心中感知危险的天线立刻竖了起来。
傅景梵眉眼深邃,眸色漆黑,当他神情专注,眼底倒映出那人的身影时,显得十分深情。
而且他刻意放轻了语调,脸部的轮廓变得柔和,这跟他之前冷峻的形象差别太大,有了特殊的意味。
作弊,这绝对是作弊!
只要有点恻隐之心,就很难拒绝傅景梵,而且他还顶着“深爱傅景梵”的buff,这下把他的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苏怀铭在心中哭嚎,面上却一点没有表露出来,他咬了咬唇,只能退而求其次,“那,那我考虑一下吧。”
傅景梵已经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答案,并没有逼得太紧,身体微微后仰,又恢复了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好,我等你的答案。”
苏怀铭磨了磨后槽牙,恨不得咬傅景梵一口。
等你个头,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鬼心思还挺多!!
老夫人将苏怀铭和傅景梵的互动看在眼里,嘴角的弧度更大。
她跟先生感情很好,也是过来人,怎么可能看不出门道。
老夫人很有分寸,没有再提刚才的对话,而是闲聊一些没有压力的琐事。
又过了半个小时,老夫人接到先生的电话,准备起身离开。
苏怀铭这才发现时间过得那么快,站起身,把老夫人送到了门口。
傅肖肖之前一直跟小奶狗在外面玩,匆匆地跑了过来,抱着老夫人的腿,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奶奶,你要回去了吗?”
老夫人摸了摸傅肖肖柔软的头发,温柔道:“奶奶以后有机会,一定还会来看肖肖的。”
傅肖肖用鼻子哼哼了两声,这才勉强表示满意,松开了老夫人的腿。
老夫人很会哄傅肖肖,接着说道:“我把小黑的两个孩子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们。”
听到这话,傅肖肖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神亮得出奇,立刻说道:“我一定会的!”
傅肖肖开心得不知道该怎么证明,只能大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
可能都是幼崽,两个小奶狗已经跟傅肖肖搞好了关系,围着他的腿转圈,用实际行动告诉老夫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黑狗十分通人性,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两个小奶狗,像是在嘱咐他们要乖乖的。
老夫人要离开了,黑狗走到苏怀铭旁边,用头蹭了蹭他的手,主动跟他道别。
苏怀铭不管黑狗能不能听懂,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两个孩子。”
黑狗用温顺的目光看着苏怀铭,这才转身追上了老夫人。
傅肖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被两只小奶狗拱了几下,立刻忘记了分别的不舍,十分开心地在草坪上玩了起来,在地上打滚,衣服都染上了泥渍。
管家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情不自禁的姨母笑,“小少爷这么喜欢这两只小狗,不给他们起个名字吗?”
傅肖肖听到这话,立刻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想给他的两个好朋友取名字。
他十分重视这件事,皱着小眉头,思索了足足三分钟,才眼前一亮,用相当自信的说道:“我想了一个很好的名字,狗狗一定会喜欢的!”
管家问道:“是什么名字呢?”
傅肖肖双手叉腰,用鼻子哼哼的两声,声音很大地说道:“大强!”
管家:“……”
傅肖肖真心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又大又强壮”是他理想的终极形态,若不是怕惹爸爸生气,他估计都想改名叫大强了呢。
因为很喜欢小奶狗,傅肖肖才愿意割爱,就是换作别人,他才舍不得让出这个名字。
说完,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那只黄毛的小奶狗,问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小奶狗吸了吸鼻子,身体下压,摇晃着屁股,奶声奶气的叫了两声,一副很亢奋的样子。
傅肖肖见小奶狗这么喜欢这个名字,立刻开心了。
轮到给另一只小白狗起名时,傅肖肖突然卡住了,想不出合适的名字。
管家缓和气氛,插话道:“明明爸爸是只黑狗,生出来的孩子,一个黄一个白,若不是事先知道,我还真不会往这上面想。”
管家说了一通话,傅肖肖还没想好名字,气得撅起了嘴,都快能挂油瓶了。
傅景梵一直没有开口,像是不愿意掺和这么幼稚的事情,此时却主动看向苏怀铭,说道:“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苏怀铭是个记仇的,他还在埋怨傅景梵把他拉下水,不想搭理他,但对上管家和傅肖肖的目光,他也只能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见苏怀铭还愿意回应他,傅景梵清楚他还没有把人惹急,还有挽回的余地。
苏怀铭丝毫没有感觉到傅景梵微弱的示好,回眸看着小白狗,神情专注,在认真思索。
管家用期待的目光看着。
他对苏怀铭自带滤镜,觉得苏怀铭是个搞艺术的,人也聪明,一定能取一个文艺又有韵味的名字。
“这只小狗绒毛光泽顺滑,颜色纯正,看上去像一朵云,一双眸子也很清澈干净,脸蛋圆圆的,很讨人喜欢,是只漂亮的小狗。”
在管家和傅肖肖的注目礼下,苏怀铭眨了眨眼,唇瓣张开,语气有点软,轻得像是一阵风:
“就叫小美吧。”
管家:“……”
傅景梵:“……”
苏怀铭的取名风格和水平跟傅肖肖相近,傅肖肖重复了几遍,眼神亮晶晶的,十分满意这个名字。
他蹲下身,点了点小黄狗湿漉漉的鼻子,“你叫大强。”
说完,他又摸了摸小白狗的头,十分开心地说道:“你叫小美。”
“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两条小奶狗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两个名字的杀伤力,蹭了蹭傅肖肖的手,围着他转圈,叫声含奶量十足。
管家听着这两个名字,眼前一黑,直接被击穿了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