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块巴掌大小的伤口, 涂上去的时候已经自动修复得差不多了, 烫伤膏心疼得要命,把自己用力挤了又挤,像是要吹吹。
徐旦一把抓住烫伤膏,把水桶和灭火器放回地面,拉走浴巾,没空理会徐容川,大步走向阿江:“里面情况怎么样?”
阿江的目光还落在水桶上,犹豫两秒才哑声开口:“火没有烧起来,问题不是很大。数学老师明知道我们有防备,恐怕不是爆炸这么简单。”
徐旦沉默片刻,用力拍了一下教官的肩膀:“……我很抱歉。林队,节哀。”
阿江摇摇头。
这是他第二次经历挚爱的死亡。这一次,他亲眼看到妻子在咫尺之隔的地方被火焰吞噬,反而没有太多浓烈的悲痛,好像陷在不真实的梦里,情绪缓慢沉闷,甚至有隐隐的解脱之感。
他望向徐旦,睫毛坚定锐利。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徐旦微愣,看着这样的林队,心中又一次产生了不安情绪:“要不还是休整一段时间吧?你需要休息。”
阿江反过来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指了一下躁动不安的水桶们:“是徐容川吗?难怪看着挺可爱的。他的分体在这边我也放心,我去叫人,你们守一下。”
徐旦总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点点头,目光追随着阿江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更重要的事情?林队最近又要出任务了吗?
还有刚才的爆炸也让他感到不安定,以数学老师谨小慎微的性格,区区爆炸未免有些太看不起怪物。
徐旦站立在封印区门口,眉头轻皱,望向飘出门外的浓浓黑烟。混沌之战后,他从六仓调任二仓,封印区几乎全部搬空,至今只有数量不多的异化物封印其中。一次被时空缝隙充分缓冲的爆炸,甚至做不到让他“损失惨重”。
数学老师通过这种方式毁掉一个重要眷者,到底是想做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沉思之间,浴巾已经忍无可忍,趁妹妹走神的时候悄然飘起,试图擦掉妹妹脸上的焦黑。
徐旦余光一动,思路被打断,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偷跑的小怪物,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另一个课题,伸臂把浴巾卷好举到眼前。
一人一浴巾对视,浴巾开始微微发抖,讨好地在他脸颊上蹭了蹭,虽然连五官都没有,一举一动却带着让徐旦非常熟悉的神情。
他微微抬眉:“我不是让你去R国好好出任务吗?”
浴巾迅速炸毛。旁边的烫伤膏、灭火器和水桶毫不犹豫选择抛弃同伴,重新变回死物,安静本分地立在徐旦脚边。
浴巾不敢说话。
“嗯?不打算解释?”徐旦揪住它的一个角,“现在队长的话也不听了?”
浴巾又急又紧张,在徐旦臂里扭来扭去,火急火燎捏造起自己的编织物结构,赋予它能够发声的鸡肉喉舌,通挤压空气发出无比诡异的声音。
这是一副任何人看了都会吓到尖叫的场景——浴巾里凭空长出了喉咙,没有牙齿和嘴唇,只剩一条光秃秃的舌头在扭动……
“妹妹,我实在太担心你了,对不起,”喉咙叽里呱啦,“我们有好好工作的!我们、我们……对了,我们是值班制!今天轮到我来守着妹妹,它们还在R国处理任务,嗯嗯。”
“嗯什么?”徐旦弹了一下舌头尖,“你是愚蠢吧?灭火器是繁衍,烫伤膏是空白,水桶是欲望,齐齐整整全在这里,谁留R国?”
被弹到的舌头缩了缩,然后大着胆子心虚地舔了舔徐旦的下巴,还准备说辩解的话,却被妹妹卷起来裹住了喉咙。
“我数到一,立刻回到R国,否则……”
浴巾疯狂扭动,被捂住喉咙之后发出的声音越发让人掉san,含糊不清喊着:“可是妹妹离开我们会受伤!会污染反噬!会睡不好觉吃不好饭!还……唔唔……”
“十、九、八、五、一。”
浴巾一呆,在“一”的下一秒软趴趴地从徐旦臂里落下来。
徐旦拎起浴巾,用力抖动两下,确定它已经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浴巾,然后叹了口气,摇摇头,神色间带着无奈,把东西丢回队长室。
再回到封印区的时候,同事已经全赶到现场,正在里面清理一片混乱的爆炸现场。所有队长都被惊动,白玄明启动了三级警戒,怪物暂时封锁进出。
徐旦解开时空错位,不多时,他们陆陆续续抬出只剩半边的脑袋、断裂的四肢、破碎的躯干和内脏、还在已经不再跳动的机械心脏……
清理出来的残肢越来越多,很快拼凑出尸体原来的样貌。众人沉默地看着,杜若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阿江。
“这是……林队的妻子。”哪怕看过简历,他仍然不敢确定也不愿确定。
徐旦轻轻点头:“她曾经是非常优秀的战士,为国捐躯,以烈士之身下葬,后来被数学老师污染,做了许多违背本心的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住话头。
他想起在娄鸣玉记忆里看到的描述:
[代行者03,主最得力的左臂右膀,忠诚坚定,同时身负重要秘密,等待在关键时候为主启动审判之火。]
启动审判之火的重要秘密,该不会就是她原本的身份吧?否则数学老师为什么放着A国这么多忠实信徒不要,选了濒死的他国士兵,让她成为身份意义非凡的“直属眷者”,难道就不怕被背刺?
还有,审判之火需要“启动”,他一直忽略了这一点。昨夜在他撕裂时空缝隙时,数学老师只能逃跑,一直到他发起进攻,破坏了祂的“圣地”,祂才以审判之名撬动力量,给了徐旦一道闪电。
两者结合,他有了一个非常不妙的猜测,无数思绪在脑中飞转,低头陷入沉默。
杜若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异常,接了他的话头说着:“是的,这件事无论怎么处理都不合适,容易引起非议。”
一块白布盖在了残破的肢体上,后勤抬起担架,问:“杜博,怎么处理比较好?”
杜若头疼:“火化后悄悄放回原来的坟墓最稳妥,但是……还是先低温保存,让林队决定吧。”
担架被抬走,又一队后勤搬运出清理好的废墟,报着里面的损伤情况。除了离得最近的三个封印舱存在泄露情况以外,其余异化物都没有受到影响。
乱糟糟的现场逐渐变得有序,一些无关的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只剩下几名队长还留在原地。人群最后方,猪先生准备跟随同事一起离开,最后看了一眼被担架抬走的尸体,心里虔诚地念着空白之主的圣名。
被抓进了怪物的A国眷者沦落这个下场,而火种被追杀时,他们所信奉的神明亲自赶到G市,救下所有人性命。
猪先生举起猪蹄,在胸前悄悄画下四瓣无瞳之眼,朝徐旦投去尊敬地一瞥。忽然,它听到一直沉默的徐队沉声开口:
“猪先生,怪物的网络是不是你在管?”
猪先生被点到了名字,顿时激动万分,差点忘记伪装说出人话,将将把“是的”转成哼哼两声猪叫,用力点头。
“查查爆炸时是否有信号波动,”他说,“尤其是从怪物内部传输至外面的信号。”
猪先生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两只前蹄飞舞,很快调出所有信号波动。它进入研发部后协助管理的“网络”并非普通网络,而是一仓队长白玄明所构建的独特网络,任何能量波动都逃不过白队的监察。
一直以来,它都借助管理的权利,勉强掩盖定期举行的火种会议,所以对怪物的网络了如指掌。
很快,它便找到了徐旦想要的答案。
徐旦接过电脑。
在爆炸的同一时间,一道极为隐秘的信号从怪物传输到外面,用的是前所未见的加密方式……
杜若:“怎么了?”
徐旦眉心跳动,盯着信号波动的曲线,轻声开口:“我有一个猜测。”
“数学老师在数年前便开始布局,计划对付R国的母神和落在我们国家的几个神嗣。所以祂改造出身我国的娄鸣玉,将她转变成眷者,恐怕就是要借她的身份上做文章,抹黑我们,作为某种特殊的启动审判的仪式。”
“祂炸死自己的眷者,不可能是为了给怪物放一场无关紧要的烟花。”
说着,徐旦又一次抛起骰子,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利用气势。
骰子落到臂心,两点朝上。
与他心中默念的数字丝毫不差。
杜若听完他的猜测,回头看向焦黑的二仓封印区,心中没有太多的意外。
不仅仅只是神秘世界,在现实世界里,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异动也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如果你的猜测正确的话,”他说,“战争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将面对的最后一个神嗣,不一定有最强的力量和神格,但一定心机最深沉、最懂得利用人类社会规则。
第115章 新闻
次日。
征得林队的同意之后, 娄鸣玉的尸身被悄无声息火化,低调送回当年的衣冠坟墓,重新起棺埋葬。
没有葬礼, 阿江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独自一人送了妻子最后一程, 回来之后照旧处理工作, 看上去无比平静, 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些。
等到下班, 他没有回家,仍然住在队长室,又一次将自己泡进装满机油的浴缸里。
机油将将盖过腹部, 他盯着油面上反射出来的倒影,良久, 又忽然抬起机械臂臂,厌恶地打散油面的影子。
像是要确认自己还是阿江, 他拉开胸腔,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他凝视着, 很珍惜地摸了摸照片的一角, 在上面虚虚印上一个吻, 嘴角露出些微笑意,似乎靠这张照片找回了自我。
他不敢久看,很快将照片重新放回胸腔。在冰冷的机械心房之中,一直以来都设定着固定的温度和湿度, 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是为了更好的保存照片, 也是为了更好的保存开始褪色的记忆。
做完这个动作, 他靠上浴缸壁, 长长吐气,拿过臂机,漫无目的地刷着新闻信息,以此转移沉闷的注意力。
……S市最近将进入梅雨季节,接下来连续半个月都是雨天……S大研发出了新的转基因农作物,亩产创下历史记录……XX公司发生一起冲动杀人事件,某下属被领导痛骂时当场拔出水果刀酿成惨案……S市郊区疑似隐藏……
目光没有焦点,顺着屏幕无意识下滑,直到定在最下行的新闻上。
说是新闻,其实更像网友在新闻频道发的帖子,发布时间就在30秒之前,阅读量还少得可怜。
阿江瞥到其中一张熟悉的照片。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迅速从浴缸里坐起身,惊讶地点进主题帖里。
帖子叫做:S市郊区疑似隐藏着丧心病狂的人。体实验机构!!有图有真相
发帖人匿名,IP地址显示就在怪物不远处,帖子内容写的通俗易懂、图文并茂,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真有其事。
发帖人在主楼写着:
[楼主一直住在S市XX路附近,很多年前,离楼主家不远的地方建起了非常漂亮的建筑,特别艺术范,长这样[图][图][图],是不是看起来像那种逼格很高的美术馆?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还跟家人讨论过,以后可以带小孩去里面熏陶一下情操,多好。
但是自从它建成以来,诡异的事情就开始了。最开始,只是偶尔会出现奇怪的变化,比如莫名其妙的停电[图]、自来水管里出来的水有时带着血腥味[图]、街边新换的路灯在半夜狂闪[图]、灌木丛里经常出现各种小动物的尸体[图]……
看到这里,你们可能会觉得我神经衰弱、过分敏感,跑到网上来危言耸听。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甚至还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我很健康,没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贴一个检查结果用来自证。[图]
现在继续来说这个恐怖“美术馆”。
除了诡异常发以外,这座“美术馆”本身也处处不正常,建成这么多年来从未向公众开放过,而且白天晚上都亮着灯,靠近它的路都是封锁的,让人搞不懂到底是做什么营生。后来,我一个体制内的朋友喝多了跟我说:它是我们国家的某个秘密机构,里面在做不能被公众知道的实验。我听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为了避免窥破国家秘密,很长一段时间都当它不存在,避开它走路。
直到半年前。
某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忽然觉得天摇地动,以为地震了,于是和邻居们一起慌慌张张跑到楼下……然后,我就这样失忆了。
那天晚上跑下楼后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一睁眼就是第二天早上,而我们旁边的“美术馆”几乎化为废墟,以它为圆心,方圆数里的地都焦枯了[图片][图片][图片]。更离奇的是,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上新闻,也没有任何人谈论,甚至我的家人、邻居、朋友全部都说看不到!!!他们眼里的“美术馆”依然一切如常!!
我以为我疯了。
半年来我总是时不时走到“美术馆”附近,打量着它,试图抓到它有问题的证据。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昨天晚上,我开车经过美术馆附近的小道,在地上捡到了一部臂机。
臂机里记载了极为毛骨悚然的画面,我可以百分百肯定,拍摄地点就是“美术馆”内部,因为窗户外的场景正是“美术馆”外的花坛。原来,我以为的“美术馆”,竟然一直都是骇人听闻的人。体实验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