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为什么愚蠢之主被烧成了灰烬, 却没有异核析出?
甚至还有一件更可怕的事:为什么阿江和阿晋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他们在等什么?
徐容川握住徐旦全是汗的臂,开口道:“就算这里是现实, 但愚蠢之主必须将本体藏在现实里吗?”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 徐旦瞳孔收缩, 转头看向徐容川。
“妹妹,分辨现实还是梦境没有任何意义, ”徐容川道,“祂们的力量继承自神灵, 可以不理会常理, 跳出所有规则限制, 做到无法用逻辑理解的事情。”
说到这里,徐容川微微勾起嘴角,眼神冰凉讽刺:“祂甚至可以不拥有实体, 仅仅依托于人类的知识而存在, 只要知识不灭,祂就能不老不死到永恒。”
徐旦摇头:“不,也许终有一天祂能与知识共存, 但现在的祂, 绝对没有这样的力量!”
徐容川的目光看着他, 冰凉的眼神变得温柔:“没错, 妹妹,祂现在还只是一个幼体。既然这个世界杀祂一次还不够,那就去另一边再杀一次。”
徐容川的话让徐旦的心重新安定。他说得对,纠结现实还是梦境没有任何意义。
徐旦看了一眼时间,七点整,刚刚入夜。
他道:“林队,你和山苍留在这边,防止意外发生,我和徐容川想办法提前入睡进入梦境,去另一个G市找愚蠢之主和阿晋。”
阿江“嗯”了一声:“你们已经与祂发生过一次战斗,这次祂恐怕没这么好对付。千万留心。”
徐旦点头,他和徐容川进入路边的一辆SUV车,由阿江照看肉身,尝试入梦。
睡眠不是一件说来就来的轻易事,还有一个更麻烦的问题:如何在梦境里保持清醒,又不能被梦境察觉。
徐旦可以想到很多种办法,但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他决定选择最保险、最快速的途径:求助陈蔹。
陈蔹最中间的脑袋可以对生物进行催眠,他的力量以小白为媒介,跨越千里传递到他们身上。
他给徐旦和徐容川种下了三个暗示:
你们很困。
你们再次恢复意识之后,不会察觉到自己在梦境里。
你们最为重要且紧迫的任务,就是马上出发寻找愚蠢之主。
陈蔹不急不缓的声音流水般注入他们的大脑,徐容川往徐旦身边靠了靠,眼皮发沉,贴着妹妹很快睡了过去……
……
……
他们睁开睫毛。
外面在下暴雨,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砸在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恼人噪音。
徐旦困顿地揉揉睫毛,抬臂看表:凌晨三点,夜最深的时候,难怪车外一片漆黑。
他从车椅里坐起来,靠在他肩头的徐容川似乎被这个动作吵醒,下意识地伸臂要揽他的腰。
徐旦嫌热,把徐容川推远了一点,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双腿。做完这几个动作,他又忽然想到什么,愣住。
他们为什么睡在车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想要再往深里想时,大脑立刻启动了未知的保护机制,将他的思绪打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项非做不可、十万火急的任务。
他得赶紧去找愚蠢之主和厄运!
徐旦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伸臂摸到放在副驾的狙。击玩具。
……怎么会有狙。击玩具?居然还是他用得最顺臂的型号,是林队留给他的吗?
这样的念头同样一闪而过,顾不上想这些,徐旦拉开车门,暴雨扑面而来,瞬间淋湿了他半边肩膀。
“妹妹,去哪里?”徐容川的声音黏糊糊地跟在他的身后。
徐旦道:“快起来,去找愚蠢之主!”
徐容川脱下外套,跟着下了车,试图替徐旦挡住雨水。但雨实在太大,他的外套很快也湿透,只好和妹妹一起冒雨往前赶。
偌大的G市,此时没有任何灯光亮起。
整座城市陷在绝对太阳之中,庞大的悲伤情绪笼罩此地,与徐容川的能力产生了共鸣,让他不适地感到反胃。
G市的居民们在悲伤什么呢?
徐容川想着,看到走在半步开外的妹妹忽然在肩头架起玩具,行云流水地上弹、上膛、扣动扳臂。
明明是狙。击玩具,从玩具口发射出来的,竟然是闪光。弹。
这些不符合世界规则的事都被大脑自动忽略,徐容川的睫毛微眯,追随着闪光。弹抬头。
闪光。弹划破浓郁的夜色,直指高空,在半空中爆破,制造出炫目的光亮,瞬间照亮了他们眼前的空旷空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已经枯萎到只剩树干的巨树。
巨树周围落了一层又一层的黄色枯叶,足足堆到人的小腿处,枯叶丛里坠了无数干瘪的黑色果实和没有树皮的树枝,包围着正中间那根笔直光秃的树干。
树干上,无数睫毛布满血丝,狰狞地大睁着,在闪光灯下发出无声地痛苦嘶吼。从树干的最中心,巨大的绿色果实正缓慢凝析而出,一根脊椎宛若吸管,正插进果实中央。
看到树干和果实的刹那,徐旦双目刺痛,眼球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生命力,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转。他迅速闭上眼,压制住污染的倾向。
闭眼的前一刹,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树旁,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与他极短的对视。
——阿江!
徐旦心道不好,闭着眼,玩具口已经瞄准闭眼前记忆的方向,丝毫不差地朝着阿江的方向射出子弹!
幸运站在气势一侧,从未失臂过的子弹从阿江的右耳侧擦过,只带起一条细细的血线,迅速被雨水冲刷干净。
闪光。弹已经在逐渐失效,阿江勾起嘴角,捂住被击中的耳朵,他身旁的阿晋加快吞噬的速度,如气球般膨胀,张开全是尖牙的嘴,一口将绿色的果实咬爆、咽下!
徐旦从暴雨里分辨出声音的方向,子弹接连射出。
徐容川已经化身为本体,闪电划过,照亮如梦魇般恐怖的苹果,那些苹果只留下残影,飞快蹿出,抓住飘在半空中的巨大人头。
阿晋被苹果捕捉,却并不慌乱。祂刚刚吞噬完异核,几股力量在体内疯狂对冲,祂发出尖锐的啸叫,六只睫毛全部睁开,里面竟有两只黑色、两只绿色,剩下的两只才是祂原本的星辰模样。
六只眼同时望向徐容川,暴雨在此刻从这块领地消失,庞大的能量朝着徐容川狠狠坠去,要将他压成肉泥——
徐容川的身体迅速膨胀,替徐旦挡住海水倒灌般的能量冲击,身体内部传来骨头破碎的嘎吱声,硬生生扛下厄运的全力一击。
而与此同时,徐旦已经射空了弹匣,最后一颗子弹消耗完阿江最后的幸运,正中那颗跳动的心脏!
与上次的战斗不同,这次徐旦用的是狙。击玩具,在不超过百米的距离内。射中目标,阿江的左胸瞬间被强大的威力炸出一个空空血洞。
他甚至什么都来不及做,黑白分明的睫毛已经极快地暗了下去,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半边身体浴血,远远地朝徐旦的方向投来黯然一瞥。
暴雨中,这一幕仿佛是荒诞的黑白默剧。
正要发起第二次攻击的阿晋感知到什么,忽然停下所有进攻,转头看向身后的眷者。
徐容川抓住祂分神的片刻,苹果再次蹿出,扎进阿晋防御力几乎为零的一只睫毛里。
厄运已经看到倒在暴雨中的阿江,发出愤怒地厉叫!
徐旦在祂的能量攻击力吐出一口血,祂却没有再继续攻击,而是飞快地卷起阿江,甩开徐容川的苹果,凭空撕裂出一道缝隙,准备带着阿江逃离。
徐容川的苹果紧追其后,厄运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缝隙之中,似乎早就准备好了逃跑的方向。缝隙立刻闭合,把苹果们阻挡在外。
仅仅只是一眨眼,这里已经只剩下他、徐容川和一颗已经彻底干枯的大树。厄运和阿江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干净到好像他们从未来过。
大树的主干也开始崩塌,从参天巨树化为铺天盖地的碎屑,被雨水冲进泥土之中。
徐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拎着玩具的臂微微发抖。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结束得也太快,灵感在狂跳不已,他甚至有种在梦里的恍惚感。
“徐容川……”他叫住身前正在从本体变回人类形态的小怪物。
徐容川同样有些恍惚,他眉心在跳,摸上妹妹的耳朵,问:“有没有受伤?”
徐旦抓住他的臂:“我没看错的话,愚蠢之主就在刚刚陨落,阿晋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吃了异核,带着不知是死是活的阿江逃跑了?”
哪里不对。
还是有哪里不对!
徐容川握紧徐旦的臂,没有回答。他闭上睫毛,被暴雨冲刷着脸庞,耳朵轻动。
他听到上千万人悲鸣的声音,那些声音在为他们的主、他们唯一的神颂悼歌。千万人份的祷告在乌云上凝结,再跟随着雨水,一起落入大地,渗进地底。
看似彻底平息的能量气息在不动声色地蔓延,以一种无法被人察觉的方式。
徐容川忽然睁开眼。
他看向徐旦,道:“愚蠢之主没有死!”
这句话说完,他又一次陷入沉默,皱起眉,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想明白。
徐旦也听懂了这句话里蕴含的可能性,他看着眼前枯到不能再枯的树,不敢置信。
“……难道我们,还是在一场巨大的……”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大脑再次触发保护机制,将那个猜测扼杀在了萌芽时刻。
徐旦头痛欲裂,伸臂按住太阳穴。徐容川再次闭眼,全神贯注,试图捕捉到那道极其微弱的气息的来源。
……无法捕捉,无法定位。
那气息就像凭空产生的,与这块土地彻底融为一体,在每一丝空气里、每一滴雨水里、每一块泥土里,甚至,在每个人类每一次的思绪里。
徐容川缓缓吸气,问:“几点了?”
徐旦看向臂表,就着闪电的光,辨认出指针的方向。
“三点五十分。凌晨。”
徐容川道:“妹妹,你困了吗?我想,我们可以尝试再睡一觉。”
第61章 渎神
人会在梦里面做梦吗?
徐旦从更深一层的梦境里睁开眼, 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开始留宿的酒店,徐容川还没有醒,正在他枕边沉睡。
外面是清晨, 微弱的阳光洒进房间里,照在徐容川瓷器般没有瑕疵脸颊。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落在那张像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上。
不知为何, 他产生一种强烈地想要亲吻的冲动。
这样的情绪发生在他身上是极不合理的,但是,此刻又显得如此自然。后天成长环境赋予他的理智从他身上剥离, 他的灵智好像又回归到了婴儿阶段, 以最坦诚的姿态面对欲。望。
他想要亲吻眼前这个男人, 就像婴儿想要啼哭。
于是他轻轻握住徐容川柔软的发梢, 凑过去,尝了一下柔软嘴唇的味道。
徐容川睫毛微颤, 缓缓睁开睫毛, 眼中映出妹妹近在咫尺的脸, 瞳孔慢慢染上惊讶和欣喜。他毫不犹豫地扣住妹妹的后脑勺, 选择加深这个吻。
两人紧紧拥抱, 在熹微晨光里吻得难舍难分。爱意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徐旦甚至抓住了徐容川宽松的腰。带,另一只臂滑。进睡衣一角,用带着玩具茧的指节抚。摸细腻的皮肤。
正要进行容易被锁的行为, 徐旦又忽然停下所有动作,想到某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拉开和徐容川之间的距离, 道:
“得去找愚蠢之主。”
徐容川:“……”
他低头看了看已经逐渐不听话的尾巴, 欲哭无泪:“我怎么感觉我们已经找了好几次愚蠢之主了?”
“乖, 赶紧,”徐旦翻身坐起,开始快速穿衣服,“你答应过我,要帮我拿到世界的真相——”
等等,是什么时候答应的来着?
重叠的记忆让他产生几秒混乱,但很快又被“找到愚蠢之主”的头号任务吸引注意力。他没有深入思考这个世界的逻辑,伸臂从枕头下抽出一把狙。击玩具,拉开了房门。
徐容川擦擦嘴角,悲伤万分地跟上妹妹的脚步。
奇怪,除了他们的房间之外,整个酒店的房间都开着门。
他们旁边的房间里,一对中年夫妻正躺在同张床上,丈夫和另外一位年轻娇小的女士战得酣畅淋漓,妻子被高大精壮的男士搂在怀中娇。喘。连。连,要不是床头放着他们的结婚照,这个战况实在让人分不清谁和谁是夫妻。
再往前的房间,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正埋在书本的海洋里,全屋贴满了各类证书、奖状、成绩单。
她把头发悬在水晶灯上,用大针对着腿部,眼皮中间还撑着牙签,像个已经开始生锈的笨拙机器人,一页一页不停地翻书。
走到前台,前台和一个俊美的纸片人抱在一起,满脸迷醉地解着扣子,甚至拿出臂机来对准自己拍摄。
……
他们脚下都长出了血管般的细长管道,延伸到看不见的地底。
每走一步路,“血管”便会橡皮筋般收缩,让他们看起来像提线的木偶。
徐旦看了看自己和徐容川的脚底,万幸,他们脚下只有影子,没有血管。
走出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酒店,一只人形的狗正蹲在煎饼果子摊边,大张着嘴,露出沾满血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