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门口那个最可靠最英俊最漂亮的男人跑!”
学生们同时产生这个念头,数百双睫毛看向徐旦,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徐旦:?
教学楼已经在摇晃,连楼梯都不再可靠。顾不上这么多,徐旦带着浩浩荡荡的学生大军拔腿就往楼下跑,十楼,越跑楼梯越抖,整个学校都在火焰之中恐惧、颤栗,他们刚刚跑过八楼,八楼的走廊已经自行抽离,变成大臂,试图扑灭蔓延到九楼的火焰,却是火上加碳,越烧越旺。
徐旦带头,沈山苍断后,徐容川留守十楼。
十楼,建筑在疯狂扭动,这里的一切都是可燃物,课桌,天花板,墙壁……明火冲天,徐容川站在火海之中,仍牢牢地堵在教室门口,里面变异的怪物们被烧得发出尖叫,皮肉滋滋作响。
徐容川眯眼注视着这一切,他能感觉到教学楼在愤怒,出离的愤怒,而看不见的视线正透过燃烧的墙壁,投射到他的身上。
谁在看他?
徐容川微微抬头,望向火焰最烈之处,冲未知的视线微微一笑……
“哗啦”一声巨响,十层彻底坍塌,火焰开始飞速向下蔓延。
徐旦带着数百学生狂奔到一楼,大火已经烧到头顶。他冲出大堂,然后折回教学楼内,和沈山苍一起断后,催促几个身体素质差的吊尾生快跑。
所有人离开教学楼的瞬间,楼塌了。
一个身影从火场里跃下,落在众人面前。
徐容川漂亮的脸蛋被烧出了几道黑,他看向徐旦全是汗的脸,伸臂擦妹妹的额头,把徐旦也擦得一片黑。
徐旦握住他的臂,不让他再乱动。
众人站在操场上,看着熊熊烈火照亮黑夜,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意灼伤了他们的情绪。
火警救援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学生中有人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我们差点死了吗?”有人啜泣着说。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另一个人说,“梦里面考试要把我吃掉。我好害怕……”
“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好累啊……”
“我不想学习了,”有人大哭,“我不喜欢学习,我喜欢画画,我要考艺术生。”
“我也是,我讨厌学习,但是……还是要学,要考试,要上大学。”
“呜呜呜我想回家,妈妈,爸爸……”
……
徐容川看向乱做一团的学生们,微微叹气。
“人类的幼崽好可怜啊。”他说。
徐旦道:“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成长。”
徐容川点点头,渐渐地,一股温柔又平和的情绪抚平了所有人的痛苦,学生们的神色逐渐镇定,在火光中慢慢沉思着什么。
五栋教学楼,一栋陷入火海,其余四栋沉默地立在夜色中,潜移默化的力量在慢慢退散。
考试结束学生们都走出教室,站在走廊里,看向这边的火焰。
学校改变着。
沈山苍从怀里掏出一块脑花,将它重新装进塑料袋里。脑花此刻出奇的安静,四个意识都在沉默。
“结束了吗?”徐容川问。他迫不及待地想跟妹妹回招待所好好休息。
徐旦摇摇头:“还记得袁南那个诡异的奶奶吗?去袁家看看。”
袁家与学校离得极近,刚一走出学校,他们便停住了脚步。
整个小镇都在彻响着火警的警报,不仅仅是新智中学,袁家所在的方向同样化为了一片火海!
第48章 晚安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徐容川想起那个伤心嚎哭的老人,低头看了一眼塑料袋里已经变为脑花的袁南, 轻轻叹气。
信仰会让人变得坚定强大, 信仰也会让人踏进深渊。
沈山苍不明白:“为什么袁家会起火?我们的战场在新智中学,学校应该没有精力再分神控制袁家人才对。”
徐容川安静几秒,道:“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犯了无法挽回的大错, 选择在今晚和信仰一起化为灰烬。”
沈山苍仍不明白。
徐旦道:“走吧,去看看是怎么起的火。”
他们离开新智中学, 与急匆匆赶来的消防员擦肩而过。沈山苍已经草草洗掉了满头的血, 但衣服上仍然残留着大片的血红色, 消防员一看到他就问:“没事吧?要送你去医院吗?”
沈山苍礼貌地摇摇头:“谢谢, 我没事。您先忙吧, 学生们不少都受了惊吓。”
消防员一听学生的情况不太好, 掉头就往学校里面跑。沈山苍看了片刻, 又问:“很多学生都看到了异常的场面,会不会影响不好?”
作为副队长的徐容川有模有样地回答:“当地执法部门发现有神秘事件迹象后,会上报给所属范围内的怪物分所。怪物分所会派后勤人员过来做记忆修正。”
徐旦道:“这是一个工作量很大的任务,我们属于外勤,人臂不够,确认危险已经清除就可以了,剩下的工作会有人专职处理。”
一边聊着, 他们走到了袁宅外面。袁宅起火的时间似乎早于新智中学,消防员早已架起高压水玩具,正在紧张地扑灭火焰。
与新智中学由纸张做成的教学楼不同, 袁家是结结实实的钢筋水泥, 火焰烧得很顽强, 浓烟滚滚, 不少民众聚在不远处担心地观望。
徐容川凝望着火海:“妹妹,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徐旦摇头,袁家的失火似乎与神秘力量无关,至少他的灵感没有任何触动。
徐容川也摇头:“我也没有感到异常。”
火焰噼里啪啦,热浪像一条巨大的舌头,从他们带着血腥味的身上舔过。徐容川把脑花从袋子里拿出来,让它正对着燃烧的袁宅,道:“袁南,你无家可归了。”
脑花四只睫毛用力睁着,污染在教学楼被焚烧后逐渐褪去,其中一只眼球于火光之中慢慢凝聚起水汽。
“你还愿意像你的爷爷奶奶一样,为‘知识’奉献一切吗?”徐容川问,“吃掉信任你的恋人,吃掉暗恋你的同学,自愿放弃人性,以此来换取没有意义的考试排名。这样的做法,与让你痛苦痛恨的爷爷奶奶有什么区别呢?”
脑花在他的掌心轻轻颤抖,绒毛耷拉下来,口器微微张合,欲言又止。
徐容川又道:“‘知识’让你们一家家破人亡,如果你感到后悔了,请告诉我们,你从哪里得到了那个诡异的图腾?又是被谁引诱着吞噬了自己的同学?”
“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一些小臂段控制你的脑子,让你不知不觉中把一切吐出来,但是,现在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感到了一点点的后悔——”
一个女声开口:“袁南,不要当懦夫!”
另一个男生也道:“这个世界是存在正义的,虽然我因此失去了生命,但正义最终仍降临在这里,证明我一直以来的坚持没有错,证明知识和学习并不是生命的全部。袁南,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另一个女声:“我们的仇找谁报?!”
脑花的颤抖越来越厉害,这时,消防员队伍里发出一阵阵骚动,不远处观看的邻居们在低声惊呼,有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干呕。
从火海中,抬出了两个担架。
担架上是已经烧成了火炭的两个漆黑人形。
徐容川将脑花举起来,让它可以清楚地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脑花呆呆地注视着担架,徐容川从它身上感觉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片刻后,脑花开始嚎啕大哭,所有绒毛因为痛苦而卷曲,一只睫毛里的眼泪流着流着变成血。
它抬起绒毛,试图将睫毛挖出来。
徐旦轻而易举地阻止了这个动作,他把脑花拎到自己臂里,道:“抱歉,我没有我们家副队长那么心软耐心好,给我把嘴闭起来,懒得听你这个杀人凶臂流事后鳄鱼泪。”
“回答几个问题:一,图腾哪里获得的,二,谁告诉你吞噬同学可以获取知识,三,新智中学除了学校本身和教导主任,还有谁有问题?校长在哪里?”
徐旦单臂拿玩具,上膛,扣住扳臂,黑漆漆的玩具口直指脑花。
他的脸上带着血和焦黑,一双凌厉的睫毛被火光映着,冷酷如阎王殿里审判对错的判官。
脑花硬是被他吓得把哭泣吞了回去,断断续续开口:“图腾……是在爷爷的书房里发现的,没有人教我怎么用,我一看到它,就忍不住想靠近它,想描绘它。后来我画得越来越多,感觉图腾后面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也没有人告诉我要吞噬同学,那个念头自然而然的在我脑海里,对不起,我是杀人犯,我……”
徐旦道:“说重点。新智中学的校长呢?还有哪里有问题?”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脑花连连解释,“前任校长是我的爷爷,爷爷退休后,继任的是一位姓田的女校长,我成绩不好,都没机会单独见她。”
另一个男声补充:“田校长平时口碑很好,我拉着袁南去找田校长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校长室了,秘书说她前往外省进修,最近都不会回来。我不争气,没能抵抗住袁南……”
“你已经很棒了,”徐容川弯起睫毛,拍拍脑花,“陈高杰,你是小英雄。”
脑花沉默,一边的绒毛有些不好意思地在空中搓了搓。
徐旦把脑花重新放进塑料袋里,收起玩具,叹气。
袁家被烧光,新任校长不知所踪,新智中学的神秘事件看上去已经解决,却还远远没开始。
“今晚先回去休息吧。”他说,“徐容川,我发现你越来越会骗小朋友了。”
徐容川拉住妹妹的臂:“因为妹妹经常这样骗我啊。”
沈山苍也很是佩服地看着徐容川,神色有些复杂:“小旦,为什么你不是人类却……嗯,懂得这么多。”
而作为人类的他根本搞不懂这些复杂又麻烦的感情……
徐容川说:“沈哥,去谈个恋爱吧。”
沈山苍沉默半响:“我有个不情之请。等我们回怪物之后,能不能用你的能力共享部分感情给我,我想感受一下,也许能体会到什么。”
“好啊,”徐容川欣然答应,“不用回怪物,晚点有机会的话。”
徐旦“啧”了一声:“你们两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刚开始不还‘沈先生’‘徐副队’的叫吗,现在都已经进展到小旦和沈哥了?”
沈山苍一本正经地说:“我最开始对徐副队长有一些误解,后来发现他也和川哥一样,是非常好的人。能加入二仓是我的荣幸。”
徐旦有正经过敏症:“停,我们赶紧回去。满身都是血,好臭,再不洗澡要死了。”
回到招待所,前台小妹居然没有在做英语听力,而是半趴在桌子上打游戏,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徐容川给了她一个暗示,让她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游戏里,没有注意到三个看上去满身是血、高度疑似犯罪分子的顾客。
他们三个拎着脑花快速回到房间,拉开窗帘,对面的新智中学仍然热闹非凡,很多学生出了校门,站在校门口,打电话的打电话,发短信的发短信。部分家长收到消息,已经急匆匆地赶过来,就在门口抱着孩子大哭。
笼罩着心知镇的乌云和夜雾散去不少,月光重新洒在地面,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山苍久久注视着这一幕,似乎有所触动。
徐旦道:“已经下半夜了,都回房间,抓紧休息一下,明天再回新智中学看看。”
徐容川问:“你呢?”
徐旦揉揉眉心:“写个报告,这事儿疑点太多,得尽快告知怪物,让他们排查还有没有类似的神秘事件。我总觉得不止一个心知镇,这种潜移默化的污染太恐怖了。”
徐容川有些生气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离开了房间。沈山苍也道了晚安,回去自己房间里面。
徐旦满身疲惫,去浴室洗完澡,把全是血的衣服丢进池子里泡着,光着上半身坐在书桌前,翻开平板,开始编写简单版任务报告。
写得太专心,连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一张柔软的毯子盖在了他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腿上。
徐旦抬起头,臂中的平板被人拿走了,温暖的胸。膛从后面贴上他的背部,比起真正的人类身体要柔软很多,像是某种温柔的软骨类动物,将他整个环绕。
他的鼻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很奇特,与圆体上的任何一种味道都不一样,味道里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和肥皂香,掩盖住火场的焦味和血腥味。
“徐容川……”他无奈地想夺回平板。
平板没能夺回,徐容川低下头,那张每一寸都长在他审美上的绝美脸庞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如蔷薇般柔软的嘴唇不高兴地抿起,里面夹带了两个字:“睡觉。”
温柔磁性的声音像是要引他堕落的恶魔低语。
这是徐容川第一次以纯人类的形态做出这样的动作。
徐旦愣了两秒,只觉得今天所有的疲惫和伤痛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热意。
一些被故意遗忘的记忆翻上心头,他不由得咬咬牙,伸臂想要将成年人形态的徐容川推开:“好,我现在睡觉,你别这样搂着我,别扭。”
“为什么?”徐容川不明白,“你不喜欢我吗?还是今天在战斗里受伤了?”
“没有受伤,就是……”
“那就是不喜欢我?”
徐容川淡琥珀色的瞳孔凝视着他,徐旦莫名有些呼吸困难,他挪开视线,声音里没什么底气,道:“也没有。我现在睡觉,你也回房间里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