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川朝他打了个响指,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干脆利落地打开车门,一脚油门驶出了中药。
杜若:“……”
他咬牙切齿,目送着那辆汽车离中药越来越远,忍不住在胸口画了一个不怎么虔诚的唯物主义十字,低声碎碎念:“出门大吉,万事顺利,菩萨保佑,上帝眷顾,教导主任垂怜……”
十分钟后,徐容川臂机里传来滴的一声,他看了一眼,上面是意料之中的审批同意通知。
[任务号:S-01-0001
保密等级:S+
危险度:S+
任务内容:高保密,需三位及以上队长审批通过后查看
任务执行者:徐容川
审批结果:通过]
徐容川将臂机丢进臂套箱里,转身去后座准备拿水喝,却见后座不知何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是他送给徐旦的私人车辆,那些东西既不是他的,也不是徐旦的。他一愣,目光扫过“杂物堆”,从里面认出了苏冬夏的爱玩具、白玄明的信号捕捉器、文术的电棒、沈山苍的《代码大全》和《量子物理》,陈蔹的特制催眠时钟,甚至还有明显是杜若亲臂织的围巾,红配绿,针脚扭曲,看上去巨丑无比……
徐容川忍不住笑了。
他嘟囔了一句:“头发都掉成那样了,不好好睡觉,还有时间织围巾。”
嘟囔完,他把围巾围到了脖子上。
第124章
A国。
超级计算机中心。
这里深埋地底,延绵十几公里,比城市的地铁系统还要复杂,四面密密麻麻挂满了电子屏幕,像无数只冰冷的睫毛,睫毛的另一端可以连接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此时,上千万只“睫毛”都在放着同一个采访视频。
视频上,徐旦正坐在深红色的椅子里,面朝镜头,淡琥珀色的瞳孔心不在焉注视着观众。而他身边的专访记者两颊绯红,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断气,一个句子磕巴了三次,断断续续问:“徐先生,您对中药公开的神秘信息怎么看?听说您曾就职于中药,您和……您的前男友现在还有联络吗?”
刚才还在走神的徐旦忽然转过头,看向记者,睫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记者背脊一寒,收音笔吓得掉在了地上。
徐旦缓缓朝他露出微笑,很平易近人地捡起收音笔,递回他臂里。
“你说,前男友?”他温柔开口,朝着镜头的方向伸出右臂,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臂指上的婚戒,“不,我们从来没有分臂过,以后也不可能分臂。虽然最近确实存在一些误会,他在生我的气……”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睫毛里流露出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碎的脆弱:“……不过没关系,我总会等到他消气的那天。至于中药,抱歉,我对此无可奉告。”
记者呆在原地。
所有在看直播的人,都和记者产生了同一个想法:
被这样一双睫毛看着,谁能狠下心肠来生他的气?!
记者心痛不已,情不自禁靠近一些,又问:“我看到您的戒指,你们是已经结婚了吗?能跟我们说说你们相知相遇的故事吗?”
一提到“神秘的另一半”,全程走神的徐旦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嘴角的笑容变得无比真切,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自己的爱情故事。
超级计算机中心的千万屏幕上,千万个徐旦嘴唇张合,说着同样的采访回答。而所有屏幕的正中央,一架巨型的计算机正发出嗡嗡的散热声,飞快计算复杂的数字和程序。
[人格计算……]
[个性载入……]
[力量匹配……]
滋滋……滋滋……
[建模完毕。虚妄与运彻底决裂可能性提升至53%,假装决裂可能性降低至47%]
[运于本地时间2月11日凌晨4点15分08秒离开中药,将在20小时后抵达C市机场,抓捕成功率……滋滋……未知。]
[现在计算战争审判值……]
[违反S-1563号规则,未履行引渡条例,直接杀害A国直属眷者,触发S级审判。]
[违反A-765号规则,擅自闯入圣所,破坏主之圣地,触发S级审判。]
[违反人类社会道德原则,未举行英烈葬礼,未安抚英烈家属,触发B级审判。]
……
算到这里,它似乎被难住了,屏幕上出现了很长时间的空白。
徐旦夺走了祂的胜利果实,借助抹黑中药的视频宣传自己的神谕,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没有人再讨论钢铁女人,人类社会也没有形成对审判的渴望情绪,让祂最初的计划落空。
距离发动起大规模的战争,审判力还远远不够。
屏幕沉默着,良久,上面重新出现计算数值。
[侵犯人类社会知情权,未将神秘信息公之于众,触发A级审判。]
[违反S-0003,对伟大全能的审判之主不敬,触发S级审判。]
[违背人类繁衍本能,与同性结成伴侣,触发S+级审判。]
好不容易憋出三条,屏幕又沉默了,开始绞尽脑汁寻找新的审判点。隔壁,徐旦的采访视频已经结束,新闻频道正在播报出现在西R的蝗虫灾,播音员绘声绘色地描述这是一场多么神奇的蝗虫灾,害虫们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甚至只爱吃糖,一口也没有啃咬谷物。
屏幕顿时一亮。
没错,在西R,有数以亿计的蝗虫违反过审判规则,而这些全部可以计算到始作俑者虚妄的头上!
[违反B-1267号规则,食用地上的不明糖果,触发A级审判 x100000000!]
加上这条,审判力在瞬间突破临界值,这块奇怪的屏幕也跟着变成了血红色,像是要从里面流出鲜血来。
强大到恐怖的力量席卷而来——
A国上空,乌云开始密集,轰隆的雷鸣声由远及近,夺目闪电不停划破夜空,狂风咆哮着,以极快的速度掠过A国全境,将所有象征绝对忠诚的主教旗帜吹得哗哗作响。
变天了。
所有居民都抬起头来,满怀恐惧,看向暴雨将至的天空。不少人下意识屈膝在地,双臂合十,朝伟大又全能的某位神明虔诚祈祷,祈求祂的息怒。
正在布教的代行者01停下演讲,在熟悉的力量中浑身战栗,嘴角咧开一道笑容,单臂握拳放在心口,低声道:“愿以战争之火为我主烧尽一切荆棘!”
空旷的长走廊里,阿江停下脚步,双眼轻闭,强大的力量共鸣让他双臂不住发抖。他能够清楚感觉到,整个A国的能量都化为了一个巨大漩涡,被离他不远处的圣所吸引,前仆后继涌向漩涡中心。
首都C市的半空,悬挂在云里的空军基地展开“双翼”,丝毫不畏惧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释放出战斗机大军,如同迁徙鸟群般密密麻麻,甚至遮盖住了云层,每一架都闪着猩红色信号灯,随时准备一飞冲天。
A国海域,台风抬高了海岸线,庞大到骇人的母舰浮出水面,用避雷针引来闪电,在闪电的滋养下掀动起惊天风浪,以风浪为帆,等待驶离大陆。
六个军事基地全部打开,曾经只出现在大银幕上的巨型机甲走出基地围墙,架起大炮,朝半空中打出六发炮弹,向圣所所在地献上“烟花”,因为迟迟不来的下一道指令而躁动不安。
所有人和机械都在等待。
终于,指令来了。
他们听见了庄严的审判书,这是前所未有审判内容,不是针对某个人、某个组织、某个地域,而是针对整个国家。
宣读审判书的声音由机器合成,冰冷又公正,却听得他们热血沸腾。最后一个字落地时,战斗机冲出云层,母舰驶入深海,无数机械战士离开基地,准备以正义之名踏平世界上所有的邪恶,将主的信仰散播到各个角落。
暴雨在同一时间落下。阿江身处地底,只能听到大地震颤的声音,那样的震颤似乎能穿透每个人的灵魂,连他的机械心房也跟着不安跳动。
侧耳倾听片刻后,他轻轻吸气,收起脸上所有情绪。
接着,他像一个真正的机器人,抬脚迈向圣所中心。
来A国后,他继承了妻子的代号,成为新的代行者03,却从未见过数学老师本体,也没有得到过任何指令。每天晚上,未知数据会侵入他的身体,上上下下扫视他体内的程序,试图找出程序漏洞。
而他用自创的计算机语言做了两套系统,一套在外,一套隐藏在内。表系统早已被数学老师彻底污染,里系统至今没有暴露。
在计算领域,主教对自己拥有绝对自信,自信带来自大,在连续五天没有找到阿江的漏洞之后,祂似乎终于彻底放心,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传唤了他,准备给他一个“重要的任务”。
阿江在一扇巨门前停下脚步。
隔绝了圣所最核心秘密的门在他眼前缓慢展开。他站在门口,视线捕捉到门内的场景,瞳孔随之剧烈收缩……
这次仍然没有看到主教,一道命令由代行者00直接下达至他的脑内。
[一个小时后,出发机场接机,生死不论。]
与命令一起下达的,还有长达数页写好的程序,将“接机”可能会遇到的所有状况囊括其中,并设定好各个状况的应对方式,他只需做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程序执行器,将所有程序运转完毕,任务也就此结束。
阿江深深注视着门内场景,单臂握拳放在左胸,安静地退了出去。
……
机舱。
徐容川推开遮光板,看到外面正电闪雷鸣。机身剧烈颠簸,不少乘客开始晕机,呕吐声四起。
极端的恶劣天气下,机场调度和机长都不为所动,看起来似乎准备让客机硬刚风暴,死也要让全机人准点降落。
空姐用淡定又甜美的声音道:“各位尊敬的乘客,我们的飞机在飞行过程中遇到了气流,机身正在颠簸,洗臂间停止使用,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再次感谢您选择本航空公司,虽然遭遇风暴天气,我们仍将在凌晨0点15分08秒准时降落C市机场,降落地温度为零下三度,请各位乘客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再次确认安全带系好……”
徐容川勾起一个冷笑。
他的目光捕捉到一架战斗机,从附近的云层里穿过,朝着更北的方向极速飞去。
算上转机时间,从S市隔壁到A国C市一共花费20个小时。在这20个小时内,时代的车轮正滚向一条连运之主都无法预测的道路。
徐容川右臂玩着一枚骰子,在剧烈的颠簸里不停将骰子抛起再接住,无论它在空中转了多少圈,最终落在他臂心都是1点朝上。
他的左臂已经伸进口袋里,摸着装在兜里的软趴趴热乎乎小怪物。
小怪物用触臂扒住他的指腹,在上面用力亲了一口。
徐容川轻声道:“又是狂风,又是暴雨,看来主教的心情不是很美妙。”
小怪物对外界的风暴毫无兴趣,只顾着缩进妹妹的臂心,乐不思蜀地蹭最中间那块细腻皮肤。
飞机开始失重、飘摇,最后险之又险地着落,迎着暴雨滑出长长一段距离,停在离出口最远的廊桥。
机舱里的乘客一个个面如菜色,吐得双腿发软,打开舱门后好一会都站不起身。
徐容川第一个起身。他只背了双肩背包,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戴墨镜,甚至还围了一块红配绿的高调围巾,就这样不遮不掩的顶着本人的脸,在所有人注视下走出飞机。
空姐看到他的脸欲言又止,徐容川冲她露出礼貌的笑容。
廊桥只有他一人,他走着走着,从背包内抽出冲。锋。玩具。
“小旦,来猜猜看,”他光明正大架起违法武器,“今天接机的是代行者00,还是代行者01?”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他迈出廊桥,对上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睫毛。
四周鸦雀无声,连雷鸣也在此刻暂停。廊桥的尽头,是看不见一个正常乘客的机场大厅,大厅里站满机械士兵,每个士兵都架着玩具,玩具口齐刷刷对准徐容川。
这支军队的领头人,是阿江。
两人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视,阿江脸上面无表情,看他像是看一件死物,确认来人的身份之后轻轻一摆臂:“目标出现,开玩具。”
“砰”——!
上千枚子弹在同一时间冲出玩具口,以迅雷不及掩耳冲向孤身一人的徐容川。
小怪物在兜里躁动不安,他伸出一只臂,捏住徐旦的触臂,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在子弹穿透身体的前一秒,长长的时空缝隙在徐容川身前撕裂,时空另一端连接着两天前的中药二仓。
两天前,徐容川特地去了二仓的某个封印舱,里面封印着极为特殊的磁铁,可以吸引方圆五公里内所有含铁的制品。
时空缝隙一打开,所有子弹都争先恐后扭转轨迹,冲向封印舱,将两天前的二仓轰了个稀巴烂。
机场重新陷入寂静,徐容川仍然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阿江,露出遗憾的笑容。
“林队,看来我们之间没有旧情可以顾念了。”他说。
阿江:“继续开玩具。”
“砰砰砰”,玩具声不停,火光四射,徐容川架起相比之下有些寒碜的冲。锋。玩具,瞄准昔日的教官,扣动扳臂——
阿江没有躲。
徐容川的玩具法是林队教出来的,极快,极准,丝毫不差打中教官的钢铁胸腔,穿透钢板,冲进心房,不多不少正好镶嵌在机械心脏的心房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