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雪花?”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
“是啊,是雪花,下雪了。”
向帅激动地伸出手,又一朵洁白的精灵落在了他的掌中。
“看!”
向帅献宝似得把手掌往明哲面前一摊,两个少年的脑袋凑在一块。
可惜,白色的小精灵一触即化,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
“上海好多年没有下雪啦。”
明哲感慨地说道。
北方人永远无法理解南方的孩子见到雪的心情。
向帅记得上一回在上海见到下雪还是自己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在08年吧。他在棋院里玩耍,突然见到外头飘飘扬扬地开始落雪,吃惊得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一蹦三跳地跑了出去。
棋院里的其他人也跟了出来,他还和老爸一块堆了个小雪人。雪人堆好后,魏益谦大方地把他的车载保温箱贡献了出来让他们带回家去。
那个小雪人在向家的冰箱里足足“存活”了三天。最后还是向奶奶嫌它占地方,搞得自己新买的蹄髈没处放,给扔进了厕所的水斗里。
十岁不到的向帅抱着水斗大哭一场,气得浑身发抖连可乐都哄不过来。最后还是向前进保证等下一回下大雪给他堆一个比这个还要大的,他才偃旗息鼓。
只是之后上海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么大的一场雪了……
“怎么?洛杉矶不下雪么?我看天气预报,你们那儿不是连续下了好几天么?”
话一出口,明哲的脸皮一下子涨的通红。
这下可不就证明了自己天天关心当地的天气了么。
“是啊,本来我昨天下午就该到的,就是因为暴雪延误了大半天。”
幸好向帅没多想,只是拢了拢围脖抱怨了两句。
“你知道么,机场里都是回国探亲的人,我等出租车都等了一个多小时,手机都没电了。好不容易找到你家楼下,用公用电话打你电话,你还不接。”
明哲无奈干笑。
“啊呀!瞧我这个脑子!”
向帅用力地拍了下脑门转身又跑回电话亭。
不一会儿他呼哧带喘地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个红色的塑料袋。
“刚才看到你太开心了,把这个忘记了。”
向帅说着晃了晃袋子。
“什么东西?算了,先回去再说吧,我看着雪要下大了。”
明哲拉起向帅的手掌。
“别啊,我那么费心扒拉地赶回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向帅说着,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明哲,十八岁生日快乐!”
明哲低头瞧了瞧被向帅如珍似宝捧在掌心的小小一块鸡蛋糕,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谢谢”。
“你这是什么表情嘛!我这是特意留给你的,自己都没舍得吃好么。”
向帅见他如此表情,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本来我早就想好了,等回市区第一时间就去买你上回说好吃栗子蛋糕。这不是没来得及么?你都不知道我在飞机上的时候有多着急。刚好晚饭空姐发了块鸡蛋糕,我想着就想拿这个先凑合用用,毕竟过生日没蛋糕怎么行……”
不等向帅说完,明哲已经撕开塑料包装,一口咬下半边。
“好吃么?”
“好吃。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生日蛋糕。”
看到向帅怀疑的眼神,明哲把剩下的半个蛋糕塞进他嘴里。
“呸呸呸,哪里好吃了,又干又柴……”
向帅皱着眉头,“不行,等天亮了我一定重新给你买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
“嗯……”
明哲低下头,捻了捻通红的手指——刚才向帅的舌头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指尖,现在那里跟烧起来似得滚烫。
他想,现在自己的指尖一定是甜的,比无水蛋糕都要甜。
“明哲,我是不是今天第一个对你说‘十八岁生日快乐’的人?”
要不是为了这个,他能这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么?他说过要给明哲过生日,就绝对不会食言。
“是!你是第一个!”
明哲点了点头,黑色的瞳孔反射出路灯散发的光晕,比那天上的星星都要来得明亮。
大片大片的雪花掉落在两个少年的肩头,向帅裂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右手环上明哲的肩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公寓方向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哲:师兄是北京时间昨天夜里跟我说生日快乐的,所以不算。
第107章 我喜欢你
向帅原不想惊动明哲的父母家人, 打算悄没声息地借住一宿。不过当他头顶毛巾热气腾腾地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还是一眼就见到了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明奕仙。
“明大师!”
向帅立即把脑袋上的毛巾摘了下来,诚惶诚恐地朝明奕仙鞠了个躬。
“明大师。新年快乐, 恭喜发财……”
他正语无伦次地说着,明哲从一旁的厨房里走了出来, 手里端着一碗面条。向帅偷偷瞄了一眼明奕仙, 不敢伸手去接。
虽说他不是第一回 来明家玩,但大过年的还是三更半夜冲到别人家总是不妥。
“吃吧,吃完了去明哲屋里睡,听说你都累了一天了。”
看向帅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的局促劲儿, 明奕仙干脆起身回房。他要是继续坐下去,估计小家伙胃口都没了。
“不不, 这怎么好意思,我睡沙发就行。”
“你俩都是男孩,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明奕仙走到卧室门口,突然想到什么似得, 重新走了回来。
“拿着。”
“啊?”
“红包。”
他说着,把一个大红信封塞进向帅的睡衣口袋里。
“不不不, 明大师我不能要……”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 早点睡吧, 明天再说。”
说完这“十六字真言”,明奕仙潇洒地摆了摆手,消失在了卧室门口。一派高人风范。
“快点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明哲坐下, 拍了拍向帅的肩膀。
“你爸怎么知道我来了?你妈和你爷爷不会也被我惊动了吧?”
向帅也不客气, 呼啦啦地吃起了面条。
别说, 明哲的手艺真不错,煎得荷包蛋还是流黄的溏心蛋呢。
“我爸睡眠浅,家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一会儿咱们说话可要小声点。”
“你不睡觉么?都那么晚了。”
明哲指了指墙上的时钟。
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睡什么啊,现在是美国时间几点你知道么?我兴奋的要死,怎么可能睡得着。”
明哲一时语塞,他把中美时差这事儿给忘了。
“好家伙,冷死我了。”
吃碗面刷完牙,向帅呲牙咧嘴地往被窝里钻去。
和大多数的上海家庭一样,明哲家冬天也不开空调,加上明奕仙一贯认为寒冷和饥饿是锻炼棋手意志力的最佳途径,所以明哲就连使用热水袋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此时被窝里的温度和被窝外头没什么区别,向帅被冻得直打哆嗦,人也越发精神起来。心说什么锻炼意志力,分明就是虐待儿童嘛。
“习惯就好。”
站在床边,明哲还是感觉自己在做梦。
几个小时前还在大骂向帅没有良心,现在就要和他“同床共枕”。这大起大落实在太厉害了些,他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你愣着干嘛啊,快来快来。”
见他无动于衷,向帅掀起被子的一角,催他快点进被窝。
明哲咬了咬嘴唇,笨拙地爬上了属于自己的床。
他还没把脑袋放上枕头,向帅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贴大饼似得结结实实地把自己贴到了明哲僵硬的身躯上,末了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总算暖了……”
明哲刚洗了澡从浴室出来,可不是浑身暖和和的,像个大汤婆子。
“向帅……你下来。”
一缕没吹干的发丝贴在额头上,明哲只听得自己的胸膛里“噗通噗通”的喧嚣声,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等会儿,等我热起来了我就放开你。”
向帅耍起无赖,他呼出的热气直扑明哲的颈项,像是一把羽毛扇子,把明哲心里原本的点点火星彻底煽动了。
他感觉自己哪里只是“热”了那么简单,简直就是“炸了”,尤其是身体某个不可言说的某个部位正在迅速抬头。十八岁高中男孩的□□敏感又炙热,如何经得住这样的撩拨。
偏偏向帅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在一个劲地乱蹭……明哲支起胳膊肘,咬牙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干嘛啊你?”
“你……你把冷气传给我了,我难受。”
明哲并着腿把身子侧转过去,眼睛发红。
只差一点,刚才只差一点向帅的腿就要贴上那儿了……
“真小气。乐天就不像你这样。”
“你什么时候跟乐天睡过了?”
明哲猛地转过脑袋,手边的棉被被他捏得变形。
“我是说乐天他为人大方,谁说我跟他睡过……”
向帅反驳道,话一出口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他悻悻地干笑一声,手脚并用爬了回去。这回他不敢再“越界”,规规矩矩地躺在床左边,两只手搭在肚子上,连被子都不多拉一寸。
“你这次回来,以后还会走么?”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缓和过来,明哲侧过脸,看着向帅干巴巴地问道。
“应该不会了吧。”
“那你爷爷的后事……”
“我爸和亲戚们会搞定的。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向帅把脸缩进被子里,瞪大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窗帘没有拉严实,透出一个小角,映照出昏黄色的路灯灯光。仔细盯着看的话,会发现墙壁上还有细微的颗粒在舞动,应该是雪花的影子,像是一个个长着透明翅膀的小精灵。
明哲也是刚才才知道这次向帅突然离开是因为他远在美国的爷爷突然抱恙,眼看即将撒手人寰,迫切地想要见孙子最后一面。
向帅顶着项家长孙的身体,陪老人家走完了最后一程,也算是为他尽了孝道。
给爷爷守灵的晚上,他和爸爸项雨田促膝长谈了一夜。
对于向帅提出要退学专心当棋手的事儿,夫妻两人先是吃了一惊,不过最终还是表示同意。
“你已经十八岁是成年人了,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
他们希望向帅自己考虑清楚,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最终需要对自己人生负责的人,不是父母而是他本人。
向帅想了又想,最后表示请他们先给他一年的时间试试看。
如果这条路走不通,他会复读一年好好考一个大学。将来有机会的话,说不定也会来美国留学。
如果真的在象棋界打出了成绩成为了专业运动员,也希望父母能够尊重他的选择,让他继续留在国内生活。
向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到2016年。如果他真的走的话,也要为这具身体铺好后路,不能让他最后连个文凭都没有。
夫妻两人没有想到一年没见,原本懦弱到让人心疼的儿子居然变得如此成熟有担当,变成了有主意的大人。
他们本来是打算趁这个机会把国内最后的房产处理掉,把儿子接到身边来过上一家团聚的生活,好弥补长久以来他们夫妻不能亲自照顾他的缺憾,共享天伦之乐。
不过既然儿子已经做好了决定,这对受过高等教育,非常通情达理的父母立即表示愿意尊重向帅的选择,让他不要考虑太多,好好在象棋运动员这条道路上走下去。
“那我们可说好了,从今以后你要好好下棋。咱们两个要一直下下去,下一辈子……小帅?”
等了半天没听到向帅回应,明哲支起上半身朝他望去,接着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睡不着,要和他聊个通宵的家伙此刻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沙沙……
明哲轻轻拉开被窝的一角,打开床头灯,借着幽暗的灯光贪婪地打量起了身边的人。
还是第一次见到向帅熟睡的模样,明哲不由得看痴了。
去了美国一趟,不知道是不是汉堡包吃多了的关系,这小子倒是长胖了不少,原先尖得吓人的下巴总算有了些弧度。这让他原先有点刻薄寡淡的长相变得些许圆润起来,看上去比起几个月前倒是越发稚嫩,显小了些。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身旁的人窥视,坐了整整十三个小时飞机的向帅睡得很是安稳,甚至不自觉地吧唧了两下嘴巴,也不知道是在回味刚才那块蛋糕还是面条的滋味,脸蛋红扑扑的一脸幸福的模样。
看着他红润的嘴唇和上头盈盈的水光,明哲忍不住凑了过去。
“项帅,真的睡了么?项帅?”
他用颤抖的手指,摸上男孩柔软白皙的面颊和秀气单薄的眼皮。
回答他的,是向帅均匀规律的呼吸声。
窗外驶过一辆小轿车,车灯一闪而逝,透过窗帘照亮了卧室的一角。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在床单上投下一片飘飘摇摇,宛如柳絮飞舞的阴影。
北边的白色墙壁下,散乱地放着一地的棋谱。
棋谱的上方,一个影子摇晃了两下,似乎在下什么决心似得。
最终他俯下身子,轻轻地仿佛膜拜似得,将唇贴到了毫无防备的另一个少年的唇上。就像是虔诚的信徒在亲吻女神的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