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野捧住脸后退远离，眼尾都发了层红，不过这回是羞的。
　　小派面色麻木地搓了搓手臂，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他不理解。
　　狗就是狗。
　　为什么还要加个“小”？
　　他哥骂他的时候，都是：“狗！”
　　小派不理解，都是狗，为什么白毛就显得比他亲切可爱许多……
　　***
　　桑野虽然不怂Gal的敌意，但是在接下来两天的训练赛中还是稍微提起了些精神。
　　周五的下午，中韩友谊训练赛正式开启，一共开五场，差不多也就三个小时左右。
　　房间里不挤，比平常训练的队伍要少，所以每一局的节奏会很快，可能三个小时都撑不满。
　　桑野特意看了眼BTF的队伍列表，为首的id就是BTF-Gal。
　　真正临上场了，他又发现并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就是一场训练赛，输赢这种事也是有来有往，拿出平常训练时的心态就好。
　　桑野现在也算是经历过大大小小近百场比赛的选手，比刚入队那会儿心态平和很多。
　　然而桑野这种淡定的心态一直维持到第一局开始，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航线优势，WLG在地图上标记点扎在P城。
　　他们跳机在空中高飘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有另一支队也跟着跳了下来。
　　小派摩拳擦掌：“BTF果真来了。”
　　谈默提醒：“尽量聚一起。”
　　桑野即将甩脱降落伞的时候，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加速俯冲，以跟他相差不到零点几秒的时间落在同一个房顶。
　　但那人的位置更有优势，落地就捡了一把手枪。
　　桑野手无寸铁，好在反映很机敏，毫不犹豫转身跳楼，打算先找队友汇合。
　　然而他还没落地，四周就溅开了绿色的花，血线直接见红，摔倒在地。
　　下一秒。
　　一双军事战靴就沉沉地踩在他面前。
　　看提示。
　　【BTF-Gal ……击倒了你】
　　很巧，他俩撞一起了。
　　桑野脸上腾起一片热，是那种焦头烂额时才会产生的发热。
　　Gal追着他跳楼的途中击倒了他，但是落地后没有立即补掉，而是转身进了旁边的屋子搜装备，但没有离太远，这个位置根本不能扶。
　　后来Gal搜了一圈，出门将桑野击毙淘汰。
　　小派怕桑野有负担，连忙道：“没事没事，开局捡不到枪太正常了，这就是看运气。”
　　桑野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安静地OB比赛。
　　第二局的时候，桑野还是跳了同一个位置，这回他独自占了一栋楼。
　　小派在隔壁双层房遭到了BTF围堵，桑野离得最近，前去支援。
　　小派说：“小心一楼有人，一楼一楼，两个都在一楼。”
　　桑野朝前摸排，经过一扇门的时候，子弹从门上的破损处射向他。
　　要躲已经来不及，直接被打残倒地。
　　信息提示，开枪的人正是Gal。
　　桑野听得出声音来源，门后隔了一个厅的位置是楼梯口，那里能架枪，但是要仅从门上的洞里击中人，需要以一个十分精密的角度射击。
　　小派嚷嚷：“哥！快来救我俩！”
　　桑野没能被救起来，被BTF中另一个队员补掉了。
　　到现在为止，桑野终于察觉到了Gal的过人之处。
　　跟他所能听到的关于Gal的嚣张处事风格不同，赛场上，这是个非常冷静的捕猎手，无论是枪法还是心思，都缜密得可怕。
　　桑野看着灰下来的屏幕，松开鼠标，悄悄在衣袖上捏了把掌心的汗。
　　谈默修长的手指快速按动键盘，面色却很平静，道：“下局跟我。”
　　“哦，好。”
　　桑野小声应道。
　　第三局。
　　桑野和谈默在外围墙边左右包抄楼里的BTF残编。
　　桑野被门里投出来的一颗雷干扰了身位，到一旁避让，转身，一人从窗户里探出枪口跟他贴脸。
　　桑野在举枪反击前竟然花了短暂的一瞬在想，这人会是Gal吗？
　　两边枪响过后，桑野的游戏视角投向上空。
　　桑野深吸气，蓦然松开鼠标，牙齿啃咬手指甲。
　　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与人贴脸近战的手速和反应力。
　　然后是第四局。
　　……
　　整整四局。
　　桑野没有走出过P城。
　　最后一局开始。
　　飞机上，小派看了眼时间，嘟嘟囔囔：“胖子，一会儿吃什么？别吃食堂了吧？周五了。”
　　胡夫挺随意：“都可以都可以。”
　　小派问：“你俩呢？”
　　桑野道：“别跳P城了。”
　　语音频道里一阵沉默。
　　飞机沿着航线飞行。
　　小派呃了一声：“没、没事啊白毛，反正最后一把了。”
　　“别跳P城了。”桑野舔了舔下唇，望着屏幕，眼底有什么在晶莹地闪动，张了下嘴，道，“去别的地方吧。”
　　游戏开始前，桑野想到自己会被Gal针对的可能性，就像李俊显那样。
　　可实际情况并没有，他们只是遇到了，开枪了，然后Gal一次又一次把他轻松灭掉了。
　　所以整个过程中，桑野没有感受到恶意。
　　他感受到的，只是已经逐渐虚空的内心，以及消散开来再也支撑不起来的气势。
　　飞机已经错过P城。
　　谈默在地图上标点，道：“打野。”
　　耗时两个半小时的训练赛结束。
　　小派招呼大家一起出门搓一顿。
　　桑野抛开鼠标伸了个懒腰，抓了抓头发，回头：“你们去吧，我昨晚没休息好，趴这儿睡一会儿，帮我带一份。”
　　小派看桑野神色如常，心里好一阵轻松。
　　他还真怕孩子给打自闭了。
　　好在拽爷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过硬。
　　桑野报了要吃什么后，三人就一起出门了。
　　谈默经过时，揉了揉桑野的脑袋。
　　出了基地，小派和胡夫低着头看大众点评，谈默突然停下脚步，对他俩说：“你们先去，我回去拿样东西。”
　　小派说：“行啊，哥，你快点哈。”
　　谈默原路返回，等接近练习室门口时，却放慢了脚步，他听到里面鼠标和键盘响动的声音，于是站在门边朝里看。
　　就见室内没有开灯，橙色的夕阳光泽下，本来说好要趴着睡一会儿的少年却身姿笔挺地坐在电脑前，又开了一把游戏。
　　只是打着打着，突然抽噎了一下，从侧后方看去，一串晶莹的泪珠顺着粉嫩的面颊滑下。


第58章
　　058
　　谈默侧身站在门外, 安静得几乎要跟阴影融为一体。
　　桑野一边快速敲击键盘打游戏，一边大串地掉眼泪，可能是意识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终于放开了声，一下一下的哽咽, 单薄的肩膀也跟着一起抽, 憋狠了从鼻腔里发出沙哑的哭音。
　　泪水积聚太多迷住了眼，桑野抬起纤细的手腕快速擦了把，又一秒不敢耽搁地把手放回鼠标上，继续压枪, 继续哭。
　　谈默收回视线低下头，盯着脚下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沉默了会儿, 忽而眉眼一动, 眼底无法抑制地流露出疼惜的情绪。
　　谈默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 少年的哭音像锥子一样声声砸在心上，他却没有进去，反而像来时一样安静地走开了。
　　纵然谈默有千百种想法，但此刻的桑野比起需要他，更需要空间来宣泄。
　　……
　　三个人在外面用餐没用多长时间。
　　回来的路上, 谈默看了眼时间，突然要进街边星巴克买咖啡。
　　小派提了提手上的打包盒：“哥, 我先回去给白毛送饭了。”
　　谈默迈入自动门内：“等我一下Song不会跑。”
　　“我知道他不跑, 但是……”
　　小派挠头, 不懂谈默平时习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买个咖啡都要人陪了？
　　可他最终还是妥协, 跟进去：“欸, 行吧, 那我就勉为其难也点一杯吧……哥，你请客啊！”
　　一行人回到练习室。
　　小派发现桑野在玩游戏，道：“你醒了？赶紧吃吧。”
　　“哦。”桑野发出个略显沙哑的音，清了下嗓，忙着游戏没有回头，“你放旁边，我打完这局吃。”
　　小派把打包的餐盒放桑野边上：“快点啊，别凉了，”
　　谈默坐下后，在桑野桌上放了杯冰美式。
　　桑野只是手腕顿了一下，没有乱看，声音低低地道：“谢谢，我不喝咖啡，你给小派他们吧……”
　　桑野一向喝不惯咖啡的苦味道，他记得以前跟Talk说过，还以为Talk会记得。
　　谈默看桑野，即便只是个侧颜，依旧能看出少年薄白的眼皮有些红肿。
　　“不是喝的。”谈默转向自己的电脑输入密码，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淡淡道，“拿去冰敷。”
　　桑野换狙的动作停了，抿了下唇，明白了什么，也没再说什么。
　　周五晚上没有训练，大家一般都是刷刷论坛看直播，或者自己开直播玩游戏，节奏都很舒缓轻松。
　　不过今天，室内有个角落却持续不断地响起鼠标和键盘的清脆声音，几乎没有停过，比平时有训练赛时还要激烈。
　　小派正在吃抹茶星冰乐上的奶油时，刷到论坛上一个新窜上来的热度帖，看着看着，“靠”了一声，嘴里溅了点沫子在键盘上，连忙拿袖子在按键上滚过去。“这谁啊这么无聊，不会是Gal的小号吧，把训练赛视频传到……”
　　他还没说完，就被旁边胡夫拐了一腿。
　　胡夫眼睛抽筋一样，不停往身后桑野的方向挣扎，示意小派赶紧闭嘴。
　　小派耸起肩膀，不说话了。
　　虽然他知道桑野心理素质强悍，但网上的毕竟还有很多负·面·评·价，就算不受影响，看到后也不可能笑得出来。
　　幸好他刚才没嘴快把视频上传到哪里说出来。
　　桑野这时刚好在决赛圈里被两枪爆头淘汰了，干脆利落地退出游戏，切换出浏览器，打开猫扑论坛。
　　那个帖子挂了个“hot”，飘在首页。
　　——大胆发言，PCL就是菜鸡互啄。
　　主楼：就看前四局好了，我们的天才少年Song最长的一次玩了五分钟，呵，这就是传说中背负着PCL使命准备征服世界的选手？网上大可不必捧得太高，才半只脚跨出国门就不会打游戏了，现在韩国人大概关起门在笑，终于见识到了PCL的真面目，忙活了一个夏天，原来就是菜鸡互啄，最终角逐出了鸡王，送出国还是得挨打。
　　1L：？？？五局比赛，只放出前四局，第五局BTF第九，WLG第二，怎么不放出来？楼主什么成分？
　　2L：脑残粉别忙着护主，就问roll点次次都roll不过怎么说？要是洲际赛BTF跳点P城，WLG是不是等着被人家碾压？
　　3L：关Song什么事？按Gal那种打法，就算是谈神应付起来也吃力吧？Gal看着好像是正常打比赛，但是一招一式全都在针对Song，第一局就算了，落地能不能捡到枪纯粹看运气。
　　就说第二局BTF明明可以先突破胡夫所在的教堂，拔下视野最高点，但是Gal扭头就去围攻小派了，他就是看准了Song在小派附近要来支援，早早制定了埋伏计划，从那里我就看出来他在有意抓Song了。
　　BTF这队伍挺恶心的，什么阴招损招都使得出来，看不懂就别瞎说，如果被针对的是小派或者胡夫，你是不是也开个帖来特意嘲？不就是看Song是新人所以帮着韩国队打压他？
　　4L：Shine赶紧回来吧，上一届洲际赛还能打败BTF夺冠，换个人，P城都出不去了。
　　……
　　452L：WLG夏季赛夺冠欢呼的是你们，现在输了一场训练赛踩的也是你们，不说给竞技型选手宽容，但也别急着给韩国爹下跪行不行？
　　……
　　桑野快速翻了两页，把页面关了，重新回到游戏里。
　　晚上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小派和胡夫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经过靠近门口那个座位的的时候，小派发现那份饭还放在桑野身旁没有动过，而桑野几乎还保持着跟几个小时前一样的姿势，在游戏自定义的房间里，不停对着门上一个残缺的洞口压枪，门板边缘都已经被他打烂了。
　　小派迷茫了一阵，突然跟天灵盖开了一样：“白毛，你没事……”
　　胡夫这时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带着他往外走：“回去了回去了，今天早点睡。”
　　等到了外面过道里，胡夫压低声：“你不会真以为Song没事吧？”
　　小派说：“昂，我看他在我们出门吃饭前都好好的，不就没睡好觉犯困吗？”
　　胡夫一脸嫌弃，嫌小派不通人性：“就说最后一局Song都不愿意往P城飞了，明显是心态受影响了。”
　　小派回头朝练习室看了眼，终于开始担忧了：“我说呢，之前还以为白毛心脏强大呢……输了再练好了，又不是正规比赛，不吃不喝怎么行？别还没开始洲际赛就先把自己搞垮了。”
　　胡夫叹气：“我看出来了，你才是真正的心脏强大，输了你都能该吃吃，该乐乐。”
　　像小派这种遇上挫折的话，基本没人会担心他，因为小派当场就能发泄出来，大喊大叫、捶桌子、蹦椅子，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有病似的。
　　然而喊完闹完，整个人也好了。
　　怕就怕桑野这种，遇到事后平静得过分，那就是铁定有问题，多半是闷着头在那儿跟自己钻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