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默一言不发，抬脚撑在黄色的蠢鸭子上。
　　“欸？欸？”小派套在游泳圈里被慢慢推远，狼狈地水里打转，“哥？”
　　谈默说：“辣条代言不需要看脸。”
　　小派遭受暴击，差点没从水里窜出来：“哥！！！！”
　　胡夫把青铜器般的笑声撒满三十层楼的高空：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
　　几人在游泳池边玩到晚餐时间，一起相约去餐厅吃饭。
　　更衣室里。
　　小派和胡夫没那么多讲究，在柜子之间的木椅那儿就开始换衣服了，还光着屁股互相调侃。
　　桑野抱着自己的衣服，去另一边寻找空的独立隔间。
　　然而因为是高峰时间段，位置似乎都被占满了。
　　桑野正打算等一等，回头转身，差点跟一个刚巧拉开帘子出来的男人撞上。
　　霍安看到少年，目光一亮，一手挡着帘子，侧身让他：“需要吗？正好有空位。”
　　桑野朝男人看了眼，低低道一声谢，进去放下帘子。
　　霍安十分欣喜，等着外面没打算走，心里幻想着一会儿如何借机搭话，最好还能邀请一起吃晚餐。
　　他心情激动，以至于原地转圈踱步，期待地搓起手来。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体态优越的高大男子朝这边走来。
　　霍安顺着看去，心沉了半载，发现是刚刚在泳池边的据说是“男朋友”的人。
　　“男朋友”眼神很轻地瞥他一眼，抬手往门框上敲了敲：“换了吗？”
　　听到谈默的声音，桑野从帘子后面钻出脑袋，眼神都不一样了，真诚的样子像迪士尼动画片里眼神水灵的小狗。
　　“没有。”
　　“有专门到客房的电梯，一起回房间换吧。”谈默提议，说，“去楼下吃饭前顺便洗个澡。”
　　“好。”桑野二话不说便应下，从帘子旁缩回脑袋。
　　不一会儿，他就重新抱着自己的衣服出来，跟着谈默一起离开。
　　霍安还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内心里充满酸味。
　　他现在可以确信那人就是男朋友了。
　　想到他们一起回房间后不仅是换衣服，还要来一场鸳鸯浴，心情又变得十分苦涩。
　　他才不信两人还有时间和精力吃饭。
　　***
　　出了游泳馆，外面一路上都有空调，虽然桑野还披着浴巾，但还是打了个喷嚏，小小的声音像猫一样。
　　谈默抽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随手罩在他头上。
　　“谢谢……”桑野不好意思，一手按住松软的毛巾揉脑袋，只觉得谈默真是精致又体贴。
　　不仅会带防晒霜，还有干毛巾，不像他，除了个人，啥也不带。
　　谈默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个人你认识？”
　　“谁？”桑野偏头看向身旁人，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认识，只是给我让个位置。”
　　谈默低下睫，说：“他好像很想认识你。”
　　桑野茫然，不知道谈默为什么要这么说：“啊……啊？”
　　谈默看向桑野。
　　少年奶白色的发丝并成一缕缕支棱着，脸上还挂着水珠，牛奶般的肌肤在阳光下有种晶莹剔透的质感，漂亮的小脸此刻有点天然呆。
　　谈默看了半晌，移开视线，声音低低地道：“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其实很招人喜欢……包括男人。”
　　桑野心中狠狠一跳，不知所措，那种脑袋昏热的晕眩感再次袭来。
　　谈默继续道：“我不该管这么宽，但怕你年纪小，有些事不懂……”
　　“我懂！我懂！”
　　桑野连声打断。
　　那骤然激动的语调让谈默都止不住好奇地看向他。
　　桑野心慌气短，赶紧解释：“我不想认识他，你不用担心……还有，你……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谈默轻眯一下眼：“哪种人？”
　　正当这个时候。
　　后方电梯开门声响，小派和胡夫有说有笑走出来。
　　看到前方两人，小派道：“嗨！你们两个还没好呢？”
　　桑野松一口气，抱紧衣服，低下头快步往前走：“我先回去了。”
　　谈默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少年似乎想急切逃离的背影，轻蹙一下眉。
　　桑野洗澡的时候，还在想谈默跟他说过的话。
　　是怕他年纪小，不知道提防喜欢同性并且目的不纯的男人吧？
　　——就像之前给Talk塞房卡的那个高层一样。
　　桑野不禁再次庆幸。
　　还好我是直的。
　　我对Talk没有目的不纯。
　　Talk不用提防我。
　　桑野洗好澡出来，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坐在床边上擦头发。
　　小派对着镜子打理好自己，抓起手机，说：“走啊，白毛。”
　　桑野擦拭头发的手慢了，过了半刻，拿着毛巾放下来，低声道：“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小派愣了一下：“咋？怎么好好的不去了？”
　　桑野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晚上开会儿直播，懒得跑餐厅。”
　　小派没多想，大家都随性惯了，只问：“那你吃饭咋办？”
　　桑野往后躺倒在床上：“叫客房服务。”
　　小派说：“行吧，那我就不给你带了哈。”
　　等房门关上了，桑野还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半天，才翻转一个身面对窗户。
　　已经快六点了，但外面的天空还是亮的，看着粉橙色的夕云，有种橘子汽水的味道，能联想到夏日傍晚热闹的感觉，不过室内很凉爽，空调徐徐送着冷风，发出静谧安逸的声响。
　　这是桑野拿了夏季赛冠军后，第一次回忆离家后的整个经历。
　　他崇拜Talk，他想来到Talk身边，于是他这么做了，也做到了，还顺便拿到了夏季赛冠军。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短短的几个月内就已经超额完成了梦想。
　　所以桑野觉得自己已经圆满了，没有什么好企图的。
　　等回到基地，一队里原来Shine的位置肯定是他的，Talk也因为恢复了状态，可以重新归队，这样的话，他以后还能坐在Talk身旁，可以继续崇拜自己的偶像，未来每天都是快乐追星人。
　　这就够了，已经足够了。
　　可心里想着圆满，桑野的表情并没有很快乐。
　　他侧躺在那儿，鼓了下一边脸颊，细细白白的手指缠绕擦过头发的毛巾，触感潮湿的有点不舒服。
　　原本已经圆满的地方，不知何时被蚕食出了一道缺口。
　　年少的他还分辨不请那缺口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填补上。
　　……
　　小派跟胡夫在走廊里汇合后，一起去敲谈默的门。
　　谈默头发只吹了半干，看见只有他们两个，问：“Song呢？”
　　小派解释：“他说晚上想直播，懒得往餐厅跑，叫了客房服务。”
　　“今晚直播？”谈默轻蹙一下眉，朝桑野房间的方向看去。
　　小派耸肩：“可能怕完成不了直播任务吧。”
　　谈默想了想，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欸？”
　　面对关上的房门，小派懵了。
　　这一个个的，说好的怎么都不去了？
　　……
　　在楼下餐厅的时候，小派和胡夫面对四菜一汤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然而就在他们斜对角的一桌上，一个男人望着他们，一杯一杯给自己倒着酒，满脸苦闷。
　　陈桥差点翻白眼：“你得了啊。”
　　霍安对着杯子一饮而尽，摆手：“你别管。”
　　霍安是提前来占位的，结果白发少年的两个朋友都下楼了，就是不见少年和他的男朋友。
　　果然，他们还在房间洗鸳鸯浴。
　　一思及此，霍安又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
　　晚上桑野随便吃了点，不知怎么，忽然也没了磕cp的心思，干脆下楼去练习室开直播。
　　他这次开播没有提前通知，但是点击开启键的瞬间，一下子涌入一百多万的观众，弹幕也在短短几秒内刷得满屏幕都是。
　　大家说的最多的是“WLG牛逼！”、“Song神牛逼！”。
　　夏季赛才过去两天，圈内的气氛依旧高涨。
　　说实话，桑野还挺享受。
　　感觉自己像个大明星。
　　桑野调整了一下耳麦，说：“谢谢。”
　　然而他跟粉丝的蜜月期只差不多维持了五秒。
　　——【富贵女装！】
　　桑野抿了抿唇角。
　　什么叫虽迟但到？
　　假粉永远在路上，女装的提醒从不缺席。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快半年了。
　　桑野问：“是不是只要我在互联网活跃的一天，你们就一直忘不了女装？”
　　弹幕大军言简意赅：【是。】
　　【陪你到全球总决赛。】
　　【陪你到世界的尽头。】
　　桑野想到如果全球总决赛的大屏幕上不幸框到自己的粉丝，举起的牌子写着“富贵女装”，光这么想想他就有点恶寒。
　　不过桑野也是块硬骨头，即便这事他不占理，他依旧硬气：“那你们记着吧。”
　　他打开游戏图标，再次强调：“我是正经人，我不穿女装。”
　　【……】
　　【但是谈神都说你穿端庄的女装好看耶。】
　　桑野目光扫到这样一条弹幕，手顿了一下。
　　【其实不是我们想看你穿女装，是我们觉得谈神想看你穿。】
　　桑野心底冷笑。
　　骗鬼呢。
　　然而此时观众们都看到，镜头下，少年原本坚定不移的、写满“我是正经人”的眼神很快地飘了一下。
　　【所以你穿的不是女装，你穿的那叫“谈神快乐装”！】
　　【难道你不想让老公早点回家吗？】
　　【难道你不想让老公远离外面的狐狸精吗？】
　　【难道你不想让老公一夜七次吗？】
　　”…………”
　　桑野脸上有点臊红，撸了把刘海，觉得这些人烦死了。
　　真他们越扯越离谱。
　　就说他一个钢铁般的直男，穿什么女装？
　　奇奇怪怪。
　　桑野受不了了，关了小程序：“单排训练，不看弹幕。”
　　弹幕：【他急了他急了。】
　　桑野晚上快九点的时候下的播，回到房间，小派还没回来。
　　桑野坐在床边，拿起手机刷微博，刷着刷着，看到微博与微博间夹杂着广告——
　　【夏季大牌日，精品女装等你来选】
　　桑野沉了下脸，滑走。
　　两秒后。
　　又沉着脸滑回来。
　　然后就见少年往床上一趴，翘起两只脚晃动，点击链接逛起了淘宝。
　　“……”
　　正当桑野的购物车越加越多之时，门铃响了。
　　他以为是小派懒得掏房卡，上滑退出APP后，拿着手机爬起来去开门。
　　门打开，桑野一怔。
　　是谈默。
　　谈默朝房间里看了眼，问：“就你一个人？”
　　桑野嗯一声：“小派可能还在吃饭，没回来……你没跟他一起吗？”
　　他以为谈默跟小派他们晚上一起去楼下吃的。
　　“没去。”谈默看他，问，“你晚饭吃了吗？”
　　桑野来不及想其他，点头：“吃了。”
　　谈默说：“直播也好了？”
　　“好了。”
　　谈默这才将手中的两份邀请函递给他，说：“明天颁奖典礼的邀请函，上面有节目流程，给你跟小派拿过来……你是MVP知道吧？”
　　桑野接过，当即打开一份查看，说：“知道，经理跟我说过。”
　　谈默说：“很厉害，第一年就拿了MVP，我第一年的夏季赛什么都没有。”
　　桑野脸微烫，把邀请函收好：“没有你我就拿不到。”
　　好多场都是Talk在给他打辅助，如果不是有Talk在配合他，他才没办法拿到MVP。
　　按理说，谈默送完邀请函就可以走了，但他却站在门口没动。
　　桑野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现在走。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谈默往门框上一靠，随意捡起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听卢阿姨说，你给春山买了很多零食？”
　　提到春山，桑野语调都急切了：“零食到了吗？”
　　“嗯。”谈默问，“你给他买什么了？”
　　知道谈默非常宝贝谈春山，怕他不放心零食的质量，桑野当即拿出手机解锁，要给谈默看：“是在评价很高的店铺里买的，都是进口罐头还有冻干。”
　　打开淘宝。
　　满屏的女装。
　　“…………”
　　空气有一瞬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桑野捧着手机站在那儿，似乎也忘了下一步动作。
　　谈默往最上方的搜索框掠了眼，上面赫然写着“女装”两个字。
　　也就是说，这个界面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而是有人特意在搜索。
　　桑野暗暗咽下口水，强撑着最后一丝倔强，指尖稳健地点击退出，进入订单管理。
　　气氛沉默间，他觉得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有的时候……”
　　一开口，好像把声带寄回上海了。
　　桑野连忙清了清嗓子，深深埋着头，按动屏幕，发出微弱的气息：“有的时候，小派会借我的手机逛淘宝……”
　　谈默咬了下唇，好歹是忍住了没笑出声：“嗯，挺好的。”
　　桑野深吸气，把狗狗零食调出来后，抬起通红的一张脸：“你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