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森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吭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摊开又握上，握上又摊开。
　　教练坐到他身旁，压低了些声，道：“别紧张，只是训练赛，就当平时那样打。”
　　苗森露出一个稍显紧绷的笑，点点头，藏起自己的手。
　　正当要上场时，喻皓天一拍脑袋，突然反应过来。
　　反正Song都不能穿自己的外套，那为什么不穿Elan的呢？
　　Elan不上场，两个少年体型又更接近。
　　喻皓天环视一圈，正要叫人：“Song……”
　　接着就看到白发少年把自己怼在角落，宽大的外套已经穿上了身，他正拉高了领口放在鼻子底下嗅，闻一下，又垂下长长的睫毛看一眼领子，透出粉晕的脸蛋上浮现很浅的笑意，然后又凑上去闻一下，反反复复。
　　喻皓天“啪”一巴掌拍在脸上，哭笑不得。
　　真就是妥妥的小痴汉。
　　算了，就让孩子幸福到比赛结束吧。
　　***
　　所有选手上台，等他们在一格格的透明房间里落座，调试好设备后，Day1训练赛开始了。
　　导播前几个镜头给到了近期最热门的选手，桑野是第一个。
　　他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时候，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以及欢呼声。
　　解说员正是大众线上赛中的两位，显然已经是老熟人了。
　　解说A：“嚯！听听这现场的呼声，之前线上赛大家都在网上应援，只能看弹幕，今天到了线下，终于能感受到Song的超高人气了……我说Song这队服是不是穿错了？太大了不合身啊，胸前绣着的名字是……”
　　解说B笑道：“害！原来是Talk的外套，这大概就是网上很流行的oversize男友风吧，说唱cp虽然不同台，但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糖啊，cp粉们大概都在狂欢了，欸？Song现在能听到我们说话吧？脸都红了，哈哈！”
　　玻璃房间的隔音门还没关，满场子又都是解说的声音，桑野当然能听见，他撸了两把过于宽大的袖管，死死盯着面前的电脑，一边红着脸，一边绷着小表情，明显是害羞了又不好意思被看穿。
　　然而有眼睛的人都看穿了。
　　网友们在直播间里大呼可爱！
　　镜头又切换了几个人，最后轮到FP的灰尘。
　　解说A语调变得中规中矩：“FP是一支新成立的战队，队长Dust在直播训练赛时频频秀操作，跟Song交手过几次，两人似乎不相上下，不知道他今天是否也能给我们带来精彩的表现呢？”
　　在互动调侃之间，第一局海岛图开始了。
　　进入正规比赛，大家都会选择一个熟悉的地方作为初始跳点，并且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次开局都往那儿跳，除非更换策略。
　　WLG确定的跳点是P城，同时跟他们roll点的有XXY战队，八个人落在一个院子里的四栋房子里，形成了紧紧牵制的关系。
　　每个人都在不停地试探位置，搜集信息，都到了第四分钟还没有开团的意思。
　　解说A：“看来大家今天都打得很谨慎，不过他们这样摸排是对的，前期很关键，如果上来掉人太多对于之后的信心会大不利。”
　　解说B：“Song今天也稳了一手，看他慢打还有点不习惯呢，不过他们确实要快点了，刷了个东部圈，从P城赶过去要点时间的。”
　　四分半的时候，XXY朝小派所在的房间窗户扔了个燃·烧·瓶，桑野在附近，听到脚步声，精准无比地打响了第一枪。
　　虽然他们之前纠缠了四分钟之久，但是真正开战后，决出输赢只用了十秒。
　　WLG以0换4，灭队XXY，夺下P城。
　　他们快速整合好物资后，便马不停蹄地上车前往东部圈。
　　解说A：“现在大家都在往圈中心赶了，NSN已经进圈……FP！我们看看FP怎么回事？他们来到了山坡房屋侧边，看样子是想收WLG路费呀！为什么呢？其实在这时候架枪很不理智，容易两败俱伤，赶紧跑毒才是关键呀！”
　　解说B：“除非WLG被他们扫下来，不然也不可能跟他们纠缠的，他们这是何苦呢？”
　　就在这个时候，WLG途径山脚下的马路，埋伏在山上的FP以冲·锋·枪开启自动扫射，然而一排子弹全扫在了车窗上，苗森和胡夫那辆车顺利通过，桑野靠窗位置掉了一点血。
　　小派忍住没发作，开车时阴森森地自言自语：“不跟垃圾见识，不跟垃圾见识，好狗不挡道……”
　　他们不像FP那群疯狗一样可以随意咬人，每一步都要计较得失。
　　然而有这群疯狗追着咬，心情很难不受影响。
　　桑野抿着唇，缠了个绷带，往车窗外看了眼，蓝色的毒圈就追在他们身后跑。
　　突然。
　　“派。”
　　桑野出声。
　　小派问：“怎么？”
　　“绷带够吗？”
　　“十二卷。”
　　“走吧，回去。”
　　小派愣了半秒，突然猛一打方向盘转向：“白毛你就是我亲哥！我唯一的哥！”
　　苗森紧张：“你们俩……”
　　桑野向苗森保证：“很快跟上。”
　　解说A：“快看！WLG又回来了！”
　　就见一两轿车大幅度转向，从山坡的侧面开了上去。
　　FP一群人正打算上车转移，听到车声，纷纷扛枪准备迎战。
　　那辆车甩尾漂移到矮房，桑野从车上跳下来的瞬间喷倒一人，转身绕过房子贴着墙角又击倒灰尘。
　　FP剩下两人已经在车上了，油门踩重了撞到墙上。
　　桑野和小派一人一个把他们揪下来爆头淘汰。
　　五秒，两人灭了一个团，再跳上车后已经开始吃毒了。
　　桑野坐在副驾驶位上不停地缠绷带补血量。
　　解说A：“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并非不相上下！Song在各方面强了不是一点两点，我说FP你为什么要惹他呢！互不干扰形同陌路不好吗！”
　　解说B：“这波FP血崩，哎，操作迷惑，跳到WLG头上，人家火气大，扛着毒也要把你收拾了。”
　　这时，导播把桑野的镜头画面拉到了右下角，少年对着耳麦说话，要笑不笑的样子，嘴唇开阖了几下。
　　有唇语十级的网友很快解读了，打在弹幕里。
　　【Song说：找死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富贵超A！】
　　【WLG站起来了！】
　　【垃圾FP，还想像之前那样干扰WLG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吗？】
　　教练在后台看了却直想磕速效救心丸：“肯定又是那小子的主意！苗森本来压力就很大了，他还在搞事！”
　　谈默撑着头侧看了一会儿，放下手，道：“这种队伍不提前解决，留到后面不注意就会成祸患。”
　　教练脑壳疼：“你别替他说话！”
　　游戏里，小派报了鞭尸之仇，神清气爽，手感也打出来了。
　　最终这局WLG拿了第二名，人头分却是全场第一。
　　第二局开始，WLG照样跟XXY在P城胶着，同样的院子，同样的房区，不过因为XXY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气氛比上局还要紧绷。
　　突然之间，桑野听到了脚步声，皱眉：“FP来了。”
　　苗森问：“你怎么知道？”
　　桑野道：“只有不讲战略的脑残队才敢这时候进场。”
　　果不其然。
　　解说A：“FP不会是冲着WLG去的吧？毕竟经过上一局，他大致也能猜到WLG的roll点在P城。”
　　解说B：“这针对的意思有点明显了，他们现在加入，无疑是加剧了紧张的局势，他们的位置正好对着WLG，WLG更危险，一旦打起来，XXY就能趁乱收割人头，这局WLG不妙，可能得重复一遍上一局中XXY的命运。”
　　苗森按兵不动，神色收紧：“先别乱动，看他们进哪一幢。”
　　由于P城两队人到现在还没有跳出过击杀信息，所以FP不可能知道两队人的确切位置。
　　两边队伍都希望FP能先跟另一队打起来，于是都在屏息以待。
　　FP这时四人进楼了。
　　不幸的是，进的恰好是桑野所在的那一栋。
　　“靠！什么运气！”小派破口大骂。
　　“确实，他们运气不太好。”桑野拉栓，淡声道，“全都盯着我身后，楼里的人交给我。”
　　胡夫都惊了：“你要一打四？”
　　话音未落，枪声已经拉响。
　　桑野靠在栏杆边，以一个绝对的俯视角透过楼梯空隙朝下放枪，爆了一人的脑袋。
　　他的声音一响，XXY那边的人倾巢而出，却被另外两幢楼里的WLG队友拉住枪线。
　　解说A语速飞快，十分激动：“队友似乎没有支援Song的意思，难道要让他一打四吗？这不可能吧！或者是让Song当诱饵……天呐！Song从楼梯口跳下，空中抽靶！Dust倒地！Song近脸又突一个！楼下还有最后一人，看行不行？行不行？中了！Song一打四团灭FP！”
　　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解说B连连感叹：“Song的枪法没话说，‘小Talk’真不是浪得虚名。”
　　教练此时已经一脸愤懑，同仇敌忾：“干碎他们！”
　　另一边XXY被队友打残了，还有一人从后院那儿败走。
　　这次FP突袭就是纯纯的送人头行为，开局才三分钟，WLG就已经收获了7个人头分。
　　之后他们更是一路高歌猛进，挺进决赛圈，加上地理位置优越，最终吃了鸡。
　　第三局。
　　众人还在期待WLG和XXY的roll点大战时，却发现这局P城只落了XXY一队人马。
　　解说A不解：“这么快就换策略了？刚才没注意，导播能不能找找，WLG哪儿去了？”
　　这是导播的摄像头在地图上跟进，来到了L村，那儿正是前两局FP的落点。
　　视角定格时，就见WLG一队人正在猛抽FP，灰尘等人枪都来不及捡，就稀里哗啦脑袋开花。
　　被桑野团灭的阴影过大，FP收了作乱的心思，这一次本想低调行事，结果WLG自己寻上门了，导致他们还没挺过一分钟，就以0分的战绩结束了三局比赛。
　　解说A都看笑了：“哈哈哈哈WLG太狠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FP之前针对性那么强，WLG不针对回来真的说不过去啊，尤其是训练赛开打的第一天，不能失了威风。”
　　解说B强行分析了一波：“FP这表现，怎么说呢？可能还不适应PCL赛场的风格吧，我之前对灰尘这个选手还有点期待的，现在……来，我们看看下一个圈形。”
　　面对黯淡下来的屏幕，灰尘瘫回椅子上，脸色比游戏画面还要灰。
　　第三局结束，中场休息。
　　桑野最后一个走出玻璃房，抬头，就见谈默靠在舞台侧方的墙上，对他招了招手。
　　桑野心里跟开了朵花似的，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谈默视线在少年脸上扫过，每次打完比赛，那张白皙的脸庞都会发汗发红，额发都微微潮湿，可见比赛的时候有多认真。
　　谈默递过去一包纸巾和一瓶水，说：“你们上局改跳点，教练要骂人，别回去了。”
　　桑野一愣，指了指刚刚队友们离开的方向：“你没跟他们说吗？他们都回……”
　　谈默看上去没什么心理负担：“他们不回去，教练骂谁？”
　　桑野：“……”
　　所以是故意不跟其他人说的。
　　周围都没人了，两人站在原地。
　　桑野装模作样喝水，拼命想着能找什么话题。
　　突然之间。
　　“轰”的一声
　　舞台上方炽热的灯光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黢黑。
　　桑野抱着矿泉水，心里没来由一咯噔。
　　谈默还倚靠在那儿，朝上方看了眼，又看向面前。
　　太黑了，看不清表情，只能隐约看见少年白色的脑袋还有那双闪烁碎光的眼瞳。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细小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Talk……”
　　谈默还来不及应声。
　　桑野朝他摊开了洁白柔软的掌心，很小声，又不自信地道：“我的手在这儿，如果你害怕……可以……可以握住它。”
　　谈默垂着眼看着，想起了那个突然断电的雨夜，攀附在手背上温暖的触感。
　　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剥落、碎裂，透出一线光亮。
　　桑野就这么等了会儿，都觉得有点尴尬了，确定是自己想多了，赶忙找补：“没事，我就随便一说……”
　　他正要抽回手，却被一只低温的宽大手掌握住。
　　低磁的嗓音听着波澜不惊：“是任何时候吗？”
　　桑野猛地回神，被握住手，感受到了心跳：“啊？……什么？”
　　“任何我感到害怕的时候。”谈默于黑暗中望着少年，问，“你是不是都会在？”


第34章
　　034
　　当然, 当然！
　　如果你怕黑，我在。
　　如果你怕打雷，我在。
　　只要你需要我, 我都会在。
　　桑野直视黑暗里那双幽邃的眼睛，胸腔里盈满一片炙热。
　　他曾经仰望谈默, 在于谈默强大冷静, 像一个奇迹，无所不能，然而来到谈默身旁后，他偶然掀开雨夜一角窥得一瞥, 才发现神坛上的男人是那样苍白和脆弱。
　　但桑野没有因此失望，反而觉得难受得紧, 简直想把男人捧在手心里, 拂去他满身的霜雨。
　　只是……只是Talk在隐藏自己, 不愿意让他看见。
　　那他就不去看。
　　直到此刻谈默话里透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桑野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有满腔的话想要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