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野书包滑落在地上,半推半就地被谈默拉进浴室,门关上。
一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谈默先出去,桑野虚软地从浴缸里爬出来,穿上黑色的浴袍,头发吹了八分干,出门。
卧室里,谈默也穿着黑色的浴袍,盘着一腿坐在床边撕包装盒。
两人在柏林住一个房间的时候也不是没乱搞过,但一想到这回来真的,桑野跟个新婚小媳妇似的,贴着床尾边沿坐,还伸手拢了拢浴袍的下摆。
“还有没有忘的了?”他没话找话。
“有。”谈默没控制好力度,挤了满手的油,他表情古怪一瞬,抽了张纸巾擦手。
“什么?”
“相机。”
“……”
桑野捏着腰带卷起来,不理他,可接着便注意到谈默已经把戒指戴手上了。
桑野心中一喜,忘了矜持,上床爬过去,捞起谈默的左手看。
果真如他想象中那般,这个戒指很适合谈默,翡翠泛着微蓝的绿色衬着修长白玉的手指,光是看着都觉得是种视觉享受。
而桑野在欣赏谈默的手时,谈默也在欣赏他。
刚洗完澡,小美人脸蛋红扑扑的,黑色浴袍跟他雪白肤色形成强烈反差,尤其是胸前开襟处,连锁骨上方浅淡的阴影都停留得很有味道。
谈默正想把人按倒。
桑野突然抬头,想起来了:“你之前在餐厅的时候为什么又把戒指还给我,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反悔不跟我在一起。”
提到这个,谈默低眼,轻咳一声,同时也因为自己意气用事让桑野产生了一瞬间的不安而感到心软,道:“当时没看清……一点误会。”
谈默倾身靠近,有意把桑野往床上压。
但桑野却没让谈默糊弄过去,伸手抵住男人的胸膛,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当时谈默说什么来着?
——“送你的就是你的。”
——“不用还。”
只有一种可能,谈默以前也送过他一枚戒指,并且太像了,以至于第一眼产生了混淆。
桑野反客为主把人压在身下,黑瞳明亮地盯着他看:“是不是你?”
谈默装傻:“什么?”
“好啊。”桑野伸手掐谈默,面上像是要笑又像是在气,但掐人时不痛不痒的力度泄露了真实情绪,“寄丢了怎么办?要是经理退回找不到人怎么办?”
谈默大手按在桑野背上把人压下来,偏过脸就能贴在他耳边说话:“当时想丢了就丢了,反正得不到回应。”
桑野一下子想明白了好多事,从谈默肩上转过揉得发红的脸蛋,近距离间跟他对视,声音小了:“你偷听我跟小派说话。”
谈默说:“怎么能叫偷听?光明正大地站门口听……你没发现而已。”
纯粹就是强词夺理。
桑野皱了下脸,想到谈默喜欢了他好久好久,寄戒指的时候一定经历着很深的失望,自己那时候还一个劲地假装不喜欢谈默,而且好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懂事,不禁眼尾湿润泛红,将脸凑上前。
室内好一会儿都不再有说话声,直至响起床铺承受重压的轻响。
“窗帘……”
“看不到的。”
***
零点的时候,外滩边上准点开始第二场烟火秀,是为特意留下来跨年的人群准备的。
银色的烟火映亮落地窗外的天空时,欢呼的人声随之飘向高空,谈默忽而停下,伸手拍灭了灯,室内陷入黑暗,但绽放的烟花将桑野小脸上潮红隐忍的表情照得清晰可辩。
谈默手指穿过他汗湿的额发向后耙梳,说:“新年快乐。”
桑野眯起眼,难受:“新年快乐……你别停……”
谈默低笑。
照他说的做。
……
一觉睡醒就是元旦佳节,两人直到中午才下楼。
谈默满面春风地走出电梯,一手提着桑野的书包,一手甩了下车钥匙:“今天家庭聚餐,跟我回去吃饭。”
桑野走路时觉得各种奇怪,跟只夹着尾巴的小白狗似的,蔫蔫的:“不去。”
谈默站原地,回头问他:“把你一个人放基地?”
桑野真心道:“好呀。”
谈默等人走近,说:“我想带你回家。”
桑野抬手挠了挠眼皮,视线躲开,脸颊透出薄红:“我只是觉得……没有精力应付。”
谈默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声音放轻:“被我榨干了吗?”
“……”桑野推他一把,向前走。
谈默跟上,说:“你跟我回家不需要应付,交给我就行。”
桑野没有作声,坐上车后往位置上一窝,在袖子里揣起手。
谈默伸手摸了下桑野的额,好在没有任何发热症状。
车子发动。
谈默正想怎么把聚餐的事推掉。
桑野嘀咕:“那我总不能空着手去你家……”
谈默静了一下,说:“交给我。”
桑野就真的安心把事情交给谈默了,结果一觉醒来——车子停在一个高档社区门口,谈默返回车上时把一袋橙子递给他——才知道信了谈默的邪。
打开袋子一看,橙子倒是新鲜饱满,但是——
“你就让我拎这个去吗?”
桑野犯愁,觉得诚意不够。
“我家都很随意。”谈默拉上安全带,淡淡道,“你要是带的东西太贵重,我家长得当场给你88888的现金红包回礼。”
“你别骗我啊。”桑野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是辩不过谈默,剩下的一路上对着社区里的风景东张西望。
车子停在一栋英伦风格的双栋连体别墅前。
桑野经过院子时,看到在冬天依旧注满水的泳池,以及真的有在吐水的喷泉,才意识到谈默家可能比他想象中还要富有。
到了门口,谈默按门铃。
桑野不自觉往他肩后面站,压低声:“你没有钥匙吗?”
“有啊。”谈默回头看桑野,也有些懵,“见家长不都是家长来开门的吗?”
“……”桑野想想,觉得有道理。
就这么带着他光明正大走进去好像有点唐突。
这个时候,门里响起脚步声。
桑野忐忑。
门打开,里面是一个长相英俊的中年男子,岁月在他身上只有积淀,没有痕迹。
他先是看到谈默,接着目光转向谈默后方的少年,表情微愣。
谈默抬手抚了下后颈,让到一旁给两人介绍。
“爸,这是桑野,跟我一个队的队员,我男朋友,他元旦不回家,带回来一起过节。”
过于自然流畅的介绍,让一旁桑野脸上发烫。
“这是我爸。”谈默接着看向桑野,语调轻松了些,说,“你要叫叔叔,叫爸,都可以,随你。”
“……”桑野脸彻底红了,觉得谈默一定在搞他。
但是当着家长的面,他不好对谈默做小动作。
谈正峰一拳砸在谈默肩上,虎着脸道:“怎么说话的?”
谈默舔了舔唇角,没再造次。
桑野知道谈正峰在给他解围,忐忑的情绪有所缓解。
“小野,别听他的。”谈正峰摆出亲切的笑容,朝桑野伸出手,“叫爸就行。”
桑野:“…………”
***
进屋后,谈正峰收下桑野的橙子,表达感谢,请他在沙发上坐,给他倒茶。
谈正峰是很开明的那类家长,聊天时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不怎么问家里事,聊的都是这次全球赛,毫不掩饰对桑野的赞赏。
桑野除了还有些面对陌生长辈的拘谨,还有被夸得不好意思,已经不紧张了,谈正峰问一句他就回答一句,看得出非常老实和坦诚。
谈默中途找到机会,插嘴道:“我带他去楼上休息,昨天夜里跨年睡得晚。”
桑野迅速低睫,捧起茶杯喝水。
“年轻人少熬夜。”谈正峰不赞同地看了眼谈默。
正好家政阿姨经过,谈正峰打了声招呼,道:“楼上收拾出一间客房。”
“不用。”谈默连忙回头对阿姨道,又看向谈正峰,“他住我房间。”
谈正峰很轻微地撇了下嘴角,耸了下肩,道:“也行。”
谈默把桑野带上楼。
桑野第一次进谈默的卧室,里面堆积着书本和杂物,但是一眼看去的时候一点也不乱,反而充满一种大男孩感觉的生活气息,床上的枕头尤其多,各式各样,大大小小可能有十多个。
室内有中央空调,谈默把数字又往上调了几度,从衣柜里拿了件T恤给桑野,他可以换上再睡觉。
桑野换衣服的时候,谈默拉上窗帘。
“卢阿姨今天下午回家,我去基地接一下谈春山。”谈默转过身背倚窗台,道,“可以顺便给你带几件换洗衣服,你把位置告诉我,其他还要什么?”
桑野刚要脱毛衣,架住的手臂又放下:“我跟你一起去。”
“你睡一觉,可能没醒我就回来了。”谈默上前,把床上多余的枕头都扔到盖着绒毯的长柜上,道,“期间不会有人来打扰。”
桑野确实累了,没坚持,把毛衣脱了。
谈默简单地收拾好床铺,走过去帮他解衬衫扣子,一掀开,从锁骨到胸前直至腹部腰侧,雪白的肌肤上到处都是斑驳的暗红色印记。有些是昨晚的,有些是早晨新添的。
桑野用指尖点点一处带牙印的,小声抱怨:“你看你……”
谈默气息乱了一瞬,抓起一旁的T恤套在桑野的脑袋上:“别不长记性。”
整天瞎几把撩。
桑野“唔”的一声,小脸从宽松的领口里挣扎出来,任谈默帮他穿衣服。
后面他又脱了裤子,钻进被子里。
谈默要离开的时候,桑野抓住他的手,摸了会儿上面的戒指,抬头说:“把我的也带过来吧,在左边床头柜第三格最里面中间那个盒子里。”
“这么能藏?”谈默问,“有钥匙吗?”
“没。”
“……”
桑野以为自己到了陌生的环境里,怎么也要玩会儿手机才能睡得着,但是他一躺好,陷入松软的床铺里,眼皮就撑不住了,半分钟不到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桑野随便摸了个开关打开,是光线柔和的壁灯。
他睡得有点渴,想喝水,一扭头,床头柜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陶瓷杯以及一个保温瓶。
不用想,是谈默出门前帮他放的。
陶瓷杯里已经放好三分之一的冷水,桑野兑上热水,咕噜咕噜灌下。
他摸到手机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接着手机发出电量不足的提示。
“啧。”
桑野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带充电器,之前应该提醒谈默帮忙拿的。
但谈默房间里应该有。
桑野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的东西不多,一目了然,他拿起一个倒扣的相框翻找下方,没有。
他正要把相框放回,瞥到了上边女人的身影。
桑野停顿一下,把相框翻过来。
照片有些发黄,还是以前胶卷冲洗出来的质感,就见一个女人穿着青黄色的复古西装裙套装,束在后方的长发蓬松柔顺,收着俏白的下颌,对着镜头笑,漂亮得好像九十年代的香港明星。
女人身旁牵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在那个年代就穿得很洋气,长得也很洋气,像个瓷娃娃,眉眼五官几乎一比一复制了母亲的样子。
桑野对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隔着玻璃摸了摸小男孩的脸,又把相框倒扣着放了回去,阖上抽屉,不再乱翻,就着10%的电量回复消息。
过了一会儿,桑野听到外面楼梯上有轻快的爪子拍打地板的声音。
他侧躺在床上回头,恰好见门推开,一只奶白色的金毛立了起来前爪搭在门把手上,接着吐着舌头一个飞扑泰山压顶到床上。
桑野被狗爪子重重踩到胸口,发出痛苦气音,肺里空气差点被挤干,作为报复一巴掌扇在金毛猪的大屁股上:“孽子,下去!”
谈春山才不管,拿冰凉湿润的鼻子拱桑野,表达高兴地舔他的手。
谈默跟着进门,把一个旅行袋搁在地上,里面是帮桑野带来的衣服。
他走到床边,问:“睡好了吗?”
桑野视线飘忽了一下,嗯一声。
谈默拍了拍谈春山的脑袋,让它下去。
他不能忍受床上都是狗毛。
谈春山心不甘情不愿,装模作样在床边徘徊两下,直到确认无法蒙混过关才蹦下去。
谈默则自己上了床,从背后把桑野搂进怀里,掏出首饰盒打开,把戒指套在桑野的食指上。
于是两人十指相扣时,同款翡翠戒指碰在一起。
桑野低着睫把玩谈默的手,坦白道:“我找充电器,看到你抽屉里的照片了。”
谈默眼一眨,回身从床头柜里拿出相框,摆在桑野面前一起看:“这张吗?”
“嗯。”
谈默安静了会儿,说:“她是我妈妈,我八岁那年跟她外出旅游,遭遇绑架,被藏在很荒的边境地带,等待赎金的过程中她找到机会带我逃跑,后来为了掩护我中枪……”
话音戛然而止,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桑野握住谈默手的力度收紧。
谈默家里在九几年的时候就已经很富有了,富有到一定程度,就能在互联网上销声匿迹,不会有任何报道,像谈正峰这样真正的大人物都是隐藏幕后,从不给媒体曝光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