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多的大学时光,闻京每周去M大蹭两顿饭,风雨无阻。一顿原曦请,一顿方安虞请——他一个开始打比赛赚钱的职业篮球队员,蹭起饭来毫不含糊。不过这期间他也有过“一阵萎靡”——在得知原曦可能有交往对象后。那几次蹭饭,用他自己的话说,十分煎熬。但是当他把这个猜测同梁径时舒说的时候,时舒反应比他还大——好像下秒就要买机票回去审问闻京嘴里的那个男生。
相比闻京的六神无主、时舒的焦头烂额,梁径十分冷静:“改天问问当事人。你们不要激动。”
于是,改天,梁径问当事人:“原曦,你谈恋爱了?”
他问得实在直接,时舒闻京拦都拦不住,顿时大惊失色——如果真的有语文作文里那种“豆大的汗珠”,那他俩铁定已经“豆大的汗珠”淌下来了。
原曦莫名其妙。
但她从小火眼金睛,屏幕里上下左右四个框,这会怎么看不明白谁在其中“乱说话”,谁又在其中“瞎操心”......
原曦瞬间炸了:“你才谈恋爱了!我快忙死了!小组作业全在划水!学年论文还没动,写什么都不知道......我有病吧我谈恋爱?!”
时舒、闻京:“......”
他俩瞅着屏幕对视一眼,十分心虚。闻京心虚是因为这场谈话缘起于他的捕风捉影,时舒心虚是因为原曦看上去明显被惹毛了。
只剩方安虞满脸问号。
他不明所以,视频左看右看好一会,不过到底没敢说话。
梁径却十分自若,他微微一笑,像是被原曦的某句话得意到了,语气欣欣然:“不好意思,我两年前就谈了。”说着,他把略显局促的时舒抱到怀里。而时舒因为察觉原曦的不大高兴,唯唯诺诺,眼神乱瞟。
原曦:“......”
她的白眼已经飞到天上了。
因为这件事,原曦生了闻京好大的气。也是从那时起,闻京去M大蹭饭,变成回回他请客。方安虞是很开心的。
后来,原曦和方安虞申请学校,闻京有心做点什么,在得知方安虞可能无法去英国后,他四处打听,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自从他“呕心沥血”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大学,闻康周爱玲夫妻俩彻底放下心,闻康还把他小姑送他的车还了——闻京就觉得,这世上,从今往后,就没有什么大事。
“总归有办法的!”闻京说:“老子都考上大学了!”
“确实。”时舒说。
闻京没理会他,给方安虞出了个主意:“你们寒假不是有什么小学期交流项目吗?一个月、半个月的,你到时候随便申请一个。只要能来英国就行。”
方安虞苦恼:“我妈不会允许我跑瞎跑的。她不放心。”
这是实话。虽说方安虞已经上了大学,但在董芸女士眼里,她的儿子还是那个忘带红领巾都要哭鼻子的小男孩。不过现在的方安虞在M大丢了饭卡也是要和时舒一边视频一边找饭卡的。偶尔梁径路过,温馨提醒:“挂失了吗?”——方安虞都要为此提心吊胆一秒:“啊!忘了!”时舒跟着大惊失色:“啊——你居然忘了!快点啊啊啊——”梁径:“......”
视频那头,闻京无语:“这怎么是‘瞎跑’?!你搞新闻的哎!你说你出去搞个新闻实习不行吗?”
另外三人齐齐摇头,异口同声:“不行。”“好蠢。”“什么新闻实习?”
闻京对原曦说:“看看半年后有什么大新闻。”
原曦:“......”
时舒:“......”
梁径叹气,没说话。
他移开视线,不打算再参与,转而去亲时舒因为思考问题而抿得紧紧的嘴唇。
小情侣挪开视频接吻,另外三个人见怪不怪,继续思考可行的办法。
说实话,这两年里,小情侣突然的腻歪在他们看来,早就家常便饭。
梁径会在目不转睛盯着时舒说话的时候忽然亲上去,对面的视频里是面无表情的三个人。原曦会在他们亲得视频都暗下的时候,发出灵魂质问:“爱情真的是这样吗?”闻京挠头,接着语气淡淡:“至少我肯定这不是友情。”方安虞:“......”时舒害羞,不过也会在梁径抱他坐怀里的时候仰面亲他的脸颊,他举止太自然,好像已经是习惯,对面三人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奇异。
就在小情侣一下一下啄吻得快要笑起来的时候,方安虞说:“我知道下半年会有什么大新闻。”
小情侣把视频转了回来。
闻京和原曦也一起看向他。
方安虞说:“陈若和我说他下半年有一场国际赛事,好像还挺隆重,只是场地还没定......”
闻京爽快拍手:“管他呢!就这个了!你到时候说你要去采访他,是正经实习。顺便让陈若给你造个记者邀请函——等你妈同意了,管他陈若去哪里,反正你来英国就是了。”
他说完,时舒梁径和原曦都没发表意见。
方安虞也觉得可行,点点头,笑起来。
“不对......”时舒忽然捉住一点:“陈若会那么好心帮你撒谎吗?还造邀请函?他是这样的人吗?”
从小就接触过这位不苟言笑、身正影直的大神,时舒并不觉得陈若会那么好说话。
方安虞想了想,说:“到时候我问问他。反正我也帮过他,他要是讲义气的话......”
闻京安慰:“放心,我们也算是打小的交情——”
“你帮过他什么?”时舒眯眼,突然问道。
方安虞却一下脸红,他移开视线,伸指拨弄手机界面,含糊:“没什么......”
时舒:“有猫腻。”
小乖适时喵了一声,软条条的雪白身躯敏捷窜上桌,伸爪拍了记屏幕。
方安虞:“......”
过了会,他不说话,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有些许僵硬。
时舒把乱动的小乖抱进怀里。
视频里,他抱着小乖,梁径抱着他。
原曦笑着截屏:“小乖?”
小乖认得原曦的声音,嘴里喵个不停,一个劲往屏幕前凑,差点一脑袋顶倒手机。
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
时舒为此郁闷了好些天。
他觉得自己有点自私,但又希望方安虞能和以前一样,和他无话不谈。
而梁径一直以来根植心底的嫉妒,忽然云淡风轻。
不过,他们依然还是最亲密的发小、最关心彼此的好朋友。
所幸时舒的注意力并不十分牢固。很快,他就被学业折磨得翻来覆去。他和同学共同筹备设计的探险游戏正式提上日程,接下来的许多视频时间里,多数时候他都在和方安虞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游戏关卡设计。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就彻底淡出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时舒偶尔还是会想起,总觉得陈若像个幽灵,时不时徘徊在他和方安虞的友情天堂,时不时投下小片乌云。
这会,两碗鲜香四溢的乌冬面上桌。
时舒歪梁径肩窝迷瞪了一阵,闻到味道,原本因为天气消沉的情绪都上扬了些。
“醒了?”梁径摸了摸他热乎乎的脸颊,好笑:“是不是睡着了?”
时舒低头大口吃面,摇头。
梁径把刚才取出来看的几封文件搁进书包。
他一会要去时舒的学院打印下周的面试材料。虽说有些多此一举,但过去也算找点事做。更重要的是,万一弄到很晚,他们还可以一起回来。
放下书包准备吃面的时候,他往时舒书包那看了眼,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想仔细想想,就听时舒懊恼道:“梁径,你说方安虞为什么瞒着我?”
又来......
梁径无语,没理他,开始吃自己的面。
“他们之间有什么还要瞒着我?”
“我”字格外加重。
时舒吃得用力,一大口面塞嘴里,丝毫不耽误说话。
“小时候学棋还一块呢。”
“那次‘贿赂’陈若帮忙作弊还是我出的主意呢......”
“怎么这回就和陈若有秘密了?”
梁径:“......”
“梁径?”时舒扭头。
他是吃饱了开始操闲心。
梁径淡淡应他:“吃完了?”
时舒拨了拨碗里剩下几根,百无聊赖的语气:“快了......”
他又开始孤独地探索“方安虞陈若之谜”。
“我们谈恋爱一开始不也没告诉他们吗?”忽然,梁径说。
他这句话像个撞击地球的小行星。
时舒顿住。
好半晌,他看着梁径,脑子像被他的话袭击了,一片硝烟,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他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但于情于理,推来倒去......好像也是一个逻辑......
——不对!
“他们又不是在谈恋爱!”时舒大声。
梁径好笑:“你知道?你又不知道。”
时舒盯紧他:“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啊!”
梁径:“那你去问方安虞——可惜,他不会告诉你的。”
说完,他微微一笑。
时舒:“......”
又过了好几分钟,时舒被这个逻辑驯服了,他盯着悠哉吃面的梁径,恶狠狠:“他们最好是!”
第98章
发现相机不见的那半分钟里, 时舒握着筷子划拉碗里最后一根乌冬面。
乌冬面筋道爽口,从又香又浓的酱汤里挑出来,汁水淋漓的。
“反正谈恋爱不可能......”
他张嘴咬面条, 嘴里嘟嘟囔囔, 下秒眼角余光注意到什么,疑惑地一边嚼一边含糊:“我相机......”
梁径转头。
他想起先前将文件搁进书包时注意到的一丝异样, 闻言放下筷子, 伸手过去翻看。
相机不见了。
餐厅还是很喧闹。
小铃铛叮叮咚咚,门打开又合上。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玻璃上淌着很浅的水痕,一点点地缓慢勾勒。
时舒垮下肩,懊恼至极,低头来回翻找:“我记得......”
当时他又困又饿,精神不大集中, 就记得自己删了几张重复照片, 然后不想删了——脑子里冒出的下一个感受就是梁径颈间干燥清爽的气息。他闭眼靠着, 几乎快要睡着。
书包翻了个底朝天,桌底都钻了一次。
时舒蹲在椅子旁, 抱着书包望着门边, 不说话。
事情发生的十几秒里, 他有点懵,又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像被偶然路过的、不怀好意的人随手折下又扔掉的小树枝,此刻呆呆摔倒在地, 僵硬着望天。
“没事。明天周末,我们再去买一个。”
梁径侧过身, 整个身体朝向他, 摸了摸时舒脑袋, 温和道:“好不好?”他见他这样呆, 语气甚至还带了些许笑意。
“先起来。”梁径伸手拉他。
“可是照片都在里面......”好一会,时舒幽幽道。
他蹲着不动,一只手被梁径向上拉着,目光还是盯着餐厅门口。
这只相机是刚来英国那阵买的,记录了他和梁径许多很开心的时刻。照片导出过几次,但最近一次好像还是半年多前。这半年他和梁径都很忙。一个忙着课程收尾,一个忙着游戏最后关卡的设计。上一次出去玩还是好几个月前。他们去柏林看音乐节,但因为临时起意,酒店都没订到,最后去了距离柏林车程一小时的莱比锡过夜。
相机里至今还存着几个他和梁径在莱比锡和柏林的录像。到达莱比锡已经是半夜,车上睡了一觉,下车走去酒店的路上倒不是特别疲惫。梁径背着书包走在前面,时舒边走边拍,过了会,他掏出书包里的相机打算随便录一个午夜漫步vlog。这个视频只有十分多钟,纯属打发时间。前几秒的画面里,梁径的脸一下贴得极近,笑容也虚虚晃了几下,一下又后退拉开好远。他两手插兜,站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白色的短袖衬衣,黑色的裤子,面容闲适,身姿挺拔。
二十出头的梁径,举止愈加从容。他身上混合了少年时未褪的松柏气息,也越来越有了深海静谧温和的气质。异乡求学的这两年,他的心思也更沉着,不熟悉他的人与他打交道,只会觉得他家教良好,平易近人。
时舒举着相机冲到他面前,没控制好力道,又紧急撤退几步,笑着问:“小伙子,这么晚不回家干嘛呀?”
相比梁径细微却深刻的变化,时舒倒是没多少改变。
他好像被保护得很好,又好像天生就有种很执拗的脾性。
天真、热闹、活泼,和时不时的幼稚,时舒依然保留了下来。面对亲近的人,展露无遗。当然他也成长许多。只是在梁径身边,他的成长相较梁径,并不明显。
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梁径被他假里假气的“小伙子”三个字逗得笑起来,但没回他,替他看了眼身后,继续往前走。
画外音里,时舒小声提醒:“说点嘛!”
梁径才说:“某个人想一出是一出。”
时舒拉长音调:“某个人是谁?跟你什么关系?”他一直在笑,说话也笑,不说话也笑,背景音里总有他的笑声。
午夜浓长,月亮好像走失了。星星聚集在云幕后,偷偷寻觅月光的踪迹。
梁径停下脚步确认导航,一边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头看手机,瞧着一副很认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