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冲突的背景音里,校篮球队的闻京格外出众。
丁雪转头对闻康说:“闻京今年又长了吧?”
闻康不屑:“光长个有什么用?脑子就是摆设。还没球好使。”
丁雪好笑,没再说什么。
高二社会实践,屏幕上理科一在山里徒步,因为方安虞的“走失”,他们拿了最后一名。
时舒走到最后都不会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往前直直伸着。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梁径蹲在他面前笑着说什么,伸手把他头发上几片树叶子拿走。
“时舒这孩子打小就赖皮。”闻康瞧着呵呵直乐。
丁雪也笑。
之后的几秒,他们两人都不在画面中心,只是丁雪看到,队伍末段,梁径背着时舒,时舒有气无力地趴在梁径背上。
原曦父母坐得远,和方安虞妈妈董芸女士一起说笑。
每一处有方安虞出现的场景,方安虞不是嘴里吃着零食,就是手里发着零食。一般发的时候,对面总有时舒和闻京两人出镜。
闻康都要气笑了,不知道说什么,片刻,问丁雪:“方安虞这小子他们几个里年纪最小,今年十八岁的生日过了吗?”
丁雪想了想:“过了。本来是要好好办的,后来店里太忙,董芸说等他高考完一起办。不急。”
“闻京也是。年初的时候本来要办的,他妈在国外,我也抽不开身。前几天说起这个事,他妈就让他去三亚玩,补偿补偿......你知道吧?梁径他们也去。”
屏幕上一伙人踩着下课铃声朝食堂冲,架势跟上阵似的,乌拉乌拉的,个个表情兴奋异常,闻康皱着眉头低声数落:“我看他们只要不学习,什么都起劲......”
“梁径说了。去玩玩吧,江州天天下雨,时舒天天打哈欠。”
丁雪眼尖,看见画面角落里时舒挂梁径身上,一条腿还在那和闻京互踢,三人身后,原曦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丁雪忍不住笑:“时舒长大可怎么办......”
背景音忽然变得隆重。
原曦拿下化学竞赛一等奖,她穿着一身白大褂,专业又优秀,面朝镜头羞涩地笑,眼睛极亮。
“原曦这姑娘,小的时候我就喜欢。比梁径聪明。”丁雪赞叹。
闻康瞥了眼丁雪:“我家那位也喜欢。你们以后要打架了。”他语气听上去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丁雪和不远处的原曦爸妈对视一眼,笑道:“嗨,看梁径和闻京吧,这两个还没开窍呢。”
闻康凉凉道:“梁径我不知道。反正闻京是肯定没开窍。我听我家的说,就前几天,还把原曦惹毛了,一路送回去,人家理都没理。兔崽子!”
礼堂里越来越闹,屏幕上播放到最精彩的校运动会,男生可劲地喊每一个出现的同学的名字。
近半小时的高二精彩回顾,之后,校领导们上台发言。
方安虞:“好了,可以闭目养神了。”
时舒抱着矿泉水瓶打哈欠:“我是真的有点困了。”
原曦回头:“别闭眼。拍照呢!”说着悄悄指了指老王的方向。
顿时,歪歪扭扭的两个人坐得笔直。
校领导发言结束就是学生代表发言。梁径一早被老王喊去准备。
时舒撑着下巴瞧站在台下一角的梁径。
他正低头看稿,侧脸轮廓分明,眉弓更是英挺,衬得神色专注,整个人清和而俊朗。
主持人叫到他名字的时候,梁径抬头,合上手稿向台上走去,身形杨树般笔直挺拔。
时舒跟着大家鼓掌。
起头都是千篇一律的“尊敬的”某某某,跟着一连串校领导名字,还有一些特别出席的优秀校友。
时舒出神听着,想起小时候梁径给他念课文,他不想看,赖在床上翻来覆去打哈欠。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梁径的声音真好听,低低的,清晰又干净——尤其催眠。
长大了的梁径,会在他的耳边说情话。
也是低低的,暧昧又温柔。
眼下,偌大的礼堂里只有梁径一个人的声音。
那些清清白白的文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一字一句,朗润周正。
可就在半个多小时前,梁径也用同样的语调对他说“我疼你一辈子好不好”。
时舒抬手捂住眼睛,抿起的嘴角弧度微微翘着。
他们在谈恋爱。
满打满算,一周都没满。
一周前,他们还没越过这条线。友谊的小船对他们而言是从小坐到大的,熟悉又惬意。
他还记得买栀子花回家的那个下午,他趴在桌子上做习题,冷不丁被路过的梁径打了下胳膊。他恼恨地抬头瞪他,大声问他干嘛。梁径也很不客气,说你等着戴眼镜吧,表情嫌弃又不满,说完就抱着收起来的习题册出了教室给老王送去。气得时舒半天没缓过来。后来闻京抱着球来邀他们放学去体育馆打球,时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闻京当他说话放屁,直接让梁径到时候领着人来。时舒更是气得差点撅过去。
放学梁径来“领”他,时舒当他是空气,磨磨蹭蹭收拾书包。梁径那会是真的生气了,骂他怎么好话坏话听不懂呢?为你好你还这样,以后都不管你了,说完就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往体育馆去了。时舒被打压到了,难过地背着书包跟上去。他那会是真怕梁径生气不管他了,毕竟梁径对他好是真的。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半途梁径站住不动,等时舒垂头丧气跟上来,忍不住抬手敲了下他脑袋,很轻的一下,然后又摸了摸时舒头顶乱糟糟的发旋,夸奖似的语气,这才乖嘛。时舒气笑了,抬手就要揍梁径。但被梁径轻易躲开。两个人就在操场上你追我赶,等晃到体育馆,时舒书包都背不动了,还是梁径跟在后头一并提进来的。远处,闻京骂骂咧咧,声讨梁径不拿他当兄弟,问这都几点了?就是一个球!也造出来了好吧!时舒笑得蹲在地上。
但就在之后的两个小时。
天翻地覆。
水杯被打碎,栀子花被踩在地上,他在卧室里哭得惊天动地。
后来,梁径拿着毛巾给他擦脸,问他:“我为什么要疼你。”
......
耳边传来一阵如雷掌声。
梁径发言完毕。
第44章
方安虞嘴里的暴雨当天傍晚就来到了江州。
那会他们理科一班坐在剧本杀的场子里, 玩得惊心动魄。
梁径和时舒的角色关系是父子,拿到本子的时候时舒都无语了。梁径饶有兴味地翻了翻首页角色介绍,他那会就坐在时舒身旁, 看完也没说什么。后来主持人走流程, 一轮搜证和公聊结束,剩下的私聊时间大家可以随意找人询问, 梁径就拉着时舒走了。那会方安虞正要上前找时舒, 直接晚了一步,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打算去找自己的同桌乔一销聊一聊。
出了会议场能听到隔壁剧组传出的笑声。
他们班组了好几个剧本杀,玩起来还带串场的那种。
明明上午还一个个乖巧懂事地坐在大礼堂里听着老师和家长的话,下午就能闹得鸡飞狗跳。
路上遇到班长李新哲, 他看上去有些窘迫, 像是被吓倒了。
李新哲拿着自己场的剧本问时舒有没有玩过。
他虽然是一班之长, 但在班级活动上很没有决策权。本来想着拉全班看场电影算了,谁知陆菲宁一举手提出剧本杀, 当即油锅滚水, 浩浩荡荡炸了一窝。
时舒拿过来瞧, 黑色封面上血迹点点,剧本名为《同学你好》,隐隐地, 还能看到斑驳字迹后面一双恐怖而空洞的眼睛。
“这个啊......”时舒看了看白着脸的苦命班长,犹豫道:“你要不还是退出吧, 确实很恐怖——梁径都不玩的。”
这个本子刚出来的时候, 他和闻京一起玩过, 是个重恐本子, 梁径、原曦和方安虞当时看到就跑了,闻京脑子简单,觉得刺激就答应一起玩,后来差点没哭出来。
梁径只看了眼封面就知道是什么了,点头确认:“嗯。很恐怖。”
这是他印象里,时舒唯一一次玩完后回来上厕所都要他在门口陪着的剧本杀。
以前看悬疑惊悚的恐怖片,或者血淋淋的丧尸片,时舒照样一觉睡到天亮,那回吓得不清,晚上睡觉都和小时候一样,要梁径看着他后背才能睡。
不过这种症状只持续了两天。时舒忘性大,注意力也容易分散,这会想起来,约莫只记得感受了。不像闻京,记忆力好,尤其是对这类恐怖事件,现在要是和他提起这个本子,他估计会杀人。
李新哲呆在原地。
时舒很同情,绞尽脑汁给他剧透:“哎......我想想,你要不出下戏吧,出戏的话就不怎么恐怖了......其实那个死者不是吊死的,我跟你说,你不要去老是去想他吊在那——”
“时舒!!!”
陆菲宁从会议室出来,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立马冲了过来——很明显,她知道这个本子,大概是从原曦那听说时舒之前玩过。
梁径赶紧拉着时舒跑了。
这家店是江州有名的剧本杀场馆。
整体简洁工业风,这样不同的场景布置起来也方便。
转过拐角就是好几长排的汉服陈列,男生女生都有,颜色柔软,料子特别轻。
时舒窜进其中一列,摸了摸手边的裙摆,苦恼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放完假回来陆菲宁非杀了我不可。”
梁径跟在他后面,也去看这些样式飘逸的汉服,闻言笑:“她可能忘了也说不定。”
“也是。”时舒觉得很有道理,他以为谁都和他一样,转眼就不放在心上了,开始担心别人:“班长怎么办啊......我们可怜的老班长......”
梁径看他一眼:“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说说,死者和你什么关系?”顿了顿,他语气带上笑意,低了些许,模仿剧本里的场景对话,逗时舒:“宝贝儿子,有什么不能和爸爸说的,嗯?”
时舒愣了下,扭头看梁径,脑子明显还停留在李新哲的剧本,没反应过来。
梁径弯着嘴角站在他面前,很像回事的样子。
灵光一秒,时舒恨不得手里有根金箍棒,就这么直接朝梁径这个妖精“嘿”一声兜头敲下!
“你再说!你再说!你——再——说!”时舒伸手去揍他,双拳连环出击,频率还挺快。
黑白分明的眸子,又气又笑,上午的校服还穿在身上,只是领带去了,这会领口开着一粒扣子,露出纤细脖颈。像只雪白的鹭鸟,生动又恣意。
梁径低低笑出声,快被他可爱死了,抓住时舒两手腕,把人抱进怀里。
换装区比较靠里,下午的场子都满了,全在进行中,这会什么人都没有。远远能听见不知哪个会议场传出来的笑闹声,楼下是几个密室场馆,动静都不小,一阵隔一阵。
闹了一会,衣架发出碰撞的声音,那些细绢丝绸在眼前摇摇晃晃,赏心悦目的。
“死者跟我什么关系?跟我没关系啊!”
时舒角色有一条支线是像父亲隐瞒自己和死者的关系,只是他被梁径抱着,一边说一边笑,毫无信服度。
梁径觉得自己总想亲他,他转身看了看,没有人,他低头附在时舒耳边,哄他:“和爸爸说实话。”
时舒顿时笑得肩颤,想骂他,但是又怕太大声。
他被梁径从后面抱着往里走了走,汉服宽大的裙摆和袖口遮挡了些许。
“嗯?”他转脸亲了下时舒唇角。
时舒吓了跳,压低声音:“梁径!”
他挣脱梁径怀抱,和他面对面,又朝梁径身后仔仔细细观察了下,确认没人才说:“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他好像真的在尽职尽责玩一个角色,大义凛然的模样——即使对着梁径扮演的父亲。虽然很出戏,但那种有恃无恐的被偏爱感倒实实在在表现了出来。
梁径笑了下,语气责备:“看,又不听爸爸话了。”
时舒真的气笑了,他揪住梁径领带,恐吓:“我才不是你儿子呢!你要儿子自己去生一个!再说我揍你了啊!”
他以为自己发的狠话已经很狠了。
但是他低估了梁径的流氓程度。
或者说,眼前的梁径已经有了日后的“天赋”
——短短几天,无数次的亲密时刻,时舒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分一秒,都是他难以抑制的欲望。
那些纯良天真的幼年时期、活泼友好的少年时期,终究被“糟蹋”了。
梁径抬手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领带,整了整被扯歪的领口,像是准备回去的样子,好整以暇后退几步,看着时舒,掀唇缓缓道:“我去哪里生?你都不让我进去,怎么生?”
紧接着,他像是在欣赏什么一样,注视时舒的脸慢慢涨红,湿润的眸子一点点睁大,眼睫都不眨了,不敢置信他会这样口无遮拦。
随即,心底里的渴望如同深渊一样破开。
梁径着魔似的凝视时舒。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喉咙口的干涩,突如其来的渴,喉结滚动,他忽然觉得领带有些紧。
这是他从小到大养在身边的。
这是属于他的。
现在是,以后也是。
浴室里仓皇的初吻、体育馆里激烈的触碰、卧室里第一次的深吻拥抱、一整个周末的亲密无间、教学楼梯上的吻......
还有那几次欲望深刻堆积的冲动与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