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精神病院,陈橘让李箐在外面等着,他一个人进去。
李箐抽完一根烟,陈橘就出来了,他刚想问怎么样,就看见陈橘额头上的红肿,连忙走过去,近了发现不止额头上,男人的羽绒服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但他好像一点没有察觉一般。
“橘子……”李箐想问发生什么事了,但对上陈橘那双黯淡的眼睛顿住,所有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车子往回开,陈橘坐在副驾驶座上,安静地看着窗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悲伤的,难过的,全都没有,像是和这个世界隔绝了一般。
“箐哥,你说妈妈她还记得我吗?”在等红灯时,陈橘忽然开口,圆乎乎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疑惑。
李箐顿住,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当然了,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她现在只是生病了而已,你不能因为她生病了而不爱她了吧?”
陈橘愣愣地盯着李箐,慢慢的,那双黯淡没有光的眼睛一点一点聚满了水汽,他低下脑袋,重重点了点头。
绿灯亮了,车子开始行驶,窗外传来鸣笛声夹杂着嘈杂的人声,在这一片喧闹中,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陈橘眼眶泛着红晕,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服。
“谢谢箐哥,”陈橘站在车窗外,冲李箐挥挥手,“下次见。”
李箐盯着陈橘红肿的额头,道:“真的没事吗?回去记得擦药水。”
“啊,好,我会的。”陈橘才想起来额头上有伤,连忙把头发拨了拨,正好挡住了额头那里,随后抬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李箐看着笑得灿烂的陈橘,明明在车上眼睛红成那样,也没有哭出来。
谁说陈橘柔弱了?在他看来,陈橘才是真正的男人。
“好好照顾自己,”李箐伸手揉了揉陈橘的头发,“生日快乐哈。”
目送李箐离开后,陈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冰冰的空气顺着鼻腔钻进身体里面,皮肤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着。
眼前又浮现了那双眼睛,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没有丝毫的爱意和温柔。
他紧紧地抱住女人,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妈妈,即使衣服被扯坏,身上的皮肤被抓破,他也没有松开。
因为他相信妈妈即使忘记了所有,也不会伤害他。
所以在烟灰缸落下的时候,陈橘没有动一下,那就那样愣愣地看着妈妈,要不是护士姐姐拉开他,可能伤到的地方会是眼睛。
“妈妈只是生病了,”陈橘低下脑袋,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般呢喃,“等存够钱,把她接出来,都会好起来的。”
陈橘回去后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正在找针线缝补时,开门声响起,江舟回来了,他在周围看了一圈,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塞进了衣柜的角落里。
“陈橘。”江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来了!”陈橘拨了拨头发,遮住额头,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打开卧室的门。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江舟穿着银灰色大衣,手里拎着一个方形的小礼盒,陈橘愣了愣,认出来那是装蛋糕的盒子。
“还不过来?”江舟皱眉,似乎拿着那个东西让他很累。
陈橘回过神,连忙跑了过去,伸手接过那个蛋糕盒,因为高兴脸颊两侧泛着红晕。
“是买给我的吗?”陈橘压抑着兴奋,一脸期待地看向江舟。
“不然是给谁?”江舟反问,他换好拖鞋,朝餐桌的方向走去,看见桌子上的营养汤,皱眉道,“怎么没喝?”
陈橘回来的时候阿姨正在做饭,他不敢给阿姨看见自己那副样子,招呼没打就直接跑进卧室了,营养汤什么的,根本没时间喝。
“太烫了,就,就没喝。”陈橘心虚道。
江舟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端起来,递给陈橘:“温的,把喝了。”
陈橘盯着那碗汤,又看了看怀里的蛋糕,不情不愿道:“能不能晚点喝啊?还要,吃蛋糕。”
喝完汤又不能吃蛋糕了。
“不行。”江舟伸出另一只手要拿陈橘手里的蛋糕盒。
陈橘见状慌忙把蛋糕盒藏在后面,着急道:“我喝,我喝!”
捧着碗咕噜咕噜喝完里面的汤,陈橘打了个饱嗝,察觉到江舟在看自己,耳后根变得滚烫,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
“可以吃蛋糕了吗?”陈橘把碗放下,小小声问。
江舟坐在一旁,淡淡道:“你的蛋糕,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
他的蛋糕。
妈妈以前也经常这样说,买给他的蛋糕,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见男人一直盯着蛋糕盒子,没有要拆开的意思,江舟啧了一声,起身凑近。
“盒子都不会开吗?”江舟解开复杂的绳结,打开蛋糕盒,里面是一个六寸的巧克力蛋糕,边缘镶了一圈草莓,中间画了一个橙色的小橘子。
“没有二十多根蜡烛,点四根意思一下就行了。”江舟拿出四根蜡烛插在蛋糕上,又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跳跃的烛火倒映在他的眸子里,他抬眼看过来,说,“许个愿。”
话音刚落,江舟看见眼泪毫无预兆地从陈橘眼角滚落下来,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陈橘忽然就哭了,和上次在医院的走廊上一样,没有丝毫预兆的。
江舟沉默,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陈橘,蛋糕上的蜡烛还在燃烧着,在两人之间摇曳着。
陈橘胡乱地擦着眼泪,太奇怪了,他明明就没有想哭,被妈妈砸到脑袋的时候,离开医院的时候,找针线缝补棉袄的时候,他都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就在刚才一瞬间,心脏忽然很疼很疼,好像破了一个很大的洞。
“太难看了。”江舟托住陈橘的后颈,将人按到面前,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忽然,他瞥见了什么,伸手撩开男人额前的发丝,一块硬币大的乌紫肿块映入眼帘,他的脸色立刻冷下来。
头发被撩开,陈橘惊醒,慌忙推开江舟,用手把头发拨好,红着眼睛说:“我,我许愿了。”
说完,他双手交握在一起,闭着眼睛开始许愿。
发现老婆受伤,擦药药
从小到大,他都许三个愿望,但这一次他不想那么贪心,他只许一个,只许一个的话,成真的概率就会更大吧。
希望妈妈的病可以早日康复,这样我就可以带她到处去玩了。
许完愿,他深吸一口气,把蜡烛吹灭,看见冒着烟的蜡烛,他抬起头,看向江舟,一脸认真道:“江舟,谢谢你。”
江舟移开视线,说:“没什么,我只是履行合约义务。”
陈橘点了点头,软软道:“我,我知道,还是很感谢你。”
“快点吃蛋糕,别磨蹭了。”江舟坐回位置上,表情变得有那么一丝奇怪。
但陈橘注意力全在蛋糕上,没有注意到,他小心翼翼切出两块蛋糕,然后把第一份蛋糕推到江舟面前,抿唇笑,乖巧道:“江舟,这个给你。”
江舟看了看蛋糕,又看了一眼陈橘面前的蛋糕,这两块大小差的有点多。
“我要你的那块。”江舟眼神示意了一下。
江舟不是不喜欢甜食吗?为什么要他的那份?虽然这么想,陈橘还是听话的把蛋糕推了过去,换回江舟那块小一点的。
陈橘坐在椅子上,专心享用蛋糕,好好吃,比上次在宴会吃到的还好吃,很快,小蛋糕就吃完了,他拿起刀叉,准备切下一块,忽然手背被打了一下,抬头便对上江舟的眼睛。
“干,干嘛啊?”陈橘捂着被打疼的手背,不解道。
“还有晚饭要吃,蛋糕放冰箱,明天再吃。”江舟不容置疑道。
还要等明天才能吃啊,早知道,他切的时候给江舟的那份切地更大一点了,陈橘瞥了一眼江舟的盘子,那块本来是他的蛋糕只吃了一半不到。
“江舟你,那块还吃吗?”陈橘问。
江舟把盘子拉远了一些,冷淡道:“不吃你也别想,吃多了想牙疼吗?”
“我的牙,已经不,不疼了。”陈橘弱弱道,眼巴巴地看着盘子里的小蛋糕。
“别想了,把蛋糕放冰箱里,吃饭。”江舟冷冷道。
“哦。”陈橘耷拉着脑袋,捧着蛋糕去了冰箱,临关门前,恋恋不舍地和蛋糕告了别,明天江舟不在,他一定会把全吃掉的。
阿姨不在,陈橘忙前忙后地端菜拿碗装饭,他之前在酒店上班,这些事情轻车熟路的很。
“江舟你,你要喝汤吗?”陈橘问。
江舟皱眉,淡淡道:“我想喝会自己盛,你快坐下吃饭。”
“哦,好!”陈橘拉开椅子坐下,刚才端菜的时候,怕麻烦,他把两边袖子都卷了起来,手臂上的划痕触目惊心。
江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男人,才出去一天,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额头怎么回事?”
听见江舟的问话,陈橘手上的动作停住,夹在筷子上的肉掉了回去,沉默片刻,他低下脑袋,小小声道:“自己磕到的。”
“连手臂也能磕到?”江舟眯眼。
“是,是我不小心跌倒了,所以……”
啪的一声,江舟放下筷子,语气冰冷:“陈橘,你不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陈橘顿住,盯着面前的碗,眼眶发热,他抿紧嘴巴,沉默不语。
见男人都没有要说的意思,江舟站起身,冷冷道:“行,陈橘,你不说,以后有事情也别想找我解决。”
说完这话,江舟便起身离开了屋子,咔哒一声,门关上,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陈橘,他面对着一桌子的菜,也没有了胃口。
陈橘扒拉完碗里的饭,慢吞吞站起来,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端着去厨房,把碗筷洗干净,挨个擦干放回原来的位置。
洗好碗筷,他又去拿扫把,把客厅的地扫干净,再去洗手间拿拖把,准备再拖一遍,这几年和大伯他们住在一起,这些事情都是陈橘要做的。
拿着拖把刚走到客厅,门开了,江舟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子走进来,陈橘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以为江舟不会再回来了。
江舟换好鞋子,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餐桌旁的陈橘,手里拿着拖把,惊讶又迷茫看向这边。
“你在干什么?”江舟大步走了过去,桌子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干净,椅子都被放置原位,视线最后落在陈橘冻红的手,他的眉头皱紧,开口道,“谁让你干这些的?”
陈橘以为江舟担心自己打扫得不够干净,连忙道:“你放心,打扫得很,很干净,我在酒店一直负责这一块。”
“以后不准再干这些事情,”江舟冷声道,“有专门的人会负责,不需要你。”
陈橘攥紧拖把,低垂下脑袋,有些委屈的哦了一声。
就算他比不过那些专门的人,打扫得也没有差到哪里啊?也很干净,没必要那么生气吧?
“去洗个澡,拖把放回去。”江舟不容置疑道,像是在下达命令。
陈橘看了一眼地板,拖一下很快的,但是江舟的表情看着很吓人,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去了洗手间。
洗完澡出来,江舟坐在沙发上朝他微扬了一下下巴,启唇道:“过来。”
陈橘心脏咯噔一下,该,该不会要做那种事吧?怎么办,他刚才忘记做准备了……
“磨蹭什么?”江舟皱眉,不耐烦道,“快点。”
“哦,来,来了。”陈橘连忙跑过去,到了江舟面前时停下脚步,低垂着脑袋,耳朵尖尖红得像在滴血。
“坐下。”江舟说。
陈橘深吸一口气,疼就疼吧,江舟给他买了蛋糕,又给他过了生日,这点疼不算什么,是他应该做的。
“这个……”江舟话还没说完,只见陈橘背对着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他停住动作,沉默片刻,并没有让男人起开,而是道,“转过来,这样不方便。”
也,也是哦。
陈橘转过来,面对着江舟重新坐在他的腿上,这个姿势比刚才的姿势羞耻多了,而且和江舟的脸离得特别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是书本里散发的墨水气味,很好闻。
“把脸凑近点。”江舟拿过沾了药水的棉签道。
是亲亲吗?那,是嘴巴还是脸颊啊?上次亲了脸颊,江舟好像不是很高兴,可是嘴巴的话,不是只有喜欢的人才能……
“啧,你在想什么?”江舟不悦道,“快点。”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做江舟又要生气了,陈橘嘴巴微微撅起,闭着眼睛仰起头凑了过去。
预想中的吻没有落下来,反倒是额头上忽然一阵刺痛,疼得陈橘睁开眼睛,整个人朝后缩。
江舟一只手托住陈橘的后背,低声道:“别乱动,刚开始会有点疼,给我忍着。”
只,只是给他擦药,不是要做那种事情?陈橘愣愣地盯着江舟看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天,他想错了,江舟要替他擦药,他却往那种方面想,实在是太,太丢脸了。
“发什么呆?表情蠢死了。”江舟故意加重了一点力道,陈橘从愣神中回到现实来,对上江舟灼灼地眼眸,像是被烫到似的,腾地一下站起来。
“我,我自己擦就行了。”陈橘脸颊通红一片,不敢看江舟的脸。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江舟看了一下备注,脸色冷下来,他放下棉签,站起身,道:“涂好再睡觉,手臂上也要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