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觉得,自家老板可能真的不太会谈恋爱,无论对谁都冷着一张脸。
不过好在,老板终于安定下来,准备结婚了。
所以他这次,应该是特地来当面跟那个Omega断清关系的吧,助理心想。
“先生,到了。”
Alpha睁开眼,眸色清明,不见丝毫疲惫。
他似乎永远这样,保持着高度的清醒与理智,有着近乎可怕的自制力。
房间内,姜逸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他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里。
洗衣机叮一声响,姜逸又连忙去将洗衣机里洗好的床单被子都拿去阳台上晾晒。
今天是个好天气,春日的阳光明媚,院中的桂花树郁郁葱葱,姜逸可以想象到秋日里桂花开时满园清香扑鼻的景象。
身后的门响起一声电子音,门咔嚓一声打开。
姜逸微微一怔,站在阳台回头一望,和贺峥对视一眼,差点忘记了反应。
不过很快,他就错开了视线,强压下标记带来的依恋和想要亲近的想法。
姜逸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见他就小心又欣喜地跑过来嘘寒问暖,眼底也没有以往的惊喜神采。
他只是勉强朝他笑了一下,客气而疏离地点了个头,随后转身继续晾晒被子。
“......”
贺峥安静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将暖黄色的被子铺开在晾衣架上,阳光照在他银白的发上,沐浴几许柔色。
他的发色很特别,是让人一眼忘不掉的特征,白皙的侧脸在柔光中勾起金色的轮廓,边沿有一圈细小的绒毛,看起来很是舒适。
他的腺体上有一道疤,是因为自己造成的,而现在,他的身上又有了自己的标记,贺峥能感受到他身上属于自己的气息,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此刻完全属于自己。
不可否认的是,Alpha的占有欲在这一刻重新占领了高地。
贺峥没有催促,也没有显出不耐烦,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莫名就平静了下来。
像是一个悠闲的午后,他们一人坐在沙发上小憩,一人操持家务,在阳光正好的时候,拿着家里的被子出来晾晒,沾染上太阳的味道,这几乎美好得像梦一样。
如果,他们相爱的话。
阳台边有一个小花盆,里面长满了杂草。
他记得以前姜逸说,想在里面种一株勿忘我,不知为何,最后也没种。
姜逸晾完被子回头,和贺峥视线有一瞬间的交错。
他想都不想,知道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贺峥才不会偷偷看他。
姜逸晾了被子,才来招待贺峥。
说招待不合适,毕竟这个家就是贺峥的。
他洗了手,在消毒柜里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给贺峥泡了一杯安神茶。
每次贺峥来他都会给他泡一杯,茶叶带着淡淡清香,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却又跟寻常的茶叶不一样,贺峥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见到过。
即使贺峥从来没喝过他给的东西,但姜逸给他泡安神茶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
贺峥垂眸,难得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姜逸将茶杯放到茶几上,闻言微顿,随后语气平淡道:“安神茶,睡不好可以喝这个。”
贺峥便没再说话。
他隐约记起,姜逸从前似乎跟他说过这个茶,好像是他自己特意去找拥有古蓝星传承的老中医求的方子,那些茶里的材料都是自己找来自己做的。
说是可以缓解一下他的狂躁症带来的失眠状况。
贺峥缓缓将手覆上杯壁,滚烫的热透过手套的布料传来,他没松手。
“这个,你做了很多吗?”
姜逸自己倒了一杯白水,随意地靠在饮水机边,含糊道:“唔,没,原材料不好找,也不好保存,你也不怎么......”
他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现在说这种话很没有意义。
最后话音一转,干巴巴道:“不多。”
他之前的话没说完,但是贺峥还是能猜出他想说的是,“你也不怎么过来。”
他以前跟姜逸几乎可以说是零交流,因此从未注意过这样的细枝末节。
他从来不知道,在他每次看起来稀松平常,甚至不屑于品尝的一杯茶,都是姜逸沉默而不受重视的爱意。
贺峥看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包,长久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凝滞,甚至尴尬。
终于,姜逸喝了一口热水,将杯子放下,说:“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贺峥头一次感觉到有些语塞。
他其实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没有到易感期,也没有狂躁症发作,就只是,想来而已。
但是在姜逸看来,他的确是每次有事才会过来。
贺峥扯了扯嘴角,掩盖住言语中的不自然,冷硬道:“拿上次的衣服。”
姜逸点点头,转身去了衣帽间,将贺峥的衣服叠好放进防尘袋里交给他。
“你看一下有没有洗干净。”
贺峥也就是随口找了个借口,没想到姜逸真的把上次酒店留下的衣服给他带回来了。
他伸手接过,脸上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谢谢。”
姜逸又愣了一下。
毕竟贺峥从没有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更是不会跟他道谢。
姜逸摇摇头,他走过来。
贺峥下意识瞥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位置。
姜逸却没有再向前,坐在了贺峥的沙发对面,中间隔了一个黑色大茶几。
贺峥淡薄的唇紧绷。
姜逸说:“贺峥。”
“做个交易吧。”
贺峥抬头看他,那双水玻璃般清透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只是眼中有什么在渐渐消退,变得柔和而平静。
他说:“什么?”
姜逸定定地看着他,“我会搬离这里,去洗标记,还可以给你的病症提供信息素提取素。”
他的一字一句都说得那么淡定,但是贺峥却有种莫名的烦躁与抗拒,他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是他会搬出去,还是洗标记?亦或者是将这些作为一场与他等价交换的交易。
贺峥脸色有点沉,说出来的话却是,“你怎么知道的?”
姜逸涩然一笑,果然,对于前两样他都可以无动于衷,甚至直接略过,因为这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他强压下心里的酸涩,说:“诺格纳来找过我,跟我说了你的事,他可以治好你的病,但是需要我的信息素。”
“我想,你今天来找我,应该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他说的轻松,脸上带着善解人意的笑。
却让贺峥觉得格外刺眼。
他从未在姜逸脸上见过如此毫不在意、没心没肺的笑,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搬出去,或是洗标记的事。
当初不是他说自己无家可归,想要费尽心机待在这里吗?
他不是那么怕疼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说出想要再次洗标记的话?
贺峥有点不易觉察的恼怒。
姜逸不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看他脸色不太好,又继续说:“你放心,我这几天就会搬出去,会尽快洗标记,不会影响你和诺格纳订婚的。”
随即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你的病。”
贺峥手指握紧茶杯,额角青筋凸起,他从未觉得姜逸的话语如此刺耳,像是一把尖刺,直往他身上扎。
他喉结滑动了几下,气息渐渐平静,摆出一个商人该有的姿态,“你想要什么?”
他可没忘记,姜逸所说的,是一场交易。
姜逸笑了笑,说:“我想要两百万。”
贺峥有些意外,“就这样?”
姜逸挑眉,很是坦然,“是呀。”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都等到你要结婚了你还是不喜欢我,我看来是没希望了,只能从你身上讨点青春债了。”
贺峥冷哼一声,语气算得上刻薄,“你的青春还真是廉价。”
“噗——”姜逸兀地笑了下,“哈哈哈。”
贺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姜逸眼眶红得厉害,他别过脸,没有去看贺峥,“我有什么办法啊,99%的契合度,整整七年......终于,还是等到你要和别人结婚了。”?
第47章 他什么都不是
说好的在贺峥面前强装无事,潇洒离开。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毕竟在贺峥面前,他总是输的一方。
他的理智与冷漠,总是能将自己多余的情绪生生剥离,没有人清楚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开心或难过?满足或是生气?
这些情绪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对准别人的,永远是寡言的冰刀,冷面的尖刺。
就是这样无懈可击的冷漠,足以把一个带着满腔热忱和爱意而来的人生生逼疯。
但或许是因为标记的作用,这一刻,他头一次这么深刻地感受到Omega那种近乎绝望的疼痛,连带着牵扯到他心也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姜逸吸了吸鼻子,再也维持不下表面镇定,索性起身往卧房走去。
背后传来淡漠的一声,“好。”
姜逸死死攥紧了门框,手上因太过用力到指节发白,心头抑制不住地叫嚣着,想要发泄这无边的痛苦,又觉得凄凉无力。
他庆幸自己还能对贺峥有点价值,才能让他最后还能跟贺峥有着几分谈判的余地,换得为奶奶治病的钱。
却忍不住又为贺峥的冷酷和残忍感到惊痛。
他以为,他至少会问一句,问他做手术会不会有危险,问他以后会去哪儿,或者其他。
问他一句......随便什么都好。
他真的恨死贺峥这样对他的所有痛苦和难过无动于衷的神情了。
他总是冷眼旁观,恍若隔岸观火,看着他陷入火海,将自己烧得飞灰湮灭,他却无动于衷。
他什么都不做,甚至连伸手拉他一把的意图都没有。
姜逸到现在才发现,其实他很不甘心。
真的很不甘。
他喜欢了贺峥七年,最后却只能得到这样的结局。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说这些,但是他真的受不了了,他快要痛死了。
姜逸咬着唇,极力抑制住哭腔,缓缓道:“我以前,看到书上说,契合度越高的两个人,一旦相遇,就越容易爱上对方。”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真的好高兴,我以为我们的余生是上天注定好要绑在一起的。”
“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其实很讨厌被契合度影响对不对......”
他哑笑了一声,单薄的身子颤抖得厉害,语气近乎卑微,“于是我又想,要是我把腺体切了,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贺峥看着他,听见他几乎要溢出胸腔的哽咽,却强装轻松道:“可我知道......你不会。”
“其实无所谓契合度多少,你都是不会喜欢我的对不对?”
贺峥没有回答,可是在这种时候,沉默仿佛就是无形的默认,如暗芒直抵心尖,杀人于无形。
“我以为你是天生无情,”姜逸擦了擦不知何时溢了满脸的泪水,怅然若失道,“直到诺格纳出现,我才知道,其实、其实你也是会喜欢上一个人的。”
“只是那个人,从来、都不会是我而已......”
贺峥站起了身,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脚步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贺峥,”姜逸却又问他,“如果......没有我,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你会不会、会不会有一点难过?”
姜逸心中默默祈求,一点点,哪怕一点点都好啊......
贺峥的五指攥紧,心脏紧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使得他没由来一阵窒息。
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标记的影响,还是因为其他。
时间陷入了长久的沉寂,Omega单薄的背影微微佝偻着。
这五年来贺峥虽然没有在情感上对他付出过什么,但是物质上却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可是他那天抱他的时候就发现了,Omega太瘦了。
宽阔的裤腿下两条瘦长的腿,让他看起来弱不禁风,他甚至有些站不住。
像他爸爸生前一样,被关在穷极奢华的别墅房间里,就像一只关入金丝囚笼的鸟儿,身体被一种无形的东西侵蚀与消耗,越来越消瘦,最终在痛苦折磨中死去。
他知道他一直不开心。
可是贺峥同样知道,自己不能给他任何承诺。
他现在能做到的,或许只是放任他离开。
明明一句狠绝的话就能轻易击溃他,看他像往常一样气急败坏,看他恼羞成怒。
可是喉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遏制住了,他说不出来。
他只能感受到Omega深深的绝望。
身后长久没有回应,姜逸的心缓缓沉入无边无际的海底,随着眼泪一起被吞没,再无声息。
“我......”
“祝你幸福。”姜逸却是像怕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
“......”
贺峥眼睑微垂,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衣服拿上,说:“一会儿助理会把钱打到你的账上。”
“好......”
姜逸话音刚落,就听见门砰地一声关上。
随着大门的关闭,他终于支撑不住跪坐到地上,看着紧闭的大门,苦笑一声,低声喃喃,“原来书里面写的,都是骗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