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
“还早。”陆厌声说,“你要睡了吗?”
宋风止的声音从卫生间传出来:“怎么了?”
陆厌声沉默了几秒,说没事。
“说起来……你好像真的没有来过我家。”宋风止有些疑惑,“这里只有我的洗漱用品。”
“还是说你以前会自带洗漱包吗?”
停顿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陆厌声的回复,宋风止的声音带了一点难以察觉的不悦。
“陆厌声?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理我?
“我在……忏悔。”陆厌声沉声说,甚至有点沉痛的程度。
“我怎么能来男朋友家,还像出差一样带着洗漱包。”
“我觉得……以前的我可能很不尊重你。”末了,他小心翼翼地说。
宋风止听到他的话,手上动作一顿。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心虚了。
“别多想。”他说。
谁不尊重谁……可能还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你易感期,少胡思乱想。”他又有些不安地补了一句。
易感期的Alpha,如果得不到Omega的安抚,确实是会有激素引起的,难以克制的不安感。
但宋风止不可能……最起码现在不可能给他信息素或者临时标记自己的权利。
“我等下就去陪你。”宋风止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一种方式承担起责任。
“好。”陆厌声答应得飞快,忽然想到什么,又说。
“我白天确实是独立自主的Alpha……但即使是独立自主的Alpha,偶尔,也还是会需要你的……只是偶尔。”
他强调了一下,以示自己符合宋风止择偶标准的“独立自主”。
宋风止未置可否。
虽然嘴上说着,他的Alpha要独立自主,但宋风止向来知道,自己完全就是吃软不吃硬。
他不知道陆厌声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总之……
这个家伙,确实跟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Alpha不一样。
二十八岁的自己还算是有眼光。
“我暂时不睡,白天的工作还没处理完。”他从卫生间走出来,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前额的碎发上还沾着将滴未滴的水珠,领口被不小心打湿了一小片。
和白天那个衣着板正、面无表情的监察厅首席几乎判若两人。
明明没有什么,陆厌声却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
“第一次见你这样……”他说。
宋风止想了一下,微微抬眉。
“你到不如说,是今天第一次见我。”
——第一次见面。
在宋风止家呆了不短的时间后,陆厌声突然又重新意识到这一点。
耳根的皮肤几乎瞬间开始升温。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进了人家Omega的家。
坐在同一个沙发上。
还毫无预兆地见了对方的家长。
——还没有得到认同。
陆厌声长久地沉默了起来。
他明明前几天才过了十八岁生日……一觉醒来老了十岁不说,还在一天之内,就经历了二十八岁的他,似乎十年都没完成的一套任务。
……这是可以说的吗?
他觉得,那还是十八岁的自己更厉害一点。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二十八岁的陆厌声!
第 14 章
昏暗的房间里,虚拟影像之中。黑色长袍的人型生物从宽大的袖口中,探出虫肢一样的肢体,翻动着虚悬在面前的厚重书页。
“你说……他们两个一起进了宋风止的家?”他开口,略显沙哑声音很缓,又带着虚幻的不真实感。
“是的,殿下。”
装扮文雅的第一军校教授西尔维斯特垂首应答,语气有些茫然和慌乱。
人型生物桀桀笑了一下:“……这很简单。”
“你去把你知道的事实,全部摊到他们面前就好了。”
“我知道的……事实?”西尔维斯特皱眉思索两秒,“您是说……第一军校内部论坛上的……”
“这正是他们现在想要的。”被称为殿下的人型生物悠悠开口,“你告诉他们……他们甚至会感谢你。”
“这……”西尔维斯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敢问出来。这种方式……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到底有没有用?
人型生物看出了他的犹豫,原本还算好的心情骤然冷下来。
他冷哼了一声。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没有人能违抗。”他沙哑的声音更低了,像是威胁,又像是提醒。
“你很清楚,我拥有知晓命运的力量。”
西尔维斯特的眼神渐渐变得狂热,变得崇拜、甚至想要对虚拟影像里的人型生物顶礼膜拜。
“殿下,您是全|知的。”
“去吧。”
人型生物发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嗤笑,抬手……抬起虫肢般的手一挥,掐断了通讯。
-
深夜,宋风止家。
白兰地的味道和浅淡的薄荷味若即若离地缠在了一起——那是在昏暗夜色里,能侵蚀人理智的信息素味道。
然而沙发上的两个人却像活在真空里一样,除了陆厌声有点耳根泛红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想法。
他们坐的很近,注意力却集中在眼前终端上的消息。
[西尔维斯特:今天有个学生给我看了他为你们整理的“恋爱历程”。]
[西尔维斯特:我还有工作,今天来不及看这个帖子。你们后天就要回学校来,但我现在有点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给你们了。]
首都第一军校的内部论坛有严格规定和限制,在第一军校以外的地方,甚至都无法获得登入论坛页面的权限。
即使进入第一军校,也需要在校生或教师的id、虹膜,才能实名登入。
但考虑到论坛内的一些资料,第一军校也允许自己的老师们,可以申请分享权限。
西尔维斯特的分享权限申请被通过的很快,大约是因为他的分享对象也是第一军校的校友,而且内容不牵扯敏感话题。
只是在分享八卦而已。
宋风止和陆厌声浏览着那个帖子,心里的感觉都有些奇怪。
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事,却只能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他们的爱情故事。
帖子的首楼放着那个学生整理的时间线。
【1L 楼主】
【我整理了那两位的时间线……我今天真的很迷惑,整个人都……灵魂出窍。兄弟们有人跟我一起理一理吗?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下面的回帖速度很快,没到五六秒,就已经盖上了十几层楼。
大部分人的反应都和楼主一样——震撼全军校一整年。
宋风止和陆厌声对视一眼。
“我觉得这说明……我们的保密工作做的真的挺好的。”陆厌声说。
宋风止点头:“可能因为我在监察厅,所以对这件事比较专业吧?”
【17L 楼主】
【首先是950年,元帅那届新生入学。(说起来那届新生真的很恐怖,我们老师现在跟我们提起来都说,那届有点诸神之战的意思……)
然后入学的第1天,我在教务公示系统上,查到了陆元帅和宋首席的……记过记录。】
“……我们该不会是一起干坏事儿认识的吧?”陆厌声哭笑不得。
宋风止换了个姿势,左手撑在膝盖上,手背抵着脸颊,微微偏头看他。
“你不是说,你是好学生吗?”
陆厌声摸了摸鼻子。
[我是好学生没错……]他想,[但如果邀请我一起去干坏事的人是你的话。我觉得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最后他还是没敢说出来。
两个人往后翻了一页,楼主贴出了他在教务公示系统上的截图。
【战斗与指挥研究系宋风止、陆厌声;
处分意见:赔偿、处警告处分、罚扫训练场三天;
处分原因:校内无故打架斗殴,造成校内财产损失。】
宋风止/陆厌声:……?
“为什么只罚我们两个?”陆厌声皱眉,“为什么不罚和我们打架的那帮人?”
宋风止也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往后翻看楼主的整理。
【30L 楼主】
【然后呢,楼主去翻了一下当天的论坛。发现了这样的帖子——/疲惫.jpg】
【救命啊!今年战指系的两个新生第一打起来了!打好凶呜呜神仙打架……】
沉默两秒,宋风止艰涩开口。
“这两个打架的人,会不会是我们?”
陆厌声神情有些痛苦:“我怎么会……”
气氛古怪起来。
陆厌声只想一头栽倒在地上,把脑袋埋进去,就当自己没听过这么一段儿。
他抬手熄灭了终端的投影屏。
“今天太晚了,咱们先不看了。”他说,“而且我觉得这个东西也不能尽信,你觉得呢?”
宋风止依旧微微蹙着眉,他越是这个表情,陆厌声心里就觉得越是没底,越是内疚。
陆厌声!好你个陆厌声?!
然后见第一面就打人家的??如果故事的另一位主角是别人,那这一句不打不相识,他也就认了。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打宋风止……
陆厌声想起自己刚苏醒后看到宋风止的那个画面,心脏又嗵嗵地快起来。
那简直是落入凡间的天使,是仿佛下一秒就要融进春色的小雪花。
他陆厌声绝不是被美□□惑的人。
……可那是宋风止诶。
给自己胡乱吃了一颗定心丸,陆厌声又想了想,说。
“其实也有可能,我们只是单纯的切磋一下。”他解释,“我知道我的性格,如果遇见你这个招考实操的第一名,我肯定也会……礼貌地提出对战邀请的。”他在[礼貌]两个字上有意重读着。
“只不过我们俩可能、稍微的、有那么一点……太着急了。所以没选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切磋。”
半晌,他没有得到宋风止的回复,心里哐哐打鼓。
“你……觉得呢?”陆厌声小心翼翼问。
宋风止一直写着困惑的眉头没有舒展开,他抿了抿唇,开口。
“嗯。”他先是敷衍了一句陆厌声,然后又说,“这个我倒是不在意……”
他语气里是明显的信任,陆厌声有些感动。
他好爱我。
陆厌声这样想。
“那你想知道什么?”陆厌声问。
宋风止指了指被熄灭的终端。
“问西尔维斯特要一下那个打架帖子的链接。”他说着,语气带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固执。
“我要知道到底是谁赢了。”
陆厌声:……?
宝贝原来你一直在为这件事皱眉吗?!!
“我问一下西尔维斯特。”他说。
“我们抽空再打一场。”宋风止又说,还没等陆厌声回复,他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以后再说吧。”
再次跟陆厌声约架,完全就是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说出去以后再一想,宋风止就后悔了。
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下意识地想对陆厌声拳脚相向……
陆厌声疑惑:“怎么就算了?你想的话,我可以陪你练。”
宋风止抿唇,措辞片刻开口:“……我不想打你。”
——毕竟我好像已经打了你十年了,是我的问题。
陆厌声闻言却心头一动,表面上只是沉稳地笑了笑,心里却恨不得告诉全世界。
[看啊!!他心疼我!]
[宋风止心疼我!!他根本不舍得跟我动手!]
[他好爱我……]
终端恰到好处地震动起来。
[西尔维斯特:抱歉啊陆元帅……我今天的分享权限已经到了。]
[西尔维斯特:不过我刚刚去看了一眼,是宋首席赢了。]
[西尔维斯特:哈哈,元帅你当时应该挺生气的吧?你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陆厌声笑了一下,邀功一般把西尔维斯特的回复给宋风止看,心情颇好,直接给西尔维斯特回了一条语音。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他甚至向后一靠,卸下沉重担子一般舒服地解释。
“我和宋风止切磋,当然是他会赢——这一点我相信,我当时在出手之前就已经有预料了。”
[西尔维斯特:嗯……?]
陆厌声飞快地瞥了宋风止一眼,见他拿起光脑搜索别的事情,没有到注意自己,似乎已经开始处理他积压的工作,轻咳一声,低头打字,抒发自己爆棚的分享欲。
[陆厌声:我见到他就心跳过速,信息素不停往外冒,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浆糊。你说这种状态怎么可能赢?]
[西尔维斯特:啊……这……]
[陆厌声:你是不是想问我,那既然败局已定,为什么还要跟他切磋?]
[西尔维斯特:您说……]
[陆厌声:这你就不懂了吧。看见那条处分了吗?]
[西尔维斯特:警告处分?确实不是很重的程度。]
[陆厌声:诶,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呢,你是个木头?]
[陆厌声:罚扫三天训练场啊!]
[陆厌声:因为我对他一见钟情,所以通过这种方式,制造一个很合逻辑的、别人都不会怀疑的单独相处的机会。]
[陆厌声:懂?]
[西尔维斯特:……您,您确定啊?]
终端的另一边,气质文雅的西尔维斯特已经把头发抓成了鸡窝,再也没有半分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