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诉你,”周子怡笑着搂住周涟的胳膊,“我们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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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涟提前做的攻略非常有用。
他不只查了场馆信息,还特地去了解了大量的鱼类相关知识。
一路参观,他主动地向周子怡进行讲解,周子怡听得一脸崇拜,连连感慨“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兄妹俩逛得高兴极了,沈怀今默默地跟在他俩身后,插不上什么话,也没心情多凑热闹。
周涟的计划表里写着,他们应该在游览时试着牵手。
这不是一个合理的提议。
沈怀今有预想过,在这样人流如织的地方两个男性手牵手,势必会吸引不必要的注意,被人指指点点。
但他此刻却完全无法为周涟彻底遗忘了这个约定而感到庆幸。
周涟彻底沉迷于当一个博学的好哥哥,一路上只偶尔回头看了他几眼,确定他还跟着,便继续同周子怡对话。
两人偶尔还会说点悄悄话,然后凑在一块儿笑个不停。
到了休息区,沈怀今去买了些零食饮料,三人围坐在一个小圆桌边上,边吃边聊。
和几个小时前哭哭啼啼的模样相比,周子怡已经彻底变了个人,兴致高涨,缠着周涟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沈怀今听了会儿,忽然有些烦躁。
他过去对这小姑娘并无厌恶,但也没太多好感,只记得她骄纵又吵闹。今天短暂接触,稍稍有了些改观。
或许是因为家庭原因,相比同龄人,周子怡显得更天真稚气,这一点和周涟有点像。
除此以外,她个性直爽,从不掩饰好恶,愿意听人讲道理,没什么心眼,笑起来的模样尤为可爱。
对比她的父母,那一点小小的公主病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完全能称得上是出淤泥而不染。
沈怀今有点儿喜欢她了,也理解周涟面对妹妹崇拜视线时的飘飘然。
一切都很好,他们的初衷不就是这样么?周涟见到了妹妹,小姑娘也度过愉快的生日。
这是他一手促成的,他没理由不满意。
沈怀今单手撑着下巴,看向身侧正笑着对周子怡侃侃而谈的周涟。周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转头看他。
周涟的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意,眼神明亮,微启的嘴唇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沈怀今移开视线,放下另一只手,握住了周涟桌下的手腕。
周涟的身体很明显地轻颤了一下,与此同时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沈怀今不动声色地把手握得更紧,片刻后,待周涟不再抵抗,他又缓缓向下摸索着握住了周涟的手,把手指插进了周涟的指缝间。
周涟变得结结巴巴。
休息区的小圆桌排列并不紧凑,从他们身后经过的每一个游客都有可能发现他们桌下十指交握的手。
“哥哥你怎么啦,”周子怡发现了不对劲,“好奇怪……那些人都在看什么呀?”
她说着便弯下腰。
周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用力甩开了沈怀今,接着飞快地把手收到了桌面上。
沈怀今全程一言不发。
“明明什么也没有啊?”周子怡只看到了沈怀今垂在桌下空落落的手,疑惑极了,“那些人看什么?”
“嗯,”沈怀今冲她笑了笑,“真是奇怪。”
第26章 人可以被驯化吗?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当他们再次开始游览,周涟很快便将其抛之脑后。他依旧心情愉悦,对沈怀今的态度也一如往常。
水族馆是一个美丽的、会让人心情不自觉变得平静的地方。
沈怀今依旧走在他们身后,垂在身侧的手大拇指与食指不自觉地摩挲。周涟的体表温度比他的更高一些,似乎依旧有暖残留在他的手指皮肤。
这份温暖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散去,留下一些自欺欺人,可供他反复回味。
游览临近尾声,出馆前最后经过的是纪念品商店。
周子怡期待地问周涟:“我可以拥有一份生日礼物吗?”
“当然,”周涟点头,“我们一起挑吧?”
周子怡“耶”了一声,冲了进去。周涟跟在他身后,随意看了几个毛绒玩具的价格,大惊失色:“不要挑太贵的,哥哥买不起!”
沈怀今站在他身旁,小声提醒:“我来买吧。”
周涟却摇头:“这个得我来。”
周子怡皱着漂亮小脸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标价,和周涟打商量:“稍微有一点点贵的可不可以?”
周涟走到她身旁。她面前的货架上摆着一些水笔,壳子设计得非常漂亮,每一支笔的笔身上都印着不同种类的卡通水生物,笔帽上还有立体的小模型。
一支三十六块钱,在周涟的接受范围内。
“这个不贵啊,喜欢就买吧。”他说。
“对笔来说很贵!”周子怡取了一支,在手上晃了晃,惊喜地说道,“你看这里还会动!”
她手上那支是水母造型的,晃动时笔帽上的小水母左右摇摆,憨态可掬。
周涟看着有点喜欢,也取了一支,拿在手里轻轻晃动:“这个海星也好可爱。”
两人说着对视了一眼,周子怡举起了手里的笔,高兴地说道:“我就要这个啦!”
于是兄妹俩一人一支,周涟付了七十二块钱,买下两支花里胡哨的水笔。
他不希望沈怀今出钱,沈怀今便也不勉强。
一直以来,周涟从未表现出过任何要同他客气的意识,今天的坚持大概是出于身为哥哥的倔强。
沈怀今猜想,这应该是一种对自己的模仿。
回程的路上,兴奋了一天的周子怡情绪逐渐变得低落。
她玩着手里的水母笔,嘟囔道:“不想回去吃饭。”
“我们说话算话,遵守约定,那下次就还能再出来玩,”沈怀今说,“不然你的爸爸妈妈以后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我妈从来都不好说话,”周子怡抱怨,“昨天晚上还和爸爸吵架呢。”
她模样可怜,沈怀今不禁心疼,给她出主意:“你回去以后乖一点,别和妈妈闹了。你们冷战了那么久,她已经知道痛了,就会愿意给你余地。你这时候提出约法三章,她应该会答应的。”
“她才不会,”周子怡不信,“她是全世界最正确的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但是她很爱你,”沈怀今说,“有这个前提,就一定能被驯化,任何人都一样。”
周子怡皱眉:“你这个说法好奇怪,人又不是动物,怎么驯化呀?”
沈怀今笑了笑:“嗯,我用词不当了。”
周子怡想了会儿,问道:“那我要怎么和她约法三章呢?”
“这很简单啊,你把你希望她做到的写下来,以此作为条件,可以让她对你提出一些你能够接受的要求,”沈怀今告诉她,“比如适当的给你娱乐的时间,不过度侵犯你的隐私之类的。”
“她肯定会要求我提高成绩!”周子怡愤愤地下断言。
“小草莓,你老实告诉哥哥一件事,”沈怀今从后视镜里看她,“你是不是故意不好好念书,存心想给你妈妈添堵?”
周子怡扭头看向窗外,抿着嘴唇不开口。
“小笨蛋,”沈怀今摇头,“你认真一点,如果成绩好,以后考进你哥哥以前的高中,不就能住校了吗?天高皇帝远,到时候她管不到你。”
“也不是只有那一所高中能住校。”周子怡说。
“但成绩好,选择会更多,未来有条件走得更远,”沈怀今循循善诱,“你越是优秀,以后就更有底气和能力离开他们。”
周子怡依旧看着窗外,手指不停地拨弄笔帽上的小水母。
“你哥哥那么优秀,你如果努力,不会差到哪儿去的,”沈怀今问,“你不希望他也为你骄傲吗?”
因为插不上话而安静听了许久的周涟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你其实很聪明的,我那天教你数学,你掌握得很快啊!”
周子怡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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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姑娘送回了家,周涟主动从后座挪到了副驾驶上。
他欣喜地向沈怀今感叹:“你真是厉害,还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劝她。”
沈怀今不置可否。
“你刚才说的什么‘驯化’,那是什么道理?”周涟问。
“乱说的,”沈怀今目视前方,“忘了吧。”
周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他面带微笑看着窗外景色,时不时晃一晃手上的笔,笔帽上的海星在摆动的同时发出“嗒嗒”的细小声响。
沈怀今侧过头看他,心想,这傻小孩好像已经没了心事。
回到家,楼梯口堆着好几个快递盒。沈怀今这才想起来,他们把买鱼的事情给忘了。
周涟依旧很兴奋。他和沈怀今一同把箱子搬回家,在客厅里高高兴兴地拆了起来。
沈怀今买的是一个半米长的长方形鱼缸,配了空气泵和一些丰容用品。
周涟对着说明书一边组装,一边说道:“小草莓说她也想养鱼,等我们都弄好了,下次带她来看我们的小鱼吧。”
周涟说得很随意,沈怀今听着,心中却产生了一丝烦躁。
他明明挺喜欢那个小丫头。
沈怀今很清楚的知道,这种负面情绪并不是醋意,他不至于嫉妒一个小姑娘。
他反复自省,隐约意识到了原因所在。
在周涟看来,期待已久的约会并没有被破坏,周子怡的出现是另一份叠加的快乐。
对“哥哥”和妹妹,周涟抱持着的是同一种感情。
当然,他心目中沈怀今比周子怡更重要得多,但也仅此而已了。
从确定关系到现在,周涟好像一直在努力,可实际上,他们的距离始终原地踏步。
这不是沈怀今想要的。
见他沉默不语,周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不理我?”
“涟涟,”沈怀今对他微笑,“你还记不记得哥哥在工作间里的那副画。”
周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眨了眨眼。
“只打了草稿的那一幅,”沈怀今说,“你答应做我的模特。”
周涟脸一红,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小幅度点头:“嗯,记得。”
“太好了,”沈怀今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继续呢?”
第27章 我爱你
周涟微微张开了嘴,片刻后又抿了起来,咽了一口唾液。
他摆弄着手上的鹅卵石,小心地看沈怀今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半晌没有回应。
鹅卵石在摩擦间发出并不悦耳的声响,让沈怀今变得愈发烦躁。
他完全能看懂周涟此刻心中的纠结。
出于本能的抵触让周涟无法立刻点头答应,可当他努力搜寻拒绝的理由,又偏偏一无所获。过分矛盾的情绪使他变得无措,甚至混乱。
这些天来,他有过很多类似的反应。
每当沈怀今尝试碰触他,他的身体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抗拒。
从最初他列出那张令人哭笑不得的表格起,一切都显得不对劲。
真正相爱的两个人牵手也好、接吻也好、拥抱也好,都应该是由本能的期待所驱动的、能带来强烈愉悦与满足的事情。
只有被视为困难的,心中抵触乃至恐惧的,才是需要努力去挑战的。
周涟把自己心目中默认与恋爱相关联的所有行为一一书写下来,以为将它们全部攻破,自己便算是顺利地坠入了爱河。
这无疑是对何为心动一无所知的人才会犯的错。
包括今天的“约会”,也不过是周涟对恋爱情绪拙劣模仿的一部分。
相爱的情侣应该约会,所以他们约会,有第三者在场也无所谓,不影响他完成应尽的义务,仅此而已。
更有可能,周子怡的出现反而令他感到轻松了许多。
因为那意味着他们没有机会进行任何的亲密接触。
他提出要牵手,因为情侣间约会时牵手是正确的。
他答应接吻,因为情侣间约会接吻是正确的。
那些都是他该做到,却本能抵触着的。他试图抓住这个机会完成自我挑战,以为这样便与沈怀今变得更亲近。
可实际上,沈怀今每一次与他亲近时他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努力地做许多“正确的”无用功,以为那就是沈怀今所期待的。
沈怀今没办法责怪他。
他的涟涟真的不懂这些,除了发自真心的爱情,什么都愿意给他。
可这也让他变得更不甘心。
看似近在咫尺,触手却不可及,何等煎熬。
他看着周涟纠结的模样,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出一个台阶,告诉周涟方才只是随口一提,并不着急,不用放在心上。
但当他开口,说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话语。
“怎么了,”他微笑着问道,“涟涟要反悔了吗?为什么呢?”
周涟慌忙摇头:“不是的,我……”
“是有什么顾虑吗?”沈怀今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咄咄紧逼,“你上次明明答应得很干脆。”
毕竟当时的周涟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心中一片澄澈,全然察觉不到这其中所蕴含的暧昧信息。
“没有,我……”周涟浅浅地吸了口气,似乎是下了决心,点头道,“我可以的。你打算什麽时候继续画呢?”
“现在。”沈怀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