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陆赫扬是个隐形的大变态。”贺蔚回过神,啧啧几声,“我迟早把这件事抖出去,让你身败名裂。”
陆赫扬笑了一下,没说话。
走出校门,贺蔚摘了手环,抬手将刘海往脑后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哦,今天是周五。”
他抬起双肘做了个拳击姿势,说:“听说今天17号会上场。”
陆赫扬看向他:“谁?”
“去了就知道了,不会让你失望的。”
陆赫扬没多问,两人往停车场走。去停车场的途中会路过一排车棚,同样是预备校专门为学生停放交通工具而准备,从几千块的山地车到几十万的重型机车,参差不齐地排列其中。
放学时间,棚里的车子大多已经被骑走,所以尽管其中那辆旧自行车单看是十分不起眼的,也还是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何况它旁边还蹲着一个alpha。
许则正徒手捏着链条在修车,大概是早上停车的时候脱落的,他当时没有发现。这辆旧单车经常出现这样那样的毛病,他习惯了。
“要帮忙吗?”
许则抬起头,贺蔚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不搞事就会死的欠欠笑容,低头看着他。
“不用,谢谢。”许则没往贺蔚身旁看,及时收回目光,低头摆弄那根不听话的链条。
“这个油弄到手上很难洗吧?”贺蔚好像对这辆快报废的单车很感兴趣,还凑近了看,问,“一般要修多久?”
今天温度似乎偏高,许则感觉背上起了薄汗,颈间也发热,视线里是自己那双翻来覆去蹭满黑油的手。最后他终于准确地将链条搭在齿轮上,握着脚踏板转了几圈,然后站起身,回答:“三四分钟。”
说完,许则捻了捻手指,接着不知怎么了,他下意识就把手往衣服上擦。
“哎,校服。”贺蔚提醒他。
许则的手有些生硬地停在半路,随后他将手掌蹭到一起,胡乱地互相擦揉几下。他闻到浓重的机油味,从没觉得那么难闻过。
面前忽然递来一张纸巾,压在纸巾上的大拇指白皙干净,再向前看,手腕修长。alpha语气平淡:“只找到一张,擦一下吧。”
许则怔了怔,抬头,但目光往上走到一半就停住了,最后落在陆赫扬的鼻梁上——看起来像在直视他,实际上并没有到四目交接的地步。
“谢谢。”许则接过纸巾,嗓子好像不太舒服,发出的声音都有些不像自己的。
“不客气。”陆赫扬看了眼手机,对贺蔚说,“走了。”
吃过晚饭,贺蔚让人送了衣服过来,两人换掉校服后开车去城西。比起首都其他区域,城西的人口流动相对频繁,情况也更复杂一些。这里的建筑大多上了年纪,老而旧,水泥路坑洼不齐,一眼看过去,店面外的霓虹灯牌基本都缺了一个字或偏旁,很少有健全的。
“难怪你要换辆车。”陆赫扬看着窗外,说。
“把超跑开进这种地方,不是找死么。”贺蔚笑笑,“这儿乱得很,上面这么多年都不敢动它,我才不当出头鸟。”
车子驶进一条小巷,半分钟后来到一幢楼前,楼外的墙体上悬挂着几块褪了色的破旧广告牌。大楼里里外外都没亮灯,一片漆黑,但隐约可以听见模糊的人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两人上了台阶,拨开干硬发黄的橡胶帘,走进大楼。穿过空荡昏暗的大厅,贺蔚带着陆赫扬在一道电梯前停下。这楼里像七零八落的拆迁现场,电梯却还在运行,刚才在外面听见的人声更近了——似乎并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来自地下。
电梯门打开,陆赫扬和贺蔚走进去,电梯墙上贴满广告。贺蔚按了负二层,随着电梯下行,那种嘈杂声越来越清晰。
叮——
门打开的一瞬间,像揭起一块厚重的布,被压在下面的那些声音陡然明晰尖锐起来,直撞在耳膜上,砰砰作响。
“这里之前是个商场,后来废弃了。”走出电梯,周围太吵,贺蔚不得不附在陆赫扬耳边跟他说话,“有人就把负二层的车库和负一层的超市打通,改成了地下俱乐部。”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信息素味、香水味、烟味、酒味……一个穿着比基尼的omega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贴到陆赫扬身侧,柔软的胸脯抵在他的手臂上。
陆赫扬转过头垂下眼,见omega两指间夹着一包烟,嘴里还含了一根,双唇微张,冲他轻轻吐了口蓝莓爆珠味的烟,长而卷的睫毛下是一对戴着紫色美瞳的眼睛。
暗粉色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暧昧难辨,陆赫扬朝omega笑了笑,伸手接过那包烟,接着,他的指尖勾起omega的比基尼吊带,将几张钞票别了进去。
“陆公子太上道了。”贺蔚抛着刚从另一个omega手里买来的一听冰啤酒,笑着说。
人群里不断投来窥探的目光,打量这两个年轻高挺的陌生alpha,贺蔚毫不在意,搭着陆赫扬的肩带他往另一条通道走。走到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环形场馆,不算大,梯形看台上已经挤满人,场馆最中央是一座下沉式的八角笼封闭擂台。
观众席上的人形形色色,从蓬头垢面的醉鬼到穿衬衫的白领,再到贵宾座上的富人,乌泱泱地聚集在这里。
检查过门票,进场,一个精瘦的alpha哈着腰蹿了过来,贺蔚低头跟他说了几句,那人立刻点点头,带着他们往前,到第三排的位置。
坐下之后,贺蔚抽出几张钞票,陆赫扬顺便将刚买的烟递过去,alpha一一收下,识相麻利地立刻走了。
没过半分钟,灯忽然熄灭,整个场馆漆黑一片,接着,一道雪亮的光从屋顶中央投射下来,照在那座八角笼上。与此同时,正上方的电子屏幕亮起,显示拳手名为Owen和17号,下面跟着几串投注数字。
“17号是这里年纪最小的拳手,s级alpha,每周五来打比赛。”贺蔚说,“不过上周五我来的时候他不在,听说周四提前打了,那场特别惨烈。”
“就叫17号?”陆赫扬看着屏幕,问。
“对,就叫17号,打得不错,但听说不常赢。打黑拳嘛,少不了暗箱操作,有人要他赢,他就得赢,要他输,他当然就非输不可。”贺蔚说,“这种擂台上打死人都是常事,17号挺聪明的,不争输赢不出风头,虽然赚得没别人多,但起码能保住命。”
尖叫声猛然响起,一束追光打在选手通道处,一个alpha走出来,耀武扬威地朝人群打着空拳。他的肌肉鼓胀得惊人,已经到了有点夸张的地步。待他抬腿跨进八角笼,陆赫扬才看清他身后被挡住的另一个alpha——17号。
相比之下,17号看起来要青涩瘦削许多,身量挺拔,四肢修长,身体上覆盖着恰到好处的流畅薄肌,在灯光下显得清爽干净——如果忽略皮肤上那些伤疤的话。
尖叫声更响了,17号将护齿咬进嘴里,戴上拳套,随后抬起头,很平静地往观众席上看了眼。他的上半张脸被油彩遮盖,模糊了长相,只露出嘴唇和下巴。
台裁上场,八角笼的门关上,两个alpha面对面站在里面,四周被漆黑的钢丝网围裹。
这里没有评委、没有标准、没有计分、没有奖牌,只有不谈规则与量级的暴力,如同最原始的斗兽场。
观众的呐喊在比赛尚未开始时就已经快要冲破屋顶,贺蔚的眼神跟着兴奋起来,他咬了颗口香糖到嘴里,低笑一声:“这不比我们学的什么击剑马术跆拳道来得刺激?”
陆赫扬只是将左腕上的手环档位调高,盯着17号的侧脸,没有说话。
第5章
鼎沸喧哗中冲出一声开赛哨响,眨眼的功夫,Owen出了记直拳,17号反应迅速地抬肘格挡,侧闪躲过。
“这拳套真薄,8盎司都没有吧,估计只有6,容易把指骨打断。”贺蔚嚼着口香糖,“不过在这种地方,一般戴厚拳套的都有猫腻。”
他靠过去,单手握拳,在陆赫扬右侧肋骨上挨了挨:“有人会在拳套里塞碎玻璃,往肋骨下面,就这儿——肝的位置,砸一拳过去,对面的人就别想起来了。”
地下场子里,拳手大多玩得脏,看客们并不在意,甚至还为此欢呼喝彩——本就是奔着刺激和血腥味来的,巴不得场面再疯狂惨烈一点。
开场没十几秒,17号明显落了下风,Owen一直用速度极快的刺拳干扰他的进攻节奏,同时不断攻击他的头部和下腹。17号接连后退,眼看就要退到八角笼边缘。不少观众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嘶吼大喊:“他妈的反击啊!干他!”
Owen凭借量级优势,开始用重拳破17号的格挡。在持续的防守中,17号的左手格挡被Owen攻破,紧接着Owen借机挥起直拳正面砸在他脸上,鲜红的鼻血登时喷出来,溅在脚下灰色的橡胶垫上。
尖叫和呼喊声震耳欲聋,有人已经围到八角笼附近,像汹涌的蚁群,抓着钢丝网冲里面的拳手大喊。到底是在斥骂还是鼓励都不重要,这种比赛只为刺激观众的肾上腺素,用拳手的搏斗和鲜血供他们放肆发泄,愤怒、激动、欢畅……只要挑起其中任何一种,就算成功。
“一场打几个回合?”陆赫扬看着低头背靠在钢丝网边用手肘擦血的17号,忽然问。
“这儿的赛制没有回合一说,打到其中一个人完全爬不起来就算结束。”贺蔚手肘撑在膝头,身体往前倾,盯着赛场,“一般是这样,有些时候会开擂台赛。”
八角笼里,17号缓缓直起身,抬手,两只拳套轻轻一撞,然后走回场地正中。
Owen扭了扭脖子,在原地开脚站架,等17号走到面前,他吐着舌头挑衅地做了个充满侮辱性的鬼脸,场上顿时又沸腾起来,大骂的叫好的,不过17号似乎并没受到什么影响,他收拢双臂恢复预备姿势,微微弓起背。
又是一连串飞速的刺拳,17号再次被击中鼻子,血顺着他尖瘦的下巴往下流,混合着脸上的油彩,看起来一塌糊涂。Owen气焰嚣张地向他逼近,拳拳朝着要害去。
17号又被逼到了边缘位置,陆赫扬听见周围那些给17号下了注的观众纷纷骂起脏话,抱怨他怎么连个新来的拳手都打不过……但忽然间,那些骂声又化成了兴奋的惊呼,因为一直处于防守地位的17号忽然下潜闪身转换了交锋位置,接着回手一个上勾拳打中Owen的下巴。
这一拳实实在在,把Owen打得有些懵,反应过来后重新发起进攻,17号连续闪过,出了一个直拳击腹的假动作,随后紧跟上一记右勾拳,准确击中Owen的左脸。在所有人还没有看清他的这套动作时,Owen的头已经歪到一边,护齿沾着带血的唾液,直接从嘴里被打了出来。
17号像只苏醒后力量爆发的雪豹,沉静、果断、迅速、出拳干脆、一击即中,反将Owen渐渐逼入角落。那种毫不迟疑的冷静的霸道侵略性化成一记接一记的直拳勾拳,闪电坠地似地迸开来,将整个场馆点燃,众人的高呼声快要撞破耳膜。
“真聪明!知道这些人就吃这一口反转。”贺蔚从位置上站起来,浑身肌肉都亢奋地绷紧。
最后一刻,17号出了一个力道十足的后手拳,正中Owen的面门。Owen仰头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往后撞在钢丝网上,又被弹回来,直挺挺趴在地上。血在脑袋下慢慢淌开,Owen撑着手试图爬起来,但次次都摔了回去,显然已经不具备任何还击能力。
“没死就起来!打!”
“接着打!打啊!”
“别停!打死他!”
观众们挥舞着拳头嘶声呐喊,台裁没叫停也没读秒,意味着17号可以继续补拳——任何规则在这里都不适用,只要他想,他可以把Owen打到抽搐昏死在台上,让血流得再多一点,满足看客们残忍嗜血的愿望。
但17号只是双手交叉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然后摘下圈套和护齿,推开八角笼的门,从选手通道走回后台。许多人大喊着把酒瓶和烟头扔进八角笼,扔到Owen周围或背上,不过很快就有人拿着担架进去,将Owen抬走。
场地被清理干净,新的拳手上场,开始新的比赛。
贺蔚坐回位置上,嘴里的口香糖已经没什么味道了,但他还在嚼:“真带劲,17号的腹肌和胸肌够漂亮的,那腰,那腿。”
“不止。”陆赫扬说。
“什么?”
“背肌也不错。”说完,陆赫扬站起来往外走。
“不看啦?”贺蔚问他。
“出去透个气。”
晚上十一点多,两人离开地下俱乐部。贺蔚开着车,突然说:“17号既然是s级,如果档案有记录的话,预备校应该找过他啊。就算没钱读书,学校也会给他免学费和补贴,至于来打野拳么。”
陆赫扬靠在椅背上:“可能太缺钱了。”
“其实在这种地方赚不到多少钱,真要捞钱,肯定还是打职业赚得多,商业价值完全不一样。”贺蔚说,“看17号的样子,估计以前受过专业训练,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儿混。”
“说不定——”陆赫扬看着前路,右手搭在膝头,食指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了几下,他接着说,“17号就在预备校里。”
贺蔚一怔,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笑起来:“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啊。”
“嗯。”陆赫扬应了声,“我也觉得。”
周一,最后一节课下课,陆赫扬去游泳馆等贺蔚。天很阴,像是要下雨,闷得人喘不过气。陆赫扬绕过花坛,往游泳馆台阶上走,正遇到一个alpha从里面出来,手上拎着塑料袋,低着头,脚步有点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