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那样的问题,他是在劝杨乐接受凌洲吗?
不,绝对不是,事实上,凌宇臣是在劝他接受男人作为恋人。他可能也是心存侥幸,觉得如果杨乐接受同性伴侣的话,那么自己也可以……
“凌宇臣?二少?表弟?”杨乐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发什么呆呢?”
“嗯?”凌宇臣猛然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杨乐只好把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相亲这个事儿是双向选择,我光在这儿挑别人不行,万一人家根本就不想嫁凌洲呢?”
凌宇臣抬手按了按额角,平静的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圈子里百分之八十的女人都想嫁他。”
杨乐忍不住笑,“真的假的,你这是戴着美颜滤镜看他呢?”
……很快就到了生日晚宴的当天,杨乐立刻就知道了凌宇臣说的不是假话,因为杨乐只是在角落里站着,就有好多好多妙龄小美女过来报名,不,是过来自荐。
凌宇臣站在他身后,低头在杨乐耳边说道:“我提前透露了一点儿风声,说你有门路把她们介绍给表哥,有意愿的就直接来找你。”
杨乐心说真是高啊,都省的他们一个一个去找人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凌洲不知道这事儿吧?”
凌宇臣摇了摇头,“消息只是在女孩圈子里小范围的传播,凌洲很少和她们来往,不会知道的,趁现在表哥还在招呼客人,你赶紧选一下。”
“选?这怎么选?”
杨乐一个头有两个大,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女孩包围,感觉自己现在就跟清华大学的招生办主任一样,面对一堆又一堆的报考生资料,看得头晕眼花。又或者是某世界五百强的HR,看着蜂拥而至的精英简历,挑得眼花缭乱。
要不让她们先做一下自我介绍?不行不行,又不是选秀节目,还要问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再说了这一共有七、八个人,一人介绍两分钟,一会儿凌洲过来了,不得人赃俱获,死无葬身之地。
杨乐拄着下巴冥思苦想了一阵,终于灵光一现,“这样吧,我就问一个问题,谁答得上来我就把谁介绍给他。”
凌宇臣:“你太草率了吧?”
这简直就像是古代的封建父母,光凭一个抛绣球就把自家姑娘嫁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叫细节决定成败。”杨乐得意的笑笑,然后又装出一副严肃考官的样子,对女孩子们道:“问题就是,凌洲平时经常喝的茶,叫什么名字?”
作为一个合格的弟控,凌宇臣差点儿抢答。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很少和凌洲接触、甚至根本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的女孩们,可能就有些难了。
果然女孩们面露难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互相交流情报。
但是只有一个身穿黑色礼裙,留着利落齐肩短发的女孩举起了手,自信的道:“是创始于英国的Fortnum红茶,对吧?”
杨乐微微睁大了眼睛,诧异极了,“厉害,真的答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安溪。”女孩答道。
“安息?”杨乐尴尬的笑了笑,“嗯……挺好哈哈,名字不错。”
凌宇臣余光看见大厅中央的凌洲已经和客人结束了攀谈,正慢慢向这边走过来,便赶忙插嘴道:“行了行了,既然胜负已分,那其他人先散了吧,别聚在一起了。”
女孩们都有些丧气,但又无可奈何,只能三三两两的散了,但是除了安溪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女生留了下来。
她穿着一条华丽精致的露肩礼服,栗色的卷发搭在肩头,纤细的手腕上戴着细金手链,盛气凌人的指着杨乐,不满的抱怨道:“凭什么只用一个问题就定下她,我不比她差吧,如果凌洲见到我,还不一定会选谁呢,再说了,谁会知道喝什么茶这种小事啊,你们肯定是有黑幕,我要求重新选。”
杨乐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抬了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解释道:“小姐,我觉得呢,如果是真心喜欢的话,肯定会知道对方平时的一些小习惯吧,就像女孩们追星,虽然明星遥不可及,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但不也一样对他的生日、兴趣、饮食习惯了如指掌?”
“……”女孩被杨乐轻描淡写的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愤愤的瞪了他一眼,拎起裙角转身扬长而去。
第五十八章 自作孽
女孩刚走没一会儿,凌洲便稳步走了过来,先是略带惊讶的看了一眼安溪,似乎奇怪于杨乐身边为什么会有女孩出现,不过有前车之鉴在先,凌洲没有贸然质疑什么。
他眼含笑意看向杨乐,道:“乐乐,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
“嗯…嗯……算是吧。”杨乐含糊其辞的糊弄着,然后又故作镇定的向凌洲介绍安溪,不过因为心里紧张,多少有点儿口不择言,“这位是安溪,她是…嗯,她是…我刚才在卫生间碰见的。”
凌宇臣:“!!!”
凌洲:“?”
一男一女在卫生间里相遇?这世界真奇幻。
安溪机智的解围道:“是在卫生间门口碰到的,我的耳环掉了,杨先生帮我捡了起来。”
“哦,这样。”凌洲没怎么怀疑,他又看了安溪一眼,似乎在回忆什么,尔后他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杨乐一愣,心说这么快就看对眼了?电视剧里的一见钟情都是从这句话开始的,连红楼梦里宝玉哥哥第一次见黛玉妹妹,都说过类似的话。
呵呵呵凌洲你也不过如此,这不都是有了新欢忘旧爱嘛。
与杨乐近在咫尺的凌洲并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确实是见过安溪,不过只有一面。
那是在去年的一次商业晚会上,这种纯粹工作性质的晚宴没什么趣味,很死板很正经,宾客们也不带女伴,很少能见到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安溪是会场上唯一一个,长得又漂亮,很引人注目,所以凌洲对她有些印象。
安溪明显也是记得的,很快便笑着接上了话,“是见过,在去年的晚会上,凌先生现在还记得,真是我的荣幸。”
眼见着俩人循着共同话题聊了起来,杨乐悄悄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凌宇臣的胳膊,给他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搪塞道:“哥,我看见个熟人,过去说几句话。”
说完就赶紧溜了。
支走了这一个电灯泡,杨乐也准备跑路,他随便找了个借口,面不改色的扯谎:“凌洲,我去趟洗手间,你们俩先聊着。”
凌洲闻言微微皱起了眉,“你不是刚去过吗?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肚子不舒服?”
“没有没有。”杨乐一边讪笑一边摆手,脚下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往卫生间的方向跑了过去。
碍于安溪就在身边,凌洲不能直接把她丢在这儿不管,毕竟这是杨乐的‘新朋友’,他只好站在原地,无奈的看着杨乐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决定一会儿再去问问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事实上,杨乐没去卫生间,他走过拐角之后,就忽然折返了回来,藏身于一个装着很眼熟的鲜花的大花瓶后面,露出一只眼睛来,盯着那边的相亲现场。
不管怎么看,安溪都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结婚对象,不但长得好看,人还聪明,知书达理有礼貌,好像还很会经商的样子,和凌洲有共同话题,这样的女孩子谁不爱呢?
而且她还知道凌洲平时喝什么茶,肯定是真心喜欢他吧。
不,等等,光凭这一点就能确定她的心意吗?
这可是凌洲的终身大事!
杨乐就像一个嫁女儿的操心父亲一般,忽然就不放心了,他有些焦躁的咬着指甲,无意识的在原地小小的踱了几步。
很不安,果然还是应该多问几个问题:
比如说她知道凌洲喜欢清淡的口味吗?她知道凌洲喜欢黑白色的衣服搭配吗?她知道凌洲书写上的习惯吗?她知道凌洲是左右双利手吗?她知道凌洲书房里的书籍都是按照他自定义的分类方式摆放的吗?
杨乐全都知道,因为他经常和凌洲一起吃饭,经常清晨抱着被子赖在床上,眯着眼看凌洲在穿衣镜前换衬衫系领带,也经常坐在凌洲的办公桌旁边,看他游刃有余的处理文件,或者帮他整理书柜,复印东西。
有一次在书房里,凌洲坐在桌前写东西,杨乐趴在他怀里玩手机,等着他完成工作之后一起出去逛街。
后来他就靠在凌洲的右肩上睡着了,凌洲担心右手写字时的颤动会惊扰到他,于是就把钢笔换到了左手,写字的动作仍然流畅利索。
那时候他们才‘恋爱’不过半年,杨乐半睡半醒之间注意到了这个事情,于是就记到了现在。
杨乐对这些细节都了如指掌,知道凌洲生活上的一切习惯,那么未来的凌家夫人肯定也得知道这些,杨乐心想要不要等有时间了,偷偷给安溪开个补习班,普及一下基础知识?
他偷偷的注视着远处的两个人,不知道凌洲说了什么,可能是谈及到那次宴会的事情,安溪用手指掩住嘴唇笑了起来,凌洲也微微笑了一下。
从杨乐那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那个熟悉而动人的弧度,和平时面对他时是一样的。杨乐心里莫名有些酸楚:原来凌洲对别人也会笑得那么温柔啊。
看他们那个相谈甚欢的样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估计很快就会发展成暧昧的关系吧。
杨乐站在宽敞的大厅里,明明身后就是半开着的窗户,清凉的夜风吹在他身上,他却莫名的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不舒服,好像会厅中央的那两人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引力,把他周围的空气都吸走了一般。
呼吸困难,他想要离开这里。
杨乐把目光从凌洲和安溪身上移开,迈开步子,十分仓促的向宴会厅大门走去。
正巧碰上周沐端着餐盘走进来,看见杨乐急匆匆的往外走,有些诧异,“你要去哪儿?等会儿就要切蛋糕了。”
“有点儿闷,我出去透透气。”
周沐还想再问,但杨乐已经越过他,慌乱的离开了宴会厅。
周沐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联想到了落荒而逃这个词。
杨乐离开宴会厅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他茫然无措的在花园里站着,一直站到晚上十点,期间凌洲派人来找过他,请他回去吃生日蛋糕,杨乐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对方,独自回了冷清的卧室。
他不想去宴会厅,因为会看到安溪和凌洲站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事情明明发展得很顺利,可是心里一点儿也不开心,脑子里反复想的不是‘他要获得自由了’,而是‘他要失去凌洲了’。
可凌洲本来就不是他的啊,他不能这么自私,因为短暂的私情而耽误了对方的大好前程。安溪本来就是自己介绍给凌洲的,如果这时候再反悔,他就真的成了婊子了。
杨乐把自己深深的埋进被子里,用枕头使劲捂住了耳朵,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声音,把自己封闭在孤独的世界里。
他好像因为轻微的缺氧与黑暗寂静而短暂的睡了一会儿,不过床头的手机震动了几声,把他给叫醒了。
杨乐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把手机拿进来,黑暗中屏幕的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那是凌宇臣发来的一条短信:宴会结束了,凌洲和安溪一起走了。
杨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愣愣的看着刺眼的屏幕,直到它自己熄灭。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凌洲一直没有回来,杨乐缩在床上,大脑混乱不堪,各种记忆搅弄成一团。
一会儿想到凌洲温柔的微笑,向他伸过来的手,充满爱意的抚摸,带给他的安全感,一会儿又想到凌宇臣的质疑:你是因为自己的父母,才不肯接受凌洲吗?
如果撇开父母的意见不谈,那他自己呢?他自己喜欢凌洲吗?
杨乐又想逃避了,他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因为好像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可那些感情不会因为他不看,就不存在。它们永远在那里,如同一颗坚硬的沙砾一般,硌着他脆弱的心脏。
他明明不喜欢男人,却无法对凌洲产生反感;他明明很喜欢赚钱,却不愿意骗凌洲;他口口声声的说讨厌凌洲,却记得对方生活上的所有细节。
他甚至已经习惯了有凌洲的生活,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自己是骗不了自己的,可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杨乐的顾虑远比这种喜欢要大得多。
他担心这段感情会像烟花一样转瞬即逝,也担心自己不能付出与凌洲同等份的爱,会辜负了他。更让他焦虑的是,爱情并不是只有两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家庭的对接。
有权有势的凌家会接受一个男人进来吗,彼此的父母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独生子与一个男人结婚。
所以为了规避这些风险和痛苦,杨乐选择了不要开始,甚至是主动把凌洲推向别人。
可是在这之后,杨乐却感受到了令人无比痛苦的——疯狂的嫉妒。
因为凌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表现出对同龄人的亲近,所以一直以来杨乐都忘了,凌洲是一个优秀到追求者成群的男人,如果凌洲有这个意愿的话,他随时就会失去对方。
好吧,世人都说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杨乐现在还没有真正的失去,就已经开始感到痛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