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洲还是担心,“他体温这么高,不会烧坏脑子吗?”
医生哑然失笑,“怎么会,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把杨乐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给他扎上吊针。
凌洲就在后面虎视眈眈的盯着,医生如芒在背,心里腹诽:就扎个针而已,犯得着用像是做手术似的目光盯着他吗……
很快,顾之远也闻讯赶来,他先过来看了看杨乐的情况,见他呼吸平稳了,从昏迷转为了深眠,也松了口气。
他转向凌洲,“都这个点了,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
凌洲摇摇头,“不了,我这儿等着他睡醒。”
“哦,也行。”顾之远四下看了看,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嘴,“对了,杨乐平时用的轮椅好像也掉进了湖里了,要给他准备新的吗?”
凌洲沉默了一会儿,隔着软和的被子抚摸杨乐的左腿。杨乐的水性很好,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左腿不能动,根本不会出这个意外。
听凌宇臣说,杨乐他差一点儿就死了。死亡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离开,而且是永久的,无法挽回的,比起杨乐的逃离,这更让凌洲恐惧。
过了很久,卧室的空气都在这无限拉长的静默中凝固了起来,甚至能听到输液瓶里药水滴答滴答的声响。
顾之远知道他在犹豫,所以也不去开口打扰,耐心的等待凌洲的答复。
足足五分钟之后,凌洲才简短而平淡的开口:“不用了。”
顾之远轻轻的吐了口气,心里松快了不少。
得了,也不妄他旁敲侧击这么次,这块铁打的木头总算是开窍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高热终于慢慢退了下去,凌洲用手指轻柔的拨开杨乐额前的碎发,与他额头相抵,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确认已经恢复了正常,估计他很快就会醒了。
他拿出手机给顾之远发了条短信:把解药准备好。
用不着他提醒,顾之远早就已经把解药备好了,透明的药水装在小小的药剂瓶里,与注射器一起放在银色的金属药箱中。
现在只要凌洲吩咐一声,他就会立刻把药丢过去,让杨乐恢复活蹦乱跳的样子。
……
杨乐醒的时候,还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刚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东西都有重影。
他并不知道自己半夜时发起了高烧,还以为是睡得太久,身体不舒服。
杨乐抬手想要揉了揉眼睛,这时候才发现手背上的置留针,疑惑的嗯了一声,扭头看见了守在旁边的凌洲。
凌洲轻声解释道:“你昨晚发烧了,给你打了吊针,等到了中午,还得再输一次。”
“是吗……”杨乐的脑子还有些迟钝,有点儿转不过来,他按了按晕涨的太阳穴,眯着眼看了看透过窗帘的日光。
“等输完液之后……”凌洲用柔和似水的目光注视着他,缓缓说道:“会给你打针。”
杨乐点了点头,以为是退烧针,没怎么在意,不过很快他又警惕起来,“等等,打针?谁来打?”
他是真的对凌洲的打针技术有阴影了,别说是装抑郁时的那两针了,就是最早的,凌洲给他注射毒素那次,打完之后针孔还疼了半天,当时杨乐还以为是毒素的副作用呢。
凌洲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无奈,“你想让医生来打,也可以。”
很快就到了中午,凌洲叫人在床上支了一张小桌子,让杨乐直接在床上吃了午餐。午餐之后就是继续输液,输完液之后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杨乐手背上的置留针已经拔了,凌洲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轻揉了揉他的手背,问道:“疼不疼?”
“没什么感觉,许医生的技术比你好多了。”
杨乐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脸上已经丝毫没有了病态。他的身体素质还真是不错,明明昨天夜里还发着四十度的高烧,现在吊了两瓶水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了,健康的不得了。
杨乐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掰了掰酸软的手指,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对了,不是说还有一针吗,不打了?”
“……”凌洲没有说话,杨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凌洲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现在就打。”
他用手机发了条短信,叫顾之远带着药箱过来,给杨乐打针。
杨乐当时正在玩手机,抬起眼看见顾之远拎着药箱,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没多想。也许是医生已经离开了大宅,再过来也不方便,反正只要不是凌洲给他打,其他谁来都行。
不过当凌洲掀开他的被子,把左腿的裤脚挽上去,露出整个小腿的时候,他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杨乐下意识把腿往回缩,警惕的问:“这是打什么针?退烧针不是打在胳膊上的吗?”
“这是解药。”凌洲眼帘微垂,视线轻飘飘的落在杨乐腿上,却又如同有千斤重。他低声道:“我很抱歉,乐乐,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溺水。”
杨乐愣了愣,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
他在说什么?解药?是那种毒素的解药吗?他要治好自己的腿?
过于震惊所带来的茫然与不可置信之后,一种浓烈的狂喜涌上心头,杨乐两眼发亮,再三求证道:“真的?真的吗?!”
凌洲点点头,“真的。”
杨乐太高兴了,忍不住大大的张开双臂,用力拥抱了凌洲一下,语调都充满了兴奋的意思,尾音上扬,“老大!你太好了!你真是大好人!”
凌洲心中五味陈杂,他是好人?难道杨乐忘了是谁把他的腿弄成这样的吗?他就一点儿也不记仇?
凌洲抬手拍了拍杨乐的后背,轻声哄道:“好了,乐乐,乖乖坐好,让顾之远给你注射解药。”
一听到解药这俩字,杨乐就跟按动了某种名为‘听话’的开关似的,立刻松开凌洲,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
顾之远熟练的用酒精给他消毒,然后将针头斜着刺了进去,缓缓推动注射器,透明的药水注入了杨乐的身体中。
他的技术很好,杨乐还没感觉怎么疼,针就已经打完了。
杨乐急功近利,立刻就想把左腿抬起来,费了半天劲儿,却仍然是动弹不得。
杨乐惶恐不安的问:“你这解药怎么没用啊,是不是过期了?”
“怎么可能,解药不比毒素,起效很慢。”顾之远抬起手看了眼腕表,“我估摸着,大概俩小时之后你能动一动脚指头。”
杨乐:“???你这是什么破解药啊,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顾之远就知道杨乐一旦病好,就要开始叽叽喳喳的吵闹了,他不紧不慢的扫了杨乐一眼,微笑着恫吓:“再吵,我就把解药从你身体里抽出来。”
杨乐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虽然觉得这是在扯淡,可万一还真有那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呢。杨乐好不容易得到了解药,不敢冒险,立刻便躺好盖上被子,装老实,“我不吵了,我睡觉。”
顾之言得意的笑了笑,“真乖。”
杨乐偷偷摸摸的瞪了他一眼,记仇了。
等他腿好了,就把花坛里的小花全拔了!
药效发挥的比顾之远预估的要快一些,当天晚上杨乐就可以轻松的挪动左腿,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早上醒来,杨乐试着下了床,左腿刚踩到地板上,立刻就软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他赶紧弯腰扶住床边,试探着挪动了几步,虽然左腿仍然有些酸软,走路时肌肉会微微抽痛,但好歹是能走了。
这靠双腿走路的感觉,真是久违了,简直让人想要落泪。杨乐心生喜悦,准备快走几步试试。
刚迈开腿,忽然被人从背后抓住了胳膊,接着就被扯进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中。
凌洲抱着他,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轻声劝道:“你的腿刚好,别走太多,慢慢来,要不然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他这么一说,杨乐也不敢瞎走了。
身体是自己,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能胡搞乱造,还是谨慎一点儿为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第四十四章 神奇的APP
杨乐坐了这么多天轮椅,早就憋屈的不行了,腿刚能动弹,还没好全,就迫不及待的四处跑,中午吃了饭就在长长的走廊里走来走去,让自己‘久病初愈’的左腿适应走路的感觉。
走着走着,杨乐看见凌宇臣迎面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
杨乐沉浸在告别轮椅的喜悦中,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应付他,于是也不招惹,主动往旁边让了一步,腾出路来让对方过去。
没想到凌宇臣经过他的时候竟然停住了步子,扭头看向他,语气很不善的道:“欠你的人情我还清了,把录音文件删干净。”
杨乐微微一愣,很疑惑的看着他。
他还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凌宇臣,这时候自然就觉得凌宇臣的话莫名其妙。
凌宇臣看他不答话,还以为他想继续拿录音要挟自己,英气的剑眉深深的蹙了起来,嘲讽道:“怎么?我救你一条命还抵不上一份录音?”
“你救我?”杨乐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张大嘴:“是你把我从湖里救上来的?!”
凌宇臣没好气的道:“不是我还能是谁!水鬼吗?”
杨乐的脑子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迷迷糊糊的,他努力的把这锅粥梳理了一遍,想起来自己当时半昏迷之间好像是听见过凌宇臣的声音,这么说?
“这么说…给我做人工呼吸的是你?!我艹!呕…”
杨乐立刻抬起手用力的擦了擦嘴,跟碰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脸上的嫌弃之情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恨不得把自己的两片嘴唇割下来消毒。
凌宇臣就跟个被点燃的炸药包似的,一下子炸了,他火冒三丈的指着杨乐破口大骂,“你还敢嫌弃我?我自己还恶心呢,你以为我愿意亲一个男人,你以为我下得去嘴!我要是不给你做人工呼吸你就死了知道吗!”
“好了好了,别吵了。”杨乐有些头痛的按了按脑门,“行吧,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们扯平了。”
说完便掏出手机来,当着凌宇臣的面,把录音文件以及云端的备份全都删得干干净净,还大大方方的把手机递给他,任他检查。
凌宇臣仔细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备份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杨乐把手机拿回来揣兜里,看了看凌宇臣,“不过我倒是觉得挺稀奇,你居然会救我,你不应该是巴不得我死吗?”
“……”凌宇臣的脸色阴晴不定,语调冷硬极了,“我怕你死在后院污染了我们家的湖,你要死就死外边去。”
杨乐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但又不太能说得上来,他不明所以的摊了摊手,“算了,反正谢谢你救了我。”
他抬了抬左腿,“你看,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他继续顺着走廊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凌宇臣在他身后憋出了三个字,“别谢我!”
——别谢我,我可是曾经在旁边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你沉入湖底,差点儿间接害死你的杀人凶手。
杨乐诧异的回过头,凌宇臣却已经转身走了,杨乐只能看到他一个冷漠的背影,颇有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杨乐没有太深想,以为是凌宇臣讨厌他,所以连自己的谢意都不愿意接受。
他倒是没怎么在意,杨乐看得通透,活得豁达,不让谢就不谢呗,还能追着人送锦旗不成?
不过凌宇臣好像是个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跟他表哥一个性子,认死理。
但是凌宇臣又比凌洲耿直多了,从毫无防备之心的给他甩支票那事儿就能看得出来,一点儿也不像电视剧里的那些恶毒男二,倒是有点儿像未黑化之前的凌洲,算得上凌家难得的正常人了。
虽然是死对头,彼此都看不对眼,不过杨乐还是希望凌宇臣别走上和凌洲、顾之远一样的变态之路,要不然这一家子都是变态,多瘆人啊。
……
杨乐在外面溜达了一整天,过足了走路的瘾,第二天就不愿意再动弹了。
他其实本质上挺喜欢懒洋洋的呆着的,以前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四处奔波劳碌,现在能歇着,他也乐意多谢一会儿。
再加上他的腿还有点儿不太舒服,也许是神经毒素造成的后遗影响,走路或者用力的时候会发麻发痛,跟抽筋一样,所以他就更不愿意出门了,整天整天都呆在卧室或者小书房里。
正好他闲的无聊,在网上找了一份客服的工作,挣点儿小钱来还债。工资不高,不过作为兼职还是不错的——杨乐的本职是被凌洲嫖。
他很会说话,骂人的时候可以阴阳怪气的把人气到高血压,说好话的时候也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
毕竟他以前在夜店干过一段时间,应付过不少难缠的客人,醉酒的、闹事的、无理取闹的,全都已经总结出了经验。相比之下,在网络上做客服就简单多了,毕竟客人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顺着网线来打人,只要多说几句拐弯抹角的好话,杨乐能保证零差评。
但是凌洲不太乐意,他倒不是说连杨乐的一个小兼职都要管,只是杨乐每天泡在书房里跟各种人聊天,也不出门散散步,凌洲担心他的腿能不能彻底恢复健康。
其实医生已经拟过一份简单的复建训练表,只要每天慢走上一个小时左右,一个星期之后就能完全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