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秋点了点头,犹豫几秒后才开口道:“之前请了几天假。”
他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着:“我叔叔他……最近住院了。”
陆望眼眸一抬,薄唇微微抿着,手里的牛奶在摇晃了几下后归于平静。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旋转,咖啡机在“叮”一声后也停止了工作,周围很安静,就连街边路过的汽车都很少。
“最近出了太多事情,我实在是有点顾及不暇了,陆望。”林盛秋淡淡开口,他的语气太过于平静,以至于在那一瞬间陆望甚至觉得他是在说别人的事,“我有点快喘不过气了。”
他的眉间染上了浅浅的痕迹,陆望沉默着望着他,这是林盛秋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用这样无助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陆望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两只手抓住林盛秋的手指:“需要我帮你吗?如果是金钱方面我可以跟我爸爸商量一下。”
林盛秋摇摇头,接着他冲陆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不用,我叔叔的债主这几个星期没有来找他麻烦。”
“只是……”他垂下眼睫,密长的睫毛颤动几下,淡红的嘴唇动了动,他似乎是在纠结什么,过了好久才抬头看向陆望,“问题出在我身上。”
他说出这句话时,最后一个字无力地从空中落了下去,像一块石头砸进了陆望心里的那片湖面,掀起层层涟漪,陆望立马皱紧了眉头,他注意到林盛秋眼底挂着淡淡的黑眼圈,看起来他休息的很不好。
“我失眠的很严重。”林盛秋说着,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医生和我说,我太焦虑了,再加上之前易感期使用抑制剂过度,也给我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所以……”
他没继续说下去。
但陆望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这就是之前你成绩下滑这么严重的原因?”陆望问。
林盛秋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我想……应该是。”
陆望担忧地看着林盛秋:“那我该怎么做?林盛秋,我应该怎么帮你?”
林盛秋再一次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对你说……但我不想欺骗你,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要待在你身边的话,我就会觉得很安心。”
陆望愣住了。
连心跳都跟着漏掉了一拍。
“其实这个想法我前几天就想告诉你,可是如果说出来,应该会让你觉得很奇怪。”林盛秋说,“你的身上有除了信息素之外的另一种味道,能很好的安抚我。”
“所以……”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耳尖突然泛起红来,“这几天你能去我家过夜吗?”
这句话一出来,林盛秋有些后悔,他听见对面的陆望在一个劲倒吸气,甚至抓着他的两只手都跟着用力了几分,林盛秋试探着往陆望那边看,在对上对方那双炙热的眼睛后,又被烫的立马移开视线。
“呃……”林盛秋疯狂找补,“我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
找补失败,林盛秋放弃了。
陆望的脑袋一下子宕机,他觉得自己眼前有很多小星星围着他转,这估计是陆望听过林盛秋说的最直白的话,他的嘴唇抖了几下,声音也跟着颤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过……过夜、穿、穿衣服吗?”
林盛秋漆黑的眼瞳放大几分:“穿……”
“不、不穿也行。”陆望继续结巴。
“陆望。”林盛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陆望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却控制不住,表情让林盛秋更怀疑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是陪|睡嘛!”
他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脯:“专业陪|睡员,免费的!”
林盛秋被他这幅样子逗笑:“就这几天,不会耽误你很久。”
“总之……谢谢你。”他笑着看向陆望,眼底闪烁着莹莹的光。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两点,陆望拎着几杯外带的咖啡,和林盛秋商量好下午一起去医院看林枫华后就先离开了咖啡店去学校,门口的风铃响动几声,在他离开后不久又“叮叮当当”轻撞几下。
林盛秋整理着工作台面,以为是陆望折返回来,手里的动作未停,头也没抬地问道:“有东西没拿?”
对方没有回应他,直到一双白净的手落在桌子上,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
“林盛秋?”
对方的语气带着试探的意味,林盛秋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你是……?”
男人扬起唇角,在看见林盛秋的脸后,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冲林盛秋伸出一只手,语气格外温柔:“我叫白易。”
“方便的话,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
林枫华住的那家医院里市区远了不少,林盛秋和陆望坐了四十分钟的车才到达地方,这家医院的规模不大,但好在医疗设备还算齐全,陆望手里拎着一个水果篮跟着林盛秋身后往前走,直到进入住院楼,两个人一同停在了一间病房外。
从门口的探视窗往里看,能看见靠窗的那个床位上睡着一个男人,他旁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年纪挺大的老太太,陆望他们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躺在床上,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头疼。
陆望下意识转头看过去,老太太眼睛闭着,眉头却紧紧拧在一起,她的家属坐在一旁,两只脚搭在病床上,抱着手里的手机头也不抬地打着游戏。
游戏声充满了整个病房,在陆望和林盛秋他们进来后,那人抬头撇了两人一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熄灭手机放进口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被人轻轻合上,林盛秋从陆望手里接过水果篮放在旁边的病床柜,陆望盯着病床上的林枫华,两根输氧管戴在他的鼻间,呼吸起伏的不太明显,两边脸颊也往内凹陷了几分,整个人瘦的几乎脱了相。
陆望突然觉得有些恍惚,明明上一次见到林枫华,他还好好的和自己开玩笑,甚至因为自己和林盛秋关系好,想要收自己做干儿子。
转眼之间,他又成了躺在病床上挣扎求生的人。
“叔叔他没事吧……”陆望开口,语气里夹杂着几分苦涩。
林盛秋看着他,抬起手捏了捏陆望的肩膀,这时,护士站在门外喊:“32床的家属在不在?你们欠费了,记得去交一下。”
林盛秋应了一声,然后对陆望说:“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拿起椅子上的书包走出了病房。
冬季夜里的风太过无情。
陆望走到窗边把被风吹的“嘎吱嘎吱”响的窗户关上,再回来时发现林枫华整个人脸色惨白,额角冒着冷汗,旁边放着的监护器发出警报,上面的数据跳跃的厉害,陆望被吓了一跳,连忙按响床头的呼叫器。
林枫华突然抓住了陆望的手,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慌乱之间,陆望只捕捉到了几个字——
“啾啾,叔叔对不起你。”
陆望怔怔地看向他,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被赶来抢救的护士一把拉开,他被挤到了人群后面,后背不小心撞上病房里冰凉的墙壁,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扶上了陆望的脊背,他连忙回头,才发现是林盛秋出现在了身后。
林盛秋紧紧抿着唇角,他抬起手蹭了一下陆望的眼睛。
指尖沾上了一滴透明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诡计多端的啾啾同学。
圣诞快乐宝宝们~
第38章 笨蛋
呼吸机的声音钻进了陆望的大脑里, 和他混乱的思绪纠缠在一起。
他和林盛秋站在门外,目光死死的落在病房里忙碌的医务人员身上, 直到护士推着抢救车出来, 医生快步走到他们面前,视线在他们俩身上扫过一阵后,最后对林盛秋说道:“家属是吧?病人的情况不太乐观, 必须尽快开始手术, 要是再耽误下去……”
“我知道了,谢谢宋医生。”林盛秋开口,打断了医生接下来要说的话。
宋医生张开的嘴又合上, 蹙着眉看了林盛秋好久, 过后才抬起手拍了几下他的肩膀, 力道挺重, 每一下都能带出一阵闷响:“病人的病情随时都有可能恶化, 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说完, 他叹了口气, 收起手中的笔放进胸口的口袋中,转身时带起一阵风, 陆望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
等医生走远, 周围又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的风“呼啦呼啦”砸在玻璃上,陆望往外看了一眼,突然觉得今晚的天格外黑, 面前的林盛秋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冷冰冰的墙壁上, 然后顺着墙面一点一点下滑。
他蹲下来, 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白皙的手指在头顶刺眼的白炽灯照耀下,似乎都变得有些透明,乌黑的发丝乖巧地从他的指间钻出来。
陆望垂眸看着他,一瞬间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他跟着林盛秋蹲在他身旁,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轻拨开林盛秋额前稍长的头发,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皮肤。
“会没事的,林盛秋。”他想要安慰林盛秋,却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颤抖的厉害,“会好起来的。”
面前的人没说话,许久,林盛秋才慢慢抬起头,失神的眼睛有些呆滞,也不知愣了多久的神,他的目光才一寸一寸朝陆望挪过去,在看见对方脸上挂着没干的泪痕后,他红着眼尾,却忍不住失笑,哑着声音问:“你哭什么呀。”
陆望一怔,眼眶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溢了出来,他慌慌张张抬起手胡乱地在脸上乱擦,然后闷声闷气地回:“我舍不得你难过嘛。”
“我怕你哭你会觉得不好意思被我看见,那我就替你哭吧。”
他的语气里还带着浓厚的鼻音,尾音上扬的时候就跟撒娇似的,林盛秋看着他,接着摇了摇头,轻声道:“笨蛋。”
“啊?”陆望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等迟钝的大脑意识到林盛秋说了什么后,陆望立马扑了过去,也不管对方此时是一个怎么样的姿势,直接将林盛秋扑在了地上,“我哪里笨了?!”
林盛秋故意不回答他,就这么盯着他笑,对方气恼得红着脸,一个劲往他胸前拱,毛茸茸的脑袋蹭来蹭去,让林盛秋无意间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大型犬。
“好可恶啊林盛秋。”陆望委屈地要命,“我这样安慰你,你还……”
“笨蛋怎么了?”林盛秋无辜地望着他。
“你还……!!”陆望咧了咧嘴。
“——我就喜欢笨蛋。”
扑通、扑通、扑通。
那一瞬间陆望听见了什么呢?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悄蔓延,惊喜和雀跃一瞬间将他紧紧包裹,他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害怕自己肆意的心跳露出马脚,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此时的感情全都暴露在眼前这个人面前。
陆望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无措过,他感觉自己的胃里有一只蝴蝶。
那只蝴蝶快要飞出来了。
——
今年的圣诞节没有往常那么热闹,即使是这样,高二三班还是把教室布置出了圣诞节的氛围,只是互相送了几个苹果,道了句“圣诞快乐”后,就又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陆望一向不喜欢过圣诞节,他比平常人更期待圣诞节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圣诞节的后一天是自己的生日。
他背着一书包包装精美的苹果,给朋友们分发完,顺便邀请他们明天去参加自己的生日派对,然后陆望拿着手里最后一个苹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犹豫了半晌后,把苹果放在了林盛秋的桌子上。
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过林盛秋了。
就算班主任提前来通知过,林盛秋家里有事,请了几天假,可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示一般,陆望心里总觉得非常不安,害怕林盛秋会像上个学期一样突然消失,他只好每天都往医院跑,看见林枫华还躺在那里,他才会稍微安心一点。
难捱的圣诞节在夜晚的大雪中结束。
陆望在自己生日这一天早早地起床,收到沈乜和陆禹城的生日祝福和礼物后,他马不停蹄地往学校赶去,推开教室门的时候教室里还空无一人,他的目光习惯性往林盛秋的位置落过去。
陆望坐回自己的座位,外面的窗台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雪,他伸出手指从上面往下戳,柔软刺骨的雪把他的指尖冻红,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教室里的人渐渐来齐了,直到上课铃打响,他前面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出现。
林盛秋在他生日这一天也没来上课。
不知怎的,陆望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瞬间冷却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的他眼眶发热。
他单方面和林盛秋宣布了冷战,并且决定就算聚会的时候林盛秋来了,自己也不要理他。
沈乜和陆禹城为了陆望的生日聚会提早出去了,只叮嘱了一句不要玩的太过火后,就把屋子留给了自己的儿子。
外面又开始下雪,鹅毛般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院子里用来装饰的那棵圣诞树还没来得及撤走,上面围着一圈圈的彩色小灯在黑暗里不断闪烁。
陆望从屋内走出来站在门口,里面的吵闹和刺耳的音乐跟着传出来,他轻轻合上门,把这些声音隔绝在身后。
他被许黎他们拉着喝了点酒,脑袋晕乎乎的,脸上的热气散不开,现在被外面夹着雪的冷风一吹,顿时就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