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钩[现代耽美]——BY:larivegauche
larivegauche  发于:2023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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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其琛苦笑了一下,说:“我就知道。”
  “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不用说,你的话都写在脸上了。你不认同,觉得怎么长这么大人了还在那儿犯贱,三年了都看不清事儿,是吧?”
  郎峰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一时间顾不上自己生气了,他用食指压在了周其琛的嘴唇上:“你别这么说。”他知道周其琛对于家庭还有随之而来的一切都有很强的抵触情绪,之前他以为他只是抵触这个话题,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抵触的是他自己。
  周其琛拿掉他的手指,却没松开他的手。他叹了口气,眉宇间尽是疲惫:“晚了。我已经这么想了。”如果说郎峰是他的良药,这药来得太晚了点。
  “你别这么说。”郎峰又说了一次,“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说这种话。”
  他语气很绝对,和平日里面的风度翩翩大有不同。
  周其琛没说什么。
  郎峰又问他:“去的时候,你期待的是什么呢?”
  “我自己也说不上来。虽然我表面上承认了、接受了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人人都有奢望吧,我也不例外。还有就是,我也想打听打听我妹妹的事。”
  “不想告诉我,是因为觉得我不会认同?”
  “嗯,我很清楚。你要是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郎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坦言:“我确实不赞同。如果选择权在我,我宁愿带你走得远远的,以后半辈子都不要跟他们有任何联系,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再受伤再难过了。每个人都有私心,我也不例外。我的不赞同,可以说源自于我浅薄的理解吧,我不能说我理解你的处境,因为类似的事情我没经历过,所以也没有权利批判你。如果我之前的态度让你觉得难以开口,那么错的也在我。”
  周其琛是抱着百分百诚意,单方面道歉到底的心来的,没想到郎峰先退了一步。他自己吵架十有七八是和面子挂钩,可没想到,郎峰在争执的时候完全可以抛弃脸面问题,而是秉承原则,会先剖析自己,先开口道歉。
  “你……唉,这样整的我难受。”
  “我那天晚上不该走的。”
  周其琛这才开口说:“那天晚上我想跟你通通气再走,去了你妈妈的公寓找你,才知道她搬走了。我查了航班,又去机场找你,结果差了十分钟,没赶上。”
  郎峰是第一次听他说那天晚上的事,说完以后他心里面更难受了:“抱歉,我没接到你电话。”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不接,不像我前几天。”周其琛自我检讨了一下。
  “我们有争执的时候,我希望一个人待着,我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一个人想事情会比较清楚。我不希望在没想清楚之前就说话,很容易伤人。”
  周其琛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言语不够,郎峰走过来,身体贴着他的,亲了他头发一下,然后就这样拥抱了他,手放在他后脑。
  拥抱很久,放开的时候,周其琛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就这样靠着桌台。
  “后来,在沈阳怎么了?你想说吗。”
  “也没什么,我交了钱,见到了我妈,跟她说了两句话。还是老样子,她也不告诉我周其瑞在哪儿上学,但是她高二了。听说学习很忙。”
  “你还打算年底回去吗?之前你说,要年底前升机长,拿多点年终奖再回去。”
  “年终奖也不是要给我爸妈的,我也没那么贱。”
  “哎——”郎峰抬手。
  “……没那么不明智,”周其琛改口,“他们对我的感情,就好像交易一样,发现我好像有改好的迹象就给一点,一旦听到我没改变,就又瞬间收回去。所以,我其实就是想留给阿瑞一个人的。她从小,很喜欢英语,初中就借图书馆的原版书看了。我想她应该会想出国留学,大概上网查了查学费加上生活费需要多少钱,现在……我快要攒够了。可我联系不上她,这些努力就都是徒劳。高二,她应该已经在准备高考了吧。”
  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跟郎峰说这事,之前总是谈及皮毛,他也知道全说出来在对方耳朵里听起来是个什么样,所以也就一直拖着没讲。
  果然,郎峰愣了。他知道周其琛平时挺节俭,买的东西不多,穿的和用的都很普通,可以说算是他在国内认识的唯一一个不开豪车的飞行员。他就把这归结为原来军旅生活的影响。他以前也是知道周其琛为他妹妹存了点钱,以为是百分之三十对七十这样分开,可今天得知,是百分之一百和零。花在周其瑞身上百分之一百,给自己留下零。这个计划的宏大、持久、毫无回馈,和它的荒谬几乎等量。而周其琛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你……说句话。”
  “我只是……我没想到是这样。你这几年,太辛苦了。”他从刚刚认识周其琛,就知道他飞得很多,他是公认的劳模。如果说郎峰是自律,周其琛可以算是自虐了。苦和累都是其次,他对痛苦的承受阈值很高,这几年他也这么过来了。可最难熬的是孤独。
  “挺疯狂的,我知道。我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坏的可能性,我也考虑过,无非是之前那次再来一回,她哭着求我别再来找她。也不是不可能,这次听我妈说完那些话,我倒觉得这个很可能。但我就是不长记性,我就要再摔一回。”
  “你是希望送她出国留学吗?”
  “那当然。”
  “这是她想要的吗?还是你想要的?”郎峰问得很尖锐。
  周其琛沉默了,连沉默都显得很尖锐。许久之后,他听见自己说:“我想要她能够接受我。这……应该是为了我自己吧。”
  郎峰没说话,他伸出手要抱他。可手臂刚伸出来,就被周其琛给推开了。
  “别来这个。”他声音有点抖,跟平常不太一样。
  可郎峰没从他,他又凑进来,这次他很强势,从身后抱着他的头靠着他肩膀,和他骨头贴着骨头,低低的声音传到周其琛的耳朵里:“你别瞎猜我的想法,我都告诉你。
  “我想说的是,站在她的角度讲,她从小就生活在同样甚至比你更大的压力下,她的优秀和你的背叛就好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承认你没错,就相当于承认她错了。她还没有成年,是很难有自己的想法的,也很难反思过去发生的事情吧。你其实可以给她一些时间。如果她成人了,独立了,还反应不过来这个道理,那么你也可以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你说你父母对你是像交易一样,一旦发现你哪个方面和他们初衷相违背,就瞬间撤回对你的感情。可你和阿瑞呢,如果你发现她没有像你期望的那样接受你,你会怎么做?
  周其琛还是没说话,郎峰兀自说下去:“我知道你着急,想今年年底回也是因为她要高三了,对吧。其实如果出国留学的话,高二已经开始准备大量的申请了,还有各种标准化考试……退一步说,即使她知道了,接受了,可能也晚了。”
  “也不只有本科送她出国这一条路。如果他在大学了想考虑交换项目,或者大学毕业想出国读研,你想帮忙,也可以的。欧洲读研会便宜一点,看她想学什么。Ivy在一家留学中介打过工,如果她真的想,我让Ivy帮忙看她的申请——我也可以帮忙,当然,是她更擅长这种文字工作。
  “你想做的事情,我支持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你说你摔过一回了,大不了再摔一次,这个你可以。”郎峰从头到尾没放开他,手臂又收紧了些:“可是我不行。我心疼。”
  其实,道理他也都懂,可他深陷局中,跳不出来。他手里面握着把扭曲的标尺来衡量得失和爱恨,一切求之不得都被放大了千百倍成为执念。郎峰说的也很简单,很直白。钱不能换得爱,时间也不能。只有爱能换得爱。如果周其瑞自己不能顿悟,如果她选择看不见,那么没有人能让她看见。
  就在眼前的真相总是最难以让人接受。他为一个渺茫的希望日复一日地努力着,这就好像生活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荒漠里面唯一一个指向标,指向和解,还有团圆的大结局。他在这条路上面独自走了太久了,很多人看到了,知道了,都没有戳破。如今,是比自己小三岁的郎峰过来,把这块布给掀开了。周其琛想,还好,郎峰的前胸靠着他后背,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他一度想从他的怀抱中挣开,可郎峰就打定了主意不动地方,他的一只放在周其琛肩上,另一只手在他腰侧,手臂交汇在他胸前,渐渐收紧力量。很紧很紧,勒得他快要不能呼吸了。周其琛觉得这好像某种格斗招式,他本能地想去拆招,再推开他一次,可他手臂如千斤重。
  又好像一把锁。他逃不开,也挣不脱了。如果今天郎峰是要他的命,他也就给了。可他要他的心。


第34章
  那一天晚上,他们聊到凌晨快两点。周其琛把这趟回家的遭遇,还有他爸爸家里这边的一色人物,包括和爸妈和妹妹的一些往事都讲给他听了。说开口难,可是一开口却是刹不住车了,跟那次郎峰去医院找他,他讲故事时候的那个过程一模一样。
  后来,他照猫画虎,也问郎峰:“说了半天我了,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郎峰答得顺畅,好像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就等周其琛问他一样:“我想要的很简单。第一,你对自己好。第二,你对我好,别把我当外人。”他这后半句话指向性很明显,说得掷地有声,周其琛听着都觉得耳朵烧。
  “兰亭是我朋友,他是个直男……”
  “跟兰亭没关系,跟他是不是直的也没关系。你和我之间,我们是伴侣,是亲人,出了事你应该先告诉我。”
  这次轮到了周其琛被他说得没话。这事情确实是他不在理,是他逃避在先。他就低头道歉,目光也移开了——郎峰的眼神太有穿透力了,他几乎就没有不占理的时候,平时是向外辐射耀眼的自信,在和任何人争执的时候,只要跟他一对上眼睛,就不由自主要败下阵来。
  最后,还是郎峰给他找了台阶下:“我知道你不习惯,之前也没人让你这么做。慢慢来吧……”
  是周其琛主动说:“不习惯也要做,人要是只做自己习惯的事,就都混吃等死得了。”
  郎峰点点头,说:“你可以只说一点,或者你可以说有这件事,但是我不想现在深入聊……我会给你足够的空间,你也应该对我有这个信心。”
  周其琛听他说着,突然想起来,主动开口说:“这么说起来……是有件事没告诉你来着。你应该也知道,海航买了二十多架330,提前几个月要交付。之前领导到处拉人改装,也问到我头上了,我没答应。我是想着,在320上面放机长比较容易。而且,如果我也飞国际线的话,一走两三天,咱不是更没机会见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得两三个礼拜之前了。”
  “谢谢你想着我们俩的事……但以后要有这样的事,你要告诉我。你不说的话,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说得坦然,也理所应当。这种时候,周其琛这次倒是想了,就翻了个身过去看他的眼睛。
  到最后,郎峰困得眼皮打架,周其琛看在眼里,才说赶紧睡觉。
  可郎峰还在坚持:“可是我们没有聊出个异地的解决方案……”
  “你明天还得回新加坡,你说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啊。大老远让你折腾了一趟,我要是保证不了你的睡眠时间,荷航是不是要找我算账啊。”
  郎峰已经换了衣服,躺在他枕头上,摇摇头说:“哪有。荷航就想要你这样的飞行员,你的utilization估计能到95%吧。你现在应该能有120%,不过他们不会让你顶着法定上限飞。我们的需求量也不大,年轻飞行员升机长比较慢。你可以先升机长再过来。”周其琛心想,郎峰不愧是感情生活有甘特图的人,不但把自己的人生给规划了,这两句话把他的也给规划了。
  他笑着说:“那我得先入个籍,再考个证。ICAO四级可不好使了。”
  郎峰困的不行了,这句话一顺口就说出来了:“那跟我结婚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闭上了,整个人都神态很放松。
  周其琛一时间没接上来。他拿不准郎峰说累极了随口说的,还是早有准备说出来的,也搞不清楚他说真心话还是玩笑话。隔了得有三四秒钟,他都只听到自己胸脯里面心脏咚咚跳着,一口气憋着都要缺氧了。
  最后,他说:“那听你的。”
  郎峰嗯了一声,没再答复。周其琛知道他是太困了,实在是撑不住了。
  反而是周其琛难得失眠了。十多年的部队生活让他养成了着枕头就着,闹铃响一声就起的习惯。无论有没有睡意,到了该睡的点他就逼自己去睡,就当大脑给身体的命令。也就是靠着这种严格纪律,他得以在紧凑的排班表和频繁的倒时差当中调整好作息,确保睡眠时间,保证执勤效率。
  可今天是个例外。他数羊,数飞机,数航母,所有的招他都试过了,可仍然是无法入睡。他反复咂摸着郎峰对他讲的一切。隔了几个小时,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刚在一起,他在小区里面复建练习,而郎峰过来拉他的手那时候了。之前在所有亲密的感情关系里,他得到的都太少,所以一旦有人一下给他全部,都觉得像是他中了头等彩得到的,是不劳而获,总归是不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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