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关珩说的“你还需要准备”其实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关珩现在又不在。
宁秋砚想,难道等放假回去渡岛的时候他还要随身携带着这些东西?
光是那么幻想了一下,他就觉得自己还是干脆闷死在枕头里算了。
*
苏见洲来溯京学习,直到离开的前一晚才找到机会和宁秋砚见面。宁秋砚找本地同学参考,预约了一家口味非常地道的餐厅,打算请苏见洲好好地吃一顿。
原本是要带上荣奇的,已经和他说好了,可是临出发的时候荣奇却不见人影。
“我和彭凯乐临时有点事。”荣奇说,“你们去吧,下次我来请你朋友。”
彭凯乐就是新室友中老和荣奇打游戏的那一位,眼睛很大但笑起来就眯成一条缝。
宁秋砚只好说:“好吧。”
宁秋砚提前到了吃饭的地方,苏见洲却临时被老师叫住谈话,又耽误了一阵。
他便来到室外等待苏见洲。
天色渐黑,吹着带细小冰粒的风。
宁秋砚裹在厚厚的外套里,清瘦的身影看起来很单薄,他微微苟着背,靠坐在长椅的一端,指间的一处小红点忽明忽灭。
见面后,苏见洲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学会抽烟了?”
那处是吸烟区,宁秋砚知道作为医生的苏见洲反感这个,起身把烟灭了:“偶尔一根。”
他态度端正,那副样子看起来还是很乖巧的。
苏见洲忍不住笑了下,又问:“头发也长长了。怎么回事,你最近走颓废路线啊?”
“明天就去剪。”宁秋砚这么说道。
几个月不见,两人一如既往有话聊,但大多都是谈论工作与学习。苏见洲在医院已经结束了实习转为正式医生,宁秋砚也不再是高中生,话题免不了就围着未来打转。相识时他们都还是幼小的琴童,转眼就到了现在的年纪,不知不觉两人都长大了。
“我家离医院有点远了,转正后我申请了宿舍,大概率以后住在那边的时间会多一点。”苏见洲说,“不过你放心,前几天我去你家看过,门窗、水电燃气什么的都检查过,都没有问题。”
宁秋砚离开雾桐时拒绝了苏见洲叫他把房子租出去的建议,但交了一把钥匙给苏见洲,闻言点点头:“谢谢。”
“谢什么。”苏见洲揉他一把,“我过节肯定是要值班的,真要谢的话你放假回来陪我去宿舍住几天。”
知道苏见洲是怕自己一个人孤独,宁秋砚答应道:“好啊。”
遂又想起别的,他告诉苏见洲:“到时候我可能还要去渡岛。”
“渡岛?”苏见洲停下筷子,颇为意外,“你献血的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苏见洲是宁秋砚最好的朋友,是在他生活遭到重创时给予过重大帮助的人。
他其实想过很多次,要不要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苏见洲,可是始终拿不定主意。直到这时,他才对当时关珩不愿他得知真相的心情有所体会。
一旦知道了世界的另一面,先不论接受程度如何,就凭人们的好奇心就足以陷入危险的境地,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安全得多。
而且,即使宁秋砚再如何信任苏见洲,也不能随便吐露关珩身份上的秘密,隐瞒真相,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关珩的保护。
苏见洲又问:“是不是那位关先生的身体又有了些问题?”
他皱起眉头来。
“难道他们就不能尽快去找一找别的适配者?你长期献血本来对身体的影响就很大,这才休息了几个月,都还没养回来,他们就又来找你了?”
宁秋砚本来想顺着苏见洲的话说是要再去献血,见他这个反应,只好改变了主意:“不是,关先生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没有再让我献血。”
“那是做什么?”苏见洲说,“我以为你们已经没有再联系。”
从渡岛离开,结束献血,宁秋砚那难熬的六个月苏见洲都有见证,宁秋砚对关珩的心意他其实早有察觉。只不过两人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地位都相差悬殊,连宁秋砚本人似乎也清楚他们不会有结果,所以宁秋砚不说,苏见洲便从来都没问过。
省略前因后果,宁秋砚说:“前段时间我们见面了,就是宿舍被烧的那一次。”
苏见洲:“这么巧?”
宁秋砚应了一声:“嗯,他来溯京看我。”
苏见洲讶然,直觉事情并不简单,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宁秋砚太年轻,太单纯,可能很容易被欺负。
宁秋砚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低头吃菜,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
过了一两分钟,他却只是抬头,乌黑的双眸里满是认真。
他告诉苏见洲:“我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多日后,打开箱子的关珩:很好,企业级理解。
第69章
饭后两人边走边聊,苏见洲感觉宁秋砚真的变了很多,不再那么丧,也不再那么死气沉沉,虽然仍算不是个热血开朗的人,但在说起喜欢的人时眼神带着光。
苏见洲从没见过那位居住在渡岛的关先生,也不知道对方曾经有一张在网络上流传掀起热度的照片,每次听宁秋砚说起,他也只是隐约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病恹恹的年轻富家子形象,博学多识,孤独,带着点神秘。
可是这些足够了,就凭这些,就足够把浑身艺术细胞的宁秋砚迷得神魂颠倒。
苏见洲问:“他知道吗?”
宁秋砚马上就明白过来,苏见洲是在问刚才说的“我喜欢他”的事。
思考了两三秒,宁秋砚回答道:“……知道。”
他从没对关珩表白过,但他觉得,关珩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毕竟连陆千阙都能看出来。
不,应该是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宁秋砚实在是太不擅长掩饰情感了。
“那他是什么反应呢?”苏见洲又微微蹙眉,“是接受你,还是没表态?宁秋砚,你没怎么接触过那个阶层的人,他们很多时候什么都不说,只是吊着你,就能他们获取想要的东西。你不要只是一味地付出,被对方表现出现的善意迷了眼睛。”
苏见洲毕竟要比宁秋砚大几岁,见过的世面更多,尤其是在医院那种地方上班,人情冷暖都早就看了个透彻。他说这些都是事实,语气平静,不显得咄咄逼人。
宁秋砚顿住脚步,知道苏见洲都是为了他好,如儿时一样乖巧地应了。
随后,他认真地告诉苏见洲:“关珩不是那样的人。”
这是宁秋砚第一次说出关珩的名字。
直接念出这两个字,好像无论如何都显得太过亲密了。可是真的把它们念出口以后,他与远在渡岛的关珩仿佛距离一下被拉近,提醒他,他们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的事实。
“关先生没有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宁秋砚说,“而且……这世上好像都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
关珩已经什么都拥有了。
或者换个说法,那就是什么都不需要再拥有了。
气氛变得安静。
他们继续前行,苏见洲忽地叹了口气,问:“他是已经病得很重了?”
宁秋砚“啊”了一声,没想到苏见洲会往这方面想,只好摘掉帽子,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含糊道:“……嗯。”
“你看能不能找他要一份病历。”苏见洲正色道,“虽然我不是学这个的,但是我老师认识很多国内外著名的血液病专家——”
“不用了。”宁秋砚赶紧说,“他们自己就有安排的。”
苏见洲望着他。
宁秋砚补充:“渡岛也随时都有专业的医生在。”
这不算是撒谎,凌医生就长期住在渡岛。
苏见洲便摆摆手:“也是,那种富豪说不定早就把世界上的专家都请了个遍,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宁秋砚只好又点点头。
关珩是个病秧子且命不久矣的设定在谈话中被深入刻画,这个误会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了。
后来苏见洲看宁秋砚的眼神一直有些黯然,似乎在感叹命运对宁秋砚的不公,好不容易遇上个想要珍惜的人,却又注定离他远去。
两人分别时,苏见洲还特地拥抱了宁秋砚,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
和苏见洲聊过之后,有时宁秋砚会想,既然关珩不打算从他这里获得什么,那么他究竟该如何给这段关系定义。
关珩说,要他将自己完全地交付出来,会对他提更严格、更过分的要求,也会对他丰厚的奖励。
宁秋砚不在意奖励,但是……如果小皮箱里就是所谓的更过分的要求呢?
宁秋砚有点崩溃。
他偷偷地在网络上搜寻了相关的信息,有很多都让他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他不知道世上还有人有这样的爱好。那些东西有的让他反感至极,浑身不适,出现恶心与愤怒的感觉,有的却又看得再次面红耳赤,简直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管怎么样都好,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如果对他要做那些的人是关珩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甚至还会有一点可耻的期待。
关珩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圣诞节前夜,舍友们都有安排,宁秋砚去了黑房子。
没错,他现在管那栋暗色调的、有黑色大理石的房子叫黑房子。
看来看去,宁秋砚也没能选出什么家具,只是被杂志上的一张能自由调节角度的智能床垫所吸引,自己去店里买了个很薄的床架,将送来的床垫了上去。
除了这张床垫,房子里就是一套音频设备,一些宁秋砚的衣物和日用品,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小皮箱当然是不可能继续放在宿舍的,被他塞进了行李箱里。
关珩的视频通话在九点钟的时候打来,彼时宁秋砚正趴在床垫上剪音频。
最近学长的工作室接受了一个小品牌的邀约,给新发布的香水广告做配乐,宁秋砚在工作制作的一段声音小样被他们推荐了,钱不多,分成后大约只有几千块,大家都嫌麻烦,所以宁秋砚需要自己去对接,并按照方案作修改。
“我都改第四个版本了。”宁秋砚说,“他们又要用回第二版的beat,就是您听过的那个,但要保留一些现在的改变。”
他戴着大大的监听耳机,显得脸很小,手里扯着一截线,难得露出苦恼的样子。
关珩问:“不想改?”
“是的。”宁秋砚取下耳机,翻过去瘫在床上。
这床垫很大,随宁秋砚想怎么翻滚都可以。他铺了纯白的四件套,剪短的黑发散开在床单上,露出红宝石耳钉和一截白皙的脖颈。
他老实对关珩承认:“好麻烦。我觉得初版就是最好的,他们当时不就是因为初版才想要购买的?怎么总让人改。”
“甲方就是这样。”关珩说,“如果嫌麻烦,下次你直接将作品放上网站卖,按版权使用范围定价,就不会有这些困扰了。”
关珩那边光线明亮,是在画室里。
手机应该是立在不远处的架子上的,关珩穿着长长的深灰睡袍,取了笔,正在调色。
那头顺滑的长发别在耳后,关珩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副美妙绝伦的画。
宁秋砚根本无法从关珩身上移开视线,还注意到关珩又是赤着脚的。本来很烦躁的心情在看到关珩以后渐渐地烟消云散,倏地安静了下来。
“不行的。”他客观地评价自己,“我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好作品,又没有什么名气,上了网站也没有推荐,更不会有人来买,现在已经是捡漏,得到了天大的好机会。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他们要的改了吧。”
关珩调好了颜色,看向镜头:“要帮忙吗?”
宁秋砚知道这是关珩要帮他改的意思,但摇摇头:“不用,我自己改。”
“嗯。”关珩抬手,睡袍袖子往下滑去,露出了冷白结实的小臂,“最近就是在烦这个?”
宁秋砚不自觉咬了下唇:“……有一点。”
关珩在画布上落下一笔,宁秋砚看不见他画的什么,也不出声打扰。
繁华的溯京彻夜不眠。
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壁炉噼里啪啦地烧着,地暖的热度也上来了,宁秋砚全身上下只有一件长T恤,两条光溜溜的腿裹在被子里。
除了音乐,他们其实没有那么多日常的话要聊。
宁秋砚忽然想到什么,将手机放下后从床铺里钻出来,去拔掉先前的耳机,换上了音响线,播放歌单后隐约立刻充盈了整个空间。
正在播放的是一首来自女歌手vietra的原创曲目《Dim Lights》,曲调慵懒暧昧,很适合现在的氛围。
回到床上时,心有灵犀般,关珩也正好再次望过来。
“还有别的吗?”
关珩淡淡开口,很有耐心。
宁秋砚蓦地回到了前段时间的酒店房间里,仿佛恼人的衬衫夹还勒在腿的根部,而他坐在关珩身前,被对方的气息包裹,至上而下地俯视,让他奉上全部的信任,并主动接受惩罚。
于是他跪坐在床的中央,对着手机点了点头,吐露出这些天的困扰:“李唐给了我一个小皮箱,是您让他准备的吗?”
关珩说:“是。”
他朝镜头走近了些,面孔在屏幕上放大,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光线。
“怎么了?”
宁秋砚有点难以启齿地说:“……箱子里装的东西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