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帝十五岁[现代耽美]——BY:青律
青律  发于:2023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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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致讲了来由,又讲他们对她的观察。
  颜电的服众,以及元锦的驯众,某种情况里异曲同工。
  他要搞明白这一点,把思路打通。
  听完前后,颜电笑着点点头,自己拧开可乐倒在杯子里,又接了满杯的冰块。
  摇晃起来叮当乱响,很有夏天的感觉。
  “我说一个概念,你就懂了。”
  “以德服人,和以威制人,有时候需要并行。”
  苏沉啊了一声,坐直很多。
  “我第一次进剧组打杂的时候,记得很清楚,当时编剧头子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大家叫他猛子。”
  颜电回忆道:“他手里管七八个编剧,男的女的都有。”
  “猛子很瞧不起女编剧,动辄毙人的稿,再找借口扣钱,嘴里不干不净。”
  “碰到这种人,你再有德行,再恭敬忍耐,他也不会把你当回事。”
  苏沉听得皱眉:“你当时怎么做的?”
  “很简单。”新导演笑得坦荡:“我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写的本子甩到他面前。“
  “论质量论效率,我能碾压同组的所有人。”
  “所以我直接警告他,你丫最好给我放尊重一点,看清楚我写的是什么再摆架子。”
  “如果是我写的不够好,我认了,自己走人。”
  “但如果是你想赶我走,那我告诉你,吃亏的只有你和你剧组,以我的能力在任何地方都能活。”
  苏沉听得眼睛圆圆。
  她好横啊。
  “为什么要当众,就是为了在人前震慑他。”颜电平静道:“我当时表现得非常强硬,像是身后有很多后台背景,其实我那会儿什么也不是。”
  “可如果连你自己都没有骨气,别人更不会高看你一眼。”
  苏沉握着剧本,沉默许久道:“说回元锦……他当着群臣的面杀了儒生们仰仗如开山祖的文寻敬,也是为了震慑住众人吧。”
  “我读到这里的时候,感觉很爽,是那种解气的爽。”颜电接过他批注好的纸页,温和道:“第一遍的时候,只有报复的快感,还没有品出来更深层次的内容。”
  “元锦杀首辅,杀的到底是什么?”
  她俯首注视着被圈画批注的每一行字,声音沉下来:“杀的是一个象征。所有人心里的象征。”
  “文寻敬是一个人,也是三朝以来对皇权的压制。连元锦的父亲都没有预料过,这一步险棋最终真的能成。”
  苏沉听得入神,探究道:“我想过很多种法子,刀该怎么捅进去,或者是掐着他还是压着他……”
  颜电思考片刻,突然道:“你骂过你爸爸吗?”
  “……没有。”
  “骂过校长吗?”
  “没有。”
  “要的是这种类似弑师的感觉。”
  颜电温和道:“他是威严的,高贵的,是群臣之首,是书画宗师。”
  “你要在所有人面前抹杀掉这样的存在,想拍出最真实的效果,就要有最真实的心态。”
  这番话直接烙进了苏沉的脑海深处。
  他以前很少和人深刻讨论情节的揣摩,此刻的每一句都让人身体发热。
  天赋才能被充分鼓励发展的快乐,真是难以形容。


第83章
  开拍当天, 苏沉同严前辈过了一遍戏路。
  即便是彩排,情绪也铺垫地很稳,台词从头到尾抛接有力, 场外人都能看出其中压着爆发点。
  几个机位相继安排好, 要正式来了, 严思举手示意等一下。
  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口含用血包,还摸索着把藏在假皮肤下的血包拿了出来。
  “拿热水烫一下。”
  旁人虽是不解, 但也飞快照办了。
  老爷爷把微烫的血包含好,口齿仍然清晰。
  “一遍过。”
  苏沉凝神提气,点头应允。
  国暂无君, 朝会常开。
  自青瘟爆发之后,文寻敬眼看着又年老几岁。
  数月前,人们还曾蠢蠢欲动, 意图以各种法子谋得最高处的位置。
  可当下民不聊生, 饿殍无数,南北皆有上万人逃荒躲灾。
  再这样下去,不等青蛇绿虫噬人, 旁国来犯便可以轻易攻下数郡,国土都恐难保住!
  谁这个时候出头做这个皇帝, 便是做明晃晃的靶子, 要迎万难而上。
  文寻敬主谋了一切, 甚至不惜自污有花柳顽疾, 原本赢了满盘即将高胜,被天意摆了一道。
  他再主持朝会时,满脸疲态。
  像是整个人的精气神被抽了大半, 自己都觉得讥讽。
  这些日子, 友党和外臣都上言数日, 无一不是簇拥他称帝登基。
  与之同时潮水般涌来的,还有各地哭穷哭惨的奏折。
  “当下该怎么办?”
  有人老家妻儿都死在了青瘟里,如今真是急了眼了。
  “现下祸乱无数,朝廷又群龙无首,文首辅,你——”
  “休得胡言!文首辅不是救世的菩萨,你再说岂不是要逼死他!”
  又有亲信怒斥道:“三军无用,累死一将,各部各军全都是死了吗,自己不去赈灾救人,全都在这眼巴巴伸手要钱?”
  “若是砸钱能救青瘟,早有人抄了你的家!”
  两党人正要吵起来,殿外有人清朗一笑。
  “这样的热闹,怎么不叫上我?”
  少年英气飒爽,走路带风。
  文武群臣闻声转身,看见消失近一年的姬龄快步而来,逆着晨晖目光如炬。
  他的身后,有个更熟悉的身影缓步慢行,衣袍冠冕皆令人瞳眸一震。
  怎么是——
  不,不可能!
  姬龄他再大的本事,也绝不可能……
  不会的,绝对不会,我亲眼送葬过,绝不可能!!
  龙袍曳地,冠旒微垂。
  元锦一步一步走回殿前,浓眸如化不开的寒冰。
  满朝文武在看清他的那一刻,无一不是心悸背凉,好似白日见鬼。
  陛下——陛下他难道没有死?!
  不,不,他早已葬入皇陵里,这是死而复生,死而复生啊!!
  有人在簌簌发抖,已站不住。
  有人以为自己在做梦,惊慌地左右看顾,不敢高声言语,又想仓皇大叫。
  老天爷,天下竟真有死而复生的道理!!
  元锦站在殿堂里的那一刻,想到的仍是死在青瘟里的那个小女孩。
  他看着老老少少心怀鬼胎的样子,像是在笑,眼里却悲凉。
  该拿你们所有人的命,换她多活哪怕一刻。
  群臣里文韬武略的人才虽是不少,此刻看见他重返人间,都如牲畜般战战兢兢,好似掉魂。
  姬龄厉喝一声:“还不跪下!”
  此刻才有人如梦初醒,纳头便跪!
  登时殿外堂内,如浪潮席卷般上千人跪拜山呼,声音都在发抖。
  “吾皇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陛下回宫,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锦并未说话。
  他回头望向殿外蝼蚁般密密麻麻般俯身拜倒的人群,有一瞬的错觉。
  那个救他一命的女孩像往日般在逗着麻雀,回头朝他一笑。
  姬龄提着剑,凝视殿前时目光轻蔑。
  “文寻敬。”他直接念出首辅名讳:“事已至此……”
  老人仍站在原地,在俯身跪倒的人群里独自站着。
  三朝老臣终已迟暮,所有野心都成了泡影。
  再如何乞怜,都只有一死,不如站直些。
  文寻敬三个字一出,许多文党的士子打了个寒蝉,脊梁都塌了下去。
  他们是知道的。
  他们都知道,陛下他死在……他死在文首辅的算计里。
  可是,可是陛下他是被重光夜选中的人!文首辅,你真是疯了,谁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元锦收回目光,往前几步,接过姬龄手里的剑。
  乌金淬出的利刃,沉腕厚重,吹毛立断。
  他却能单手持握,走得毫不费力。
  在元锦走向文寻敬的那一刻,许多人这才从沉梦里惊醒一般,匆匆抬头。
  陛下——他,他腿疾都好了?!
  他怎么死而复生之后,像是脱胎换骨般,能单手拎起这样厚重的长剑,行走也与常人无疑?!
  方才目睹帝王重临时,胆小的太监都当场昏过去了一个。
  哪想到真如仙人托生一般,那十来岁的年轻帝王不仅重还世间,还如此身强体健,看不出半点病弱多年的痕迹。
  竟能如此!竟会如此!
  众人惊慌恐惧之际,元锦已走到文寻敬面前,单手把冰冷的剑刃搁在他的脖颈旁。
  像是随手放下一盏茶,落下一枚云子般轻巧。
  “文首辅苦心算计,弑君逆反,没想过会有今日吧。”
  老人淡笑抬头:“你杀了我便是。”
  “杀了你?”
  少年跟着笑了一声。
  下一秒,不及所有人反应过来,他竟一手掐住文寻敬的喉咙,直接把人掼在地上!
  白皙修长的手一寸寸收紧,直接逼得人呼吸不能。
  文寻敬眼珠一突,腮帮子里已经存不住气,不受控制地蹬腿挣扎出来。
  再儒雅从容的老臣,此刻在众目睽睽下丑态毕露,竭力想要掰开那一只手。
  他压制过三朝帝王,书画流芳百世,被无数举子敬仰推尊。
  可这一刻他变回绝望又丑陋的老人。
  不住地蹬着腿,剧烈喘气着,发出老物濒死前支离破碎的尖锐呼吸声。
  那年轻人怎会给他一剑穿心的痛快死法。
  一只手间或松开,间或收紧,把他掼在地上,匍匐着痛呼着,呼吸一寸一寸枯竭,绝望都在不住放大。
  文寻敬青筋暴起,两眼已是血红,被掐到只能发出尖锐气音。
  “你……杀了我,”他终于开始哀求:“杀了我,杀了我!!”
  他变得扭曲而渺小,像只被按住的虫。
  “求求你,求求你!!”
  所有记忆都在破碎。
  此刻金銮殿里寂静无声,人们甚至藏住了自己的呼吸声。
  最角落里捂住口鼻的小官,都能亲眼听见看见那个重返于世的帝王,如捻死一只蚂蚁般轻描淡写的复仇。
  元锦骤然松开了手。
  文寻敬猛抽一口气,所有伪装都破碎地一干二净,在苟活的片刻剧烈喘息,生理性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流。
  他不想死,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痛苦悔意被放大到顶点的那一刻,长剑猛刺而下,血溅满地!
  犹如血雨乍崩,瀑布喷涌,猩红的滚烫的无尽的血疯狂飞溅,淋得人半身金玉半身黑!
  苏沉在一秒里瞳眸收缩,被热感激得脱了戏。
  太真了。血是热的。
  血落在他的脖颈上,他的胳膊上,他的手里。
  泥泞地掺进握剑的指缝里,腥味在鼻间漫开,真实到让人恐惧。
  不,不……
  “卡!”
  颜电吹了声哨:“拍得很好,过了!”
  导演一发话,旁人才跟着猛冲过来,检查严思老爷子的身体状态。
  刚才掐的太真了,特别是老人竭力蹬腿挣扎的时候,有人都绷不住了生怕真的出事。
  严思被扶着坐起来,压根没什么感觉。
  “演的,别怕。”
  “真没被掐着?!”他女儿也在现场,看得眼泪都快压不住了:“爸,我刚才真的要吓死了,你,你这演的——”
  “所以是演的。”严老爷子擦了把脸上的血,哭笑不得道:“基本功而已,你怕什么。”
  苏沉确实没有下力气。
  他的手同样弓到青筋突出,但指缘和喉咙其实一直保持着距离,大部分是表演对象太配合了以假乱真。
  但他还跪坐在血泊里,灵魂抽离般一时间缓不过来。
  血是烫的。
  刚才溅在他的脸上,真实到完全没法说服自己……
  蒋麓皱着眉正要搀扶,苏沉伸手挡了一下。
  “导演,”他看向场外:“这场戏能过吗?”
  “能过。”严思已被扶起来,颔首道:“你演得很好。”
  “可是——可是我刚才怕了。”苏沉骤然提高声音:“我刚才有几秒中直接脱戏了,我惊慌的样子被拍到了。”
  不行……刚才那一层情绪混进去了,不该这样!
  拍砸了,拍毁了,他必须重新再来一次。
  老人的话随之响起。
  “这才是我要他们加热血包的原因。”
  严思凝视着他的眼睛,不疾不徐道:“我确认过。”
  “你以前拍任何杀人的戏份,都没有演出过这一层怕。”
  “只有今天这个时候,你的怕才是最必要,也最真实的。”
  “所有人都在怕你,而你在怕被一剑穿喉的我。”
  “你演到这一层,你和我的角色才算活。”
  苏沉被当头棒喝,怔怔道:“您……”
  “我杀青了,给你最后来一点体验派。”
  严思笑着拍了下他的肩。
  苏沉还在震惊里,良久反应过来。
  这是他上过的最精彩的一节课。


第84章
  这场戏收工了, 苏沉还坐在原地,有种大梦做醒的感觉。
  他忍不住想,在电视被发明出来之前, 能在剧院里看见表演是多么震撼的事。
  再大的液晶屏幕, 再好的家庭音箱, 也还原不出身临其境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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