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你也在, 姬龄也在,好家伙就跟《重光夜》现代篇一样了啊!”同桌说到这又激动起来:“你是没看到,好几个老师也在悄悄拍你们, 没办法这电视剧实在太火了。”
“你知道我们等更新等的有多苦吗!”
“第一部放完了, 要等一整年才能看第二部,这期间但凡你当着我们的面过去跟姬龄……啊不,跟蒋学长说几句话, 大伙儿就跟看番外一样,可不是津津有味了嘛。”
苏沉听到这话, 有种被其他人监督着赶紧回去上班的无奈感。
我校园生活还没体验一个月, 合着你们都盼着我回去拍戏……
“其实, ”苏沉压低声音道:“我确实快走了。”
“十月一到, 我就要去剧组了,蒋麓也去。”
他一放出这个消息,贺小善血液都沸腾了:“咱们加个qq!!求现场照片!!我叫你一声大哥!大哥求你了!!”
“我们签过保密合同, 不能乱拍的, ”苏沉笑道:“不过回头挑个剧组小物件送你, 怎么样?”
每次布景更换的时候,很多漂亮道具都直接扔了,仓库装不下,怪可惜的。
贺小善一拍胸脯,感动得不行:“课堂笔记考试卷子你都放心,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还需要啥我都帮你备着!”
“那提前谢谢了。”
距离去剧组还有一周的时候,苏沉照例陪爸爸去花鸟市场挑水草和草螺。
他总是不在家,爸妈闲着无聊,弄了个很大的鱼缸,一块儿折腾着布景换沙之类的琐事。
他们其实不擅长养小鱼,刚开始温度和氧量都没控制好,又或者给粮给的太多,每周都得去换点新鱼回来。
但苏沉离开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后面小鱼都开始抱籽了,苏峻峰还知道怎么分开繁育,让小鱼苗钻开卵游出来。
苏沉许久没有逛过花鸟市场,每次陪爸爸来都觉得新鲜。
他分不清不同水草的功效,哪些螺能清理缸壁的草苔,只是四处转悠看着好玩。
一转头,刚好看见一家犬舍。
他跟爸爸打了声招呼,自己进去看那些刚满两三个月的小狗。
店里宠物种类齐全,小到博美泰迪,大到边牧拉布拉多,什么样子的都有。
小幼崽们都元气满满,一瞅见有人来了拼命地往上爬,希望碰一碰他的手,多和他亲近一会儿。
没有人能抵挡这样圆滚滚的小毛团们。
苏沉低头看了很久,才发觉爸爸也过来陪他。
“很喜欢吗,”苏峻峰拎着一袋水草道:“唔……可惜你不能带到剧组去。”
确实。
他的生活总是在城市和城市之间跳来跳去,从第二部开始,还要习惯出去拍外景,不可能再带上任何一只小动物。
苏沉蹲着伸出手,去抚摸小金毛犬厚实温暖的小脑袋,仍是舍不得走。
“好可惜啊。”他轻轻道:“算了。”
如果他没有去拍戏,现在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初中生。
他可以留在喜欢的校园里一直读到毕业,也可以和爸妈一起养大一只喜欢的小狗。
但是,既然选择了《重光夜》,很多事情必然要学会放弃。
“走吧。”
苏峻峰同他一起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刚转了一个弯,就忍不住开了口。
“其实……”
“没事的爸,”苏沉笑道:“我是没条件养,你不用安慰的。”
“不,不是这个。”苏峻峰看向他:“大概一个月前,卜老导演发消息问过我,你怕不怕狗。”
“诶?”
“我说还好,他从小喜欢小动物。”
苏沉愣了下:“我好像没有养狗的戏份啊?”
“确实没有,但是你忘了吗。”苏峻峰连着几天熬夜把小说追到最新章节,聊起剧情时很是骄傲:“第二部帝王游猎,姬龄还救下了一只细犬。”
“导演秘书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抱了两三只小细犬作为特训的动物演员,回头你搞不好可以相中一只,和它做好朋友。”
苏沉刚才还低着头慢慢走着,这会儿眼睛亮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好耶!!”
我不光能养狗狗,还可以和它们一起拍戏!!
转眼就到了正式出发的日子。
助理们提前把行李箱运去了渚迁,而他们即将前往喀则雪山拍摄第一场外景,只需带少量的换洗衣物,以及导演组专门准备的供氧套装。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踏入更加惊险而又新奇的旅途。
离别前,夫妇两把他们送到机场的VIP入口旁边,把两个孩子都用力拥抱了一遍。
“安全第一,拍戏第二。有什么事互相多照顾着。”
“嗯!到时候给你们带礼物!”
大家挥手致意,就此踏上专机,前往雪域高原——藏城。
元锦在第二部里,其实并未离开过皇都。
但他一直有个幻梦,在梦里徘徊于雪山脚下,拾起大雁的长翎,在夹杂着雪粒的长风里,寻找一扇嵌着暗红血珀的石门。
这个梦出现了很多次。
在他加冕为帝的那一天,在他混沌睡梦的缝隙里,甚至在他撑头浅眠的须臾里。
穿过松林,跨过雪河,随着冰冷又剧烈的呼吸,去找一扇门。
也恰好在这一部的中后期,姬龄于成婚不久后被遣往西南平定战乱,并且接下密旨,去找那一扇踪迹诡秘的门。
如同命运的召唤,亦如同冥冥之中早已布好的指引。
他们不断接近重光夜的起源,去探究神秘赐福的真相。
总体来说,雪山前后以群戏为主,苏沉过去大部分时间都在拍摄自己的幻梦。
这像极了先前‘那个日子’里焰火璀璨连天,而他徘徊于宫城之中一样。
卜导演是个非常浪漫的人,喜欢在政治和纷争里掺杂这些空幻的镜头。
他早早把涂鸦脚本托秘书转交给苏沉看,如同快速写画出自己眼中万千世界的一角,交付于他去演绎表现。
再睡醒时,苏沉第一次真正见到天山的雪。
他在漫长的飞行途中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广播声响起,才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蒋麓在看漫画。
苏沉睡得迷迷瞪瞪,轻轻推了他一下。
“我们要到了?”
“要到了。”蒋麓瞥他一眼:“还记得剧组的安排吧?”
为了应对高原反应,他们提前一周开始服用红景天胶囊,剧组也提前备好了药物和糖水,并且安排了前三天都以睡眠放松为主,叮嘱所有人尽量不要搬卸重物,把活儿交给当地的工作人员。
苏沉暂时没什么不适感,还在想之后去草原拍戏时会遇到的那几只狗狗,随之扬起笑意。
他一笑起来,就像是春天住进了眼睛里,目光清澈又宁和。
蒋麓瞧他一眼,把漫画书合上。
“外套拿好,下飞机的时候如果站不稳,可以抓着我。”
一到地方,真感觉像是换了个世界。
天通透湛蓝,蓝的像是要把颜色都流淌进眼睛里,色草明朗丰富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太阳晒在脸上发烫,如火炉般红通通的照着人,狂风席卷而来,吹得脸上都发疼。
人骤然变得如蝼蚁般渺小,在广袤无垠的天幕下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苏沉下飞机前还在说笑,没走两步,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的氧气出气一直断断续续,不知道是设备坏了,还是里面的氧气本来就没有多少。
蒋麓一直走在他的前面,回头看了几次,渐渐放慢了步子。
“不舒服?”
苏沉低着头没说话,只抓紧了他的袖子。
过于炽热的日光,以及要吹开拉链一般的狂风,让他的体力消耗比往日要快个两三倍。
很难想象要怎样在这样美,也这样令人疲惫的地方久留,甚至参与电视剧的拍摄。
蒋麓同苏沉一起在人群里缓步前行,原先任由他抓着,自己只提了一个包,偶尔吸两口氧气。
他知道苏沉看着柔软,其实又倔又喜欢逞强,此刻并不多说。
两人搀扶着走过雪堆时,脚步一深一浅,步履也蹒跚起来。
“本来还只是同事关系,”蒋麓叹了口气:“现在得跟你发展战友情了。”
共患难共到这个地步,你也是头一个。
苏沉喘不过气,都没精力跟他拌嘴,既不开口跟其他长辈求助撒娇,也不肯落后步伐,始终和队伍保持一致。
他没走多久,身体忽然轻松起来。
少年架着他的肩,自己吸了一口氧气,把便携瓶递到他的面前。
“用我这个。”他盯着苏沉的眼睛:“别说话了,呼吸。”
苏沉很少依靠谁的肩膀,这一刻半个身体的力量都被卸走,骤然轻松很多。
他看着他的眼睛,长长深呼吸了一口气。
新鲜充沛的氧气灌进肺里,让人安神又舒缓。
还能嗅到隐约的蓝莓甜味。
第36章
在校园里, 最称得上战友情的,大概是一块儿勾肩搭背地偷偷逃课,一块儿躲在教室后排睡觉, 偶尔一个人玩玩手机, 另一个人放风。
但在高原上, 一切变得迥然不同。
自然对人的震慑和威胁被骤然放大,恐怖感无刻不在。
藏城的美犹如巨龙的眼瞳, 既能让人被空灵超脱的雪域摄去灵魂,又能在冰冷积雪里因为落单而感到恐惧。
哪怕成年人也不敢在藏区的野外贸然落单,去哪里必然要三五成对, 时刻照应。
这里空气稀薄,极其考验人的身体状态,一旦意外感冒, 很有可能便发展成肺水肿, 进一步威胁到人的生命安全。
苏沉本以为自己去年在剧组天天锻炼,来这里应该没有太多压力。
但他清晰看到,从编剧到麓哥, 每个人面对拍摄任务时笑容较平日少了很多。
观光客尚且有些吃力,但麓哥要穿上战甲, 引领人群逆着雪原奔驰而上。
整个剧组要在狂风、烈日、冰雪的三重考验下, 以最快速度拍完这部分的内容, 每天休息吸氧时间至少三小时, 保护所有人的基本安全。
苏沉留在酒店里,尽可能地减少外出,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他戏份有限, 被排在靠后的日期。
所有人每天起得很早, 早晨八点可以听见走廊上重物拖拽的声响, 以及众人的低声交谈。
到了晚上八点,人们再陆续折返回来。
他手里捧着书,靠着猩红色的老旧绒墙,独自听走廊外的动静。
字里行间的壮阔波澜,在不远处被拍摄出一幕又一幕真实瞬间,是以所有人的性命作赌注的珍贵作品。
第二部故事起始于元锦登基,定年号为崇玉元年。
这一年,他父亲遗留的无数人祸至此爆发。
北方干旱,南方洪涝,天下暴乱,贪官横行。
元锦如同陷在废墟里的雏鸟,竭力扶持萧家起势,与洪文两党对峙制衡。
他一步步辨清幕后操纵文党势力的神秘人物,被当众刺杀时骤然起身,惊骇群臣的同时冷眼反杀,将洪党一举诛杀,至此不用再伪装自己有什么可笑的腿疾。
至于姬龄大婚,应听月通神八方,许多情节亦是让人能够回味许久。
剧本看完,百分之九十的剧情都可以在影视城内部拍完。
但为了百分之四的草原戏,百分之四的山岭外景,还有百分之二的雪山戏份,对观众来说可能只是看了就忘的调剂,也要以百分之两百态度去拼命。
剧组上下,没有一个人对此有异议。
苏沉一个人留在酒店里读背剧本,读元锦自登基以后有关雪域的幻梦,读草原之上的星河长夜,细细咀嚼每一刻的组成部分。
他一开始其实不明白。
为什么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去准备一盘菜里的葱花。
后来他隔墙听着人们返回时的疲惫笑声,又有些明白了。
因为这道菜需要葱花,所以一定要得到葱花。
尽善尽美时没有为什么。
小孩抱着剧本出神时,门口被按响铃铛。
“沉沉,不好意思,”潮哥开门时笑容抱歉:“那个……我是蒋麓的助理,你知道的吧。”
“嗯,有什么事?”
“蒋麓他高原反应一直很严重,”潮哥小声道:“我其实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还找队医看了两次,效果很一般。”
“我想着,你和他不是好朋友,也许过去陪陪他会好点?”
“很严重?”苏沉皱眉道:“他居然一直都不跟我说。”
“会头痛很久,晚上基本睡不着。”潮哥叹口气:“队医跟我说,你跟他都是未成年,还没有完全发育好,是容易这……哎哎?”
他话还没说完,苏沉已经披着外套快步出去。
“房卡还在我这!”
小孩又快步返回,拿了门卡就走。
门被推开的时候,蒋麓以为是助理过来了,拿被子裹着头闷在里头。
“葡萄糖给我。”
后者很不高兴地用力关门,然后去找架子上混在便携氧气瓶里的葡萄糖水。
“不就放在那,”蒋麓在昏暗灯光里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后脑勺闷痛到语气都烦躁起来:“你不是知道——怎么是你?”
苏沉晃了晃手里的葡萄糖水:“还喝不喝?”
“谁让你进来的。”蒋麓皱眉看他:“东西给我,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