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地图,是萧家和姬家共同所著,两家数百人里只有两位老人知道这个秘密。
地图上以五国四海十二江湖的分布为基准,详细记录了萧家秘藏家产,世交天幸师行踪,以及三党势力范围。
剧组把主演们搁到一边,花了一下午纠结这毯子要怎么翻怎么拍。
质感就是一瞬间的事。
要调好光线,用好色彩,让一块脏兮兮的毯子绽放出沙漠珍宝般的光彩。
甚至有人提议撒点金粉上去,好让翻过来的那一秒有细碎发光颗粒感。
两个主演原定下午六点妆造就位,等到快八点半,卜导演还在拍毯子。
苏沉把原著当语文课本看,闲着也是闲着,拿荧光笔标其他人台词里他不认识的字,在上面标注拼音。
天都黑透了,那边也没有搞定的意思,最后是副导演出来了,提前带着他们熟悉蓝幕。
绿幕技术据说在一九九几年就在欧美那边流行了,很多好莱坞大片都在使用这个效果。
但真正好用的,反而是蓝幕。
与人类皮肤颜色相对,蓝色易于补色,但蓝眼珠老外太多,用蓝幕容易搞成恐怖片,才转换用了饱和度更高的绿幕。
元锦离开京郊之后,马上要去的两个地方都在原著里设计复杂,实景拍摄很容易出事,得靠电脑和室外影棚作为辅助。
一是万风集,二是谲蛇窟。
即便是京城之外,权臣的势力范围纵横南北。
武有洪党,儒有文党。
但文武之外,还有个鱼龙混杂的第三派。
这一派,荟萃无数奸商名流,大奸大恶大善大慈囊括于此,共同的交集在一个财字。
放眼江山万里,谁不是为了一口饭吃而汲汲一生?
恶人想抢走万人手里的饭,善人想施舍万人一碗白饭,纠缠到最后,竟都撞在了一起。
他们共同的汇集之处,就是三国分界之处,万风集。
上神开天辟地之后,江海分陆,似连又分。
万风集立于万丈悬崖之中,北抵冰海,南靠悬壁,东西皆是尖峰洞窟。
这样的地方,按理说应该是无人荒地,连麻雀都不肯落足筑巢,偏偏近百年来成了最繁荣昌盛的好地方。
原因无他,有个女人三山冰海的孤崖上建了一座空城。
先飞铁索引桥,再修栈渡相连,甚至在空中凭玄铁做出滑行船一般的摆渡,硬是把三不管的地带据为己有。
那一座崖上城自称一统,先是引来逃犯小偷开了黑市,后来三国商贩都经不起额外绕弯千百里的苦楚,悄悄过来做些生意买卖。
没想到那女人出手阔绰,一不收渡费,二不抽税银,在此处商贸过百万两也绝不沾手一点油水。
相比三国各个推陈出新的杂税苛则,这里简直是买卖人做梦才会有的好地方。
且不说各国特产之丰盛,进货品类之丰富。
光是无税就够大家哄抢摊位,恨不得一辈子住在这里!
随着日子往后,三教九流里的神秘人士都住了进来,成为万风集主人的客人。
三国皇族的利益链条也与这里牵扯渐深,就算有意插手,也会被彼端制衡。
天下商路便犹如千丝万缕的血脉,散布东西南北各个角落。
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脏。
万风集如今已有过百年的历史,但主人却从未变过。
有人疑心那女人容颜不老,是个妖怪。
也有人说这地方原本就秘密买卖童男童女,供她滋补延寿。
活了一百多岁,模样瞧着还是二三十,管她是什么,反正绝对不是人!
这个地方,便是元锦想要扳回一城的唯一突破口。
母亲的遗命,是希望他继承大统,重还萧家昔年荣光。
他如果得到万党的辅助,便等于盘活遍布全国的势力,足以与另外两派抗衡。
苏沉当初读小说读到这里时,还特意想了一遍国内外的知名景区,琢磨得跑到什么地方才能拍出悬崖城的风景。
合着还是没出渚迁,摄影棚就在皇宫旁边,步行都只用十分钟。
他跟着副导演往蓝幕棚子走的时候,看见一行人提着木箱匆匆走过去,但去的是附近的另一个地方。
那些木头盒子里有什么在嘶嘶作响,像是装了活物。
苏沉还在边走路边默台词,没有多问,旁边蒋麓已经变了脸色。
“他准备用真蛇?”
“也不能全靠特效,”副导演安抚道:“你放心,我们请了专门的训蛇师父,找的也都是肉场养的无毒蛇,不会出事。”
“万风集还得拍两个星期,蛇窟那边还在弄布景,不着急。”
蒋麓走路光顾着看蛇箱,一回头差点撞着人。
“抱歉抱……”他抬头看清楚来人,笑容登时扬起来:“烟姐来了?”
“两年没见,是长高了不少。”女人笑道:“旁边这个是沉沉吧?”
“走,去对个戏。”她接过助理递来的一个缎带小盒,弯腰放到苏沉手中:“一点小小的见面礼,是我丈夫今天亲手做的草莓布丁,希望你喜欢。”
苏沉望着她的如墨眉眼,一时间不确定该不该收。
“忘了自我介绍了,”女人从容开口,神情温和:“我是饰演万风集主人的江烟止。”
“叫我烟姐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蓝色是人类皮肤颜色的补色,用蓝幕作背景应该是最容易处理的,近年来特技拍摄更多采用绿幕,是绿幕使用的荧光绿色在电脑系统中更容易与前景分离,同时这种颜色较为明亮,不易产生黑边。
在亚洲,一般使用蓝幕,而在欧洲,一般使用绿幕。主要是因为欧洲人(以日耳曼人为主) [1] 蓝眼睛的较多,使用蓝幕的话,后期处理容易把演员的眼珠处理掉
例如,电视剧《西游记》里孙悟空腾云驾雾的镜头,就是在蓝幕前拍摄的,再经过处理换成天空的背景。当然现在的技术要成熟得多,看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假”。好莱坞有些电影,已经实现了全部在绿幕前拍摄,完全不用真实背景。
第18章
苏沉看的电视剧不多,并不认识眼前人。
但他本能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姐姐。
江烟止眉眼很浓,红唇不点而朱,眼梢的笑意让人本能地有种喜欢。
她天生拥有电影导演钟爱的,大荧幕上的高质感五官。
不媚不艳,但看一眼就容易被迷住。
原著里的万曜之性格冷厉尖锐,和眼前的人相差甚远。
苏沉很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对她保有疑虑。
等会儿对戏……也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现在剧组在同时拍摄两场戏,A组留在皇宫继续演绎后宫及朝堂戏码,而他们去了绿幕及万风集实景棚,暂时由副导演帮忙看着。
几人过了一遍台词,又确认完走位角度,道具师适时把琉璃酒瓶捧了上来。
“等会儿炸这个,要不要先炸一个看看效果?”
苏沉没太当回事,随口说不用吧。
逢年过节放炮仗的时候他都不害怕,还小心翼翼地点过二踢脚,挺好玩的。
道具师手中捧着的琉璃酒瓶通体皆是漂亮的琉璃紫色,哪怕倒半盏清水进去,也颇有股光华潋滟的美感。
他们还特调了好几种混色的‘酒’,四处摆置好以后,整个厅堂都像是珠宝陈列一般,虹光四溢。
苏沉不用,蒋麓自然也不用表态。
他顺手拿了道具师手里的曲颈酒瓶,半信半疑地问:“勇哥说这是用糖做的?”
“可不是,”道具师笑道:“这要是冬天,我就骗你舔一口了。”
蒋麓狐疑地看他两秒,还是没忍住诱惑,低头舔了一下。
“还真是。”
道具师捧腹大笑,摆摆手道:“我们场外试验过了,炸开的时候都很安全,你们放心。”
副导演确认好场间各项,拍拍手示意全员就位。
“准备了啊!”
“三,二,一!”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灿如白玉的玉兰花树。
万风集高处筑有酌月宫,传闻每逢十五月明时高可摘星,妙不可言。
姬龄递过请帖,推着元锦穿过繁花灿烂的玉兰花林,虽然离那宫殿越来越近,脚步却在不断放慢。
他原以为自己还算了解这个废太子。
可太姥姥翻出的觅云毯,后者只沉吟几秒便轻易记住,随后安静地看着姬家的人当场把毯子烧了个干净,不作异议。
在那之后,他们单独离京,以各种方式匿踪避影,废太子亦是不声不响,从善如流。
姬龄脚步一顿,元锦已平静开口。
“你讨厌我。”
少年略一皱眉,把目光移到旁处。
“也许吧。”
他原本以为自己够聪明了,这些年总能放纵小得意晃悠一阵。
陡然身边多了个不相上下的人,他莫名觉得有种威胁感。
——威胁?
这家伙站起来都困难,自己怕是睡糊涂了。
元锦望着远处宫门上的白银嘲风兽许久,跳过了刚才的话题,径直道:“等会进去,你不要开口。”
姬龄叹了口气:“你觉得你行?”
他们半路凑成君臣,领了父命奔波至此,并无太多默契。
连信任也谈不上多少。
姬龄天生自负骄傲,偏偏被他两三句话轻易压制着,如年轻野兽般时刻磨着牙,不驯又危险。
“你进城以后,有看过附近的布置吗?”
元锦转头看向他,单手轻扶轮椅,声音放得很轻。
“她自在长生,原因一看便知。”
姬龄:“……我不信。”
“你嫉妒我。”
“……”
少年磨了磨牙,索性把他推了进去。
殿内处处描金绣彩,繁花香果点缀四处,更有琉璃酒瓶或高或低布置着,让厅堂里光彩流溢,犹如整厅皆由宝石雕成。
他们刚一入座,大门缓缓关上,有侍卫高声唱报。
万曜之漫步而来,白袍金链垂坠其后,犹如孔雀翎羽一般。
姬龄起身叩拜,元锦坐而不动,双眸看着她的眼睛。
后者回以注视,冷然一笑。
“既然是来求人的,总不该这样傲气。”
元锦还未开口,身侧琉璃瓶骤然迸裂,碎片犹如霰雪一般尽数炸开!
怒意迸发之突然,冲撞到半瓶美酒都犹如利箭般迎面砸来!
姬龄扬袖一旋,立在元锦面前犹如展翼一般,竟眨眼功夫将它们悉数接下,沉稳不迫。
江烟止正欲开口,旁边副导演喊了声卡。
“等会儿,”副导演挥了挥手:“沉沉吓着了?刚才表情脱戏了。”
蒋麓抖了抖袖子,拍衣袍上沾着的糖渣。
“还好吗?”
苏沉还坐在轮椅上微微发抖,半晌都没说出话。
蒋麓察觉到不对,噢了一声。
“是吓着了,等会啊。”
苏沉有些慌乱地擦了擦脸,努力深呼吸平静下来。
他没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瓶子的问题,我不怕什么爆炸的东西。
我怕的是……刚才烟姐的那个眼神。
她明明在笑,杀意却也纯粹到让人没法当成在演戏。
刚才瓶子临炸裂前,苏沉刚好与她对视,一瞬间直击内心,只觉得毛骨悚然。
小孩还在喘气,座上的漂亮姐姐已经缓步过来,拖着白金长袍像只可爱孔雀。
“是不是哪儿伤着了?”她伸手想帮他擦掉脸上的酒液,苏沉本能地直接躲开了,看着她时眼睛里都是恐惧:“等一下——抱歉,等一下。”
他慌乱到几乎没法组织自己的语言,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
蒋麓原本也在检查他有没有小伤口,瞧见苏沉在躲人家,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很是无奈:“您最近几年是不是演反派太多了,老吓着人。”
江烟止把手缩了回去,小声吐槽:“得亏没被狗仔拍到,路透出去得说我戏霸了……”
“你不用想她以前演的那些角色,至少万曜之不吃人对吧,”蒋麓拍拍苏沉后背,侧着脸方便化妆师补妆:“要是感觉离瓶子太近了,下一场我把你推远点。”
不是,我没看过她演的戏,今天是怎么回事……
苏沉好几句话在嘴边打转,像是炸毛了一样平复了好一会儿,对前辈充满了疑惑。
“其他人也是这样吗?”
“哪样?”
“是,”江烟止却听出来了他的话,笑眯眯道:“我这还算是好的。”
“我有个老师叫严思,现在是时都戏剧学院的教授,以前演贪官演到家门口被人摆花圈,出去买菜大伙儿都躲着他。”
“严老啊!”旁边副导演高高噢了一声,挥挥手里的台本:“严老下个月来,也是跟沉沉演对手戏,你第一部杀青之前搞不好还能见他一面?”
江烟止和苏沉同时笑容消失。
蒋麓看热闹不嫌事大,凑到苏沉耳边说了声恭喜。
“能跟这么多老戏骨对戏,你这是出道即巅峰啊。”
苏沉好不容易刚把毛捋顺了点,这会儿又快炸了。
现在跟烟姐对戏都搞不定,后面一个比一个难搞,他回去上学好不好!!
要知道,在学校里不会做的题可以问同学,上课不懂下课可以问老师,在剧组拍不出戏就是要强行推进度,一个人卡住全组跟着熬通宵,心理压力程度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