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局比赛, 第一局法国队先拿下, 休息十五分钟后,第二局开场就被瑞士队进了一球然后防住,打平。
开赛一小时过去,一切回到原点,双方运动员面罩后的脸上都大汗淋漓。
第三局打到临近尾声,双方防御强度都依然保持住了水准,哪边都没有进球。
全场运动员基本经过了一次轮换,疲惫但战意满满,法国队这边,尼诺操纵冰橇一个急刹,抢断扑救,一番激烈争夺后成功独自带球到球门——挥杆击球!
进了。
瑞士队随即组织起一次快攻,被法国队后卫惊险干脆地断了下来,瑞士队尝试抢断,一番争球后拿到球权。
继续进攻——好险,法国队门将挡住了这一球。
比赛结束的哨声随即响起,法国残疾人冰球队拿到了本届冬残奥会铜牌。
“痛快!”凌放都忍不住抓着韩墨京的胳膊叫好!
冰球比赛结束后15分钟就现场领取冰墩墩,观众在场,而且团体项目好在是一人一墩。
看着尼诺领奖后对着自己这个方向挥挥金墩墩,凌放微笑起来,诚挚地冲他鼓掌,为这位换了赛道的前跳雪运动员朋友庆贺。
万万没想到,运动员退场后,观众正在出场,尼诺居然又绕回来到观众席前排找到了凌放。
笑容灿烂地直白无视掉身边所有人,开口就是,“凌,这只冰墩墩,我想要送给你 !”
“……”凌放一时无语。
余光瞥见有暂未退场的记者,已经在用摄像机对焦,还没走的观众也好奇地往这边看过来,主要是看见了尼诺手里的冰墩墩,也有的认出了凌放,开始掏手机拍。
“我不能收。”
“……”尼诺露出一个早就知道会被拒绝的表情,依然可怜兮兮地用手托着冰墩墩的屁股,小心举着往前,“其实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凌放快速答复:“我也是认真的,尼诺,我对你没有超越友谊的感情。”他压低声音,但是很清晰地说出来。
尼诺叹气:看来没机会啦!
凌放是真无奈了,看着尼诺收回冰墩墩,实在忍不住说:“你就是因为喜欢跳雪而已吧,我性格并不好。”
“才不是!”尼诺立刻反驳,“凌又勇敢又温柔,我没见过和你一样好的人。”他会简单的中文,说起话来更直白坦率,最后还要嘟囔:“能和你在一起的人多走运……”
“小放,”一直没出声的韩墨京说话,“滞留的观众有点多。”语气平静如常。
多年来几次见面间隙,尼诺也见过凌放和韩墨京相处,作为凌放的忠实仰慕者,心里难免有些许察觉,快速瞥了韩墨京一眼,发现对方站直比自己高一头,带些孩子气地撇撇嘴。
韩墨京本来敏锐,但此刻却偏头看着凌放,没注意尼诺的眼神,直到和凌放一起离场。
凌放拒绝了尼诺的冰墩墩……侧面说明这个礼物确实有特别的含义吗?
韩墨京坐进办公椅,稍抬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凌放送给自己的那只,围绕着金梅花的北京冬奥获奖运动员专属墩墩。
他常驻北京办公,收到后就放在办公室里,手边最近的位置。
总经理办公室带有大落地窗、采光绝佳却由于黑白灰的装潢风格带着一重冷色调。
室内唯一不搭的摆件,就是老板桌上这只很明显的,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专属吉祥物——不可谓不奢侈。
国内或许有比韩墨京身家高的商人,但再没谁能摆这一只金灿灿熊猫在案头了。
韩墨京用指尖敲敲他给这只墩墩专门定制的长虹玻璃罩,防指纹的那种,然后揉揉眉心,叹口气。
他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真要对凌放表白那简单的几个字,却顾虑重重。
韩墨京看着温和,实际上决断起来更甚于他父亲,冷不丁地温柔一刀,让对手很忌惮。如今他也接触过自家庞大的集团几大主要行业实际业务,回到搬到首都的总部,事业蒸蒸日上。
但他不舍得用任何手段来取巧。
怕影响他的事业,怕影响两个人的关系,怕会错意被疏离,作为唯一能走近凌放的人,他本来已经很珍惜。
这两年却越发觉得不满足。
助理敲门进来,把一份被叮嘱过收集的剪报放在桌上,北京日报体育版,公布了凌放正式获得中国国家跳雪队队长任命。
助理喜气洋洋,看看年轻老板的脸色又觉得不对。
韩墨京察觉,敲敲厚实的桌面,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老李,你也是追了女朋友十几年才结婚吧?”
“嗯?嗯……”助理摸摸脑壳,“也没超十年,一开始同学了几年才表白么。”
“那怎么表白的?”韩墨京看看他。
助理看回去。
“呃。”
这让外人咋说呢……助理老李也是人精,他不怎么涉入自家老板的生活,但心里也有数这想问的是什么情况。
助理的心态纠结:凌放关注度太高,国内对这方面也并不宽容,一时只得硬着头皮劝些:十拿十稳才能表白,太冲动会把人吓跑,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之类的……情感鸡汤。
韩墨京不置可否地摆摆手,就接着看手里那份剪报了。
李助理识趣地告辞,出门回头,就看到自己这位出身豪门、前程似锦的优质钻石级总裁在望着窗外。
办公楼外视野很好,是一片滨河公园,可惜隆冬腊月的,都是寂然空枝。
想想自己的老板,温柔绅士地拒绝了名利场的千金、社交名媛甚至女明星的示好乃至攀附,洁身自好得仿佛二十几岁就打算孤独终老……李助理觉得莫名有些不忍,叹口气,关上了门。
他琢磨自己说的也没错,这种事儿如果老板下定决心了,也不会问嘛。
并未等到韩墨京下定决心,几个月后,所有人迎来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坏消息——
6月29日,今年的夏季大奖赛开赛站,在波兰扎克帕内大跳台决赛的关键一跳中,本项目奥运记录保持者、中国选手凌放,当着电视直播中全球数十万观众眼前,从116米高空意外失衡坠落,当场重度昏迷。
消息在快速发酵,截止到#凌放重伤#话题上到热搜一位,距离出事已经过去两个半小时,话题里几乎全是祈福。
而作为直系亲属,沈擒舟收到的消息是,凌放此时已经在当地ICU。
目前仍未恢复自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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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
扎克帕内是波兰南部海拔最高的山城,位于海拔七百多米的高原上。
初夏,山色朗润,林岫浩然。
凌放是和师兄马尔赛、还有半年来进步明显的师弟江卓一同来到波兰参赛,夏季赛程相对宽松,中国队一行比赛前一天还乘专车,去参观了本地著名的海洋之眼。
碧蓝湖泊倒影天光水色烂漫,边上就有卖波兰当地的高山族特制奶酪,凌放给喜欢奶制品的姥姥买了两个大圆坨坨准备带回家,大家都挺开心。
到比赛当天,是多云,场地东北风1-2级,勉强能吹动着陆坡嫩绿草叶的末梢。
凌放不太喜欢弱风,他早上拿牛奶喝的时候提前瞟了一眼天气情报,戳开牛奶盒子的动作一顿,微微皱眉。
反应很小,但是叶飞流一眼就看出来了,在边上说:“啧啧啧!怎么回事!都成熟运动员了,还小孩儿一样,喜欢不喜欢的,啥风不是跳!”
王副教练就在边上端着热茶,笑着拆台:“你当运动员时明明也一样,风小不行风大不行,抱怨起来一箩筐,比小凌差远了!我和老孙老闫那会儿,还说你们这一代娇气呢!”
凌放站在王副教练身后对着叶飞流眨眨眼,叶飞流“嘁”了声,“娇气……”边说边从凌放手里把那盒奶夺走,和自己面前的换了再递回去,“喝常温的!”
“哦。”凌放老实地把手里的冰牛奶交出去。
大家都没再对风场说什么,而是开始分析今天的对手和场地情况。
对凌放而言,能适应和跳得舒服是两回事。而且其实还好,今天整体至少是逆风。
在跃入空中、体会到左右两侧风力均衡时,凌放开始尝试一年多来在风洞锻炼的成果——他进一步增大了下倾。
作为如今世界知名的高前倾代表型选手,大跳台上凌放的初始下倾角已经稳定控制在16度以内,已经是很多职业跳雪运动员在多年训练中都到不了的程度了。
这一次他想尽量在弱风条件下稳住甚至缓降到极限,在实赛中看看他的身体条件和现有技术对于弱风场次的提升,目标15.5度左右,此前在风洞中尝试成功过两次,实台训练成功过一次。
17.2——16.7——16.3——15.8……
现阶段,他的世界第一梯队对手里高前倾的那几位,倾角基本都在逆风15.6-15.8度,顺风、弱风16-16.5度,偶有突破,比如就他所知,克努特有一次就发挥出过15.4倾角,高低空顺风状态里,完美飞过了160米,稳得很。
跟他同场的凌放也到了15.8度,在那次分站赛里,凌放还是靠着低空完美的发挥,和更高的起跳,赢了克努特十几米。
所以也不是说下倾越大越好,跳雪这东西变数太多。
但都很值得探索。
15.7——15.6……
凌放心无旁骛地精妙操控着身体,完成起跳-滑翔转换,倾角最终到15.6度,直觉研判空气张力,凌放没有再继续下探。
到此为止,足够了。
他的飞行第一阶段前期很顺利,逐渐扩展雪板开角——
“——不妙!”紧紧关注风场屏幕和凌放运动轨迹的叶飞流突然脱口而出,站在他后面的方唐瞪大了双眼——
仿佛是老天在与人玩笑,恰在距地面120米高空,原本微弱的东北风骤然回旋,猛一加强!
云层密布的天空透着不详的灰白色,天色映衬下,凌放略显单薄的身影,正在高速飞入这阵骤强的左旋风。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危机时刻, 凌放的下倾角度实在太小。
向前的初始速度虽然很快,但风向一变,正面空气张力骤减, 已经不足以支撑人体滑翔中的动态平衡。
在这个状态下, 侧风的影响立刻变得明显起来, 造成的影响十分致命。
风狠狠撞上他正在打开的左侧雪板。
就在几微秒的时间里,人体瞬间失衡!
凌放左脚踝微微一晃, 险些直接交叉打到右雪板, 措手不及。
状况凶险,但凌放呼吸都没乱一瞬, 他冷静地试着挽回——
瞬间外张了右脚, 同时先撑住左雪板,继续尝试外扩右雪板,从而调整回平衡姿势。
雪上加霜的是, 左侧风力再次加强, 而且明显回旋转向顺风。
凌放尝试减小倾斜, 用身体增大前进带来的空气阻力, 减速缓冲。
人在空中,极难做到, 反而容易发生最危险的翻滚, 他依然靠着奇迹般的控制力直体把倾角加大了。
自救的尝试成功了一小部分, 但是顶多减低些伤害。这状况大部分在天意, 人力已经救不回来。
如同一架失速的小型滑翔机, 凌放在彻底坠落下去时,距离地面还有恐怖的60多米, 二十几层楼高。
幸也不幸的是, 由于落地时竭力控制了身体姿势, 起码没头颈冲下,不然估计人就没了。
他右侧下半身怼地缓冲了一刹那,随即才全身落地,整个人由于巨大的惯性撞向地面。
近距离镜头几乎收录下了人体血肉、骨头之间,一种令人牙酸的碰撞回响声。
各地转播比赛的体育电视台解说间中,解说们压抑着惊慌,等待一个暂时的结果。
虽然是大赛,但由于时差,国内看这次世界杯分站赛的观众人数不算多。央5解说间直接切掉了镜头,熟悉的女主持人话音有些颤抖。
“……现场在处理和抢救,让我们为凌放祈祷平安……”
切镜头也是为了防止画面冲击力太大。
普通人甚至难于卒睹这一幕,更是不忍心细想运动员的身体受到的伤害。
只记得这名年轻人,最后是头部左侧,重重磕在了那片白皑皑的雪地上。
“……滋滋……怎么样了”“啊我还认识……”
“患者脊椎第三、四节错位,易有积液,非常危险要尽快手术……”
“右侧锁骨这里有碎片,距离大动脉很近,难度不小。”
“记一下,右腕舟状骨粉碎性骨折,肩部桡骨粉碎性骨折,右膝盖关节都是粉碎性骨折,这几处是必须手术打钢钉钢板……”
再加上右臂三处、右腿髌骨两处开放性骨折,这属于只需要外部固定的小伤了。
“这里危险,右侧肋骨断了三根,其中一根刺穿了胃壁,造成腹腔大出血,好在抢救及时。”
“至于颅脑的片子……”
凌放的家人以及体育经纪人尽最快速度赶到当地时,凌放已经在ICU,医生在翻译帮助下给他们讲X光片——右边半个身体几乎可以说是摔碎的。
到处都是骨折和出血点。
叶飞流和方唐已经提前听过一轮了,挂着黑眼圈,守在ICU门口。
沈擒舟不敢让两位老人听,就在她经纪团队两名女助理,还有凌放的那位体育经纪人陪伴下,勉强坐直见了主治医生,专心听,听得面色惨白,然后颓然地回到ICU门口等消息。
韩墨京稍晚赶来,见到她时人已经憔悴得摇摇欲坠,几乎看不出国际影后的绝代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