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叶飞流已经让凌放自然前倾,同时双手托着凌放的腋下,扶住,稳稳地那么往上一举——
“嘿咻!”
呼啦一下,凌放的身体就顺势上升,停在了半空。
……终于也有他的教练,会把他托住、高高地举起来了——凌放居然觉得耳朵尖儿有点发热。
他把忍不住微扬的嘴角克制地压下去回归成了条直线,一脸沉着冷静地按叶飞流说的,调整了一下手臂动作。
在这个托举动作下,教练和队员不会对视。叶飞流就举着凌放,在下面念叨:“要好好体会体会啊,凌放,我知道你有能耐,但是也要注意稳定性,你核心力量现在就非常一般化你知道嘛……”
凌放默默听着,腰腹尽量均匀用力,保持着平衡调整空中动作。如果叶飞流现在能看到他的表情,或许会想:这孩子,啥也没练呢,怎么就兴奋得,眼睛都亮了呢?
第11章 在车顶
“……所以说啊小凌放!就你这皮薄肉嫩的,大夏天的,我都担心把你小脸蛋晒化喽,里头的牛奶馅儿流出来……”蓝牙耳机里传来叶飞流懒懒散散的声音。
“别说话了!!!”已经在烈日下忍了半小时的凌放忍不住张嘴喊,喊完立马闭上嘴——以免强风灌进去。
其实风的话还好,就怕里头夹杂着车轮卷起的灰尘、沙子、落叶等乱七八糟东西,而他会悲催地迎面吃一嘴。
……就不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了。
没错,凌放现在正站在时速80公里每小时的,叶飞流那辆破车的车顶上。他的双脚被特制装置牢固地固定住,带着护目镜,一脸不高兴地紧紧抿着嘴。叶飞流的车速不低,强风扑面,车顶上的小少年还要专注保持曲体站立的姿势,很辛苦。
是的,这个训练方式,同样是世界各地跳雪教练和运动员们多年来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产物——为了让运动员不用跳台就习惯这个运动速度和空气张力。
凌放从前也不是没这么练过,但这是他第一次人在车顶,耳边还要有人通过蓝牙耳机絮絮叨叨。而且,从声音都能听出叶飞流在车里吹着空调,开着网红热辣蹦迪音乐,手边放着冰雪碧,乐颠颠儿地溜徒弟的那份惬意来!
凌放微微咬牙。
叶飞流才不会乖乖闭嘴呢,他懒洋洋地继续在凌放的耳机里说:“我跟你说小凌放,这速度其实不够啊。标准90米跳台,男子出发到台端,时速怎么也超87公里了,可惜队里和交管局申请到的特殊驾驶限速就80,明明离市区都这么远了,啧!”
凌放深吸一口气,抽了抽鼻子,不理他——就当锻炼耐性了!
辽阔的疆域给我们这个国家带来很多有趣的情形,就比如,X省实际上和全国标准时有两到三个小时时差。
虽然太阳看着还挂得挺高,乍一看和下午一两点似的,但乌鲁木齐的夏天晚上九点日落,现在时间其实差不多了。叶飞流停车,叫凌放回车里准备返城。
凌放解开固定装置,看都不看拍拍手作势抱他下车的叶飞流,自己轻松地一跃就跳下车顶,敏捷地打开门,坐在副驾驶上。
“呼……”他无声吐气,空调可真是救命神器。
他们回去也会错过晚饭时间,叶飞流递给凌放两个夹了火腿肠和黄瓜片的馕,还有个苹果,看着小徒弟沉默着大口大口啃完,麻溜地启动车子,出发!
“呜哇,爽!”这人开着车,偶尔停下等本地牧羊人赶着羊群过路,还不忘挂上挡,来一口雪碧。
“……”
凌放已经开始控制饮食了。小孩子长身体时,正常肉菜主食缺不得,多吃点无妨,不过得尽量少喝可乐雪碧这种高糖碳酸饮料。他瞥一眼坏心眼儿的恶劣的大人,无动于衷地拧开手里的矿泉水,转头看向车窗外一望无际的荒凉戈壁。
车子离开了特殊申请的车顶训练偏远路段,又两个多小时才回到市区,等开进省队大院,已经快到休息时间。凌放跟着省队训练已经有一阵了,他现在放暑假,这几天和家里人打过招呼,干脆住在了省队的运动员宿舍。
跳台滑雪队的宿舍在省队的老宿舍楼三层西侧,凌放有个房间,他上楼,迎面碰上了个小姑娘,她梳着高马尾,带着粉色的洗脸发带,一见他,声音清亮地说:“小师弟!你回来啦!等下我去找你哦,我和倩倩姐给你留了两袋酸奶疙瘩呢,给你拿过去,是食堂新来的师傅想露一手试做的,抢的可快啦!”
这个马上16岁的女孩名字叫阿依努尔,维吾尔族姑娘,是X省跳台滑雪队里的小师妹。
他们跳雪队原本是4女2男,现在算上凌放,每天一起训练的也就这么七个……哦,六个半人。
和好苗子一抓一大把的冰上运动比起来,雪上运动整体受重视程度,差一大截。隔壁自由式滑雪、高山滑雪俩项目也是人丁参差不齐,不过,人家总归都能拢出十几个队员,每年冬天起码搞搞内部选拔,再送人去全运会,不至于像跳雪项目这样,能去的基本都去。
运动员生活训练艰苦枯燥,也相对单纯,再加上这样的外部环境,跳雪队员们关系都挺好。总共就这点人,如果是在一家都称不上大户人家,平时相处就和兄弟姊妹一样。
凌放目前是里面的老幺,虽然还不算正式加入省队,但是他跟着训练没几天,就被经常羡慕其他项目热闹的“师兄”、“师姐”们,视为珍贵的小师弟啦!
队里几年来,有人走没人来,他们都好久没见到新来的了!
……凌放心里老觉得这年龄感怪怪的。但是所有人,包括这位最小的维族姑娘阿依努尔,全都乐颠颠地、一口一个“小师弟”地叫凌放。大家平时还惦记帮他留饭、带家里父母做的吃食给他,连排器材都想着照顾他,明明里面有好几个在凌放眼里才是孩子。
就这样叫着叫着,几个月过去了,凌放也习惯了做X省跳雪队的“小师弟”。
X省队的雪上运动主教练是闫肃。这位90年代编制过自由式滑雪国产版教程的资深教练,是国内自由式滑雪、兼项跳台滑雪的最早一批运动员和教练员,也是X省雪上项目的功勋教练。
跳台滑雪队专门的教练,除了凌放的主管教练叶飞流,还有一位教练,叫陈晨。陈晨教练也是闫肃带过的人,算叶飞流的同门师弟,面对队员们的时候性格稳重温和,不过也经常被叶飞流气得炸毛。
陈教练原本主带女队的,不过在叶飞流的竭力忽悠之下,也负担男队的大部分基础训练——反正凌放来之前,男队也就俩人。
前世凌放进入职业队伍时年龄已经比较大,和在运动队带了多年的其他运动员们经历截然不同,大家都知道他是影后沈擒舟的儿子,虽然不八卦什么,也觉得特殊些。凌放长得一副清冷金贵的样子,刚开始,其他人往往不太敢接近他,融入团队的速度缓慢。
今生,凌放依然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清冷少年,但是架不住他年纪小,还上过节目。师兄师姐里,有好几个人都看过他参加的综艺节目和晚会活动,还互相分享。
镜头会放大很多东西,比如凌放淡漠外表下的细致和可靠,还有那点捉摸不透的神秘淡定。
总之,大家看完都觉得:这小孩儿的性格可真招人稀罕嘿!
他来后,队友们也都在观察,然后发现这孩子和小大人儿似的,看似冷淡,其实又稳当又妥帖。他训练很刻苦,叶教练本来就在不正经的外表下藏着很多苛刻严厉的要求了,可凌放不仅不叫苦叫累,甚至偶尔自己还去做专项加码。
一开始孩子不太适应训练强度,练得腿抽筋,皱着眉等叶飞流扳着他的脚丫给揉,一声都不吭,真的很勇敢呢。
而且,都这么累了,小凌放在训练间隙,还会默默地给挥汗如雨的师兄递干净的温毛巾,还会提醒跑完步趴下的小师姐预防运动伤害,甚至会给准备退役考裁判证的大师姐带很冷门的参考材料——上面甚至贴着简要的分类便签,
啊,暖得令人幸福到捂心口!
小师弟这种生物都是这么可爱的嘛?!众人扭头,看了看隔壁省篮球队新来的那几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正要开始叛逆的熊孩子,果断下结论:不,只有我们的小师弟,他是和电视里一样可爱聪明又迷人的小朋友!
幸好凌放是不知道其他队员的心路历程的。他要是知道,恐怕又得深深反思这一世自己的冷酷形象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偏差。
第二天凌放到训练室门口,还碰上大师姐王倩。王倩比前世凌放年纪还大好几岁,再转年准备退役了。她眼疾手快地拉住凌放,悄声叮嘱:“小师弟,你们男队那俩二货,昨天偷吃麻辣烫被揪出来了,正跟里头罚跳台阶呢,你昨天出去练站车顶太累,可别被教练拽过去陪他们,等会儿你再过来,知道不?”
好的知道了。
凌放认真点头,感谢大师姐,无声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就要溜。
一过转角,他就被神出鬼没的叶飞流拎着后脖领,和抓小猫一样捉了回来,作势提溜着进门,和两个小师兄一起跳台阶去了。
凌放重生后几年,玩了些街舞和各类运动,身体底子也好,但是他这几年的生活,和职业体育运动员的训练强度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他虽然前世在国家队待过,自律成习惯,也还是要再适应的。
叶飞流借助省队现有的器材和场地,拉着闫肃主教练做参谋,全方面查看和分析了凌放的情况,给他量身打造了一套被两个师兄私下diss为“大龄单身男人特制版魔鬼计划”的训练计划。
再天才的运动员,也逃不过被教练折磨的命运!
第12章 古镇告别
这是凌放跟着省队训练的第一个夏天,他身上没了戏约、也没签过常驻综艺约,这是妈妈的经纪人陈望叔叔听说他要转行之后,叹息遗憾之余最庆幸的一点。
半年来,只有几个从前谈的广告和杂志拍摄,还有两次采访,都是拍完待播剧的预留宣传素材,主题都是围绕没播的影视作品,还是跟成年演员们一起的,好应对。
不过,《吾家神兽》那个节目,在正片拍摄期间就和家长、小朋友们预约了这个暑假的几天时间。
节目组说趁热打铁,再拍个国内特别篇,十一档做三集国庆特辑播出,也给下半年要开的第二季预热——第一季嘉宾们基本都不录第二季,各有原因,但是特辑嘛,就当暑假带孩子出来玩儿,还是没问题的。
特辑的拍摄地点在Z省桐乡,韩墨京的家乡。
暑假快结束时,一群孩子在江南水乡的古镇上再度碰面。
“凌!放!哥!哥!!!!!”
凌放和沈擒舟航班延误,到的晚些,一出现,大老远就听见了几个小萝卜头活蹦乱跳地,挥舞着胳膊,大声齐呼他的名字。
“……”凌放不动声色,无声轻叹了一口气。
沈擒舟在他身边听到,忍俊不禁。
好在,韩墨京也在孩子们旁边,正笑着向他们挥手。凌放看到这家伙在,还松口气。
小朋友们就像是几个月没分开过一样,快速融合在一起,打算开开心心玩一趟。
他们互相交换信息:
小提琴女孩毛毛,已经为了学业忍痛放弃小提琴,正在痛苦地提前学本该初二才接触的物理,她父母在娱乐圈,但舅舅是大学教授,妈妈总觉得她也有天赋,以后没准能进省物理竞赛队;
希希小姑娘从拍节目发现哥哥姐姐们都有好多才艺后,痛定思痛,正在学儿童话剧,她确实对演艺圈有兴趣,天然有镜头感,也接了一些拍摄和代言工作,小小年纪实现了零花钱自由;
另一个男孩因为崇拜凌放,开始痛并快乐着学习街舞!
“呼,大家都好累哦!”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描述自己的辛苦,就很犯愁——人啊,可真是越长大越忙碌呢!
“凌放哥哥,”曾经同组街头表演的男孩好奇地看着凌放,“你是不是也学习好忙、好辛苦的呀,我爸说,你都没有再上晚会,之前他有一次想和你合唱呢。”他父亲是歌手,一代人的民谣男神。
……唱歌什么的,不了吧。
就是说,哪怕不去跳雪,也是不会去唱歌的,现在做了运动员,这辈子就别让他唱歌了(。)
凌放利落帮那孩子推行李箱的动作,登时就是一滞。
韩墨京在边上,以为他是不想当着镜头高调宣布自己在做职业运动员训练,体贴地接过话头,转移了话题。
“大家知道今天要住哪儿吗?”他笑眯眯地问。
“哪里呀!这里的房子都好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 “像我妈妈的电视剧里一样!”孩子们立刻被吸引了。
古镇小河两侧的过街骑楼、古宅小院,白墙黑瓦,别有情致。
这里是韩墨京的老家,他带着其他家长和孩子们转了转,俨然是半个主持人。
第一天夜里,大家就住在古镇的小河边上的几栋老房里,因为气候原因,被褥都有点潮湿,但是用小提琴女孩的话说:“可有诗意啦,我们是住在诗里面!”
于是孩子们都认真地玩游戏、选房子、快活地入住。
夜幕落下,凌放和韩墨京也终于能避开镜头,凑在一块儿聊聊。韩墨京说,镇上有所老屋是他们家的私宅,也没有对节目开放,但是他想邀请凌放过去玩。
就隔一条街,而且还经过过,凌放记路能力挺好,他打算自己过去,发了微信让韩墨京在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