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连身服的年轻运动员,带着中国队的冷白+正红色头盔、茶色目镜,露出两颊和下巴一点皮肤,白皙得像薄壁的瓷器,在晴朗日光直射下接近透明。
透过深色目镜,高清镜头里能拍摄到凌放的眼神格外清冷,看上去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他静静地俯瞰着高台下的这片苍茫大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考虑到跳雪这项运动的极限性质, 以及本人相貌条件,站在跳台上准备出发的凌放,显得愈发炫目。
要知道, 吃瓜网友们原本就在狂欢着盘点本次体育盛会上的运动员美女帅哥, 作为中国队本届冬奥第三个夺金点, 这场比赛关注度也并不低。
凌放一出现,实时微博热搜里#男子跳台滑雪标准台决赛#的词条, 大幅加速上升。
“他可厉害了这项目的独苗。”网友里颇有一些了解跳雪的, 简单说两句就赶紧专心看比赛;“……我这个月恶补了他很多比赛好紧张,这个项目真心有点险, 今天跳了的几十个都没在咱的场子里出事我就放心了……”也有许多趁着冬奥热度浅浅入坑, 这类群体最热衷科普和讨论,而且说话有时难免夸张一点。
“他是凌放对吧,天呀央妈镜头里怎么能比图片还好看!小哥哥看起来性格好冷啊, 好严肃眼睛都半天没眨了吧?虽然怎么看都还是帅!”“妈妈啊怎么有人站在那儿就这么蛊人!”这就是单纯路人颜狗……
凌放本人在这个时刻, 很单纯地在看观众席。
“雪如意”下面有南北两个看台:南侧看台包括VIP观众席、媒体记者席、评论员席, 边上是OBS转播保障、气象、场馆运维等赛事技术服务工作用房所在的技术楼。北侧看台是主要观众席, 约6000余个座位此时满满当当——家门口的冬奥,只要有中国运动员出场的赛事都是爆满, 何况这还是个有冲奖几率的决赛!
凌放知道, 他的家人和韩墨京此刻就在那里。其中的二位老人, 还是第一次来现场看他比赛。
雪面有些反光, 观众人群穿的五颜六色, 乌压压一片也认不出谁是谁。但对他最重要的人们都在,凌放在习惯的冷静中多了一丝欢喜。
风速稳定, 风场指示灯长绿。
裁判台给出准许出发信号, 从这一刻起, 叶飞流会眼都不眨地盯着风场图。
凌放随时可能出发。
今天一早,“雪如意”顶上的风挺正常,近3级风,在跳雪运动员看来比较弱。
不过,山风穿行过耳时还是会有感觉,丝丝缕缕、呜呜咽咽。
在数百万网友关注下、在现场观众的些微喧哗和所有媒体热切的注目中,站在制高点上,独自直面冬风的人,终究还是跳雪运动员自己。
在这样的风声中,凌放在安静地等待。
他远远眺望向南方那道灰突突的山脊。
山脊上,草蛇灰线状蜿蜒起伏的有长长一道低矮砖墙,那是崇礼明长城的遗址。
不错,站在海拔一千多米的中国国家跳台滑雪中心“雪如意”跳台的出发点,可以清晰地眺望到几百年前的长城。
有明一代修长城历时200余年,崇礼地区的长城就有70多公里,它是赤城-崇礼-龙关一带,长城岭长城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片历史景观,在选择跳台滑雪中心地点时就被纳入了考虑,取意是古长城和“雪如意”交相辉映。它在夜间亮起来会更明显,像一条金色的小龙,在白天就要天气好再稍加注意,才能看到烽火台和城墙走向——这并不妨碍其中某种独属于中华文明的浪漫主义特质。
训练时,凌放也经常遥望那片古老的遗迹,倒不会再有多少惊喜兴奋,他看了一眼,视线转回教练台的方向。
从他踏入滑道算起,才不到1分钟。
……不知道今天叶飞流选风要等多久——啊,居然来了!
叶飞流似乎抓到了好时机,这次很果断地下决心,直接给了出发信号。
凌放瞳孔微缩,瞬间进入状态。
他一推横杆立即松手,手臂保持向后微曲。
3.6秒后,到达台端、深后摆臂、下蹬——正是向着明长城遗址所在山脉的方向,高高跃起。
底下观众席里真正看过跳台滑雪现场的人并不多,坐在其中的沈擒舟仰头看向百米高空中那道优美的弧线,紧张地握紧了身边凌放姥姥的手。
比他们更近的教练台上,叶飞流也在看着这条曲线、也看着实时显示数据:起跳点出发速度90.45公里每小时。很不错,在风洞实验室做了数字人体建模、加上多次在这条标准台滑道训练后确定的弱逆风条件下的最佳速度范围内。
凌放已经直臂前倾,开始滑翔。
咻iuiuiu——声音如滑翔机般响起。
高空中无遮无挡,这声音在现场看台观众听来比想象中的大很多,简直惊心动魄。
没看过比赛的话,都很难想象那是人体高速破空时发出的声音。
得亏凌放在倒数第二位出场,跳之前,沈擒舟她们一口气看了48位决赛第一轮运动员的飞行现场,有了些心理铺垫。
凌放稳稳地落地,雪面同时腾起烟云般的雪雾,观众席中,凌放姥姥这才摩挲着胸口,感觉心脏咚咚直跳,“啊呀……”
一直板着脸紧张到没表情的姥爷也松了口气,有些缓不过来的样子:“我在电视屏幕里看也没觉得有这么心惊啊!”
沈擒舟倒是出国看过两回,但也还是紧张得不行。她问边上的韩墨京:“墨京……你去看过好多次小放在外国的比赛,每次也都是这样子?”
韩墨京点点头,还是专注地看着场内进入停止区正在离场的凌放,“又担心,又骄傲。”
“等一会儿才是第二跳呢,哇这真是提心吊胆!爸、妈你们还好吧?”沈擒舟一边呼气,又一边对韩墨京讲:“比完也不要跟小放说我们反应太夸张哦,别影响他……”
现场公布了凌放这一跳的距离:117.5米,目前暂列第一。
“好!”观众席一阵欢呼。
凌放之后出场的运动员阿伊苏还出现了轻微失误,距离比凌放还差16米,基本无缘奖牌,从镜头里看,这位稳居世界积分第一的哈萨克斯坦选手情绪还比较稳定。
他本就更重视K120大跳台技术,如果不是为了奥运会,基本不练标准台。在此前欧洲专业雪上运动项目杂志预测里,阿伊苏标准台的胜率也排在克努特之后,紧随其后的是凌放。
本场比赛第一轮跳跃,就此产生进入决赛第二轮的30名选手。在这30位世界跳雪界的顶尖运动员里,凌放暂时位居第一。
“这没准就是金牌啦!”“我觉得稳了……比第二名英国的那个琼斯远4米吧?”“他们这项目差个三五米好像不算啥……”“下一跳稳住就起码有望夺牌!”“冲金了吧?!”短暂的中场休息时,观众们兴奋有略有不安地议论。
金牌仿佛近在咫尺,简直希望这一跳就是胜负局。偏偏还要提心吊胆地再看他们跳一轮,实在让人患得患失!
第二轮跳跃,凌放还是在最后一位出场。
本场比赛很多人看过赛前分析,看到大家认为是中国队劲敌的克里斯多夫和克努特,今天发挥都不如凌放,许多中国观众都在暗自开心呢。
然而,场上出现了始料未及的黑马。
先是日本队这两年没怎么出成绩的坂本浩二,这位雪板上甚至画着幸运星的选手,在第一跳中超常发挥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难得超过了克努特和克里斯多夫,拿到全场第三。第二跳,他几乎是复刻了前一跳的动作,距离还又远了十米。
拿下了当前最远距离。
坂本浩二高兴到进入停止区后双膝跪地,夸张地捧起雪吻了一把。
他这成绩稳拿奖牌,这对常年游荡在世界杯赛8-10名的浩二而言是个喜讯。
10分钟后,年仅20岁,2021年才开始参加跳台滑雪世界杯的英国队新秀,巴奈特.琼斯跃下了跳台。这几年英国跳雪形势衰微,他受到力捧,先是通过奥运资格赛,以第31名的中游名次拿到决赛入场券,随后在决赛第一跳中一鸣惊人,逆袭到全场第二,紧追凌放。
第一跳发挥出色的凌放超越巴奈特.琼斯,但距离上只超了4米,姿势分超了0.8分,差距不算大。
第二跳,巴奈特.琼斯再度超水平发挥!
128.5米!
这一下艳压全场,他比凌放的第一跳还远了11米!
巴奈特.琼斯也是竭尽全力,滑行进停止区时他双手扶膝深呼吸了几下,抬头确认自己成绩有效、姿势分也几乎满分,年轻的英国运动员摘下头盔回看距离,然后抬头对着镜头挥挥手才离场。
他长得不错,冷白色皮肤、头盔下是半长的黑发,似乎也不爱笑,带着些矜持的冷淡感。
“太令人惊讶了!”“原本克里斯多夫、凌放这一代都被叫做小将啊,是在北京冬奥周期初步进入成熟期的一批运动员,没想到,年龄比凌放还小几个月的这位新人选手,居然在奥运决赛场上异军突起……”
“(快讯)黑马出现了!”
“英国跳雪希望再现”
“英伦天空の'王子’!”
各国赛事解说记者在媒体间,码字的码字、直播的直播。
现场观众里,喜出望外的一排英国观众举着英国国旗,挥着旗帜兴奋乱舞,“琼斯!!!”“琼斯!琼斯!琼斯!”
英国队的跳雪人才不算断绝,但也足足四次奥运会没有奖牌了,弹指一挥就快二十年。
现在,全场只有凌放还未跳,这场英国保底是个银牌,中国运动员但凡有点小瑕疵,他们都很可能夺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观众席里, 占据压倒性人数比例的中国观众们面面相觑,有些紧张起来,也有的握紧拳头猛挥旗子, 几个脸上画着小国旗的趁着凌放还没上场抻着脖子呐喊:“凌放加油啊——”“加油!”“中国队加油!”“凌放!!!”
直到凌放站上跳台, 观众们默契地停下喧哗。
中国观众们其实没有太多现场看跳台滑雪的经验, 就能肃静得仿若看自家球队踢任意球,其实主要是靠本能判断——开玩笑, 那么老高跳下来, 生死胜负都是一锤子买卖,乱嚷嚷啥, 可别吓着人家……
第二跳, 凌放上跳台时就有一种莫名的笃定——觉得自己这回能跳得不错。
虽说当前环境条件其实不如第一轮。
他用余光瞥着右前方:在跳台的固定位置上,风场指示信号灯正在快速闪烁。
红、绿、长红、绿、红……
每次绿色安全信号持续都不过两三秒就再次转红灯。
这情况肯定也不止他遇到,在整个第二轮中, 高空气流条件愈发复杂, 风向变换加快。涞源新跳台的气象感知设备、系统又都是国际最先进的, 反应灵敏迅捷。
凌放觉得这个倒是没什么影响, 反正发愁选风的是叶飞流,他对此可以放手不管, 潇洒得很。
他安静地调整着呼吸, 感受着风的流动。
风是狂肆、变幻的, 自然界的风, 哪里能真正和风洞实验室的初级模拟中一样恒定持久、提前预判呢?
哪怕如此, 他还是更喜欢实跳,或者也可以说, 这正是他喜欢实跳的原因。极限运动类别的现代竞技体育, 本就是现代科技带来的极致精准的确定性, 和不可控的天时地利不确定性,共同交织出的火花。
红灯时间稍长,高清镜头试探着拉近到凌放的面庞,想来也是导播很懂观众心理——目镜后,中国运动员的眸光凛冽而清澈。
镜头刚拉近到特写,只见凌放深茶色目镜中倒映的那枚指示信号灯,忽而转绿。于是,再一次地,电视直播切到他的全身镜头,只因怕错过真正的出发时刻。
本轮风场特殊,指示信号灯一直来回转换,变动频次很高,现场导播也是不容易,推拉镜头都要实时监控着。拍凌放的前几位选手准备阶段的镜头时,这个操作也都重复了好几轮呢。
终于,本次绿色指示灯持续达到了10秒。
12秒、14秒……在某个玄妙的时刻,凌放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微抿,心说:到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教练台上的叶飞流给了信号。
凌放骤然出发!
纤瘦的身体如同势不可挡的冷锐刀锋,急速劈开了空气,在滑道中几乎0阻力地向下、向前——直至起跳。
他用了全力。
这是有些冒险的,几乎每次起跳的瞬间,大家都是爆发和控制二选一,不可兼得,以超出平时训练基准值的力量竭力起跳,很容易出现失误。而且在运动中后期,由于力量消耗过大,加上大赛中紧张心理引发的肌肉负荷倍增,也容易失控。
凌放却不假思索地做出判断:这块跳台上,理应放手一搏。
前方晴空万里,他高高地跳起——
很好,平衡得近乎完美,和预定轨迹没有分毫偏差。
凌放开始俯冲。
扑通、扑通……在高空的急速运动中,除了狂肆的风声,他只能隐隐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稳定而精准、几乎没有变化。
滑翔时间过半调整时,也还是如此。
长期的高强度训练和竞技中的肾上腺素的刺激,让凌放在这一次竭尽全力的起跳后,短暂维持住体能的巅峰。
他调用身体的所有机能控制身体,依靠极致的控制力,体验到了极致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