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一愣:今天是怎么回事,助滑时候可算是不紧张了,可是,这是冷过头了吗?脑子转的速度都慢了?现在不是悠闲地复盘想东想西的时候,人还在天上呢,先好好落地,确保别受大伤!
好在他身体还是轻,也灵巧。最后时刻,凌放回过神来,用了十成技巧,起码保证了自己依然是双脚着地。
左脚雪板先碰到了地面,平落。可惜,右脚的没能跟上,两只雪板几乎成了90度角,整个人往右边歪过去。凌放确定情况不妙,他还是紧紧抿着嘴,没有放弃,奋力将两只手臂前摆、身体重心急速下沉、努力想要保持住平衡,右膝,却在刚才着陆的陡然冲击力后、一时间没能好好发挥支撑作用,瞬间一软——
人才刚刚落地,刹那间,就倒了。
凌放已经是脚先落地、而且努力降重心了,但是高速行进的人体摔在草坡上,还是很重的一下。
幸好跳雪的雪板只是前端铰链连着滑雪鞋,后面是空的。右脚横着别过来的过程中,右脚雪板顺势自动脱落,凌放倒下去的时候,好歹是没把右脚彻底别死。
德国黑森林地区有好几所大学,也算交通枢纽,在场看他的现场观众里,有六七个留学生粉丝。围栏那边的观众区到跌倒线还有一段距离,也看不出他人是不是安全,只看得见人体倒地的这个过程了。
几个粉丝,本来就是第一次看跳雪,紧张的很,刚第一跳看到凌放从那么高的跳台俯冲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自觉扶胸口。
看着凌放第一跳平安落地,有些粉丝都不知道成绩、也顾不上看什么“三条线”呢,就拍着巴掌跳了起来。
没想到第二跳就出了意外。
小小的少年,带着破空的声音,倾斜着落地,在场的几个粉丝都买了看台前排的票,他倒地的时候,一层观众区的围挡栅栏还恰好把纤细的人影遮住了,不止她们,许多现场观众都站了起来。
有从法国南部专门坐夜火车赶过来的留学生粉丝,紧紧捂着嘴,她眼睁睁看凌放倒下去,瞪大眼睛。
“凌放!” “Alles gut?!(德语-还好吗)” “他没事儿吧!”
不止粉丝,观众区不少人都在呼喊。
凌放这一跳时速不高,但是依然顺坡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场地和队里的工作人员、医生都冲过去,现场观众却只能干着急。
“……啊!好像没事!”
“起来了起来了!”
凌放自己坐起来。
医生摸过他的腿和脚踝后,示意他试着起来,他就站起来,没用人搀扶,走路也挺利落的样子。
他其实还好,主要是起跳没做到位,飞行初期,左脚雪板敞开角度就大了,不对称。落地那一下,右边偏重了些,幸好膝盖顽强地挺住了,不疼,稍微有点别扭而已,回去再让队医看看。
他自己初步判断是没啥事儿。
耳朵嗡嗡作响,说不好是因为摔的还是和他在跳台顶上的那一时恍惚有关。反正没走出几步也就好了。
唔、肩膀可能擦了一下,火辣辣的,不过这点疼,就只让少年轻轻蹙了一下眉,他走路时努力保持右肩不再动,不过脸上还是恢复了平平淡淡的神色。
没上担架啊,今天这个结果实在算是非常幸运,可惜……想要的成绩算是没戏了。
常看跳雪比赛的本地观众倒是还好,还能这么自己走出场的,在他们看来都不算事故,看着凌放起来,响起了鼓励的掌声和欢呼声。
不过,经过观众看台座的时候,凌放还是看到了前排几个眼圈红红的、举着小国旗的留学生粉丝——
“……”
还有其他运动员要比赛,他的肩膀也在痛。凌放没法在休息区多停留,他只能对着那几个明显是专程来看他的点点头:“没事,抱歉。”道歉是因为他可能吓到了这些本不看跳雪的观众。
几个粉丝努力隔着围挡对他说:“不要抱歉你已经很棒了!” “好好检查啊不要留隐患。”
一位坐在第一排的华人阿姨眼疾手快,往路过她的中国队队医外套兜里,插了一支小国旗,她大声地说:“中国跳雪,加油!”
“加油!”大家振奋,跟着那位阿姨齐声喊。
队医急着带凌放去好好检查,不能继续在停止区耽误功夫,带着凌放走了。
现场的中国观众,其实不全是凌放的粉丝,也有一半是来凑个热闹,看场有中国选手的比赛。
那位华人阿姨就是个旅居这里的普通观众,她刚才冷静地安慰粉丝,不过也是被感染得挺担心呢,“唉是不是真的没事啊……嗐……”
凌放第一跳后,她一边鼓掌,一边笑着听举小国旗的粉丝说,这个跳雪的孩子才15岁,比她儿子都还小呢!
现在看凌放第二跳惊险地摔了,“小孩子跳这个,毕竟太危险啊……”她念叨。
看到凌放是自己走的,在场的十几个中国观众们不分什么来由的,都松了口气,陌生人之间在互相安慰:“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场地公告这时响起:“CHINA, LING FANG, NO JUMP”
不错,在停止区的跌倒线之前倒地的运动员,无论是落地后跌倒、还是直接没能双脚落地,都是一样没有成绩,比赛里一般就叫做NO JUMP。
这时候也就不用论什么姿势分、风力分了。
就没分。
夏季跳台起步速度略慢,出状况的概率按理说能比冬天少些,这次洲际杯的其他选手,最一般的也都拿到了有效成绩,获得了参赛积分。
这一站的夏季洲际杯,只摔了凌放一个。
散场的时候,那位华人阿姨有些犹豫着,问一直和她站在一块儿的两个妆很成熟、但是底子看着年纪挺小的女孩儿:“我觉得这和看成熟运动员也不太一样……你们还会接着关注凌放吗?”
一跳全场第一,二跳全部归零,还随时可能受伤,从近百米高空下来,每一次倒地都不知道能不能起来。每一次跳啊,都要这样。
这个项目,观众就和运动员本人一样,需要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两个女孩正手忙脚乱地边走边用卸妆湿巾擦眼线。她俩是在这边留学的同学,妆也都画的欧美范儿,刚才眼里都有些含泪了,眼线晕染了会黑眼圈。
这两个都是被家里送来德国念高中的小留学生,她们闻言,看看这位阿姨。
其中一个姑娘其实不是粉,而是陪着粉丝同学来看比赛的。她的粉丝同学解释:“哦她陪我来的,她不是粉……”
这姑娘自己,反而同时开口说:“反正,刚好没有喜欢看的运动……”
而且,她还没为了谁这么全情投入过。这姑娘以前都没看过凌放的作品,同学安利发照片的时候她看过,脸也不是喜欢的类型。这次,只是受不住同学哀求,才陪着过来的。
这是她头回看凌放,两轮跳跃,看到人的时间加一块儿都不到十分钟。
但是,当那位左边胸口带着小国旗标记的少年运动员,无比英勇地跳下来,又情况不明地倒下去,她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而且,看到凌放没事,她本来好了的。在跟着这位阿姨大喊了一句中国队加油后,眼眶莫名其妙地又红起来了。
这和她以前看韩国选秀pick没进什么的,完全不是一个感觉……离家万里求学的高中女生,按住了胸口,用卸妆湿巾把眼妆擦掉。
现在的她,还形容不出心头某种复杂的情绪。“我想多了解一下这个跳雪。”回家路上,她认真地对朋友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元宵节快乐!请团子小少年给大家送汤圆!
虽然写比赛写到跳失败,但其实今天作者看了一金一银直播,挺开心orz
不知道晚上的元宵晚会里,会不会有冬奥元素?
祝愿大家幸福安康,团圆美好!
第35章
凌放当然理解运动员成绩好坏对舆论的影响, 但其实不太了解更细腻复杂的粉丝群体情绪。就比如,娱乐论坛里的纷扰。
国内,那位曾在某娱乐论坛里发帖炫耀的楼主, 发的旧楼被不明路人踢上首页, 不看也想得到里面现在什么风向。她说都不敢点进去, 难受得在申请删帖。
也有人私信安慰她:“……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唉要实在觉得受不了这种,姐子转移转移注意力吧?”
深夜, 成功删帖, 她清了微博,意思很明显。其余粉丝或多或少有些难过。大家能做的, 也只是互相隔着网线抱抱, 说:“关注体育项目,就要学到运动员的大心脏才行。咱们以后都成熟些……就剩下这点人了,陪团子一起成长, 好吗[合十]”
凌放哪怕知道这些, 也不会为此动摇心态。他会为了自己的一次失误闷闷不乐, 也会疯狂做专项训练, 会感谢有人专门为了他去看跳雪比赛,关注这个项目——这和前世不一样呢。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事实上, 凌放自己目前倒是挺乐观。他觉得自己最走运的就是, 他这一世也摔了几次, 居然都没受过伤。这次这种, 一点都不叫伤。要说, 他也练好几年了,连小的骨裂都没有过!
前世, 他早在玩街舞、滑板的时候, 就骨折过两回, 幸好年纪小恢复快,刚开始跳雪,还在刚成型的那年就赶上一次十字韧带撕裂,报废一整个赛季。退役的时候,伤得更惨,可以说能用钢板把自己拼好了、继续站着走路都是奇迹。
哇,这么一想,今生简直幸运满点!
一想到这个,他就心态极佳,精神百倍,饭都能多吃一碗,看医生开那点儿药都嘴角微扬……哪怕叶飞流现在让他不动用右手,一口气做300组深蹲跳接单手俯卧撑,都不叫事儿的!
……毕竟是比赛出了状况,倒也没人让他现在做这些。
孩子的肩膀扭到,又磕了地面,掀起衣服就发现起来好大一片淤青和血点子,幸好没怎么肿。右手手腕也扭了下,这个肿了,需要冰敷。
脚踝、手肘,虽然有衣裤护着,也都有挫伤擦伤。
叶飞流这次出国和凌放同屋住。他已经询问了凌放,这次跌倒是怎么回事——赛前明明都是好好的。
凌放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只能说状态有问题,起跳的时候突然晃范儿了。
倒也不是紧张到空白想不起该做什么的那种,而是在空中时,他有那么一刻意识到自己心态有点像首次洲际杯等待信号时,空空茫茫的状态。不好形容,只能简练概括为,状态不好。
凌放想:或许是前一晚睡得不够好,也或许,他就是不太适应无风天气?
状态什么的……这可就有点玄学了啊……
“那我也得写一下这个事儿,”他嘀咕着,“你们现在的小孩儿啊,得精细些。”
叶飞流愁眉苦脸写他的执教报告,打开电脑前,也没忘给小徒弟右手腕缠上冰敷袋,再插好移动式烤电机,对着他肩膀烤。
冰火两重天!
所以房间空调得打得合适些,再倒杯温牛奶,让凌放能舒舒服服地窝在房间,好好休息。
回国的机票推迟几天,等这边的医生看看肩膀吧,确认没事儿再走。
“受点伤待遇倒挺好……”凌放端着杯子,低声说。
“那你要不要,下回跳再来一次啊?”叶飞流都没回身看他,只对着电脑屏幕说,但语气足以让凌放咬一下腮帮子不再说——再刺激自家教练,等恢复训练被折磨肯定是他自己!
如此,叶飞流和凌放同屋但各自待着,过了快一个小时,凌放实在没事儿干,把这天比赛的场地录像都看完了,这东西角度固定,拍人还小,其实没啥看头。叶飞流那边的报告,则完成了432个字。
……可真是有零有整呢。
叶飞流瞥一眼边上,发现小徒弟不知啥时候已经爬起来,站在自己边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看自己的笔记本屏幕看。
眼瞅着凌放要开口,叶飞流立刻抢先张嘴:“怎么了怎么了!你当然是比完赛就能闲着啊,又不用写报告的,做教练多辛苦!”
唔,这次出国,已经和叶飞流固定搭档的方唐有事没能来,没了笔杆子可依靠,让我们看看这八百字的报告,会墨迹多久……凌放还没来得及吐槽回去,就听“笃笃笃”,有人敲响了宾馆房门。
?
凌放的肩膀其实也没啥事儿,在叶飞流要站起来之前,他就趿拉着拖鞋,抢先开了门。
门口,站着今天的银牌获得者,德国运动员埃里希.科赫。
“Guten Tag,”浅金色头发、比凌放只大一岁的埃里希点了点头,先是德语问候了日安,然后换成了英语:“Ling,你的伤还好吗?”
埃里希.科赫和凌放是在上回奥地利集训认识的,大概率年底还能一起集训,他来探望一下出了小事故的别国运动员,应该算是地主之谊。
“还好,”凌放点点头,把这位客人迎进来。
埃里希带来一包巧克力,还有包装得蛮高端的几个苹果作为伴手礼。两人简单聊了聊今天的比赛和训练,叶飞流好奇内容,但是英语一般,凌放就给他翻译。
要是聊训练,埃里希和凌放还真挺聊得来,他们都是说话比较简洁的类型,性格也相合,算是个凌放觉得相处挺舒服的同行。但埃里希不想打扰凌放养伤,他看着时间,神色有些遗憾——谈兴未尽,不过还是礼貌地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