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这比赛没太大含金量,说是全年龄,可基本是各国青年组运动员拿来练手攒积分的,国内以前也有运动员在竞争不大的分站进过前六,但凌放才多大啊!跳雪运动员成年后发展空间更大。以国家跳雪项目的状况,只要凌放稳住技术和心态,他将会是未来至少两个奥运周期的重点培养对象。
重点培养对象本人,暂时还没什么感觉。不过重点培养对象的教练,叶飞流,回国第一时间被各级领导点名关怀。
叶飞流这天刚被省体育局领导拉走谈话,主题就是凌放的未来培养,昨天还在翻译帮助下,还会同国家总局、花大价钱请国外教练整了个国际电视电话会议,研讨交流,想要整理一下,看怎么实践他们研讨的内容。
总而言之,突然就高大上了,压力倍增。
凌放和叶飞流详细谈了他们那个跨国研讨会,确认了其中他有印象未来几年国外青少年运动员出成绩的方向,叶飞流也着重提了凌放有意加强的高曲线基础训练。
他就放心地把训练计划交给叶飞流,继续投入训练。
除了学习、训练,还有初中的班级体育委员找他,说学校运动会没报满,希望凌放也报个项目。
凌放的身体协调性和运动素质是顶尖的,一个学校的运动会,他基本什么项目都信手拈来,稍微活动一下,能给九班这帮小孩儿赚个名次,哄大家高兴,他就答应了。
没想到,体育委员搓着手递给他的报名表上只有三项空缺,依次是:趣味运动会盲盒1号,趣味运动会盲盒2号,以及——趣味运动会盲盒3号。
“?”
凌放清冷的目光,带着几分怀疑,扫视过体育委员的脸。
九班的体育委员是个男生,正是他上回带头坑了想买卖凌放照片的狗仔,别看是初中生,性格可机灵得很。他虽然有些摄于凌放日益强大的冷冽气场,也还是保持着一脸纯真无辜看回来,“放哥,你看,确实是别的项目都有人呢,就没有报趣味项目的,唉,我也好难哦……”
运动会凑人头不易,体育委员都懂。叹气.jpg
他可不会告诉凌放,这是班里人听闻放哥要参加,突然变得积极踊跃,在两节课之前传着秘密纸条,把所有其他项目报满的!
就问谁不想看自己班的小男神,扛着七彩毛毛虫绑着腿扭、脸皱成一团踩指压板、或者穿上可爱的泡泡服打地鼠和被打呢(?)
一定会精彩到轰动全校啊!
凌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直到体育委员确实顶不住,双手合十,“放哥啊,现在男生是真的各有项目了,这回还说不能报超过两项,您受累,选一个嘛,就一个就一个!别的俩我还能分出去。”
“……”
“缺项要扣整体分的啊放哥!”体育委员眼巴巴地、可怜兮兮看着他。
第22章 啧
凌放记着体育委员带头撵走狗仔的情呢。他接过表格,抿着唇扫一眼,随便勾了趣味盲盒3号。
市二中的校运动会当天,用的是市里新建的体育场,场面也称得上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参加趣味运动会的选手们要在签到时抓阄,确认具体是哪个游戏项目,凌放随便伸手进纸箱抽了一张,玉白的手指夹着红色字条出来,皱着眉头打开:趣味打地鼠。
……行吧,和跳台滑雪比起来,还真趣味呢。
趣味运动项目,排在所有项目最后进行,关注度却一骑绝尘,有些前面刚结束的项目选手都宁可不休息,也要回到看台上看这个!
凌放一脸黑线地穿着小地鼠泡泡服,和五名竞争者一起,蹲在一块木板下等待时机,两位体育老师举着充气锤子,在板子上面等着敲冒头的“地鼠”。“地鼠”们则要在不被打中的前提下,成功抢到自己对应的板子洞口上碟子里的奶酪玩具,然后要成功逃跑。
套上泡泡服后,人就变得圆滚滚的,肩膀和木板洞口的宽度都差不多,凌放眼看着其他竞争者往外试探冒头观察,都被两个反应敏捷的年轻体育老师挥舞充气棒槌,狠狠敲回来。
学生会不知道哪个鬼才,还创新地用手机拍摄,上传到直播平台,然后链接到中心大屏幕,虽然延迟严重、拍摄晃动,大家还是能看到这种小场地游戏里,自己熟悉的同学们的动作神态。
“地鼠”们每次失利,龇牙咧嘴捂着脑袋毫无形象,都引发观众席上老师同学们的哄笑,一连几次后,都没人敢冒头了。
凌放无声地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斜对角的一位选手的小腿肚——唔,肌肉线条在逐渐紧绷,马上会发力。
观众席上本来还失望于选手们太谨慎,半天没人再露头,就见终于有人试探冒头了,可惜两个体育老师眼明手快,充气棒槌一起挥向那个方向——眼看着又要击落一只“地鼠”。
只见说时迟那时快!
凌放从另一个方向的洞口中,如一尾跃出冰面的鱼儿般矫健,几乎是弹射出来!
凌放跳得又快又高,利用良好的动态视力,在快速缩身回落的过程中,稳准狠地叼走了那块“奶酪”。
这时候轮不到嫌弃奶酪挂件其实是个道具,不一定干净了,能赢他就必须赢!
“哇!”看到这精彩一幕的师生们发出惊呼。
拿着拍摄直播手机的同学赶紧把镜头对上缩回去蹲好的凌放——俊秀的少年回到了和出发时一模一样的俯身半蹲姿态,神情淡然,皓白的牙却牢牢地叼着那个奶酪挂件。他的模样终于出现在大屏幕上,清冷黝黑的眸子,警觉地看着正对自己的手机摄像头。
这个“地鼠”游戏还没完呢!
奶酪到嘴,“地鼠”就要开始逃跑。
逃跑路线是石灰粉画出来的一条短道,有简单的几处障碍,长度也只有十米,到尽头就算成功,不过逃跑方式很新鲜——设定桥面是对“地鼠”有害的□□,参赛选手们只能踩给定的三块巴掌大小的垫脚木板,艰难地往前挪动,每踩一步,站好,把空出来的木板捡起来,往前丢一段距离,下一步才有踩的地方。
一旦脚碰到地面,就要返回从头开始取奶酪。
其他选手里也有别班的体育特长生,有个趁着体育老师因为凌放愣神,抓住机会跳了出来,他身高手长,一把抢到了奶酪挂件,在凌放观察路线和策略时,迫不及待地抢先出发。
可惜他绕过第一个障碍纸箱时,脚尖蹭到了地面,监督的裁判也是学生,很严格地吹了哨子,选手只好垂头丧气地重新回到出发点,加入已经变得白热化的奶酪争夺战。
凌放冷静观察,然后启动——腾挪、跨步、高来高去,三块木板在他的手里和脚下,轮换流畅得如行云流水,偶尔投掷位置不够好,居然稳稳地单脚跳过一大步距离!
“天,这是凌波微步吧!”观看的学生们惊了。
“轻功、是轻功!凌放不是要做运动员吗,真不是武术运动员吗?!”连九班同学自己都没想到,专业运动员的身体素质在现场看这么突出!
主要是项目对上了——弹跳力量、平衡能力和空中身体控制能力,这三项本来就撞到他的长项。凌放拿到这个第一名没什么悬念,和第二名的到达时间差了好大一截,直到他回到看台上,下面校领导开始总结讲话时,周围人还在热烈讨论他。
“好帅啊啊啊啊!”……“对!!!以前看电视看到过凌放,那时间就觉得可爱,现在他、他、他好苏啊啊啊!”隔壁班女生捂着心口,互相交头接耳,“啊啊啊啊他看过来了!啊对视了对视了!”女生兔斯基状摇晃身边同伴,“我要是晕古去的话,记得掐人中……不要留指甲印!!!”
风把本就不远的几个女生声音送到凌放耳边。
“……”他侧耳听了几句,然后淡定地转头,不再听下去。
前世怎么没觉得呢,原来初中生活还真是……精彩纷呈。凌放一边想,一边接过体育委员殷勤地打开递过来的罐装牛奶,垂眸,小口小口地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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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X省跳雪省队的大师姐王倩要退役了。王倩虽然和女队另外几个姑娘一样是农村户口,但家境相对还行,也定了下一步工作,走得一身轻松。
最后一天了,她除了把自己剩下的药品日用品都分发出去,还自掏腰包请食堂大师傅加几个菜,就在省队食堂里,请她当弟妹疼的这帮孩子吃顿好的——反正加上教练们,他们跳雪队也只能坐满一小桌了。
她说是离开,其实也还是在没隔两条街的乌市体校工作,一群人没有太多伤春悲秋的情绪,高高兴兴吃饭。等菜吃差不多了,王倩感谢过教练后,专门站起来,端着酒对着凌放说:“小师弟,我这师姐没本事,就是喜欢跳雪,可惜练了老些年不出成绩,简直白当一回运动员……好在我还照顾师弟师妹们几年,我这就走啦!”
凌放端着杯子站起来,简单宽松的黑色T恤在他身上也显得剪裁精良,少年的身姿挺拔得像棵小树。他很认真地说:“谢谢大师姐这两年照顾我。”
王倩待大家很好呢,是队里的大姐姐。
王倩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啥。小师弟,那个、姐想和你说几句话,2001年的时候,闫教带着我,第一次去亚布力参加全国跳雪冠军赛,你知道吗,全场一共就七名运动员。那场子冷的,大家都尴尬死了,加上那会儿和国外差距……差一倍都是往少了说。跳好跳坏,说句实话,也没谁特开心……”她文化水平不高,看得出是字斟句酌。
凌放沉默着点点头,他大概知道王倩要说什么了。
第23章 岂能尽如人意
王倩瞅瞅凌放,看着小师弟沉静的面容,接着说:“现在吧,虽然条件也一般,比不上J省,更比不上人家国外,但是总比我们那会儿强些,凌放你说,对不?”
“……小师弟,我对那场比赛印象可深啦,那也是一场全国性的赛事啊,就稀稀拉拉几个人。在雪上十多年,怎么苦怎么累,咱都没说过啥,因为就是喜欢啊。可唯一就是、就是这萧条劲儿,让我心里不爽利!”
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你来之前好几年,越干人越少,和我一起来的队员,早就只剩我了,好些人都觉着没意思、没设施、没场地、还没比赛,不出成绩,就都走了……小师弟,你天赋这么好,又这么努力,以后你可、可一定要加油啊!”
“你一定要做给人们瞧瞧,咱跳雪的运动员,都是硬骨头,跳台滑雪,也是能出成绩的!”说到最后,王倩无意识地提高了声调。
说完,王倩不顾小师妹阿依努尔过来拦她,爽快地又干掉了手里的那大半杯啤酒——这姑娘平时和气敦厚,也挺成熟得,很多事儿她都闷在心里。退役算是能解禁了,今天正大光明地倒啤酒敬大家,已经下去一瓶多了,王倩也是有点上头。
X省省队大院驻扎的队伍挺多,平时也不是没有奚落冷门项目的闲言碎语。今年,凌放仅剩的两个跳雪男队的师兄,一个年龄大些的退役回家经商,另一个年龄小些,教练们说能有出息的,被别的项目教练说动,转了田径。
那阵子,凌放听说,还有议论跳雪队能不能成队的声音。
凌放看着王倩,端着他手里的杯子,去碰了碰大师姐的杯,两只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好听的一声。
“诶!”他答应着,一口干掉了自己那杯牛奶。
然后示意小师姐阿依努尔拉着点王倩,别再多喝了。
下午,大家一同把王倩送到院门口,看家人接走她。
凌放帮着往车里放行李,跟王倩告别,站在队伍里目送车子离开。他随即又跟着叶飞流回训练室,练了仨小时最枯燥的坐姿握举器械。
跳雪项目,看似对上肢力量要求低一些,实则不然。
起跳和空中飞行,乃至着陆平衡,要求的都是全身协调发力。助滑时,尤其要依靠臀部和背部均匀发力,而助滑对起跳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凌放的背肌力量相对薄弱,需要专项器械增强,这也有利于他补足体重带来的起跳速度短板。
练完,就吃晚饭。凌放接过窗口阿姨给俊秀刻苦的小少年额外打的、XXXL加大号红烧肉盖饭,埋头全部认真干掉——吃完还有晚训呢,能量一定要充足。
收拾餐盘的时候,凌放又在想白天时,王倩师姐跟他说的那些话。
队里都知道,凌放家境好,退路多。王倩走前专门说这些,是希望他能留在跳雪这一行,不要因为短期可能辛苦、受冷遇就早早放弃。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凌放自己就比谁都坚定。
跳台滑雪起步早、出成绩晚,是典型的大周期项目,凌放并不因为自己重生,就觉得自己能一飞冲天、碾压全球精英。他顶多比前世提前十年看清了自己想要的未来。
——这已经是命运的馈赠。
重生这个事儿吧,不太科学,但是重活一世,也还是在这个唯物的宇宙,竞技体育的本质并没有改变:每个人,都要先付出汗水,哦,往往还要非常走运,其中的佼佼者才能收获回报。
这是热血而残酷的漫长征程,有人统计过,能站上奥运赛场的运动员淘汰率有多高呢——不亚于一个年轻人考上公务员再奋斗半生,进市委领导班子的概率。
尽人事,听天命,总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尽如人意的。这就比如在训练场挥洒过很多汗水和泪水的王倩师姐遗憾地退役,也比如凌放前世今生知道的许多运动员,黯然带着伤病退场,这其中也不止前世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