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用无比同情的视线看向楚夭寻。
讲真,丢不丢人的都不是事儿了,重点是百里明会怎么处理。
传闻楚夭寻之前就得罪过百里明,这下可好,不得新账旧账一起算?
“真的很抱歉,是我搞错了!”
只见楚夭寻慌不迭鞠躬道歉,小脸儿红晕密布,柔软的额发都被汗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了,可怜得不得了。
唉,他也知道出大事了吧?也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就快玩完了吧?众人叹气。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不当心把百里明的录音发出去……”
事到如今,解释还有什么用……嗯?
众人一个激灵。
“你瞎说什么呢,这录音里的人怎么会是在荒哥哥?”苏宇桐大声道。
其实一开始,他也觉得录音里的男声和百里明的声音很像,但随即就否定掉了这荒谬的念头。
且不论百里明从未单独对他说过一句话,就连半个音节都没给过他,就算正经说话,那声线也是四平八稳,听得人耳朵只掉冰碴子。
百里明不可能温柔,更不能将温柔给予别人。
“别叫唤了,吵死了。”楚夭寻转向苏宇桐,漂亮的小脸儿上写满嫌弃。
“他不叫百里在荒,更不是你什么哥哥。”
“不熟就别装,你不尴尬我还替你尴尬。”
“什么毛病。”
“切。”
“你……!”苏宇桐做梦都没想到楚夭寻竟也学会了反唇相讥,天晓得他那副别人欠了他五百万没还的冰山后妈脸是跟谁学的!
“我跟在荒哥哥是青梅竹马,我们认识的你还不知道哪里。”
楚夭寻冷笑,心想不好意思我跟百里明可是上辈子结婚了。
“TRUE ME让你调个香水也是看在葛天的面子上,别当成是真看得起你,更别以为是在荒哥哥抬举你。”
楚夭寻扩大了点笑意,百里明确实每天都要“抬举”他好多次。
抬、举,指亲亲抱抱举高高。
苏宇桐见楚夭寻丝毫不为所动,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心中怒意更甚,还夹杂着些许失控的慌乱。
“你笑什么!”
楚夭寻收起笑容,说:“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谁能让百里明出现在这里。”
苏宇桐一怔,心中慌乱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问:“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楚夭寻道,“只是你输了,从此以后就不许在出现在百里明面前,不许跟他说话,不许提他的名字。除了我,他懒得搭理第二个人,你总这样心存妄想,会让他很烦很碍眼。”
苏宇桐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楚夭寻抬抬下巴,“怎么,不敢?”
苏宇桐真的不敢了。
他开始意识到楚夭寻的改变缘何而来。
曾经那个无助可怜、任人欺负的小瞎子,会变成如今这副淡定从容、自信骄傲的模样,从来都不是毫无理由的。
有人一直养着他,护着他,成为他的底气。
他在楚家那个阴暗潮湿的小阁楼里呆了那么多年,就算一只小猫小狗,都比他活得快乐自在有尊严。
失去的东西是很难弥补回来的。
过往的伤痛是很难痊愈的。
任谁都无师自通地明白这样的道理。
但是,有人加倍,或者说百倍千倍地补偿给了楚夭寻。
苏宇桐咬紧牙关,进退两难。
不过,也不需要他纠结了。
伴随着一群“黑山羊”鱼贯而入,那道男声的主人缓步走进了会场。
还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俊美,苍白得像深秋墓园上空的月亮。他的出现让原本拥挤热闹的会场都温度骤降,森冷寒意弥漫,头顶像被漆黑阴影笼罩。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男人的脸上竟然挂着浅淡的笑意。尤其当他的视线落到那个漂亮的小瞎子身上时,无底深潭般的黑眸也泛漾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好奇取代了紧张,撑得胸口快要爆炸。
此刻,是恶魔最接近人类的时候。
那小瞎子究竟是有什么本事,竟能将恶魔驯化成人?
恶魔当然无所谓他们的疑惑,恶魔眼里从来只看得见一个人。
他在楚夭寻面前停下脚步。
“宝宝。”
楚夭寻小脸儿刷地红了个透,别过头瓮声瓮气道:“你怎么来了?”
百里明微笑,“今天对宝宝很重要,我不能来么?”
楚夭寻嘟囔:“在外面呢,别叫我宝宝行不行。”
百里明搂过他肩膀,从善如流道:“不行,宝宝。”
楚夭寻急了,“你还叫!”
“是宝宝的要求。”百里明慢悠悠道,“只能叫夭夭一个人宝宝。”
一声声的“宝宝”,相比之前录音里听到的,更加低醇动人,连空气都变得甜蜜粘稠。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这样的百里明,和恐怖、冷酷、淡漠之类的形容词都截然相反,只要在那个小瞎子身边,他就是最完美的情人。
苏宇桐被气恼、嫉妒与羞愤交织冲击,浑身颤抖,嘴唇快被咬出血,才勉强忍住眼泪。
他情愿百里明对所有人包括自己都一视同仁,漠然对待,也不要百里明把所有温柔和偏爱,都尽数倾注给一个人。
那可是百里明,他从自己爷爷口中,多少听过他的那些残忍往事,丝毫不会被血脉亲情打动的人,竟也会有人的情意在吗?
百里棘晚年已被癌症侵蚀得百孔千疮,宛如一摊被禁困于病床上的腐肉,连唯一能转动的一双眼珠也瞎了。
老人彻夜哀嚎,一针针的吗.啡下去,对他都起不了作用。老人苦苦哀求自己的儿子,让自己死,给自己解脱。可百里明只是更加冷漠地勒令医院,务必让百里棘活下去。
神志清醒地活下去。
连见惯了死亡的医生都不忍心了,可百里明始终无动于衷。甚至还每天都来看望老人,给他更换床头的鲜花,微笑着和他回忆自己少年时的往事。
老人嚎叫得更惨烈了,面目扭曲,白日见鬼。
百里明施施然离去,第二天又来,周而复始。
这样对待血亲都犹如被圈养的牲畜的人,也会把一个孱弱残疾的少年捧在手心吗?
讽刺至极,无解至极,苏宇桐几乎想笑。
小瞎子看不见百里明的样子,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是自己看得见,其他人都看得见。
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眼神。
就好像……就好像他把小瞎子,当成自己和这个世界绝无仅有的、最后的联系。
“刚才有和大家聊到‘美丽世界’的含义,现在,我还有几句补充的话想说。”楚夭寻牵着百里明的手,大大方方地面向众人。
“我曾经认为自己无法看见这个世界,所以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美丽,因此陷入深深的苦恼。”
“我把看不见的眼睛视作自己的软肋,别人攻击自己的利器,为此自卑不已,恨不得一直闭着不让人看见。”
“但是,我后来才知道,看不见的眼睛也是构成自己的一部分。虽然没有视力,但并不意味着自己不能闻到花的香气,欣赏它的色彩,感受来自人的温度。”
“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只有用心才能看清。”
“这也是我身边这个人,告诉我的最重要的道理。”
楚夭寻牵着百里明的手紧了紧,他感觉到男人以同样的力度回握紧自己的手。
一切如既往的,给自己勇气,做自己的底气。
他缓慢而生涩地睁开了眼睛。
第一次,在外界面前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袒露出自己的缺陷。
一双足以令所有人惊艳屏息的犹如琉璃珠般的眼眸。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眼,苏宇桐那双写满欲.望与算计的眼睛,又怎么能与之相比。
不过,正当苏宇桐被周围人鄙夷嘲笑的视线与议论包围的时候,突然振动的手机给他带来了更令他惊骇的消息。
他父亲用愤怒惊惧的颤抖口气,狠狠地斥骂了他。
就在刚才,百里家撤走了所有对苏家企业的投资,苏氏遭到重创。
百里明刚接手明照集团时,苏家老爷子曾有几句指点之恩。看在这点恩情的份上,百里明答应给帮扶苏家一把,也在苏宇桐第一次来招惹他时,给了一次宽宥的机会。
现在,全没有了。
因为苏宇桐的愚蠢而不自知。
“你赶紧给我滚回国外,有多远滚多远,没家里同意再也不许回来!”苏父听着电话那头儿子委屈害怕的声音,非但没有心软,反而怒气越炽。
“还有,你以后别再给我抛头露面了,我丢不起这个人。我警告你,老老实实安分呆着,不许再去当什么模特!”
苏宇桐急了,“为什么呀!”
“为什么?哼,你还有脸问?”苏父气道,“你以前为什么要跟你那帮不三不四的朋友欺负楚家那孩子?你自己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我没把你提到百里明面前,让你在碎玻璃上滚一滚已经很客气了,你还来问我为什么?”
苏宇桐震惊,“你、你的意思是说,百里明知道了这件事?这么久以前的事他怎么会知道的?”
“你个蠢货,当然是他去调查的啊!”
“就这么点事至于吗!”
“废话!”苏父简直快气疯了,“这对百里明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事!就现在这样,还是我和老爷子腆着老脸上门苦苦哀求他才求来的结果。他说了,不想让楚夭寻再看见、听见你,要你永远又彻底地消失,不要再有一丝消息传进楚夭寻的耳朵里。”
“他希望你能做到,不能的话,就让他来帮你。”
苏宇桐呆若木鸡,手机毫无意识地滑落,屏幕摔得粉碎。
恐惧弥漫,汇聚成一朵阴云,重重地压上他的头顶。现在,都不需要父亲逼他,他自己就想立刻逃到天涯海角。
后悔也无济于事,百里明对楚夭寻那几乎不正常的宠爱和执念,他怎么会那么晚才发现。
自己才是瞎子,真正的瞎子,有眼无珠!
*
人物盛典落下帷幕。
所有人只看见阴森俊美的男人把白嫩纤秀如小羊羔一般的男孩拐进黑漆漆的豪车里,车门“砰”地合上,再无法窥见里面半分景象。
男人甚至还似有若无地回头扫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立刻冻得他们整个人一激灵。
随即转头看向男孩时,又是无限温柔宠眷。
就好像如果不是男孩自己要来这场活动,他根本不愿意让他们这些人看见自己精心娇养的宝贝。
车内,隔板一如既往地降下,横亘出一块隔绝一切声响的封闭空间。
明明是宽敞舒适的环境,男人依旧非要把男孩抱在腿上,两条坚实温热的胳膊环着那软薄的腰腹,吻他。
一边把男孩白皙得小脸亲得粉艳艳的,一边还逼问人家,“宝宝,我们这算公开了吗?”
楚夭寻哪里还说得出话,软乎乎地哼哼。
百里明锲而不舍,非要自家宝贝亲口给自己一个名分。
“宝宝,我现在是你什么人?”
楚夭寻咬着嘴唇,红红的眼尾浸着一汪薄泪,“你好烦哦……”
百里明捏着他后颈软肉,亲得更凶些,迫他说出来。
楚夭寻被他磨得受不了了,气息又软又颤,带着哭腔说:“男、男朋友……”
百里明稍微满意了一点,但还不是太满意,刚想再把人按在膝头好好欺负一顿,新邮件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他一手搂着男孩,一手点开车上自带的平板电脑。
楚夭寻听他一直没出声,只有呼吸变得急促,不安地问:“怎么了?”
“宝宝。”百里明声线略颤,难掩激动。
他说:“你终于能看见了。”
第50章 奶糖
夜阑人静, 臣卜室里暖气开得足,熏暖如春天。
百里明哄楚夭寻喝完睡前喝的甜牛奶,给他念完睡前听的童话故事, 把人严严实实地裹进被子里, “睡了。”
楚夭寻小小一张脸陷在松软的大枕头里, 细软浓密的发丝散着,两颊的粉晕格外惹眼, 似乎比平时更艳一点。
百里明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 也没烧。
楚夭寻推开他的手,翻了个身, 拉高被子把自己埋进去。
百里明隐约听到他嘟囔了一句“大笨狗, 真讨厌”。
百里明不知道自己哪儿又做错了,但先反省总是没错的。他认真反思了一下,还是想不出到底哪里惹小宝贝不高兴了。
他在楚夭寻身边躺下, 伸过手臂把人搂住, “宝宝?”
楚夭寻挣了挣, 不理他, 继续拧巴,倒是没把他赶下去。
百里明更加一头雾水, 一整晚都有点忐忑难眠。
清晨,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被子, 软软热热, 像一只小动物。
十几年来在百里家夜不能安寝的生活令他养成了睡眠很浅的习惯, 他一下子就惊醒了。
并不是什么小动物。
是楚夭寻。
不知是在被子里憋得气闷,还是紧张羞涩, 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他整个人粉得厉害, 脸蛋粉,耳朵粉,脖子粉,就连两只小手也变成了粉粉的颜色。
“闭上眼睛,不许看我。”
平时清澈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像感冒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