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对浪漫的诠释和理解不同,这是你学长的作风,你要回应他吗?”
丁厌打岔道:“你怎么不在第一时间跟我说?这都好几个月了……我只能假装没看到了。”
“如果是你收到别人写给我的告白情书,你会立刻转交给我吗?”
“我会啊。”
“……”楚瀛被噎了一下,承诺道,“好的,如果还有下次,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哎,不会有下次了。”丁厌改变主意道,“我会去跟他说清楚的,无论是不是你解读出的这层意思,我总要告诉他,我看到了。”
“看来你完全没有被这份煞费苦心的表白打动。”
“我还以为你了解,我是很难被表白打动的人。”
这倒是令楚瀛感到愉悦,他嘴角流露的笑容不言自明——还好我是行动派。
丁厌面颊发烫,手里的餐叉戳弄着菜叶子,“你不要得意忘形……”
***
翌日下午,丁厌在公司楼下等了二十分钟,等来了比他晚半个钟头下班的夏天灏。
“等人来接?”学长熟稔地问候他,很注重细节地没有提及男朋友之类的关键词。
“不是啦,等你。”丁厌磊落道。
“等我?”
“嗯。”他递出那张明信片还给对方,“我昨天收拾旧照片,想用你送我的相框,却看到了这个……这是你不小心放进去的吗?”
“没有,这是送给你的。”
“那你真的喜欢我?”他不会拐弯抹角,只能明着问。
“嗯。”夏天灏承认的那一瞬间,心头一阵轻松。
丁厌拉起他的手,将明信片塞入他的手中,“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能留下这个,我有男朋友啦。他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会不高兴的……”
丁厌不知不觉地讲起了楚瀛的事,意识到场合不对,及时住口。
“你男朋友是个幸运的人。”夏天灏收下了明信片,无不遗憾地说。
“是我比较幸运啦……”丁厌郑重道,“学长,给你提个小建议。”
“我听着。”
“下次追人,大声说出来吧。”怕被误解语义,他改口道,“……不,我是说,含蓄有含蓄之美,委婉动人;但我这种肤浅的俗人,更想要振聋发聩、惊天动地的声音……”
他戛然而止,怀疑说多了会被讨厌。都拒绝别人了,还挑剔人家告白的方式……他不吃这套,有的是人吃啊。
“谢谢,下次我会试试。”夏天灏也怕他误会,“我是说……换个对象。”
丁厌笑起来,摆摆手,“学长再见!你真的很有才!下次去KTV还想听你唱歌。我男朋友来了,拜拜。”
“拜拜。”
坐进车里的人摇头晃脑,小声地哼着歌,必然心情舒畅。于是楚瀛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丁厌歪头道:“高兴还需要理由吗?我就是高兴啊。”
楚瀛:“因为你学长?”
“不是!”丁厌真烦他这股吃醋的劲儿,“哦我跟你说,今天来的实习生,是个23岁的妹妹,长得好漂亮啊,不是大美人的那种漂亮,是……很少女,很轻盈,啊总之她一笑,真是像歌词里写的,带着一身光辉照亮我心底的漆黑……”
楚瀛隐隐咬牙道:“我还是认为你该换一份工作。”
离谱。以他的成长环境,何时体验过要与人争抢的紧迫感。男的过了又是女的,没完没了,烦人。
“我才不呢。”丁厌浑然不觉,乐滋滋地畅想明天的工作行程。身边多了一个美好的人,怎么能不期待呢。
第45章 首饰盒06
莫梨的妈妈喜欢吃梨, 于是给她起名莫梨。她问丁厌:“你妈妈是讨厌你,才给你取名叫厌吗?”
“怎么会,我妈妈很爱我的, 餍足懂吧?古代的厌和餍是同一个意思。我的名字是去找算命先生算过的,和我的生辰八字很合, 要是寓意不好, 就不会填上户口本了。”丁厌总想看她, 可不敢太张扬,只好趁切水果时和她搭话。
一颗橙子能切八瓣, 他一瓣一瓣地送到她手里,这样能有八次机会偷瞄她的脸蛋。
莫梨是张只有巴掌大的瘦削小脸, 下巴尖尖, 高鼻梁, 薄嘴唇, 很瘦;五官清丽有余,不够浓艳,谈不上多亮眼,但她爱笑,弯弯的眼睛像裹了糖霜的脆壳月亮,除了甜就是可爱, 无与伦比的可爱。
丁厌的心融化了,真想和她交朋友啊。谈恋爱是没可能了……但交朋友总可以吧?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触须, 试着说:“你大学是在北方念的, 之前的单位也很好, 怎么会突然来K市工作?”
“听说这边帅哥美女多, 我来撞撞运气。嗯……”莫梨吞咽着汁水淋漓的橙子肉, 抿了抿嘴唇, “然后真没来错。这个公司这么大,你的颜值算数一数二的吗?”
“我不知道。”丁厌从小到大得到的选美头衔也就止步于班草,从没感受过系草校草的荣光。
能被推上神坛的多数还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校篮球队的大前锋和学生会主席什么的;他这类偏于边缘化的,通常被称为“X班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
换到职场也没差,他绝不是最受女同事欢迎的异性。
“哇……”莫梨吃光了经他手的橙子,怪道,“你是专门为我切的水果吗?你怎么不吃?”
丁厌又拿了一颗,说:“这颗才是我的。”
莫梨又问:“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甘心于只做一份平凡的工作?”
丁厌:“你也很好看啊,你为什么选择做普通人的工作?”
“我高中就给演艺公司投过简历,复试被刷下来了。”莫梨慨叹道,“实乃我人生的一大缺憾。”
丁厌觉得她魅力加倍了,道:“那你的兴趣爱好是唱唱跳跳吗?”
“不,我的爱好是吃和玩。”
“我也是!”终于聊到关键点了,他发出邀请,“改天一块儿出去逛街吗?吃喝玩乐我最熟了。”
“好啊,我刚搬来,哪儿也没去过。”莫梨托着腮说,“你好特别,要是别的男生约我,我二话不说就婉拒了。但看到你的脸,怎么都没法拒绝你。”
“人格魅力呀。”丁厌沾沾自喜道。不过其中缘由他很明白,他是和别的男生很不同;像丽娜说的,他时常“像个小姑娘似的”,所以不会给女孩造成性别上的压迫感。
但莫梨能一口应下他的邀约,说明自身是个开朗明媚,擅长交际的人。
他约她不单纯是玩儿,还想观察她的性格,看怎么和她提起自己月底请假的事;总之相处越自在融洽,越方便开口。
——希望她能答应,如果她不答应,我就送她礼物请她吃饭,低声下气地恳求她!
***
周末,丁厌比身边的人起得早,他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唤醒尚在睡梦中的楚瀛。
室内的冷气吹了一夜,皮肤清凉干爽,窗外火红的朝阳预示着今天又是一个炎热躁闷的夏日。
楚瀛受光线惊扰,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看,瞄着一反常态早起的他,“要出门?”
“嗯!”丁厌拉开衣柜翻找衣裳,不能冒险暴露爱穿女装癖好,他只好取了一件短袖绵t和一件薄款的外穿衬衫。
他太瘦,是不易出汗体质,夏天各个商场的冷气开的足,宁肯穿多点。
“和谁?”
“实习生,我要麻烦别人月底帮我的忙,不得殷勤一点。”搭配好上装,又翻出一条浅蓝发白的牛仔裤扔到被面上。
“那个23岁的漂亮妹妹?”
“你不要吃醋啊,她多半是把我当gay的,不然也不会爽快地答应跟我逛街。”丁厌去卫生间里挤牙膏,叼着牙刷发音含糊道,“你实在不放心,可以去接我,我保证我和她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楚瀛下床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饮尽后回到卧室;丁厌刚洗过脸,额前的碎发湿漉漉,正站在床边换衣服。
他细条条的身体像白净的嫩笋,剥得光溜溜的,再套上短袖,手臂在空中挪动摇晃,手肘的肤色透着柔和的粉。
脑袋从衣领里钻出,摆着脑袋松开被领口压住的发尾,黑发扫弄着细白的颈脖。
“你别这么看我呀。”丁厌说。
“一个星期七天,我们能完整相处的时间也就这两天。”
“正常人谈恋爱都是这样的……工作学习之余才能谈情说爱,你是太闲了才会度日如年,要不你也找个工作?数学专业通常从事什么职业?我只知道能当老师……”丁厌想到楚瀛去讲课的样子,笑呵呵道,“你要是老师,那班上一半的学生都没法认真听课了,误人子弟哈哈。”
“我想做什么工作都能做,但我不想。”楚瀛脸上半点笑容也无,“我并不是要阻止你和谁交往,我只是觉得,你的心思不在我身上。”
“可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呀。”
“是吗?”
“你不信算了……小气鬼。”
丁厌花了十五分钟收拾自己,把过长的头发拢到脑后,束起一撮半高的马尾,预备出门。
楚瀛端着咖啡倚在门框旁,“不吃早饭?”
“我约好要带小梨去吃一家灌汤包。”
“需要我去接你,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丁厌蹲身系好帆布鞋的鞋带,搞定后回到他面前,在他的左脸印下一吻,“走了,再见!”
“再见。”
***
和女孩子逛街玩乐要比和男人做同样的事快乐一万倍。男人的作用只有拎包和刷卡,而和女孩子一起,丁厌才能感受到灵魂的契合与共鸣。
莫梨买东西不拧巴,吃饭口味不挑剔,她个性中一切的一切,都正和他的意。
她说想买一条夏天约会穿的裙子,丁厌帮她选了三件,她每条都愿意试,穿上也很合身,最后买了其中的两条;彩妆专柜口红试色,他们同时去拿了同一支。
走到半路,莫梨的鞋带散开了——他们还凑巧穿了同款同色的帆布鞋,仅有码数不同。若不是莫梨拒绝,丁厌愿意帮她系鞋带。
她蹲下去的那十几秒里,丁厌望着四周,心中一股惋惜油然而生,但他不愿去深究这种感情的由来。
逛了一上午,两人找了一家冷饮店小坐。莫梨刷着手机,丁厌发着呆,在心底细数楚瀛的优点。
嗯……但是……啊……
他耷拉下脑袋,仿佛脖子承受不起头颅的重量,耳朵贴上冷硬的桌面。
这种不满足感,到底是因何而起呢……
“你不舒服吗?”莫梨关切道。
“没有……”丁厌重新振作,他捧起冰冷的杯子,嘬着西柚风味的果茶,与她散漫地闲聊道,“小梨有男朋友吗?”
“有过,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
“因为没有那么喜欢吧。”莫梨回忆道,“我和他在一起两年,觉得这人哪儿哪儿都好,但是当我决定换一座城市生活时,我竟然不想带上他,所以我跟他提了分手。”
“所以确实是存在,一个人很完美,无可挑剔,但你就是没那么喜欢他的情况吧。”丁厌联想到自己,感觉烦恼的根须在大脑皮层生根发芽。
“我觉得,仅仅是我觉得哦——”莫梨强调了两遍,“喜欢和值得,是两回事。”
“嗯?”
“我们现在的人,喜欢先衡量一个人的条件,再评判这个人值不值得自己去爱。但爱不是这样的东西,爱就是,我想见你,赴汤蹈火、劈山填海我也想见你;你是酒鬼赌徒,我会爱你,你是乞丐娼妇,我仍然会爱你。”
丁厌:“你好浪漫啊,但不现实吧,人都会趋利避害,飞蛾扑火是极少数。”
“没错,因为我们都太现实了,所以真爱才离我们那么遥远。”莫梨的双眼澄净明亮,却不是在看他。“现代人的牵挂和欲念太多了。消费主义为我们构建了无数的欲望陷阱,诱惑我们挣钱去买车买楼,买不实用的家具和奢侈品,包括这些化妆品和裙子——”
莫梨踢了踢随意放在桌脚的纸袋,引着丁厌的视线下移。
但她接下来的声音又支使他抬起头。
“可是我们真的需要这些吗?如果爱是,强大的、美丽的、光鲜的、健康的、勇敢的人才值得被爱,那爱到底是什么?不过就像你说的,让我飞蛾扑火,舍身去爱一个不怎么值得被爱的人渣,那我也做不到,因为我更爱自己。”
“爱自己并没有错。”丁厌说。
“是没有错。但人的爱是有限的,心尖上那个位置很小,只能站一个人,你把新欢放上来,就要把旧爱推下去;你只放自己,那别的人就挤不进你的心。”莫梨说完,笑容灿烂道,“你听我讲这堆有的没的,会不会觉得很无趣?”
丁厌摇头,用吸管搅动着杯里的冰块和小料,“我觉得你说的都对。我一般没什么机会跟人聊这种话题。”
“你真是与众不同。”莫梨的笑眼里宛如洒满了一汪星星。“大部分约我吃饭逛街的男人,都对我说的话毫无兴趣,他们不想要什么精神交流和情感共鸣,只在乎能不能从我这儿讨点好处。”
“没有人告诉你吗?”丁厌自我挖苦道,“我是有对象的。要是早半年认识你,我也会想要搭讪你,因为你真的很可爱,还聪明。”
“还是不一样的,”莫梨说,“你在听我说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认真;这样的认真,是其他人没有的。”
“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