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哪一场巡演结束后的庆祝，大家都喝了酒，其他人已经七歪八扭地在沙发上睡了一片。
　　他那时大概也不是很清醒。
　　照片上的他脸颊带着薄红，不深的眉骨到眼尾也都沾了绯色，眼神已经不聚焦了，但因为眸底铺陈的一层光，在镜头下仍显得很亮，清澈而茫然。
　　可能是因为身边坐着最熟悉也是最依赖的人，他并没有一点被人拍照的警觉感，整个人放松地半靠在沙发上，半靠着路景策的肩。
　　小路老师在照片里不像是喝醉的样子，彼时刚满18岁不久的人面上还带着少年过渡到青年的棱角，五官深邃俊美，但不像现在这样总是冷沉沉的一片。
　　对方没看镜头，侧着脸望着他，漆黑狭长的凤眼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但在这种情景下又不加掩饰的侵略暗色。
　　易匀星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两刻，上头路景策的模样已经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青年瞳孔微缩，几乎在节目组的镜头挪过来的刹那把那张照片藏到了最底下。
　　心脏狂跳。
　　路景策怎么敢在许愿瓶里放这张照片。
　　还让他当场拆出来。
　　但凡他反应慢一拍——
　　易匀星调整了一下呼吸，觉察到节目组的镜头还停留在他身上，把“THRONE”的那张合照放到了最上边。
　　镜头给了“THRONE”的合照一个特写。
　　欧阳杨好奇地凑过来：“星哥，你怎么愣住了——这是‘THRONE’的合照啊？！”
　　“路老师怎么只给星哥送，不给我们！”
　　“你又不是‘THRONE’的队员！”
　　“那时候星哥好年轻啊！”
　　易匀星眼皮跳了跳，先是不着痕迹地抬眸看了一眼路景策：你以前偷摸拍我喝醉的照片，还故意让我在这里拆开来看，我记住了，你给我等着。
　　然后转向回答练习生们的话：“……我现在也没有那么老吧？谢谢路老师送的照片。”
　　等每个人都收到了许愿瓶，大家自发开始研究许愿瓶的玩法——
　　“以前我们高中毕业也做过许愿瓶活动，就是在照片背后写下未来的心愿，找一块地方埋起来，等到以后有机会重聚了再挖出来看。”
　　“这个主意好哎，你们看合照上还是101个练习生，现在……”
　　“没事，节目结束以后就找他们聚！”
　　“那我们现在就写愿望，然后找一个地方把许愿瓶埋下去吧？”
　　路老师似乎早有准备，在他们低头提笔写愿望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小木箱。
　　“大家写完的许愿瓶封盖以后可以放到里面，我问过节目组，后边有一块空地可以存放这些许愿瓶。”
　　“希望大家能像现在说的那样，在几年后重聚，一起看到自己今天写下的愿望是否实现了——又是否坚持着现在热爱的事情。”
　　易匀星摩挲着他悄悄藏起来的那张和路景策的照片。
　　另一手提笔在《星光101》的合照背面落下了一个墨点。
　　写愿望这种事情……就像是小时候过生日对着蛋糕许愿一样，他其实不大信这些的。
　　可……
　　他看到身旁的欧阳杨尹绍几人郑重地提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青年思索几秒，俯身认真地写下了一句话。
　　然后收笔把照片塞进了许愿瓶里，第一个放到了路景策身前的木箱子。
　　小路老师凤眸微眯：“写得这么快？”
　　“嗯。路老师不写一个吗？”
　　对方低笑，意味深长：“我的愿望，现在写不合适。”
　　练习生们陆陆续续写完了，把许愿瓶放进木箱里，彼此交流着自己写了什么愿望。
　　欧阳杨直接念道：“我写的是，希望我爸妈的饭店生意越来越好，我以后每天都有好吃的零食，我的朋友们能吃能睡！”
　　尹绍嫌弃道：“那做你朋友真是……我能拒绝能吃能睡这个许愿吗？”
　　欧阳杨：“你懂什么，能吃能睡说明身体健康——星哥，你写的是什么啊？”
　　尹绍：“我看到星哥写的‘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那是什么意思？”
　　“自己百度去！”
　　易匀星笑了笑：“你可以理解为，我希望我们以后还能聚在一起喝酒。”
　　“哦——这个必须可以！星哥你怎么还拽文呢？”
　　他们带着木箱走到了节目组场地后方的一块空地。
　　欧阳杨有点担心：“我们以后不会找不到它吧？”
　　“不会，你看这边上有一棵枫树，以后我们看到这棵枫树就知道我们的许愿瓶埋在里面了。”
　　练习生们合力把木箱埋进去，填了土。
　　到了午餐的点，大家都有些饿了，一窝蜂地涌去吃韩流光老师请客的露天烧烤。
　　酒足饭饱后，导演组大概也知道他们现在无心上课，索性大手一挥多给他们放了半天假，代价是往后几天每天多补一个小时的课。
　　易匀星作为整个活动里收到礼物最多的练习生，拿到了节目组送出的两张游乐场门票。
　　其他练习生们收到的礼物都差不多有两三件，大家一边往宿舍走，一边互相分享自己收到的礼物。
　　这个时候手上空空的人就显得有些尴尬。
　　李木栖独自一个走在路上，形单影只，手里除了导师们给的礼盒，没有一个练习生同伴送的东西。
　　甚至他送出去的手办在结束活动以后被人退了回来。
　　价格太高昂的礼物，彼此又没有非常熟悉，练习生们收的都不安心，何况自己还没有回礼给李木栖，怕节目播出去遭到非议，自然不如不要。
　　李木栖看着前面不远处银发青年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还有簇拥在他身边帮他拿东西的练习生们，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了……
　　易匀星走进房间换了拖鞋，看了一眼手边一地的礼盒——他得腾出一个地方把这些东西放起来，这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房间的卧室亮着灯，路景策烧烤吃的不多，应该比他们早一步回来。
　　帮他把礼物搬到房门口的欧阳杨和尹绍跟他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易匀星关上门，轻轻咳嗽了一声，很快听到卧室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回来了？学长今天很受欢迎啊……”
　　路景策走到他身前，目光在大大小小十几个礼盒上边停留了几刻，很快重新落回了他脸上。
　　眸光有些深。
　　易匀星挑眉，拍了拍旁边的礼盒盖子，小小凡尔赛了一把。
　　“没有办法，我就是那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他俯身准备把这些礼盒搬到卧室，刚弯了一下腰，就把路景策握住手腕轻轻拽到了一旁。
　　“你刚出院，别搬重东西，我来吧。”
　　他也没客气，退到一旁看着路景策把礼盒一个个垒高，然后俯身把一摞搬起来。
　　对方的神色无异，只是浑身散着的气压有些低。
　　活像是最近很火的“回家不要摸狗挑战”短视频里的狗狗们，发现自己使尽浑身解数试图让主人摸摸抱抱自己，但是主人无动于衷，就是不理睬，而且还在外边有了别的狗，那种低落夹杂着委屈的模样。
　　易匀星忍不住在心底暗暗笑了一声。
　　青年隽秀的桃花眼眼尾勾起，拖长了尾音。
　　“嘶——房间里怎么这么大的醋味。”
　　他朝着路景策靠了几步。
　　“原来是小路老师发出来的醋味。”
　　路景策扭头看他，凤眼的弧度缓和了一些：“……学长故意的？”
　　易匀星装傻：“什么故意的？”
　　路景策没有答他，快步走到卧室放下了一摞高的礼盒，站在卧室门边低声唤他。
　　“过来。”
　　易匀星趿拉着拖鞋走了过去：“嗯？”
　　他没问出口的话被对方的唇碾成了细碎的字音。
　　……早知道就不说话逗小路老师了。
　　应该把早就给他准备的那份礼物先送出去的，说不定可以不用被吻得那么凶。
　　他下意识地合上眸子，任路景策的手锢住他的后颈和脊背，吻了一会儿后，对方松了一只手，轻轻带上了卧室门。
　　易匀星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衣服贴上了门板，因为冬天衣服厚，他还没来得急换掉外边的羽绒服，隔着厚实的衣料脊背倒也不会觉得硌，而且路景策的手挡在他的脑后，有了门板的支撑，吻得更疯了。
　　多年练习vocal练就的肺活量在这个时候显出了很大的作用。
　　等他有点呼不过气，轻轻扯了一下路景策的衣摆示意人松开，对方没像上次那样放过他，反而哑声问。
　　“都练习过一次了，还没学会换气？看来练得还不够。”
　　几分钟后，青年耳廓透红，被男人拥在怀里调整呼吸。
　　清冷的桃花眼被欺负出了薄薄的一层水汽，显出了几分潋滟的颜色。
　　“……可恶。”
　　路景策轻轻抚着他的短发，闻言下颌蹭了蹭他的额头。
　　“什么？”
　　小路老师的进步速度有点太快了。
　　易匀星驱散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咬牙道。
　　“你以前偷拍我喝醉酒的照片，还把照片放到许愿瓶让我现场拆出来看的事情我还没向你问罪，你倒先——”
　　先来索吻了。
　　他补充着骂了两句。
　　“没规没矩。”
　　“得寸进尺。”
　　“臭不要脸！”
　　路景策搂着他轻笑：“那张照片我是当着学长的面一起自拍的合照，只是你那时候喝醉断片，醒来以后不记得了，这怎么能叫偷拍？”
　　“那今天——”
　　“今天就算被节目组的摄像师拍到也没关系。”
　　男人修长的手穿插过他的发间，拢起了一片暖意和酥痒。
　　“光看那张照片也没有什么……别人又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了。等明年我们官宣了，粉丝们还能翻出这张照片考古。”
　　“……这什么歪理！”
　　“我还没问学长，今天放到许愿瓶里的是什么愿望。”
　　小路老师就差没直接问他今天的许愿是不是也有他的名字。
　　易匀星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这回没有咬破嘴角，但是有点肿。
　　他不着痕迹地反击，把上面写的一字不改地告诉了路景策，解释了一句。
　　“小路老师送大家《星光101》全员合照不是希望我们以后友谊长存吗，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就写了那句诗。”
　　话音落下，被一个吻安抚好的狼狗，气压又再次低了起来。
　　“友谊长存？学长就只想到了友谊？”
　　易匀星赶紧埋头，防止被人拽起来再亲，蔫坏得晃起了狐狸尾巴。
　　“那不然？我看着那张《星光101》全员合照还能想到什么？”
　　路景策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低声问：“……学长的愿望里，没有提到我吗？”
　　易匀星微怔片刻，听到路景策续道。
　　“我以为学长会提到我的。”
　　对方是贴着他说的，温热的吐息细密地洒在了他的耳垂处，低沉的声线几乎失声。
　　他心软了一下，有些舍不得继续装傻逗小路老师玩了。
　　“……我没在那里提你，是觉得有关于我们两个的愿望，应该我们两个放在一起。”
　　“至于今天送礼物环节，还不是节目组不让送导师吗？给你的礼物我昨天准备了的，只是藏在卧室里没有带过去，想着等活动结束回来了再给你。”
　　他扯了扯路景策腰间的衣料。
　　“怎么不说话，不相信？不相信我现在就把礼物拿给你——”
　　路景策没放他走，反而加重了几分抱他的力道。
　　“我当然信。我是在想，早知道学长这么好哄……刚刚我应该多亲一会儿的。”
　　易匀星眼神空了一瞬，还在反应小路老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听对方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今天早上去录制活动之前，学长把礼物拿出来检查的时候我不小心瞥到了一眼——学长准备了六份，出门的时候却只拿了五个礼盒。多的那个是给我准备的对不对……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刚刚被小路老师又哑又失落的嗓音骗得心底柔软成一片的小狐狸炸了毛。
　　“你——”
　　他觉得自己被路景策抱着这样兴师问罪没有什么威慑力，轻轻推了对方一把，逃出了小路老师的怀抱。
　　小狐狸笑恼得连脚都踮了起来增加自己的气势。
　　“你怎么可以演戏骗我！”
　　“不是学长先故意藏礼物不告诉我的吗？”
　　小狐狸耍赖：“我不管，有些事情只许我做，不许你做！”
　　小路老师勾了勾唇，对方的唇色是偏浅的，唇线削薄凌厉，但因为刚刚亲了他，竟然也染上了几分红，不知道是不是蹭上去的口红。
　　“好，是我的错。是我故意骗你……想听学长对我说些好话。”
　　巧了，我也不过是想听你说点好话哄我。
　　易匀星自然不是真的气恼，乘胜追击。
　　“你看我特意给你准备了礼物想给你惊喜！你还骗我！”
　　路景策温驯地顺着他的话，认错态度极其良好。
　　“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易匀星大获全胜，满意地轻哼了一声。
　　“……这个，倒也可以有下次。”
　　他转身走到了书桌边上，拉开了右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装好的礼盒，返身递给了路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