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董事,也不分管宣传广告这一块儿,得罪一下就得罪一下,总比在路老师面前丢人强。
一圈工作人员憋着笑陪着路老师又看了一遍广告片。
“林董,你刚说这个广告片质量不行。”
林董抬起手抹了一下脸上的冷汗。
“额……”
路景策眯了眯凤眼,轻笑一声:“林董觉得是我该去医院治治眼睛,还是你该去治治眼睛?”
“这……路老师您说笑了,说笑了……”
“林董有自己的艺术追求,是好事啊。”路景策指了指拍摄的场景间,“我觉得林董的话想法也值得试一试,不过我不大理解林董的拍摄思路,不如你现场给大家示范一下效果?”
“我——”
不等路景策说话,工作人员立即麻利地跑去服装间拿了一套新的白衬衫递给了林董。
“林董说直接躺在水滩里拍,挺好的,请林董亲自演示一下吧。”
寒冬腊月,场景间的玻璃地板上没有安装加热的设备,上面的水都是冰凉的。
拍摄广告片一个镜头可能要重复三四遍,这一躺很可能就是几个小时。
再加上衬衣被水浸湿贴在身上几乎什么也遮不住,简直比网上一些擦边短视频还要擦边,连晋江过审都不一定能过。
林董之前提出这种要求,分明就是想借机生事,故意刁难易匀星。
林董有些呆愣地接过了白衬衫,理解了路老师的意思以后,顿时打了个寒战。
“不不不——路老师,我就是一个外行,那些想法就是随便说说的,随便说说的,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示范就算了,我都没学过表演,哪会这个……”
路景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说话。
墨色的凤眼瞳色很深,在灯火通明的摄影棚里也不带一点儿光亮,黑沉深邃得有些骇人。
告完状的易匀星微笑地看着林董川剧变脸一样的表情。
林董此刻大概已经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名下所有的资产,思考过路老师会不会明天就让他破产。
也可能想了想自己在圈子里干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包养小白脸的事情,担心会不会明天就被曝光然后身败名裂。
半分钟后,林董拿着衬衫被工作人员领着去服装间换了衣服,走进了场景间。
四肢僵硬地躺到了冰冷刺骨的水滩里。
《星光101》的工作人员们不给面子地聚在一起低低笑起来。
“捧高踩低的人果然就是欠收拾,刚刚那么……现在不就老实了?”
“哎,你们看他是不是在那哆嗦?这下知道大冬天躺水里是什么感觉了吧?让他躺个半个小时,看他以后还会不会胡说八道!”
“路老师干得漂亮!也不知道星哥是哪里得罪了林董,那人居然这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林董的脸色已经煞白,看着快要晕过去了,路景策才示意几个工作人员去把他从水滩里扶起来。
“林董现在觉得自己这个拍摄想法怎么样?”
林董一身衣服湿透,干瘦的身体更像一个竹竿,一边抖一边赔笑着。
“这个,这个想法不好,不好……”
“那继续按照导演的想法拍摄下去,林董没有其他意见吧?”
“没有没有没有……”
路景策侧过脸没再理他。
林董如获大赦,赶紧抓了几把餐巾纸擦脸,忙不迭地跑回服装间换衣服去了。
“抱歉,浪费了大家半个多小时时间。所有广告拍摄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关于今天的事情,我会和节目组反应再跟品牌方对接,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
路景策说完退到了角落找了个座位坐下,似乎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
众人立即有条不紊地恢复了工作。
易匀星在导演的指示下补拍了几个镜头,又保了一条。
导演完整地看了一遍,满意地拍了拍手。
“行!就这样!今天拍摄就到这儿,辛苦大家了!”
青年赤着脚从场景间里走出来穿上鞋,脚踝在冰水里浸泡得久了,有点森白。
离晚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现在回《Dawn》组里还能上一半柯书雪老师的舞蹈课。
易匀星加快了脚步准备往化妆间去卸妆换衣服,往小路老师之前坐的角落瞥了一眼,座椅上已经空了,对方下午大约也有别的组的教学。
他收回目光,礼貌地鞠躬向在场的工作人员道了谢,在一片和善的目光中走向了化妆间。
脚底有些冰,即便擦干了水,一时半会儿还是没能完全缓过来,泛着麻木的冰刺感。
可能是小时候冬天也老是被他父亲关禁闭的缘故,他一到这个季节手脚就容易发凉。
练舞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一但坐久了四肢便会冷得像一大块生铁,就连体温也比常人要低一点。
后来他父母去世,他被叔叔接走,吃了很长时间的中药调理也没见效果。
走廊上没有别人,身上的衬衣又有点湿。
易匀星索性一边解衬衣的扣子,一边伸手去开化妆间的门。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他的扣子解到了小腹处,推门的刹那才发现里面亮了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目光便直直和小路老师在半空对上了。
他怔了一下。
呼吸凝固半刻,耳朵“唰”地涌上了热意。
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衬衣开着的衣领拢好。
“我……”青年垂下眼睫,尴尬地小声解释,“我是看走廊上没有人,衣服湿着不舒服,才这样,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他听到一声椅子挪开的声音,路景策似乎站身来朝他走过来。
“没事,反正只有我看着。”
对方走到他身前,手绕过他的腰侧关上了后边的门。
“衣服湿着不舒服就换下来,沙发上那套衣服是你的吗?帮你拿过来。”
小路老师的声音温柔低缓,易匀星稍稍放松了一些。
“嗯,是我的。”
等到对方转身走向沙发,他赶紧转过身背对着路景策脱掉了身上的衬衣。
接过小路老师递来的衣服,悄悄往后瞥了一眼,对方是闭着眼睛的,没有看他。
于是他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把牛仔长裤也换掉了。
换上了干爽的衣服,身上渐渐暖和了一些。
如果能回宿舍用热水泡个脚就更好了……
“我换完衣服了——你下午没课吗,怎么还留在这里?”
“怕你再有什么意外。”路景策示意他坐下卸妆,“而且下午的确没有我的课,晚上倒是要来你们组。”
“哦……”
易匀星在沙发上坐下,想了想,脱了鞋把腿盘着,用自己的体温开始暖脚。
“其实那个林董除了说话难听了一点,别的也没能把我怎么样。”
路景策等他们目光落到他的脚踝上。
“我知道,学长不是会受人欺负的性子,只是我不想你为这种事情分神。”
对方走到他身边坐下。
“怎么了,在国外养病……冬天还是容易发冷吗?”
“养的是腰,又不是这个……这个吃了很久中药就没能养好,估计也就这样了。好在就是四肢凉一点,冬天过去了就好了——”
他的话尾字音吞在了喉咙口。
因为小路老师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对方的掌心很烫,跟他的皮肤比起来简直像是两个天地。
“这样好一些吗?”
粗砺的指腹在他脚踝内侧摩挲着。
“是有些太冰了,我问问经纪人……看看圈子里有没有人认识比较厉害的中医。”
练舞的人手上、腰间、膝盖、脚踝都容易带伤,路景策的指腹有很薄的一层茧子,而他脚踝有伤疤的皮肤又比其他地方要敏感很多。
对方的手指沿着他的骨头边缘摩挲过去,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皮肤底下的青筋和血管在路景策的掌心里轻微地跳动。
寒凉和灼热交融在一起,迸溅出的温度差点把他整个焚毁。
易匀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没出息地加重了,在寂静的化妆间里有些隐晦的暧昧。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路景策,小路老师正脸对着他,凤眼低垂时,平日里眼角眉梢锐利凌厉的弧度就悄然收敛了一些,含着不易分辨的温柔。
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把手上容易硌手的饰品全部摘了下来,湛蓝色的尾戒放在茶几上,修长的指节就这样拢住他的脚踝,掌心包裹着,指尖触碰到脚背,动作很小心,像是怕弄疼他,也像是怕惊到他。
易匀星竭力压着自己的呼吸,分不清过了多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手看的时间实在是有点太长了。
他平时很少去想和人的本能欲念相关的东西。
最早的接触是在高中时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以后,上网查找相关的知识,看到了一些“学习资料”。
再后来进了公司走练习生的路,每天在练舞和完成大学学业之间两头奔走,这种事情就更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最难熬的那段时间,也不过是在发现自己喜欢路景策以后。
有时晚上会做梦,由于没有过实践,梦境的内容都很抽象。
对方的手、眉眼、声音、呼吸声……
然后早上起来发现有些狼藉,稍稍平复一下以后,就把脏了的衣物、床单换掉。
易匀星有些难堪地慌忙错开眼神。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悄悄责怪自己。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深夜想一想并不会有现在这么羞赧。
可是路景策此刻就坐在他身旁,尤其是对方的面容看起来冰凝雪塑,黑眸并不带什么情念,似乎只是单纯的,担心自己的学长受凉生病,想帮他捂暖一点而已。
小路老师的方法的确卓有成效。
但不确定是因为对方掌心的温度,还是他自己肾上腺素狂飙导致的体温升高。
“感觉暖和一些了吗?”
易匀星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好多了。”
“早上你们组的声乐课我去听了一点,对你来说进度不算落得多,如果下午舞蹈赶上了,晚上我再单独给你补声乐?”
“好。”
小路老师替他暖好了一只脚,拿来了鞋袜。
易匀星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古时候骄纵的皇子,而路景策是他的侍卫或者近臣,就这样哄着他照顾他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他的理智冒出来提醒他:这时候你该婉拒的。
但是身体又懒散地躺靠在沙发上。
小狐狸蔫坏地沾沾自喜:是小路老师自己愿意的,他可什么都没说过。这样……好像也挺好。
等到一切穿戴整齐,他的脚已经暖和得像泡过热水了。
“离下午的课结束还有两个小时左右,一起去训练室?”
易匀星抿着唇,佯装镇定地站起来,桃花眼弯了弯。
“好啊。”
他回到了《Dawn》组的练习室。
欧阳杨他们正在课间休息,见他进来立即热情地围了过来。
“星哥,你拍完广告啦,这么快?”
“星哥,拍广告是怎么拍的啊,摄影棚里长什么样?”
“星哥,我们舞蹈已经学会几个动作了哦,这回你要被落下了!”
易匀星走到他们中间,大概描述了一下摄影棚里的设备。
“大家以后去现场拍过就知道了,其实地方不大,很多也要靠后期特效来做——几位已经学会舞蹈动作的大佬,谁现在给我补个课?我连完整的视频都没有见过。”
在场的练习生们多多少少都接受过易匀星的帮助,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指点星哥,一个比一个积极。
欧阳杨:“我来我来!星哥,我现在觉得这个舞台也挺好的,虽然歌难,但是舞蹈太——帅了!”
张文洲:“我来吧,整个舞蹈我已经基本记熟了,正好有几个动作我觉得可以改得更好看,不如我们讨论一下?”
“欧阳,文洲,你俩就别跟我们抢星哥了吧,我给星哥再放一遍示范视频!”
一旁正在喝水休息的柯书雪见他们这么热闹,也开了句玩笑。
“不是吧,易匀星,教跳舞居然不来问我这个老师?”她做了个心碎的动作,“我的心好痛……”
练习生们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示范视频在大屏幕上又放了一遍。
易匀星在练习室后排自己先照着视频扒了一遍舞,刚想问“C位”是谁,自己分到了哪一part,就见张文洲扔过来一个“C位”的袖标。
“忘了跟你说了星哥,咱们讨论过分part的事情以后,都觉得C位应该你来——大家都选好了自己喜欢的片段,剩下C位才给你的。”
什么时候“C位”这么不抢手了?
“大家不用谦让,重新选一下吧……”
欧阳杨摆摆手:“星哥,真不是我们跟你客气,你看之前的舞台抢C的时候谁跟你客气过。实在是C位部分我们看了,都觉得不大能表现得来。”
易匀星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把视频挪到了C位个人part的部分。
他轻轻抽了一口冷气。
练习生们善意地调侃:“是吧星哥,是不是感觉遇到了职业生涯的挑战?”
这段舞舞蹈动作的难度并不高,主要是舞台的故事性强,C位角色的个性又很特殊,与其说是一个男团舞,不如说更偏向歌剧,想要在舞台上表现好,光是歌舞过硬是不够的,还需要一定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