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版被否之后,他的信心就和时间和流沙似的一点点流逝,都怕再卡进度下去要自闭了。
小邓和他说完工作上的事,刚准备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倒退几步回来,一脸八卦。
她压低声音,凑近岑修楚:“岑老师,听说……昨晚你和林夏单独吃饭了?”
岑修楚敲几下键盘,没太在意:“是啊,怎么了,你怎么知道?”
“昨天晚上有同事看见你们俩一起走了,猜的。”她看了眼四周,确认林夏不在工位也不在附近,“哎,岑老师,没想到啊。”
小邓语气戏谑,岑修楚才发觉有什么不对。
“?你干嘛,什么意思?”
“哎呀,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你还跟我这。我是说,没想到你真不是直的,而且还喜欢林夏这一口啊?你看着挺直的啊。”
“……”岑修楚沉默了几秒,“你好,我和我看起来一样,非常直,全工作室——全观城第一直男。不要胡说八道。”
小邓一副不太信的样子:“那你还跟人单独吃饭?”
岑修楚无语道:“……昨天老张让林夏帮我们忙,顺便一起吃了个饭,谈的全是工作。谁那种单独吃饭是谈工作?”
小邓半信半疑地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念叨“有道理啊岑老师看着铁直连网上美女p没p都看不出来实在不像给”和“不过一面之词真的可信吗岑老师是给喜欢林夏那种漂亮艺术生也很正常吧”。
“……”
岑修楚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八卦。
林夏似乎有事不在,岑修楚正好免得尴尬——早知道早有同事盯着他俩,昨晚就不去吃什么饭了,自己待家里煮泡面也不错。
岑修楚摸鱼休息的时候看了眼手机,显示微信有新消息。
他打开一看,是张助理发的。
虽然岑修楚并不是什么大公司的员工,也不是达官显贵,跟温家也没关系,但他和温居认识多年,有温居的助理的联系方式也正常。只不过通常不大联系。
张助理:【岑先生,昨天晚上很抱歉没接到你,温总临时有事,实在抱歉。】
岑修楚:【没事没事。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张助理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岑修楚和温居认识多年,关系尤为亲密。
而且似乎,岑修楚是温总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又觉得透露一点没什么要紧。
好像每次温总去岑先生那里,总会心情变好一些。
正好请岑先生帮忙照顾照顾温总。
于是张助理说:【昨晚温董和温总吵架了,我担心温总情绪不好,可以的话,岑先生能不能多照顾照顾安慰安慰温总。】
别的却没有多说。但不用说岑修楚也能猜到都是些什么事。
【好。】
*
观城初春从早冷到晚,只有正午时分稍微好点。岑修楚喜欢到窗边去吃午饭,倒不是因为那里暖和,只是因为那里有东西看。
工作室外有一棵山茶花树,此时正是开花的时节,粉色山茶花在温暖的阳光底下舒展开花瓣,开了满树。微风拂过时,散落的花瓣和树叶随风卷高,仿佛要卷到满眼金光的太阳里去。
岑修楚扒了口烧鸭饭,眯着眼透过透明的玻璃从树顶赏到树干,视线一路往下,才看见树下站着一个人。
是温居。
他正在手机屏幕上点着什么,看起来像在拨电话。
似有所感一般,手机放在耳边的同时,抬起头看来,看清是他,眼里流露出笑意。
岑修楚口袋里的手机随即也响起来。他最怕接电话,顿时手忙脚乱地把饭放下来,把手机从口袋掏出来。
——是温居的电话。
岑修楚愣了愣,接通。
“在做什么?”
岑修楚看向窗外的树下。那里站着他的挚友,正笑着看他。
“我?在吃饭。”顿了顿,“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干嘛还打电话。”
“过来看看你。就是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
岑修楚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说:“没事。你要不要……还是我下去吧。”
温居笑了下,说:“我看到你就好。还有事情,我得走了。”
朋友都到工作地方楼下了,哪有不下去说话的道理。岑修楚放下饭擦擦嘴,就下了楼。
他拉着温居走到工作室窗户看不到的角落,说:“干嘛过来?你公司不是忙吗,浪费你时间。”
见他皱着眉的样子,温居说:“我猜你这里……花应该开了。忽然想看看。”
林夏似乎不在。
他很想见他,亲口问他昨晚是不是和林夏一起走的,有没有待在一起。
但是没有问的理由。他们只是朋友。
也只能这样,用看花的名义看他。
岑修楚回头看了一眼山茶花树。
原来温居也会赏花吗?有点没想到。
想到上午张助理给他发的消息,岑修楚又有点了然。
因为心情不好吧。
尽管温居对温阚华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至亲之人,吵了架总会有情绪。
不知道这事解决没有,也不知道温阚华是因为什么发火……
岑修楚在心里猜测,忽然想到——
不会是因为,结婚的事吧。
难道温阚华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可是这才几天。
岑修楚问道:“你爸知道了?你和我结婚的事。”
温居看着他,没有立即回答。
吵架……也不知道温阚华信了没有。
如果没信的话,还是得把戏演得像一点。
而且,他和温居住的地方离得这么远,温阚华是个神经病,哪天冲到温居家里去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不等他回答,岑修楚就皱着眉头,挣扎地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一般。
“不然……同居吧?”
作者有话要说:
岑修楚,一款直球但没直到点上的直男。
第11章
很久之前,岑修楚和温居也谈到过住在一起的想法。
彼时两人都才不到二十岁,岑修楚那时读高三,温居读大二,已经认识两年。
虽然不在一座城市,也都各有各的忙碌,但只要有空,哪怕只有五分钟,都会用力拧出这么一丁点时间,打电话闲聊。
有时是聊两人感兴趣的,有时不说话,挂着微信语音,两人各自学习。
或是岑修楚画画,温居戴着耳机,在图书馆听着他沙沙的作画声。
还有些时候,岑修楚会去海洋馆,隔着语音给他凭空介绍海洋生物。
尽管温居看不到那些动物,只能听他讲述想象,一边在网上查图片,但却能只听声音就看见他滔滔不绝时神采飞扬的神情。
哪怕看不到,也能想象得出来。
他的眼睛一定很亮,睁得圆而清澄,乌浓的眉像沾满墨的毛笔重重压出来的,唇弯弯的,像夏夜雨中沾湿的月牙。
岑修楚话多,对着亲近的人尤其如此,会在电话里对他没完没了地说话。
“阿居我跟你说,宿舍里六个人,居然五个爱打篮球买球鞋,就没有一个人喜欢画画。都没人说得上话。合不来倒也不至于,但就是……哎,我觉得画画挺帅啊,怎么那些女生都喜欢看他们打篮球。”
“——不就是打篮球,我也会点,刚开始他们还带我,直夸我是投篮高手,后来发现我只会投篮,老傻站着被人抢球,就不带我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哎,等咱俩见面了,我投给你看,我还会扣篮呢。”
温居在电话那头敲着键盘写论文,换了个边听他絮叨,声音里带着两人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笑意,“好,到时候你教我。”
岑修楚哇哇地倒苦水:“我再也不要跟人一起住了,还要帮他们带饭,也不是特别聊得来,还得忍受他们每天晚上互相炫耀新买的球鞋……以后毕业租房子,我一定不要合租。”
“那我呢?”
岑修楚愣了下,“什么?”
温居低声问他:“那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住?”
岑修楚一拍腿:“好啊!太好了,我们是好朋友,就应该住一起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小时候住海边吗,在海边的小镇长大的,后来才搬到观城。到时候我带你去海洋馆,告诉你哪些是我小时候见过的。”
他想起很多,忍不住碎碎念起来。
“还有还有,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游戏,特别好玩,到时候我们也可以一起玩了,还能面对面组队。你阵亡了我还能帮你打。还有你说的那个电影,我一直没看,正好到时候等你一起看……”
岑修楚站在宿舍阳台,他仰着头,看着广阔朗朗、透着暗蓝的夜空,远处天边有像水彩又像油画棒泼洒过的划过的,飞机留下的白色云痕,一道道跨过宽广的操场和拥挤的居民区,蔓延向彼此的方向。
各样嘈杂的汽车声、晾晒衣物被风吹得衣架叮当碰响的声音、广播的声音,风声,背后舍友在屋子里的声音,还有他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混合,温居已经听不太清那些内容了,却将他的幻想和期待听得真切。
岑修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你得等我一起啊,不能自己偷偷先玩先看。对了,也不能跟别人住,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能随便偷摸在外面跟别人好。”
这话幼稚得像小孩。
如果是别人,也许不会当真。
但温居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岑修楚就是这样赤诚如幼童的人。
他停下敲键盘的动作,笔记本屏幕白色的光淡淡地撒满面容,周身只有他一个人,电话里却叽叽喳喳的,一点也不显得冷清。
“好,我等你一起。”
他笑着应答。
连带着他自己的声音语调都显得愉悦,尾音放松温柔得自己都没察觉,更遑论其中掺杂的,不知何日开始的情愫。
……
温居的声音在片刻的沉默里变得有些喑哑。
“……同居?”
岑修楚眨了下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没说清楚。
他着急忙慌地解释,生怕温居一个不注意误会了他。
他不是男同啊!
“我是说……我们结婚不是为了骗你爸妈嘛,你爸现在有可能会怀疑你结婚的真实性,我们干脆就把这场戏演得像一点,假同居……我是说住一起,好让他彻底相信。”
岑修楚压低声音:“昨晚你爸就是发现了这个吧,我就知道,你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觉得怎么样?”
不等温居回答,岑修楚就一本正经给他分析起来。
“如果只是‘谈恋爱’,两个人分开住倒没什么,但我们俩现在是真领了证,你爸现在不知道去查了没有,如果查出来我们领了证但是还分开住,每天各搞各的,肯定会怀疑真实性。”
“所以,我们两个‘同居’,看起来合情合理,而且你爸那个……”岑修楚斟酌了一下用词,没斟酌出来,“他如果后面知道了,估计会上门找你麻烦,我看不安全,我们两个住一起,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岑修楚分析完了,扬了下脸,看着温居,等他的意见。
温居避开他的视线,复又抬眼。
他状似打趣地笑,目光却紧紧落在他脸上,“如果假戏真做了呢?”
岑修楚愣了下,下意识紧张地收紧了原本自然蜷着的手指。
假戏真做?
阿居的意思是他们真的在一起,真的成了伴侣吗?
和温居……
岑修楚有点不自在地抿起唇,抵触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有点下意识地不想去细想。
面颊又立时无法控制地发起热来。
随即几秒后,他才意识到温居应该是在开玩笑。
肯定是开玩笑,他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是会开这种玩笑的关系。
以前大学时,几个舍友天天互相玩这种gay里gay气的东西。有时候还想拽上他。
越是直男,才越不会避讳。
他又放松了,松开手指。
没错,心里有鬼才会避讳。他宇宙第一直男,还怕这种玩笑。
岑修楚越想越有道理,干笑了下。
“都认识这么久了,要是假戏真做……我们俩就凑合过吧。我这么帅,你也不吃亏。反正都结婚了,再离就麻烦了。我不是还签了婚前协议吗,真的给我那么多财产,你肯定会肉痛吧。”
他说着说着更放松了,语气松快:“所以,你跑不掉了。想不到吧,我藏这么深。”
说完就笑了几声,一边挑起眉伸手推了推温居的肩膀。
看起来只当成玩笑,毫不在意。
就像那些能轻易靠近他,踏进他家,和他亲昵的人一样,他们都是他的朋友。他都不在意那些。
明明是他要他等的。
却连昨夜也只等到一场冷得刺骨的春雨。
温居垂下目光。
是啊,跑不掉了。
岑修楚向来容易一下想得远,立刻就开始考虑起来。
“我那里虽然能住两个人,但是乱,而且不算什么高档小区,我住了好几年了住习惯了,你不一定住得惯。不然,我重新找房子……”
温居笑了下,那笑意很淡,眼底的某种欲求却如眼睛的颜色一般,渐渐显露出浓重。
仿佛已经开始有些难以压抑一般。
“不行,阿修。”他轻声说,“我得赖着你,住你一直待着的地方。”
岑修楚怔了下,“嗯?为什么?我那又没多好。”